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血麒麟 瓶邪黑花 盗墓同人》作者:o北艾o 文案: 瓶邪主线,前半会有点虐,结局是温馨的 黑花副线,会更虐一点,但结局也是好的 接盗六,从巴乃出水之后开始写 下斗的部分花了很多心血,感觉还不错吧 然后有很多很多原创人物,蛮大的背景,但个人感觉不会太复杂 会不太一样的一篇同人文 架空了老九门中的第六门,又架空了瞎子的身世背景 文章的后半,角色们下了一个九宫斗,也会不一样一点 本文还有一篇长篇的黑花番外,OOC到天际了(窃笑),如果有人想看请留言 其实作者本人最喜欢的角色是王吉,王吉是谁,慢慢看 内容标签:盗墓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邪,张起灵 ┃ 配角:胖子,王吉,潘子,解雨臣,黑眼镜,霍秀秀 ┃ 其它:盗墓同人,下斗,半架空 第一卷:血麒麟 第1章 1.楔子 “还好,这一次我没有害死你。”…… 我从黑暗里向这个声音扑过去,扑到的却是满手的温热粘腻,发生了什么。颤抖着手打着一只火折子,看到的影像却让我立刻想把火光熄灭。闷油瓶和胖子躺在血泊中,满地满墙斑驳的血迹。胖子的肚子上被蜜陀罗的爪子掏出一个洞,肠子流了满地,而闷油瓶全身像被血洗过一样,左腿血肉模糊。 我手脚并用的爬到胖子身边,伸出手按在胖子的伤口上,一堆黏糊糊的东西,没救了,没救了,就在我缩在墙角的时候,就结束了。 就在这时,一根棒子重重敲到我头上,我回头一看,闷油瓶坐在地上,倒拎着黑金古刀的刀锋,用刀柄对着我。 “走吧。”闷油瓶冷冷的说了这两个字,神情冷静就像平时在墓道的岔路口,招呼我们安全的走过去。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满是血污的手扶着额头,片刻,再抬起头时,我知道,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姓张的,哎,姓张的。" "嗯。" "你吃过西湖醋鱼吗?" 我听着闷油瓶哼的一声,于是从地上爬起来。 "还有龙井虾仁。"我抖着手抓着胖子黏黏的肠子,一段段塞回他的肚子里。"还有红烧大肠。" "闭嘴。。。。。"闷油瓶闷闷的回答。 我不管他,撕了衣服像绑粽子一样把胖子扎好,转身爬向小哥。 "别碰我。"长长的留海下,闷油瓶冷冷的骂着。 "别怕,我会负责的。"我念叨着,扯开裤子看到小哥血肉模糊的一条腿,隐隐的白骨从血肉里露出了,我忍不住转过头干呕出来。 再回头,看到的是闷油瓶冷冷的目光。 "出去我给你做红烧蹄膀。"闷油瓶干脆把眼睛闭上。我不管不顾,用能找来的东西把小哥的腿结结实实的绑上,再将两个半死的家伙捆在自己身上。不能死啊,我不知哪里来的那股力量,咬紧了牙关站起来,手指扒着弥陀罗刚挤出的岩缝。一头钻了进去…… 第2章 2.同行 终于一丝新鲜的空气钻进我的鼻腔,我搬开洞口的碎石,整个人从岩缝里钻出来,新鲜的空气比亲娘还令人怀念。“解语花——!!” 狼嚎一样的声音在深夜的山谷里清晰的让人彻骨的寒颤,我死狗一样趴在洞口:"姓张的,醒醒,哥带你出来了,看看月亮,还是不是那个月亮。"说完了,抬起头再吼一声:“解语花你在哪?!” 一阵碎石的响动,花儿终于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我看到他的脸,倒是把自己吓得心寒了半截,花儿白惨惨一张脸,一双猫眼像鬼火一样,身上满是说不出的伤痕。木然的一副神情,仿佛刚刚发过疯一样。 “你怎么了?瞎子不是和你一起在外面做接应的,他人呢?” 小花一听到瞎子两个字,竟然像听到恶神一般,转过身翻江倒海的吐。我愣在地上,直等到他吐完,趴在地上抽搐。 静静的山谷,遍体鳞伤的我和三个倒地的废人,我的脑子乱得像麻一样,最后看到小花好歹吐完了,我心里着实的感谢神灵。 花儿吐完,呆了片刻,也不说话,爬过来帮我把那两个从岩缝里拖出来。 "小花,小花,你怎么了?"那小白脸也不理我,只将那两个人从地上扳起来查看,我干脆仰躺在地上,脱力的喘着气。 只见花儿惨白着脸,查看了胖子,然后跟我摆摆手:"这个没事。可再去看小哥,花儿的脸色却腾的变了。躺在草地上喘气的我,心里咯噔一下。 花儿叹口气,坐回地面上说,“这个,没得救了。” 小哥要死??我腾地从地上坐起来,全身的疼的我想死。"不可能,这货基因突变过,死不了。" 小花摇摇头:"血流得太多了,撑不过今晚了。" "那我现在就带他出去。"我撑着站起来,身上的关节卡卡作响的抗议着。 小花也看出来我离死不远了,瞪着一双猫眼,看了我半晌。“你们怎么出去?这里最近的村子都够走到天亮,你和他都死在路上。” 我低着头,看着小哥那张血污下苍白的脸,在月光下却意外的安详,我转过头对花儿说:"我背他走,你就告诉我往哪边走?” 花爷盯着我的脸,审视了半分钟,然后垂下眼,细长的手指抬起一指,“北面去吧,翻了那两座山,盘山路在山下,也许能等得到车,不过你……” “走!”我咬紧牙拉起了闷油瓶,忽然闷油瓶伸出一只手,用力把我推了出去,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闷油瓶微睁开两只眼睛,深不见底的看着我。 “你干嘛?”我骂了一句。 闷油瓶闭上眼睛,只幽幽的说:“我不用再活着了,不想再害死你。”我听了这话,忽然百感交集,眼泪竟不知为什么流了出来。 “小哥,别开玩笑,这样的话,听了让花爷笑话。”我拨开闷油瓶的手,不由分说背他到背上,借了小花的衣服,把闷油瓶捆了个结实,回头对小花说:“我们走了,胖子就麻烦你照顾了。”说完站起身,朝小花刚指过的方向走去。 身后悠悠然飘来小花的一声笑语:"百年好合啊。"我不知骂了一句什么回去。 冷月当空,万灵剔透。 闷油瓶看着精瘦,但却重得很,我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力气,背着他一路狂奔。刚才我们和花儿碰面的地方,是夹在两座山之间的一块小平地,顺着花儿手指的方向,不远就是一座慢山坡,不陡,却路长的很,一条樵夫驴友踩出的小路,在月光下勉强可辨。我手脚并用的扑在小路上,攀着古藤老树向上爬去,汗水像下雨一样从脸上流下了。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摸到我的脸上,耳后想起闷油瓶游丝一般的声音:“吴邪,算了。” 我心中一热,这小子还能说话,看来不会死的那么快,我一咬牙,加快了速度,边爬边说:“小哥别闹,听我的。” 话音未落,闷油瓶的长手指从我的脸上滑到我的脖子上,“放下我,不然我动手了。” 我管也没管继续爬着,“你想离开我没那么容易,你要是死在这,我就跟着你一起去。“ 闷油瓶的手指犹豫了,我心想,这小子也是失血过多迷糊了,哪怕他发疯把我掐死在这儿,也要尽量离公路近一点,离得越近,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想着我就继续拼了老命的向上爬着。 闷油瓶静了半晌,开口说:“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有什么好?”我心说:哎哟,老天开眼哪这是?这么多年没听过闷油瓶说这么多话,今儿让我赶上了,最好他能一直说下去,清醒着比晕着好,就顺着他的话信口胡扯了下去:“跟着你,这么多年习惯了。还有,小哥,我这条命是你给的,鲁王宫你救了我一次,西沙你救了我两次,云顶天宫有几次我忘了,我本来都不想活了,你还非要救我,你要负责的吧。”这话也不假,这些年来随小哥出生入死,我对小哥的依赖,仿佛已经成了戒不掉的习惯,当他说离开我独自赴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要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心里说不出还想不通的失落。 我接着往下胡扯着:“小哥,我刚才不是说了,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去。要死就死一块儿,最好一刀插过来把我们两个穿一串,死了也抱在一起,谁也别分开。咽了气埋在一个斗里,将来有人来淘斗我们一起变粽子,劫财劫色,逍遥快活。” 我心说,我这都在扯什么呢,忽然感觉身后的闷油瓶低下了头,赶紧接着往下说:“小哥,我们别说些死了活了的,我们两个一起好好活着行吗?你陪着我,我赖着你一辈子,你很有钱吧,倒斗界第一土豪,肯定不愁吃不愁穿的。 闷油瓶听着听着不作声了,慢慢的把脸轻轻的贴在了我的颈窝上。 “小哥,小哥,你别睡啊!“我以为他晕过去了,用力抖了抖肩膀。 闷油瓶的头歪了一下,小声的在我耳后说:“吴邪,跟着我,你不嫁人了?” 他娘的,之后过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当时说的是嫁,不是娶。可当时四脚着地心急如焚的我,只求闷油瓶能活着跟我回去,话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小哥啊,我大好年华都跟你滚在斗里了,现在我人老珠黄了,我嫁谁去?要嫁我也嫁给你,别不负责任。结婚的事我都想好了,就办在杭州楼外楼,婚礼按古法办中式的,我穿红棉袄,你穿红马褂。伴郎就找胖子和花爷,把倒斗界的老中青三代都找来,收了礼金我们去埃及度蜜月,顺便倒了法老王的斗去。” 闷油瓶听着,扑哧一声笑了,我想,老子居然能把这座冰山说乐了,这辈子也值得了,累的意识模糊的我,接着不知所云的往下说:“小哥你笑什么?真的,小爷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和谁撕着心扯着肺的活过,也没和谁咬着牙碎着心的死过,今天你要是离我去了,你就算变个血尸也得陪着我,让你吸我的血,啃我的骨,我用我的血肉喂着你。” 说着说着,我感觉到那个清瘦的脸颊慢慢的贴在了我的耳边,一只手却慢慢抓紧了我胸前的衣服,紧紧的握着。我的心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变的酸酸的。我歪着头蹭了一下小哥软软的头发,用自己都没料到的温柔声音说:“小哥,别说死了活的,出去以后我们一起活着,别再说不要我了行吗?你吓死我了。” 忽然,两滴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肩膀上,这货该不会被我说哭了吧!我正拉着一根枯木挣扎上山梁,一晃神一脚踏空,惨叫一声竟带着闷油瓶滚了下去。山坡的背面陡得很,砂石枝叶劈头盖脸的扑过来,我只感到闷油瓶挣开绑在身上的带子,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石头和树木纷纷撞在他身上。我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听到他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但愣是一声没吭。 不知滚落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声闷响,闷油瓶重重的咯在一棵树干上,双手还紧紧的抱着我。我们终于落到了谷底,我被摔得七荤八素,但心里还是暗自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这个废物。闷油瓶猛地弓起上身,双手抱住我的脖子,一口血向我背后喷出去,然后颓然倒下。“小哥!”盘马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你们两个在一起,早晚一个害死另一个。” 我慌张的把闷油瓶拉起来,“小哥,你怎么了,你别丢下我。”闷油瓶听到我的声音,半睁开眼睛,眼里流出火一样的黑光,我心里不知为什么,唯一的念头竟是考虑该如何随小哥一起死去。 就在这时,远处的草丛里响起了哗啦哗啦的声音,几支手电的光线晃过来,陌生的声音响起:“喂——那边是人吗?怎么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有人受伤了,救人啊!!”不远处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几个驴友装扮的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看到我们一阵惊呼,得救了。我用最后一口气说道:“山后还有个胖子。”就倒在闷油瓶的怀里不省人事,最后一丝意识,看到的是张起灵黑火一般的目光,和一身栩栩如生的麒麟。 第3章 醒来 我获救之后的记忆,连模糊的片段都没留下,我睡得仿佛羊水中的胎儿一样安稳,温凉的触感一直环绕着我周围。 终于,我在明亮的月光中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还是那只黑色的麒麟。我吃了一惊,怎么和闷油瓶睡在一起,我抬起头环视四周,白色的窗帘,医院的病房,再看,是闷油瓶平静的睡脸,我放心了,得救了。 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安静的没有别人,我和他的身上都贴着各种各样的检测仪器,面对面躺在两张拼在一起的病床上,两只吊瓶针,一针扎在闷油瓶的头皮上,一针扎在我的脚上。 没事了,我松了口气,低头一看,还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除了满身的胶布绷带,我和闷油瓶坦诚相见,我的大脑脱线两秒,本能的想挣扎出来,可闷油瓶的双手紧紧的箍在我腰间。 后来,从小护士们告诉我,在那个晚上,闷油瓶从被抬上车,到进手术室处置结束,一直没有松开抱着我的手,哪怕被医生打了镇定剂也没得用。医生曾想强行扳开我们两个,但用小护士的话来讲:闷油瓶当时呲着一口寒光闪闪的狼牙,像野兽护食一样抱着我。医生只好将我们两个一起囫囵处置了,剥了衣服扔进ICU,特意拼了两张床给我们两个大男人睡。 不过当时,我的大脑经过前一顿折腾,基本罢工,干脆想也不想就又躺回闷油瓶舒适的怀抱里,他没有任何脂肪的清凉皮肤实在不可多得,我的手禁不住在他身上摸了摸,入手是古玉一般的微凉……闷油瓶突然动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可他只是收紧了手臂,抬手把我的头按回胸前。我屏气静了半刻,头顶又响起闷油瓶均匀的呼吸。我暗松一口气,不过心里却百味陈杂,心说这货之前在岩洞里碰都不让碰,这会儿坦诚相见成这样,等他醒了得怎么拿刀劈我。再说,俩大老爷们抱一起算什么事儿,心想着向外挣了挣,无奈闷油瓶那臂力不是说着玩的,只能作罢,我老实的躺下,心说闷油瓶这个神奇动物,做什么事都不足为奇吧,说不定正梦到自己抱着个明器,或是个女粽子?算了,就让他占小爷点便宜好了,反正小爷这两年随几个亡命大老爷们天南海北的不着调,也有几年没闻着女人的味了,今天干脆一闭眼吃了这闷豆腐吧,只当是个平胸妹子。想着便闭了眼,头又往他的怀里拱了拱,就这样没节操的又睡去了。睡梦中,仿佛有人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细细的抚摸了很久。 第二天中午,我在阳光中醒来,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的滋味真好。忽然,我意识到不对劲,我睁开眼瞬间意识到,我做了一件活了26年来最sb的事,只见一丝不挂的我躺在一丝不挂的闷油瓶的怀里,沐浴在一群无下限的目光里。潘子、黑瞎子、吊着膀子的花爷,以及在花爷手机里听现场直播的胖子,当然还有半屋子大大小小的医生和护士。闷油瓶睡眼朦胧,双手撑在床上半坐着,只见我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竟搂在他腰上。"兄弟们。。。"然我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活了26年的吴邪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还有找不到地缝等等的痛苦。花儿吊着猫眼,潘子蹲地抚额,黑眼镜乐呵呵的和胖子说对口相声,满屋的小护士花枝乱颤,我只得哽咽一声躲在被子里,闷油瓶居然没事人一样,歪了个头,又睡了,他妈的又睡了!! 还好现场还有个良心未泯的主治医生,在一片和谐热烈的气氛中,给我们两个狠狠的检查了一番,得出两个结论:小爷我,基本皮外伤,体力透支,睡两三天就没事了。闷油瓶,能活下来纯属奇迹,肋骨三根,腿骨半根,一条左腿从上到下,差两毫米撕到动脉,两百多针。主治医语重心长的说:多亏年轻底子好,还有个脑抽了的兄弟拼着命给及时送进了医院,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花爷的手机里响起了胖子声嘶力竭的破锣嚎: “这他妈就是爱情的力量!!!” “我操你个死胖子的祖宗!!我不拿黑金古刀劈死你小爷我找棺材撞死!!!!” “让你他妈把我扔青青草原上喂蚊子!让你他妈背小哥二人世界!让你他妈见小哥肉嫩就不要我胖爷!你他妈等着我吃穷你一百单八顿楼外楼————!!” 主治医深情的合上了黑瞎子手中的手机,抄起手里的剪子钳子手术刀,大踏步的向隔壁胖子的ICU走去,胖子杀猪般的嚎叫随之响起:“嗷————!!” 在胖子凄惨的嚎叫声中,我们这件病房中或含泪或含笑的一群混蛋纷纷移步胖子的病房,作鸟兽散,空荡荡的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我和闷油瓶两个。 我木然然的靠着闷油瓶坐了很久,不知该说什么,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点点的回现在我的记忆中。我抬头看了一眼闷油瓶,说“小哥……” 闷油瓶睁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等我说下去。我想了想却找不到该说什么,干脆抬眼看了看天花板,念叨说:"活下来,挺好的。" 说完这话,我根本就没指望,寡言少语的闷油瓶会回复什么,忽然间,我竟听到枕边人仿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挺惊诧的转过头,发现一丝微笑隐在闷油瓶的嘴角上。 "哎?"我刚想问什么,却看到小哥转过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让我闭了嘴,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的神情,是好奇?好笑?仿佛第一次看我一样,仔仔细细的看着我,那一瞬间,我好像灵魂也能被看透了,我干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你脑子摔坏啦!"我没骂完,手被那货摸了下来,肩膀一紧,整个人又被他搂在怀里。"哎!干嘛?"我挣着想出来,又怕推重了伤了他。 "睡觉。" "睡觉你贴那么近!" "冷。" 我挣了两下放弃了抵抗,"拿我当热水袋,要给我钱,贵着呢。" 这时,淡淡的一句话从头顶传来:"你想要,都给你。" "你脑子摔坏了。"我嘟囔着,贴着小哥胸前温凉的皮肤,几乎瞬间进入了梦乡,临睡的时候,我仿佛又听到头顶传来呵呵的笑声,怎么可能,一定是听错了。 第4章 同居 病房里的日子过得格外的舒心,开头几天,我和闷油瓶基本都在睡梦中度过,我们很有默契的从天亮睡到天黑,从天黑睡到天亮,连每天下午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都懒的睁眼。主治医对潘子和小花说,伤的太重,恢复体力中不要打扰。 我睡相差得很,睡梦中哪舒服往哪里拱,往往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又拱进了闷油瓶的怀里。红了几次脸之后,也习以为常听之任之了。但整整三天,我和闷油瓶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第四天的上午9点钟,我彻底睡醒了,我从闷油瓶的怀抱中坐起身来,干净的阳光洒在安静的病房中,闷油瓶睡的一脸安逸。无事可做,我就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直到一个小护士端了个水盆走进来。 “哟,你终于醒啦,怎么不叫你家小哥起床?”小护士乐呵呵的说,我和这货的事迹,估计已经在院里传为美谈。 我赶紧奉上了招牌式的天真无邪微笑,有必要让她相信了小爷我是个性取向正常的五好黄花小伙子,然后乖乖的让小护士给自己擦了个身。小护士说了,我们两个自从在手术台上用凉水冲了一遍之后,一直都没洗过澡,主治医说了,要是臭到明天,就往我们的吊针里加84消毒液。我听后对主治医的敬畏油然而生。 小护士擦好了我之后,又提了盆水,伸手去掀闷油瓶的被子,说时迟那时快,闷油瓶一个翻身,把小护士狠狠的按倒在床上,小护士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惨了,这小子睡着的时候是自动切换防御状态。我连忙上前搂过闷油瓶的脖子:“小哥,别闹,没事没事,我们在医院呢。”手上使了个劲儿,把这人间武器从小护士身上拽下来,小护士瞬间哭了个梨花带雨,我心想小爷我年前摆脱处男的愿景又他妈泡汤了。 小护士边哭边跑出去,跌跌撞撞的找护士长去了,留下我抱着闷油瓶发木。闷油瓶傻乎乎的看看门口,又转头看看我,我心里暗骂,妹子都跑了你现在还卖什么萌,估计以后我们这病房都不会有小护士问津了。 闷油瓶还迷迷糊糊的看着我,我看着床头柜上的水盆,心里想着84消毒液。只能心一横,捞起水盆里的毛巾,对小哥说:“坐好了,别动。”然后给这畜生擦起身来。 想我堂堂吴家小三爷,竟然,算了,只当给自己洗抱枕吧。要说闷油瓶的身材还真不是盖的,健美的一层肌肉覆盖着匀称的骨头,几条深深浅浅的伤疤在逛街的皮肤间若隐若现。我边擦边想,我要是个女人,为了这幅小身板,为与君春宵一刻,哪怕飞蛾扑火身败名裂都一往无前,可叹自己是个男人。 等擦好了上身,闷油瓶转头看了我一眼,黑眼睛里好像闪了闪火花,然后,躺下了……。我愣了愣,娘的,难道还要擦下身?小爷我上辈子欠了你个冤家多少?我掀开被子,将毛巾拍在闷油瓶的肚子上,“你给我等着!护士!换盆水!” 闷油瓶卖乖成功后,就彻底粘上了小爷。一则这厮着实不愿意让其他人近身,二则上次擦身事件广为传唱后,小护士们基本都恨不得穿防弹背心进出我们病房。于是每天擦身喂水,上厕所都他妈是小爷伺候着。我一哭二饿三上吊的要求换房,主治医依然义正严词的回复说:“懒得。”现在病床紧得很,我们能混上一间ICU已经不错了。我只好依然夜夜和这只无耻生物滚在一起,还好小护士作为报答给了我一套病号服,两个人终于不用终日坦诚相见了。 每天处理完各种大事小情之后,就剩了我和闷油瓶的二人世界。无事可做的我,只能陪他一起望天花板,百无聊赖中,我渐渐喜欢上了靠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海阔天空的把我能想到的事情都讲给他,将我小时的故事,读过的书,上过的学,还有我见到他后和他一起经历的每一件事。我开始时以为他会不耐烦,因为他从不搭话,但是每当我以为他睡了而停下来时,总会听到他轻轻的“嗯?”一声,抬头看看他就发现他看着我,在等待下面的故事。结果,每晚都是我讲累了,靠着他身上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就发现和他肌肤相亲的纠缠在一起,夜夜如此。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安逸的过着,唯一令人不安的事情,就是闷油瓶的腿伤一直不好。 我基本痊愈后,闷油瓶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但腿上的撕裂伤依然每天让主治医皱眉头。伤口的颜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黑,主治医换了各种抗生素都不见效。我心里比谁都清楚,闷油瓶身上的麒麟纹总是若隐若现,夜里有时会被他微弱的呻吟声惊醒,我常起身用冷水帮他去敷。花儿看了也不得要领,便和瞎子提前动身回京,去找秀秀商量。我心里莫名的担心,不好的预感总是浮浮沉沉。 当然这段时间里,隔壁的胖子也以蟑螂般的回复力生存着,走廊里时常回荡着小护士的尖叫与叫骂声:“死胖子你个色狼!护士长我要辞职!!”我和闷油瓶尽量装不认识他。 大约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我聊着聊着又睡倒在闷油瓶的臂弯里,那天下午闷油瓶一直发着低烧,我满脑子都担心着他。恍恍惚惚中,我似乎做梦了,我梦到了闷油瓶的手臂和他温凉的胸膛,梦到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看到闷油瓶黑火一般的目光对着我,我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奔命的晚上。 "吴邪,我走了。"闷油瓶把嘴靠在我的耳边。 去哪里?梦里,我想问却发不出声音。 "记得我。"那声音里,说不出的凄凉,怎么回事,朦胧中,闷油瓶薄薄的嘴唇压在我的额头上。就在嘴唇贴上额头的一瞬间,我猛然从梦魇中醒来,一双眼睛睁得滚圆,映入眼中的是闷油瓶略显慌乱的面孔,他穿戴整齐站在我床前,一只手还抚在我的头上。 闷油瓶第一反应是直起身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跑,我想也没想扑过去搂住他的腰,小哥一挣,拉着我从床上掉了下来,各种仪器哗啦啦掉了一地,碰到腿伤的闷油瓶倒吸一口冷气,摔倒在地上,我顺势坐在他的后腰上。 护士长上气不接下气的推开门:“怎么啦,怎么啦!”然后看到我们的体位,愣了一愣,然后默默的关上了门。 闷油瓶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转身起来,把我推上床,然后翻身也坐在我旁边。我们俩并排坐着,都沉默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已经习惯了他的不辞而别,但是这一次,我感觉不一样。我们就这样放空的坐着,10分钟有余。 忽然,闷油瓶拉起被子,一把搂了我在怀里,说了句:“睡觉。” 我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竟伸手也环了他的腰身,两个人古怪的就缠在一起。我的脸被他按在胸口上,我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为什么要走,这人的心声,什么时候能让我知道。 第二天,我知道了闷油瓶为什么要走。凌晨,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闷油瓶是不想死在我的面前。 第5章 琉璃 凌晨,伴随着刺耳的报警声,我被人从闷油瓶的身上扯下来。 “肾上腺0.1!” “电解质混乱!血压没了!” “告诉我他怎么了!小哥怎么了!!” 医生护士杂乱的对话和我的叫喊,在病房里混乱成一团,胖子一脚踢开的病房门,把我从床上拎下来。 “心跳没了,电击过来,把这个拽住!” “天真,冷静!不会有事的。” 砰!一声震响,闷油瓶瘦弱的上身高高拱起,然后重重的摔在病床上。 “他刚才还好好的!他刚才还好好的!” 我看到血压线降下去,看到心跳线降下去,自己也慢慢瘫倒在地板上,我没这样面对过死亡,看着一个刚刚还靠在身边的人无声的离去。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小花单手撑门,霍秀秀抱着一包东西从他身后冲进来,掏出一个白亮的物件对着我和胖子喊:“灌下去!快!” 我想都没想,抓过来拔掉瓶塞,仰头灌进嘴里,扳过闷油瓶瘦弱的脸,嘴对嘴的喂了进去。 所有的人都静了半秒,监视器上闷油瓶的心跳滴的上跳了一声,主治医低声说了一句:“回来了。”秀秀和花儿松了一口气,胖子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站在闷油瓶的枕边,眼看着他灰白的嘴唇回复了一丝血色,气息渐渐的顺了,我竟然朝后一仰,晕了过去。 我再醒来时,躺在胖子的病床上,几个人或躺或坐的围在我身边。 “哎,花爷,天真醒了。”小花随着胖子的声音和秀秀从门外进来,胖子坐在床另一边的轮椅里,潘子陷在窗边的沙发里默默的抽着烟,黑眼镜则站在他身边靠着窗望天。 小花抬眼看了看潘子,潘子点点头,于是小花将手里的一个月白色的丝绸包丢在我怀里,包里是五个打火机大小的琉璃瓶子,半透的玻璃底点着金线,盘错着碎冰纹,瓶口塞着黄色的软木塞。瓶里装着奶白色的液体,四个满的,一个空的,我认出这就是早上我给闷油瓶灌进去的东西。 小花欲言又止,抿起了薄薄的嘴唇。胖子皱了皱眉,丢了手里的烟屁股,哑着嗓子开口说:“天真,我们刚才开过会了,小哥可能活不久了。” 我瞪大了眼睛,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脑子里空白着,胖子叹了口气,把脸转向别处。秀秀弹了弹袖口上看不见的灰尘,平静的说:“小哥腿上的伤是中了石头里的东西的毒,花哥和我说后,我找京城圈子里的老人问过,东西和毒都是古物,太久了,解药已经失传,如今没人解得了。我回去翻了我奶奶的旧物,找了这几个瓶子,是百年前解毒的老药,像今天这个样子,灌进去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个一两天。不过就这么多了,你明白,心里有个准备,别太难过了。” 我环顾四周,心理的滋味说不出来,胖子长出一口气,小花低下头,潘子则狠狠地抽着烟。 黑眼镜听到这儿,却意外的回转了头,看着秀秀,翘着嘴角问道:“秀爷,这几瓶是雪鹿白?” “爷”本是京城里男人对女子很尊敬的称谓,可从黑眼镜的嘴里出来,却带着戏虐的味道,小花不禁立了眉毛瞪了黑眼镜。秀秀倒平静的很,眯了杏眼回问道:“黑爷抬举,是雪鹿白,怎么说?” 黑眼镜微笑着说:“这四瓶的价钱,够换一座城的了,花少爷对兄弟挺下血本的啊。”黑眼镜说着摆摆手挡了小花的怒话,继续说:“四瓶都灌下去,把毒逼出内脏,然后,腿不要了,也许还换得回一条命。” 现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潘子手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小花又皱了眉头,黑眼镜不等他问,撩开衬衫,一条伤疤从左肩凶狠的劈过胸口,“当年我的命就是这个救回来的,我骗你没意思。”黑眼镜放下衣服:“狠狠心快动手吧,哑巴撑不了多久了。” 大家又沉默了,我们都知道,这种情况下黑瞎子不会乱说笑。静了半晌,潘子清清喉咙,抬头认真的看着我说:“小三爷,小哥这条命是你从山里背出来的,现在你来决定吧。” 我茫然然的看了看黑眼镜,又看了看大家,然后默默的将几个瓶子一个一个收回袋子里,抬头向胖子说:“轮椅借我,推我去和小哥说两句话。”胖子又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把我抱到了轮椅上。小花推我出了门,先到了主治医的办公室,我在截肢手术的家属同意单上签上了潦草的“吴邪”二字。 第6章 邂逅 回到病房,我在闷油瓶的床边坐了很久,闷油瓶一直没醒,沉沉的睡着。胖子在一旁把玩那个空着的琉璃瓶子,房间里静静的,我就只盯着闷油瓶的脸,沉默着等待他醒来。 闷油瓶长的很漂亮,我今天才发现,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脸,脸型苍白瘦弱,眉目细长,额头和眉角的线条硬朗的像刀削出来一样,我不由得伸出手去摸摸他皱紧的眉心,闷油瓶警惕的睁开眼睛,认出是我,又慢慢的合上眼。 “小哥,”我叫了一声,小哥睁开眼,冷冷的看着我,我转过头看到对面胖子对我点点头,我转回头强忍着,微笑着说:“小哥,我们抢你回来了。”闷油瓶没做任何反应。“过两天,你和我回杭州吧,你住我那,我开店需要人帮忙,你以后不用再下斗什么的……”闷油瓶转向我,双眉皱了起来,疑问地看着我,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胖子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往外走,拉开门,和门外的主治医撞个正着,只见主治医带着五六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走进来,我捂了嘴离开床边,胖子低着头,侧身把一行人让了进来。 主治医端着病历本,过来让我帮着小护士给闷油瓶量了血压,抽了血。然后将病历本递给身边的一个年轻医生,让医生从头读了:“张起灵,X月X日凌晨入院,多处骨折,软组织挫伤,左腿深度撕裂伤。X月X日出现感染,用XX、XX、XX抗生素无效。X月X日凌晨出现感染并发症,脏器衰竭预兆,计划于X月X日……” 主治医伸手拿回病历本,示意不要再讲下去了,我不想看闷油瓶的表情,胖子则低下头点烟。这时,实习医生中,一个瘦高的小伙子,却高声说起话来:“明天就截肢了是吧?”主治医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小伙子却不依不饶的继续说下去:“有什么啦,这小子有这么漂亮的一个马子,将来床上床下的伺候着,够本啦。”话说吴邪我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加上斗里的半个多月,头发是长的厉害,乍一看是像个女的。不过这人的一番话,将闷油瓶的事情抖了个一干二净,我一怒想站起来,可这时,那人的脑后伸过一只手,翘起一个手指,手腕轻轻一抖,正戳在那个废物的后脑勺上,那废物向前趔趄两步扑倒在地上。我和胖子转头去看那手指的主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到两条高挑小剑眉,一双微斜丹凤眼,高鼻翘嘴尖下巴,一头乌黑长发高梳一个马尾,黑发里挑染着几缕金毛,刘海用发夹高高的倒梳在头顶,露出高高的额头。一身白大褂,罩在黑色的紧身打底衫外面,一对圆滚滚的美胸呼之欲出,下着灰裙黑丝袜,紧绷着一个翘臀。两条长腿踏着一双平底便鞋,身高却不下175。颤巍巍的胸上挂着一块小吊牌:“实习医生,王吉。” 我吴邪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关键是那女人美艳的面貌底下,压着一股呼之欲出的威严英气。 就在大家愣神时,那废物带着鼻血爬了起来,不着四六的乱骂着:“谁推了我?要知道这医院可是我家开的,是你王吉,明天让我妈……”一只熊掌呼上了这官二代的脸,胖子稳稳的单手挡住了他,不高不低的向美女王吉行了个小礼。 “妹子,吓到没有?” 操,胖子这狼一般的速度,这边他妈的还有两个人要死要活呢,你他妈就忘了。 再说这王吉,两手抬起病历板挡在嘴上,低了头挑着丹凤眼看着胖子,我猜那一刻胖子骨头都酥了。 胖子欠了身对王吉很有礼貌的说:“妹儿,晚上有空吗?”王吉却嫣然一笑,瞥了官二代一眼,胖子二话不说单手拎了官二代的衣领向门外走去,全屋的人都傻了。 主治医僵硬的从石化状态转回来,先摆手止了王吉的道歉,简单查了查闷油瓶的伤处,就带着弟子们告辞了。唯一让我注意的是,离开的时候,王吉的视线一直停在小哥的脸上,让我不得其解。后来胖子跟我说,王吉走进房间的那一刻,第一眼就看见了扔在小哥枕边雪鹿白的瓶子,眼睛一秒钟睁得滚圆。 我这边赶紧站起来随主治医出来,主治医连连向我道歉,因为我们本来说好了不透露给闷油瓶截肢的事,我摇摇头,无可奈何之事,似乎省去了我和闷油瓶直说。 这时胖子提了官二代的衣领出门,左右看了看就径直走向走廊里站着的黑眼镜,黑眼镜身后不远,是站着轻声说话的小花和秀秀。胖子一脸坏笑的走向黑眼镜,说道:“黑爷,给兄弟帮个忙?刚屋里逮了小青头,废话太多听得兄弟我受不了了。听说黑爷好这一口,要不留给您调教调教?回北京兄弟我请您一顿东来顺加哈根达斯。” 黑眼镜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单手拎过官二代,扳着下巴瞄了一眼:“皮挺嫩的,那我就先谢过兄弟咯。”那官二代吓的脸都白了,黑眼镜环顾四周,拎了人踱到小花身后,伸出一只细长的手,居然从小花的肩膀向前摸过去,直摸到小花的胸脯,小花腾的红了脸,转头要骂,那黑瞎子的手却滑到了花爷的衬衫胸袋里,手指一勾,勾出一串钥匙。“就知道花爷是开车来的,借你的车用用。”小花咬牙切齿,犬齿都亮了出来,抬手便打,却被黑瞎子一个太极推手,化了推回去,“别气,秀哥在呢。”说完翘了嘴角,拎着官二代扬长而去。小花的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 我不知道这几个人唱的是哪一出,愣愣的站着,就在这时,听见闷油瓶的病房里咕咚一声重响,我想也不想转身冲回去。 撞开门见到闷油瓶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攀着黑金古刀的带子,胖子夺了扔在床边,将闷油瓶拖回床上。看着不久前神一般的闷油瓶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胖子凑过来对闷油瓶说:“小哥,我知道。没什么,少条腿照样生龙活虎的活着,有吴邪和我胖爷,不会让你闷着的。” 闷油瓶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你们……让我和吴邪单独说两句话。” 胖子听了这话,拍了拍我的肩,就和小花、秀秀一同走出去,关了门。病房里就剩下我和闷油瓶两个。 “吴邪,”闷油瓶静了半晌,转头看着窗外,慢慢的说:“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着,但这一次我该走了。” 我摇摇头说:“能不能别说这些,我说了,手术之后,我们一起去杭州。” 闷油瓶紧锁了眉头,打断我的话说:“不行,我做不到,你也……” 我再也忍不住了,心中不知哪来一股怒火,我腾的站起来:“我说过,再别说这样的话,我背你出来容易吗!我说过可以守着你一辈子,你还作,你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信吗?”闷油瓶愣了,我拎起床边的黑金古刀,嘡啷一声拔出刀鞘,对闷油瓶喊道:“你今天还要消失,还要寻死,我就先死在你前面,你从我身上迈过去!” 话说那会儿我真是气疯了,黑金古刀甩起来架在手腕上,没想到闷油瓶起身一把抓了透着寒光的刀刃,那黑金古刀异常的重,我单手根本拿不稳,我用力一扯,刀刃从闷油瓶的手里鲜血淋漓的抽出来,顺势从我做手腕的动脉上划过去,鲜血带着血压,砰地喷了出去。 我的下一个记忆是闷油瓶用满是血的手掌抓了我的手腕,跳下床,抱着我向门外冲去,门外一片慌乱。闷油瓶撞开医生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坐着的是大惊失色的王吉。闷油瓶把我往王吉眼前一推,就倒了下去,赤裸的上身浮现了黑白分明的一身麒麟。 第7章 王吉 我刚睁开眼睛,耳边是潘子火冒三丈的怒骂:“你们两个搞什么名堂?在打架吗?死了一个还不够,还要死一个!?你们想干什么?”一向老实稳重的潘子如此失态,让我始料未及。 胖子从身后拖住潘子,连声说:“潘子、潘子,错了,肯定有误会。” “小哥,小哥呢?”我回过神来,死了?正当这时,小花从门外快步走进来:“救过来了!” 随着咯楞咯楞的床轮响,一台担架车被推了进来,车上躺着的是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闷油瓶。主治医黑着脸跟进来,抬手把病历板摔在我的面前:“中度昏迷!”我脑子嗡的一下,眼看着闷油瓶被护士七手八脚的抬到床上。 “你们真能闹啊!”主治医终于气疯了,“把医院当什么,再闹就全都滚出去!探视时间结束了,你们两个出去!你,”指着胖子说:“回你的病房去!” 胖子拉潘子起来,主治医叹了口气扔给我几张单子:“这几张,家属等会儿签了交给我。明天的手术不做了,今晚要是醒过来了,马上叫我。不然……都有个心理准备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木然然的坐在床上,看着众人被护士推出去,小花过来伸手扶着我的肩膀问:“晚上你换个房间睡好不好?换胖子来陪着。”我摇摇头,小花叹口气说:“放心吧,瞎子和秀秀已经下去安排了,我们先走了,你保重啊。”说着几个人在小护士的带领下,陆续离开,只留我呆呆的坐着。 外面的天气渐渐暗了,走廊里静了下来,病房里亮起了暗暗的守夜灯,闷油瓶平躺在床上,胸随着氧气的输送一起一伏,右手掌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我的左手腕也是。我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撑着头坐在床上,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一刻莫名的想哭。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们打开了,胖子轻轻的闪身进来,看了我一眼,就拉了一把椅子坐床边坐下来,和我一起看着闷油瓶。 过了一阵,胖子慢慢的开口和我说:“天真,我们三个都是鬼门关走过好几次的人了,这次小哥要是真走不出来,你得挺着,别让人看了笑话。” “胡说八道。”我喃喃的答道。 胖子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低声的说:“我也舍不得。” 相视无话,胖子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我,我接了,见是秀秀拿来的袋子,里面是那几个琉璃瓶子。“还有四瓶,黑市的医生,瞎子已经找好了,是狠狠心做了,还是让小哥清静的走……只有你懂这哑巴的心事,你决定吧。” 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来,这时病房的门却轻轻的开了,一个人悄悄的进来,胖子警觉的站起身来,仔细一看,竟是上午见过的王吉。王吉伸手示意我们不要说话,闪身进来关了门。只见她身上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一个医药箱。 胖子定了定神,认真的说:“王大夫,这么晚了……我们出去看场电影怎么样。”胖子打岔的功夫如此之强,我瞬间竟然很佩服。 王吉没管胖子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掀开闷油瓶的被子仔细看了看腿上的伤,然后打开药箱取了把剪刀,利落的拆剪闷油瓶腿上的绷带。 我伸手护住,不解的看着他,王吉看着我,小声的问:“蜜陀罗?” 我和胖子都愣住了,不想这东西她认得。王吉说:“这个毒用雪鹿白吊着,挺不了几天,给我来。” 我和胖子对视了一下,胖子点点头,我便松了手。王吉利落的拆了腿上的绷带,伤口让王吉紧皱眉头。只见整条腿泛着黑色,伤口惨不忍睹。 王吉又从箱里翻出一支小针筒,拔了闷油瓶的点滴管,一针推了进去,然后掐了闷油瓶的脉等了等。闷油瓶的眉皱了皱,睁开了眼睛,弱弱的喊了一声:“吴邪。”我俯下身握了他的手,王吉摘了他的氧气,指着胖子问:“他是谁?”闷油瓶警惕的盯着她不回答,我轻轻的问:“你还清醒吗?”闷油瓶又看了我一眼,这才小心的说:“胖子。” 王吉点了点头,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医用酒精和一个黄花梨木的小匣子,匣子里是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银质的刀锋长约四寸,宽不过一指,细细的开着血槽。刀柄乌檀木镶银,小小的剑托,刀柄的尾部做了一个银质的半环,细雕着动物的纹样,大小正好能挂着手指上。我和胖子看一眼便知,这是个连城的货色。 王吉把刀锋插在酒精里泡着,让胖子压住闷油瓶的肩膀,然后熟练的用手指勾住匕首,用三个手指掐住,对着闷油瓶的腿,直直的戳了进去,刀锋刺进半寸,抬头看闷油瓶的脸色,闷油瓶眉头都没皱一下。王吉提了刀,上移了一指的距离,又刺了下去,闷油瓶还是无动于衷。王吉又拔了刀,对我说:“把嘴捂上。”然后刀锋又移一指,刺了下去,闷油瓶猛的弓起身子,被胖子死命压住,我忙捂他的嘴。王吉低声说:“按住了。”刀锋一侧,一股泛紫的黑血从闷油瓶的伤口里喷出来溅在地上,一阵腥气,王吉拿了刚才的半瓶酒精甩手一泼,嗤的一声飘起一阵轻烟,腥气渐渐的散了。闷油瓶颓然倒下,全身发了一层冷汗,呼吸却渐渐的顺了,我低头看到他腿上灰白的皮肤流过一丝血色。我感激的抬头看着王吉,见她拿沾了酒精的纱布细细的擦了刀,然后又仔细的给闷油瓶包扎。我捂着闷油瓶冰凉的手,心中想着,这样是不是就有救了。 王吉像是听到了我的心事,头也不抬的低声说:“还……不算,不瞒你,我的能力只有这么多了,要彻底去了毒我还……” 我扯住王吉的手腕,脱口而出:“医生,只要您能救他一命,我吴邪没有多少,但凡你要的我都给你。” 王吉眯了眼睛看看我,先低头扎好了闷油瓶的绷带,才说:“这话是你说的,我可记着了。”说着手指一绕,甩了银刀尖将我的下巴一挑,"吴家小三爷,我要的价钱可高呢。"我大脑一片空白,她怎么认得我,忽然只听“叮”的一声,眼前一条银光闪过,我再回神,只见闷油瓶的两根长手指直戳向王吉的喉咙,王吉将小刀一甩,横刀将闷油瓶的手指稳稳架住,高抬着下巴,瞄着闷油瓶,闷油瓶的眼睛里满是杀气。胖子则一只手紧拽住闷油瓶的手指,三个人如怒兽一般一触即发。 第8章 香樟 我赶忙上前拉开闷油瓶和胖子的手,王吉收了刀,笑了笑说:“哟,开个玩笑怎么都那么认真,刚谁说要看电影呢。”我松了一口气。 王吉起身收了东西,说道:“别怕,毒我是要解的,不过解毒的人不在这里,明天我包了飞机,你们跟我一起回杭州。雪鹿白今晚给他灌上,要是不够我那还有。”说着拎了药箱,向门口走去,经过胖子的身边,停下来看了胖子一眼,笑了笑没说话,然后摆手说了声再见,还补了一句:“小三爷说过的话可不要忘了。”然后就像猫一样无声的溜走了,留下我们三个大老爷们愣在安静的病房里。我突然觉得,这位姐姐比血粽子可怕多了。 门无声的关上,我定了定神,转头却迎来胖子的怒吼:“天真!你勾引爷的人!” “我去你奶奶个贱货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明明是她占我的便宜!!!” “已经有了小哥还不够!还要碰爷看上的妞!” “你看清楚了,我只有小哥一个!” 话一脱口,屋里的空气凝固了,小哥呆萌呆萌的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胖子。我大脑短路后重启,此话之扯,比禁婆头发还扯!胖子笑的像鬼叫一样:“你们果然有奸情!” “误会啊!!小哥!!”我泪流满面,小哥依然做呆萌状。 胖子笑罢,抄着手起身,看了看闷油瓶,能看出气色好了些,放心的出了一口气。我的心也定了定,虽然不知这王吉是什么来历,但至少看到闷油瓶能活生生的坐在我面前,我不禁由衷的笑了,闷油瓶死瞪着我的笑脸看了很久,就像第一次看我一样。 胖子突然一拍腿说:“差点忘了,喂药,喂药,刚才大胸妹还说要喂的那个小牛奶呢?”说着翻了一瓶雪鹿白出来:“大胸妹子说了就照她的办,你说这叫雪鹿白,看着颜色,是不是雪鹿哥哥的那个?” “你个神经病。”我骂道,伸手夺过来。 胖子说:“你喂吧,你们俩都轻车熟路了。” “难不成让你糟蹋了?”我说着拔了瓶塞,一仰头又含在嘴里,俯下身压了闷油瓶的嘴唇,把略带腥味的液体送进他的嘴里。 闷油瓶的嘴唇清清凉凉,软软的触感,我的舌尖碰到他的牙齿,闷油瓶的鼻息吹到我的脸上,我清楚地闻到他身上,夏天香樟树一般的味道。上一次用嘴给他喂药的时候,是生死关头,所有的细节我都不记得了,这一次我终于记住了他的味道和嘴唇软软的触感,原来和小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我的余光看到一个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瞬间一阵凉意冲上我的大脑,脑子瞬间短路了,我在吻闷油瓶!我嘣的一声坐直起来,呆呆的转头看到胖子长大的嘴巴。我缓慢的反应过来,上次用嘴喂是因为小哥不省人事,这一次他可是清醒着的,刚才死胖子和我拌嘴,让我忘记了情况,居然又嘴对嘴喂了…… 我缓缓的把头转向闷油瓶,我已经有了下一秒他扑过来用长手指掐死我的觉悟。只见这个万年冰山居然,舔了舔嘴唇,淡定的对胖子说:“我困了。” 胖子揉了揉眼睛,看着我,我像琼瑶剧的女主角那样惨叫出一句话:“你听我解释。”胖子一个跳起,逃之夭夭,我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小哥,我……”我赶忙回头和闷油瓶解释,却发现这家伙已经闭上双眼睡去了……我双手盖了脸,细想起来,这糟蹋的是爷传说中的初吻啊。 欲哭无泪的我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和胖子解释,掀开被子钻进去,习惯性的把身体靠在闷油瓶的身上,闷油瓶抬起一只手臂,把我揽在怀里。那只手搭在肩膀上痒痒的,我转头看看,才发现那手心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再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看,也被缠得一模一样,想想白天俩人折腾黑金古刀那会儿的情形,难怪会被潘子骂。 “小哥。” “嗯?” “我们就是俩二傻。” 听了这话,小哥睁开眼睛看了看我,想了想,闷闷的说:“我有很多钱的。” “你有病啊。”我笑着骂他,这货自从斗里出来脑子就不正常。“过来,过来。”我说着,换了个姿势,把胳膊伸到闷油瓶的脖子底下,反过来把他抱上,冰凉凉的身体有点让我心疼,干脆能贴的都贴上,抱小孩一样拢在怀里,好好的帮他暖着。 “明天跟我回去。”我摸着他肩头浮起的黑色纹身说:“再乱跑我就在这儿再纹一行字,杭州西冷印社吴邪所有,捡到请送回。” “不走了。” 在小哥模模糊糊的回答中,我朦胧的睡去,睡梦中,我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靠着校道上参天的香樟树,阳光从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叶中穿透。不知为什么,只希望停留在这一个,哪怕就一天也好,一秒也好,付出我的生命也无所谓。 第9章 茶点 那一夜,我做梦做的厉害,零零碎碎的梦到潘子、胖子,当然还有闷油瓶。我和胖子一次次的把闷油瓶丢了,又一次次的拼着命去找他,而潘子的目光却不时的出现在各种地方,每次为这目光恍惚一次,闷油瓶就不知消失在何方。 天蒙蒙亮时,我睁开眼,发现闷油瓶已经睡醒,半坐在床上正出神,我睡醒时气息一变,他就知道了,回过头一声不吭的看着我。 这时,病房的门无声的开了,不是胖子也不是王吉,潘子推门进来,我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了他将要说的话。 潘子低了头进来,拉了把椅子坐下,想了想对着闷油瓶说:“小哥,昨天来人给你治伤的事,我听小九爷说了,知道等下有人来接你去杭州。我想,胖子会照顾你,小三爷还是跟我留下,他身体还没好透。” 闷油瓶的脸色万年不变,但潘子的话肯定在他脑中飞一样的过着,他不吭声,回头看了看我,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如果这家伙离了我,肯定会找个地方凭空消失,这一次很可能就永远生死不明了。我就只能像望夫崖上的小寡妇一样,每天在西冷印社门口望着西湖的水我的泪?哪怕闷油瓶有走的这一天,我也得看着他活蹦乱跳的离开,让我每天晚上睡觉时知道这小子逍遥在天涯海角。好歹我也是吴家小三爷,凭什么一句话就让我撂了这个念想?将来就得日日夜夜算个卦才知道这男人的死活?想到这儿一股怒火功了心,对潘子斩铁截钉的说:“没有的事!我要和小哥一起走!” 潘子沉着脸,想想便说了狠话:“他不是个我们这边的人,你三叔都说过,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万一你被这张起灵害死,我怎么向三爷交代?” 我一摊手,翻了两个白眼望天,算是回答,跳下床开门对着胖子的病房大喊:“胖子,起床啦!给王吉打电话,出门!!”回过头对潘子说:“潘子,你是我除了三叔最敬的人,但今天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这一次小哥是为了我这条贱命才害成这样。让我扔下他,除非你一枪打死我在这。否则,要死要活是我和他的事!”说着看闷油瓶还顶这个面瘫脸看着我,我干脆用手指着他说:“看什么看?你要再敢去寻死,我就挑了你的脚筋!胖子!起来没有??” 在我身后,潘子和闷油瓶相视无语,半天,闷油瓶对潘子说:“还是别说这样的话了。”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听得潘子咬了牙,脸色瞬间青铁。走廊里这时响起了胖子含糊不清的招呼声。 去机场的一路上,我都鼓着一肚子压不住的火气。拼了命的从阎王手里捞回来的一个整天心如死灰四处寻死;另一个大我半个辈份的家长当我是演琼瑶剧的,就算小爷我身上比你少两条疤也不能当我是个没鸟的。越想越气,冲着胖子一句大吼:“把烟掐了!熏得小爷眼睛疼。” 胖子赶忙开了窗扔了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点不带耽误,全车厢恐怕只有他能对我的怒气猜到个七八分,都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吧,总之到了杭州,救活了那个死灰,就让这个挨千刀的哪来哪去,我开我的店,你下你的斗,老死不相往来,我灵隐寺当和尚门口卖咖啡去。一路上整车的人被我蒙的大气不敢出,只有黑眼镜坐在副驾驶上呵呵呵呵的笑。 忘了交代,王吉没在车上,说她已请了长假,在医院露面不方便,自己先去了机场。一个笑面虎司机开了一辆SUV,把我们一行人都请上了车,他开车,黑眼镜做副驾驶,两人一路呵呵呵,呵呵呵,让人烦的想一苍蝇拍拍死算了。 终于,开车的呵呵呵吧我们拉到了一个隐僻的军用机场,一架中型客机停在跑道中央,我们鱼贯而出。那黑眼镜居然还和司机互留了电话,相约下次来一起风月场所,西门庆和他比起来都是正人君子。 正下着车,飞机舱门自行开了,王吉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今天没穿白大褂,吊带衫加长裤,挂着一件轻薄的开衫。没等我们打招呼,就听得耳边生风,胖子一个形如猪轻如燕就飞上了楼梯。迎面站定掏出个物件双手捧给了王吉。“阿吉,昨晚特谢谢你,这个小礼物给你,你别嫌弃。”毛线啊,我草泥马,闪闪发亮的LV小包,还挂着限量版的小牌牌。尼玛个死胖子,我平时抽你几根烟你都抠得像个土豪似的,泡个妹子这么下血本。话说昨天个大半夜的你从哪搞的这个东西,你也太特么手眼通天了。 再说王吉,满面春风不改,笑盈盈的单手接了包:“哟,王哥哥太客气了。”王吉这一口吴侬软语听得胖子骨头都酥了,胖子肯定心说这小一万砸的值了。王吉招呼完胖子,便伸手携了第一个上来的秀秀,引我们几个走进机舱,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范,和秀秀相得益彰,那叫一个养眼。 机舱不大倒也宽敞,靠前一个吧台,一圈小座椅,靠后两排软座,一排四个两两靠窗,方便人打盹,装饰到不华丽。王吉进来把闷油瓶安置在靠后的一个软椅上,大家或站或坐自行安排。王吉回了身,先给潘子行了个小礼:“潘哥,好久不见了,你不认得我了?”潘子一脸错愕,我也奇怪,她怎么认得潘子。 这是秀秀却理了裙子在吧台边坐下,笑着说:“吴邪也忘了,花哥和我说了,你们小时候在吴爷爷家都见过。“ “啊?”我赶忙去找小花的身影,发现他站在秀秀身后,斜倚着吧台。 小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你不记得了?小时常带凉茶来的七爷爷。老九门第七门。” 记忆的帘幕大敞,爷爷家的夏天,我和小花玩耍的后花园,炎热的下午,提着几包药食来拜访的老人,瘦高的身形,微驼的背,七爷爷。他身边那个瘦的不象话的小女孩,双手托着冲调凉茶的器具,那个大我们两三岁的阿吉,难道是她?当年那个紧紧贴着七爷爷从不开口的小姑娘,难道就是这个美艳的王吉? “看吴邪的脸色,应该是想起来了。”王吉笑着坐下,将手里的包顺手撂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胖子的小一万就这样完成了使命。后来过了很久,胖子回想起这件事总是说,当时还不如送把俄罗斯走私的AK吗说不定妹子当时就是他的了,后面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王吉打开吧台边的小柜,取了茶具和点心出来,又拿电热水壶煮了水,说道:“打扰各位都起了个大早,早饭肯定都没吃过,简单的茶点希望各位别嫌弃。空中管制着,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能飞,先坐下慢聊,要说的恐怕还不少。” 秀秀听着便起身要摆茶,却被小花轻轻的拦了。小花自己拈了葱尖一般的手指给秀秀细细的摆着茶。我纳闷着,上次我和闷油瓶、胖子下斗,小花和黑眼镜在外接应,可自从出斗之后,小花的话便少的吓人,偶然从身后一拍肩便吓得跳起来,而且有事没事就粘着秀秀,把秀秀照顾的无微不至。 再看王吉、秀秀和小花三人围坐。王吉薄纱披身斜倚着茶桌,眉目美艳却含威不露;霍秀秀白衣蓝裙斜拢着短发将一根蓝发带垂在胸前,雪白的圆脸如寒霜秋水,含笑的杏眼却透着掌弄乾坤的大气。解语花身着一件白里泛青的衬衫,细皮带微束着水葱一般的细腰,俯在桌上倒茶,手腕处一只银环碰得一串白玉念珠叮当作响,微眯的桃花眼却寒气逼人。这幅图或美或艳,画的是老九门小一辈掌门人蕴着的气势,却压得人言语不得。应该再加个闷油瓶,清冽冽的靠着黑金古刀,闭着眼眯着,便齐全了。可惜吴家小三爷只做得起赏画人,做不得画中人。 大家让了茶,秀秀端了茶杯笑着问王吉:“吉姐,药师王六爷世代行的中医,这次怎么在西医院里碰到姐姐?” 王吉笑了笑,先端了茶杯让给潘子,再尝了口茶才细细的说:“我读书上了医学院,上海的二军大修西医外科,眼看着要毕业了,在那家医院里实习。看到那瓶雪鹿白时我心里就纳闷着,后来小哥一身麒麟纹撞进来,我就知道遇上自家人了,后来找了谢家花爷,一问便清楚了,这也是老九门躲不掉的缘分。再说王家的确世代行着中医,乱时随军救死扶伤,盛世入朝伴君,如今又无乱世又无明君,我就偷偷入了西医的门,闲着也是闲呆着,我爷爷也不生气,我就做了这个逆子啦。” “六爷爷身子骨还好吗?前一阵子我在北京也找人问过药师六爷,可连京城的老人都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近况,怎么就到了杭州?” “我爷爷和吴家爷爷自年轻时就十分要好。吴家爷爷走的那会儿,我们家不大不小的出了些事情,爷爷便不想再在这一圈子走下去了。当时家里在杭州略有些别人不知的产业,就带了我迁过来了。如今在杭州还操着旧业,置办着一家中医铺子。爷爷还偶尔坐堂,精神头都好着呢。” 黑眼镜一边听,一边晃晃的走过来,从桌上拣了一只烧卖叼着,又抄了一只茶碗,笑眯眯的说到:“不愧是斗里常年淘出的古方古药,那老爷子保养的不错啊。偷藏了多少长生不老药?有空分我尝尝?” 这段话听得花爷立了眉,可只见王吉手腕一抖,抖出了那天见过的银签子,手指一敲从茶几边敲出一个暗盒,里面一个不大的银匣子,用签子灵巧的挑了开,将里面暗红的膏子挑了一刀尖,戳在黑眼镜的茶碗里,化了一碗淡红。“黑爷可记错了,王家称道的是用毒,药材只是个副业。黑爷的茶请用了。” 我瞬间感觉脑子跟不上这两人,黑眼镜却晃了晃那茶,一仰头喝了,抹了嘴角的残茶笑着说:“这女人闺房里的东西,玫瑰花露拌指甲花的胭脂,可是上好的货色,谢过吉爷,可惜没花儿爷嘴上的红好吃。” 小花顷刻花颜暴怒,手里的茶碗下狠手劈头向黑眼镜砸去,黑眼镜侧身躲过,茶碗在墙上砸了个粉粉碎。再回头看花爷,竟拔了闷油瓶的黑金古刀当头劈下去,一把椅子劈了个爆碎,那黑眼镜险未躲开,居然翻了个身揽了秀秀的腰,将秀秀搂在胸前:“花儿爷别伤了妹妹。”没想那秀秀从桌上抄了一把餐刀,甩手横插黑眼镜的脖颈。“哎哟我去!”黑眼镜用手指一弹,叮的一声弹飞了餐刀,小花却已提刀冲了过来,一刀扎向黑眼镜空出的肩头,黑眼镜骂了一声推走秀秀,略一侧身,刀口从肩头擦了过去,狠狠的扎在墙上,刀刃上留了一丝鲜血。黑眼镜后退一步撞在墙上,一掌打掉了刀柄上小花的手,小花身形一晃,被黑眼镜紧紧的抱在怀里。 “滚!”小花从牙缝里嘶吼出一声。这时广播里响起了机长的英语,说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系上安全带云云。王吉皱了眉,站起身,黑眼镜不等她说话,张开两手放了小花,我上去拉住他,只见小花的脸都气白了。见是我来,轻摆了手挣开我,回去坐在椅子上闷头不再出声。我忽然瞥见他手上的白玉念珠却没了,又见黑眼镜微笑着拿了个白晃晃的物件丢在自己口袋里。莫不是被他抹了去?我想了一下没敢提醒小花,免得他又暴怒。 忽然闷油瓶拉了我的袖管,低声说:“帮我把刀取回来。”在看那刀还直挺挺的插在墙上,一群疯子。我走过去拔那刀,奈何左手腕上的伤使不上力,单手无论如何也动不得拿到,心说小花下的这是死手,他和黑瞎子到底有什么过节。忽然那黑眼镜从身后伸手握住刀柄,用力单手提了出来,收在刀鞘里递给我。我暗想着黑眼镜绝不是简单的,这把刀的分量我见识过,这人的力气可能不在闷油瓶之下。我抱了那刀坐回闷油瓶的身边,闷油瓶单手接过刀立在角落。 黑眼镜独自解了领口看看肩上的伤,不深只擦破了皮,王吉摇摇头,扔了一包医用胶布给他。黑眼镜翘了嘴角接了,缩到一张软椅上自行处置伤口。飞机这时开始慢慢的动了。 王吉这时又递了个毯子给我和闷油瓶说:“你们两个最近都有大伤,按道理是不能乘飞机的,搞不好爆血管。所以你们就安静的去坐着,别说话也别动。” 我老老实实的靠了闷油瓶坐着,用毯子把我们两个围了。王吉又摆了些茶点上来,和秀秀细细的拉起了家常,胖子和潘子靠在椅子上扯起了鼾声。 看着机舱里渐渐的静下来,我也慢慢的安了心,习惯性向闷油瓶身上倚过去,忽然停在一般,才想起现在不是病房,当着这些人的面。正犹豫间,毛毯下却伸来一只手,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我略吃惊的抬头去看,却听见闷油瓶低声的冒了一句:“冷。”我心一横,伸手把小哥揽在怀里,一切都为他平安,就足够了。 第10章 王平 飞机平稳的降落在杭州机场,从一个不起眼的出口放出了我们一行人。王吉电话叫来了两辆小车,对我说:“吴邪,你陪着小哥跟我一车,旁的人坐那一辆,都先去了我家休息一下。” 我狠吸了两口杭州的空气,便扶了闷油瓶,从右边的车门扶进去坐了,自己再转到另一边开了做车门,人刚进去还没坐定,只见眼前一黑,胖子一滚挤了进来,一身厚实的肥肉把我压了个半死,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操,你个死胖子饿了多长时间没碰过妞了?急成这个鸟样。 王吉上前坐了副驾,回头看了胖子微微一笑,那笑里却带着点悲凉,让我读不懂。 潘子等人上了另一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向杭州市郊。飞机起飞那会儿是清晨,10点不到便落了杭州机场,一路畅通,不到一个小时,车子便绕进了一个半掩在山间稀稀落落的别墅群。这类山间的别墅,虽然清静但路却实在远的不便利,有钱的人家都懒的来这里置办地产,住在这里的恐怕不是一般的暴发户。 那车便在一栋小楼的院门前停下了,院墙是石砌的,间杂了不少古木,围的很是严实,看不到院里的模样。 车停稳,王吉便打着电话下了车,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中年男子推了一辆轮椅出来,王吉迎上去叫了一声“平叔”。这个叫平叔的人相貌平平,面容寡淡,穿着干净的家常衣服,一眼看不出身份。见轮椅来了,胖子便跳下车,绕过来开了闷油瓶这边的车门,我一扶那闷油瓶,却发现他身子一歪,再看人已经晕了过去。我慌了,王吉却过来扶了闷油瓶说:“没事,应该只是晕了,我一路听着气息呢,现在估计是没去根的毒又上来了,略微快些。”我们赶快抬了闷油瓶到轮椅上,平叔一言不发的推了轮椅往房门走去。 一路上我满门心思都放在闷油瓶身上,院子和房子的模样都没有细看,只记得一栋古色的木质楼,后面掩着一栋稍为新色的砖制别墅,我们随平叔进了古色的那一栋。进门后平叔一个横抱,把闷油瓶抱进去,轮椅留在门外。我走进去见是一间按古法摆设的厅堂,堂前正中挂着一张祖先的画像,两边一副对联,对联不过家训云云,唯一让我留意的,是那画像上供的确是一个白发的妇人。女人做家长挂在堂前,在旧时的中国可是分外的少见。 进了屋,平叔将我们请上右手边的木质楼梯,王吉问:“爷爷在楼上药房?”平叔点点头,带了我们上去。 二楼上了楼梯是一个小方厅,右手边一扇门,进去便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也是古法摆设,右手窗下红木的一桌二椅,桌上陈着茶具。对着窗整整一面墙满满的码着药格,每个抽屉上都标着各种名目的标签。窗边还立着两个书架,满满的垒着书。正对着还有一扇小门,通往里屋,门上挂着一张帘子。 药柜下面摆着一张榻子,平叔把闷油瓶就放在了那张榻子上,闷油瓶身子一歪,我连忙上去扶了,让他半躺半靠在我身上。闷油瓶睁开眼睛看了看我,那眼神有点涣散了,我不由得心疼着。 平叔和王吉点了头,便掀开帘子往里屋去了,王吉坐了一张太师椅,胖子在书架下寻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我焦急的望着王吉,想开口问时,却听见那帘子啪嗒一声开了。 瘦高的身形,微驼的背,一头白发如霜漂过一般,那脚步却轻巧的像只老猫,挂着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裳,正是那药师王六爷。 “爷爷!”王吉麻利的站起来,虽然仍摆着一贯的英气,但却掩不住小女孩一样的喜悦。老人白了她一眼,嘴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又逃了课,到哪里毕业去?”不说二话便向闷油瓶走来。 那老人凑过来时我细看了他的脸,经了岁月,皱得像揉过的纸一般,但眼神清亮,皱纹里透着笑意,那眉眼看得出和王吉相似的很。老人伸出细长的手指摸了闷油瓶的脖颈,闷油瓶微睁了双眼,开口道了声:“六爷。”老人笑着点点头,看了闷油瓶和六爷也认识。王六爷便直起身对平叔说:“跟我进来,王平扶他,你们几个不懂事的,都在外面侯着。”说完转身准备往里间屋里走,闷油瓶忽然猛的伸出手拉住了老人的袖管,我们都一脸不解,却听到他垂着眼低声说到:“六爷,等一下,求你,帮他看一看。” 老人一愣,回头看看我,我心说这闷油瓶是迷糊了吧,忙说:“我没事,先看着你。”老人又转头看了闷油瓶,闷油瓶抿了嘴唇,仍垂着眼,却用手指了指我的指甲,脸上仿佛闪过一丝红晕。 六爷哦了一声,像王吉一样单挑了眉毛,似笑非笑的说:“哦,知道了,知道了,呵呵,好啊,好啊。”然后便呵呵的笑了,从手腕后甩了一个细签子出来,这签子和王吉那支如出一辙,却是木质的,看是紫檀,用手养得温润剔透,也是个不简单的物件。 王六爷甩过签子跳了我的手指,细细的看那指甲,我一头雾水。王六爷看后放了我的手,又用三个手指拈了签子压了我的脉,静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奇怪呀。”我瞬间感到闷油瓶的呼吸停了,六爷想了想,拿签子突然挑了我的下巴,说:“张嘴。”我不知所以然的张开嘴巴,六爷低头看了我的上颚,说道:“哦,我说呢,原来这姑娘吃过麒麟碣。”闷油瓶长出一口气,瘫在我的身上。王六爷收了签子,对王平说:“抬过去吧。”那王平便横抱了闷油瓶,侧身挑了帘子进去了。 六爷挑帘子往里走,迈进半步突然退了出来,挑着眉定定的看着我,张嘴发了个奇怪的语气:“啊?”八成是认出小爷是个男的,不过那表情也太特么奇怪了。六爷一头雾水的看看闷油瓶又看看我,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抬眼望了望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放了帘子进屋,只听得他的一句话:“这个我可就不晓得了,张家的,睡了啊……” 等这几人离开,我、胖子和王吉都略松了口气。王吉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开了书架下方的一个小柜子说:“我们先等着吧,想喝点什么?要什么有什么。”在看那书柜里改成了个架子,酒水饮料一应俱全。王吉一边翻找一边自言自语的说:“大热的天,还是给你们泡点凉茶吧。”说着取了泡凉茶的物件,胖子忙过去接了。王吉熟练的理了凉茶,到了几个被子放在红木桌上。别看王家院落豪华,但并不见下人来伺候,看来并不是张狂的人家。 王吉倒好了凉茶,递给胖子一杯,胖子坐下给我招招手说:“吴姑娘,过来喝茶。”我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看自己过眉的长刘海,心想回去一定得剪了这一头长毛。王吉在,不好和胖子斗嘴,只得悻悻的过去坐了左边的红木椅,慢慢的喝茶,心理却琢磨着刚才六爷说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边胖子开始和王吉聊天,打乱了我的思绪,我也便跟着听着。王吉这边跟我们交代着,说后一车的人等下应该便到了,到时就让司机直接领去后面一间别墅里的客房住下。这件木质的古屋是王家的一栋祖宅,现在只做药房和书房,存放些老物,一家人的起居多半在后面一栋扩建的别墅里。闷油瓶这边,每个大半天恐怕还处理不好,六爷爷会先清了身体里的余毒,后面自己会去帮着清创缝合,王平会安排大家晚上的住宿。王平并不是王家的人,只是老早年就跟了王六爷的一个伙计,多年来贫贱富贵都留在六爷身边,于是便入了王家的籍。王平小时是个苦孩子,自己的身世也记得不多,小时和人打架伤了喉咙,哑了一辈子,六爷也没治好。这边还有一家人住在别墅的一楼,平时帮忙做饭打扫,除此之外都是王家人自己动手。平时这边住的,也只有六爷、王平和王吉三人而已。 一碗凉茶未尽,正说着楼下想起了汽车的声音。刚才我们和王吉来时,司机不过停在远远的院子外面,如今怎么这么莽撞?车声一至,王吉腾的便站了起来,我发现王吉的听力非同一般,王吉正要跑出去,那楼下车上的人却已三步并两步自己跑了上来。 我和胖子也起身相迎,只见来人直闯上来,那人是个一米八、九的高个男子,和王吉的年龄不相上下,眉目和王吉有三分相似,但整个人黑且瘦,脸颊紧紧的贴在面骨上,好像嗑药重瘾的人一般。两只大眼睛围着一圈青黑的眼圈,眼角堆着深深的笑纹。一身高级西装紧紧的贴在身上,腰倒是挺得直直,像根风干的甘蔗。那人一见王吉便呵呵一笑,说道“吉少奶奶,王平今天怎么没拦在门口,可是一道厮混呢?平哑巴那么大年纪了,还能给老爷子生出孙子吗?” 这番话说的畜生不如,我听得有种干呕的感觉,再看那王吉脸色青铁,却压住了火气,只把一口银牙咬的咯咯作响。那胖子却是火药一般的脾气,没等那放荡人合嘴,一只手已经牢牢的掐住了那人的下巴,单手便提了起来,自己嘴里说着:“哎呀呀,手滑了一下啊,请问你是哪位啊?” 胖子的一双手是掐的死人的,那被抓的人高抬了下巴,额上的青筋立现,双眼往下一翻,没去夺胖子的熊掌,却伸手往楼下一挥,楼下凌乱的脚步声立刻响起,四个黑西装挤上楼来,二话不说,四把枪便架在了胖子的头上。 没等胖子反应,王吉冲过去便搂过了胖子的脑袋,慌乱乱的说:“胖哥,放了,放了,都别开枪,没事的。”胖子反应极快,松手放下了那瘦子,后退一步把王吉小心的掩在背后。 来的那人落了地,狠狠的揉着脖子,等缓过气来,竟也从腰里抽出一把手枪直指了王吉哑着嗓子喊道:“吉少奶奶,你新偷的汉子力气不小啊,认不认得我王银化。阿吉又想做寡妇?那今天拜个堂,明天我就找人骟了他,活寡妇死寡妇,你喜欢哪一个?” 这番话听得我更加想吐,这是怎么个状况?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胖子身手再好,也敌不过五把家伙。 只听得胖子背后的王吉镇定的说:“那边站着的,可是吴家小三爷,吴三省的侄子,吴家的接班人,你这样闹着,难道不看他的面子?” 喝,感情我特么在江湖上还是有身份的。心想他妈的演戏就演到底,便抬手砸了茶杯:“怎么着?我和阿吉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们唱的是哪一出?比人多还是枪多?我一个人不够,叫我三叔过来是不是?” 那王银化听了这番话,居然还真信了,气焰略收了一些,悻悻的收了枪,嘴里却不依不饶的说:“一进来我还当是个姑娘,原来是吴家的少爷,这次吉少奶奶你可买了个好价钱啊。” 王吉抬着一双猫眼瞪着那人,胖子从身后悄悄的拉住了王吉的手。胖子后来和我说,如果当时屋里乱起来,他就把王吉从窗户扔出去。我就问他,那我怎么办?胖子说:“要是你也能躺平了让我压,我就连你一块儿救了。话说当死怎么就没乱起来打死你?打死就好了。” 视角转回,王吉站在胖子后面,一丝不乱的说:“王银化,今天我爷爷在忙着,你改天再来吧。” “改天?我改天就找不到你啦,我一听说你回杭州就急着忙着赶过来了,想找你还真不容易,谁知道你躲到哪去了。正好,来,合同我带过来了,签个字,签个字。说着从身边的黑西装手里抽过一叠纸,推给王吉。 王吉立了双眉,说:“银化,我按理还得叫你一生哥哥,王家是行医的世家,几百年的名号经不起你乱搞,这合同我王吉不能签,就是我爷爷出来也不会同意。” “去你的吧,你还真当自己是王家族长了?你一个女流扯什么淡,就连你的名字都不是按银字辈起的。还有那老爷子,户口本上都查不到他,他管得了我开什么公司?你只要把股份给了我,吉妹子你想吃想喝,想嫁几个男人就嫁几个。签吧,不然我只能得罪小三爷了,改天带几个明器去给三爷赔罪。来!”说着几把枪又架到胖子的头上,胖子重心一沉,就准备动手了。 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堂下响起,我隐约听到了潘子和黑眼镜的声音,我冲着楼下一声大吼:“潘子,抄家伙!” 潘子是枪林弹雨里淌过的人,反应极快,三步做两步冲上楼来,一看架势啧了一声,端了一把微冲瞄准了王银化的太阳穴。 黑眼镜跟着也冒了头,一看这局面乐了,乐呵呵的说:“这他妈玩什么呢?算我一个,我摘眼镜了啊,可有辐射光线啊,全灭啊。1、2、3!” 那王银化也是道上的人,潘子和黑瞎子都是道上有名有姓的,敢和这两个人动手的,恐怕全杭州城也没几个。王银化骂了一声,极不甘心的收了枪说:“反正下个月族长的事也该定下来了。不信剥不下你的虎纹。”说完,挥手带着几个人转身离开,出门跳上两辆悍马,扬尘而去。 屋里的众人见他们离开,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那王吉,一张脸白惨惨,咬紧了牙,但愣是绷住了一声没吭,是个硬气的女子。胖子看了她一阵心酸,轻拉了她的手说:“阿吉,有啥跟我说,能帮你,我们都一起担着。” 那王吉低头看了地面,干咳了两声,却抽出了手,转身背对我们说:“跟我过来吧,客房在这边。”说着一个人走下了楼梯,留给我们一个高瘦的背影。 第11章 虎 另一间别墅,年代并不久远,王吉随意的给我们安排了二楼的房间,三楼是王家人自己起居的地方。王吉指给我们一间双人房,我点头应了便进去安顿。 我把大包小包随意丢在地上,衣服也没换便躺倒在床上,和闷油瓶纠缠了一天,身上满是他的味道,闭上眼就好像能听到他在我耳边的呼吸,朦胧中我昏沉的睡去。不知睡了多久,胖子敲了门进来,把我惊醒,我看胖子手里还端了一碗粥给我,看我一脸半死不活的模样,就硬把粥塞到我的手里说:“我从桌上给你留下的,我们几个都吃过了,看你睡了,没叫你。” 我起身接了粥,食不知味的吃着,胖子端详了我一阵,大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低了头,我们各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门又开了,进来的人却是王吉。 再看王吉,已经调好了心情,刚才王银化来闹过的痕迹,在脸上已经找不到了,我看了不免有些心酸。王吉没料到胖子也在这里,略愣了一下,便说:“那……胖哥也跟我一起来吧。”我们两个二话不说随她出了房门。 我们随王吉下了楼,又上了刚才那栋古楼,日色已然偏西了。王吉到一楼取了两套衣服,指给我们一个小间,说:“你们两个等下跟我一起进去,清创缝合的时候要有人帮我一下,衣服换好,手要洗净。” 我和胖子听话的去换了整套行头,走出来时像两个护士的装扮。换衣服时我注意到,王吉特意拿了一套大号的装备给胖子,到很体贴,胖子要真攻下这支母老虎,将来估计也是享福的日子。 出来再看王吉,已然也换了一套医生的行装,手往楼上一指,引我们进了刚才见过的帘子里的房间。 一进那屋,我便看到脸色青白的闷油瓶斜躺在屋子中间的一张榻子上,双眼紧闭,身上盖着一张白色的被单,已被血染得斑斑点点。六爷见我们来了,便缓缓的站起来,用手揉着自己的腰,仍是满眼的笑容,但笑容中不免有了些疲惫。“年轻人来啦,年轻人就是好啊。我这一百多岁的人不中用啦,过来吧。” 六爷居然已经,百岁的老人,为了我,为了闷油瓶。再看那一地散落的纱布和血迹,我突然给老人深深的行了个礼,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老人那阅历百年的面孔波澜不惊,只笑着摆了摆手,微笑着点了点头,背了双手,一步三晃的出去了,留下王平照料着我们。 王吉到一边的水池仔细的刷了手,楼下还传来六爷很好听的声音:“丫头,好不容易救回来了,别给我戳了动脉啊。” “哎呀,知道了,爷爷。”王吉微怒着回复,在王平的帮助下带上了医用手套,我和胖子也照样子洗了手,戴了手套。王吉这边已取了银签子准备好说:“吴邪去扶好上身。爷爷刚用了麻药,他应该不觉得疼,但就怕乱动,胖子过来给我递纱布,平叔过去坐坐吧,累了您一天了。” 王吉布置好了工作,我们各就各位,王吉轻轻撩开闷油瓶身上的白布,露出闷油瓶的两条长腿,见那条伤腿被紧紧的绑在榻子上。我扶起闷油瓶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的抱住他的肩膀。 王吉又说了句:“不要盯着看,头会晕的。”说完拈了银签子,专心对付闷油瓶的伤腿。经过一个月的折腾,闷油瓶的腿已经烂的不成样子,腐肉和血混在一起让人看得心里发慌。王吉小心的将腐坏的组织一点点的剔去,用王吉的话讲,剔少了留下腐肉,将来感染了会要了闷油瓶的命,剔多了,恐怕他一辈子也站不起来。有几处伤口下,几乎见得到跳动的动脉,王吉紧锁了双眉,双手沉稳不偏毫厘,但头上的汗水却如雨一般流下,胖子用纱布给她擦了几次。 闷油瓶这边,头上的汗也不住的冒出,不是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心疼得像被撕扯过。王吉像看出了我的心事,抬头看着我说:“没事的,爷爷用了麻药,他醒来不会记得。” 胖子在一旁插嘴说:“天真,你给小哥讲个笑话吧,说不定帮他转移个注意力就好了。” 我苦笑一声,用手轻轻抚上闷油瓶的额头,又摸到他紧锁的双眉,俯下身,轻轻的在他耳边说:“小哥,别怕,我在呢。”闷油瓶的嘴角隐约中扬起一丝笑意,我心疼的用手抚摸那微翘的嘴角,心里却像烧开的水一样翻腾。 时间流逝着,天渐渐全黑,王吉终于抬起苍白的脸,长出一口气,我们知道她的刀工终于结束了,沾了血肉的纱布,凌乱的扔满半个房间。 王吉又在药箱里翻了翻,取出一瓶谈色的液体,对我和胖子说:“把他压住了,这个药疼的厉害。”一直坐在旁边的王平,见到这瓶药,也站了起来,走过来帮胖子压住了闷油瓶的另一条腿。只见王吉拧开瓶盖,对着闷油瓶的伤口淋了下去。那药一沾伤口,闷油瓶的身体立刻高高的向上拱起,一声嚎叫从他大张的嘴喊出去,一对犬齿在光线下闪着寒光。我们几个用死命狠狠的按住他。我扳过他的头搂在胸前,等他的颤抖慢慢减弱,再抬眼看到的是王吉冷冷的目光。 王吉切了闷油瓶的脉,说:“还好,没事了。”我长出一口气,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泪蒙了满脸。 王吉确认闷油瓶没事后,舒展了一下筋骨,让胖子递了针线,小心的开始缝合。闷油瓶这样险恶的伤口,神经、血管、肌肉都要一层层小心的处置,王吉的眉头又拧成一个结。半晌,王吉突然一阵眩晕,被胖子稳稳的借住。 “休息一下吧。”王吉摇摇头,扶了头静待了片刻,站起身来,对胖子说:“胖哥,帮我把褂子扯下来。” 那白大褂半是布料半是塑胶,仲夏天气,闷热可想而知。胖子拿过一把手术刀,在王吉的肩头袖口轻轻几挑,双手一扯,白大褂尽数剥落,王吉破茧而出一般,美艳到让人气绝。 黑色的吊带衫下,覆着汗水的肩膀和胸脯在灯光下如琉璃一般,房间里飘散出一阵令人迷醉的汗香。而那半裸的胸前,却映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猛虎纹身,下山的猛虎露出一对怒视的眼睛,虎须半露,那獠牙却藏在衣服里,一只虎尾甩上左边肩膀,那纹身的精致和气势与闷油瓶身上的麒麟踏火不相上下。 我和胖子都愣住了,王平却平静的走过来,拿了一块纱布,帮王吉慢慢的擦拭掉身上的汗水。王吉定定神,吸了两口凉爽的空气,斜了我们两个一眼,又蹲下身,继续缝合的工作,那身虎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又缝了几针,想必神经和血管的细致工作该是好了,王吉的精神也略放松了些,身上的虎纹随之缓缓的褪去。她抬头闭了眼,深呼吸了两口,便又和胖子要了针线,开始缝合肌肉,却头也不抬的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这身上的是族徽,和张家的麒麟是一样的,我七岁的时候,爷爷找人给纹上去的。” “那这么说,你不就是王家的族长?”我好奇的问,不禁想起王银化恶毒的嘴脸。 “我不是族长,王家的规矩,单身女子是不能做族长的。现在的族长是我爷爷,他年纪大了,该卸任了。下午你们见到的王银化,如果我一直单身下去,族长便是他的。” “为什么你不结婚?”我又问到。 “嫁过,不过人死了。知道我为什么叫王吉?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有人给我算了生辰,说我是百年的孤煞,克亲克友,果然七岁的时候,克死了父母,然后又……” “那都是骗人的,不要信。”胖子突然说。 王吉看了看胖子,苦笑了一下:“我也希望是骗人的,但族里的人不这样认为。所以在七岁的时候给我改名,用这个‘吉’字,又找张家人给我纹了这只虎,也算是老九门的一种认可。“ “那你为什么不再嫁一个?”我问道。 王吉没有说话,切了闷油瓶的脉,然后说:“小哥快醒了,没多少时间了,所以我就直说了。吴邪,在广西医院的时候,你和我说过,只要能救小哥的命,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对不对?” 胖子皱了眉头,心说不好,赶快打圆场说:“阿吉,天真说的这话也别太较真了,他这个人顶着小三爷的名号是骗人的,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别为难他。” 王吉摇摇头,说:“我不会为难他,我不会说混帐的事让他去做。吴邪,我会要你做两件事,第一,两个星期后,我要借小哥的黑金古刀。” 这黑金古刀虽然是小哥手里的爱物,但如果是我开口,恐怕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想到这里我点点头:“还有呢?” 王吉这时却不着急,放下手里的针线,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个不大的瓶子,和雪鹿白略有些相像,但里面的液体却是鲜艳的红色。 “吴邪,我虽然认识你不过几天,但我看得出你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不像那些在道上混去了人性的。我今天只逼你这一次,哪怕你恨我,但我别无他法。这瓶药,道上俗称‘小石榴’,你去问黑瞎子,他应该也认得。再过一刻,你家小哥的麻药应该就醒了。但是刚才给他上的解毒药,是活人耐不过去的疼。现在能给他用的止疼药只有这一种,其他的药,药效太弱的不顶用,药效太强的用下去,恐怕他就醒不过来。你如果想用这药,你便答应我。” 我一阵恍惚,这是什么情况?胖子见气氛不对,急忙又插过来打圆场:“阿吉,别说的这么吓人,天真他胆子小,这药雷允上有卖吧。”说着伸手去拿那药瓶。王吉也不躲,随手给了他,胖子拿过细细的看,表情却严肃起来。胖子那土夫子的眼睛,是阅过半北京城的宝贝的,王吉手里的药瓶,仅从做工上来看,就赛过了胖子大半辈子的眼界。 王吉轻轻取回药瓶,说:“我王吉要做的事已然不堪,再不会在这手段上再损我自己的阴德。” 我心中不住的翻腾,不安如寒气一般窜上来。“王吉,你要我做什么?” 王吉瞪了猫眼,说:“如果想用这瓶药,我要你答应,下个月和我结婚,入赘王家。” 第12章 石榴 结婚?这两个字如同一块大石头把我和胖子都砸晕在地上,怔怔的说不出话。突然王银化秃鹰一般的面孔又出现在我眼前,“为了族长?”我平静的问,其实是麻木。 “对。” “那为什么是我?”其实我想问,为什么不是胖子。 王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说:“因为我不想再做一次寡妇。”今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快进一样从我脑海中滚过,思路一点点清晰。 王吉不等我开口,径自说下去:“结婚之后,你暂时要入住王家,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就可随你的意。第一个孩子要随王姓,之后的孩子可以姓吴。王家的家产,如果离婚,分给你十分之一。如果你等得到,我死后家产可分你一半。”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手术推车上的器械撒了一地,胖子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撞翻了车子都没反应过来。我的心里像是被插了一刀,胖子,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站在王吉身边的应该是胖子,我几乎能看到,几年之后,略微发福的王吉靠在胖子宽宽的肩膀上,笑得一脸幸福,而地上乱跑着两个小胖子,一个叫王小明,一个叫王小器。我知道胖子会对王吉很好,王吉也会很疼胖子。 我已经等着接受胖子的暴怒,但胖子却忍住了,他低声问王吉,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之前的丈夫,是怎么死的?” 王吉低了头,轻轻的说:“不知道,王银化没有告诉我。” 胖子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闷油瓶突然呻吟了一声,我慌忙的扳过他的脸,只见他上身一缩,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王吉!”我慌乱的转向她,可这时一声狼一样的嚎叫已经从闷油瓶的喉咙中嘶哑的喊出。 “小哥,小哥你怎么了。”我忙着搂住闷油瓶,可是他完全没有恢复意识,颤抖着又缩成一团,忽然头又往后一仰,又一声嘶吼响彻。我从没听到过一个人能喊出这样撕心裂肺的声音,那声音里已然有三分不像人声了。 “王吉!王吉!”我转向王吉,却对上了一双冷如寒霜的猫眼。闷油瓶转过头埋在我的颈窝里,颤抖的牙齿不住的磕在一起,身体忽然又一次紧绷,高高的拱起来,“王吉!!!”我瞬间喊出“我什么都答应你!!” 几乎就在我开口的同时,王吉冲上来单手掐住闷油瓶的脸颊,另一只手把那瓶红色的液体倒进闷油瓶的喉咙里,闷油瓶一仰头,咕噜一声咽了进去。两秒钟后,那身体的颤抖渐渐减弱,我哆哆嗦嗦的搂过他的肩膀,闷油瓶身体一软,跌在我的怀里。就在这时,碰的一声门响,胖子甩了门,离开了。 王吉低了头,一言不发,快速的缝合闷油瓶腿上的肌肉和皮肤。我也不说话,只把脸深深的埋在闷油瓶的头发里,安静的房间里再没有一点声音。也许,除了对胖子,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我抚摸着闷油瓶的脸颊,摸过他的眼角眉梢。 一滴红色的液体,从闷油瓶尖尖的嘴角下缓缓的流出,我无意识的将它抹在指尖上,向自己的口中送去。等我意识过来,手已经被王吉啪的一声打掉。“别吃,这是要命的东西。”王吉说着,剪断了最后一根缝线。“等下王平帮着把他抬到你的房间去,今天晚上你守着他吧,撑过了今晚,就没大事了。该醒了。” 正说着,闷油瓶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王吉加快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的包扎好了伤口。闷油瓶则轻轻的把眼睛睁开,那双深不见底的潭水里映出我的影子,然后,我看到他笑了,笑的那么美丽,好像全世界的喜悦都溶在那两只深深的眸子里。“吴邪。”张起灵笑着,喃喃叫出我的名字,我只觉得胸膛里的一颗心瞬间碎了,碎了一地碎片,落了一地鲜红。 “小哥,好了。”我哽咽着说不出话。王平走过来,小心的用被单包起闷油瓶,熟练的包起来,闷油瓶老实的听他的摆布,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我的眼睛。王平抱起他一转身,视线被挡住,闷油瓶又喊了一声,“吴邪。”那声音竟然第一次有了一丝慌乱,我连忙跑上去,又找到那双清澈的黑眼镜,一看到我,他又笑了,笑得那么安心,我脱下外套,裹在他的身上。 “走吧,抱到吴邪的房间去。”王吉扶了我的肩膀,带我们几个出去。 一路上,闷油瓶不时的轻声叫着我的名字,好像这是他唯一记得的语言,我不解的看看王吉,王吉猜到我的心事,说:“这是石榴的副作用,今晚会有点恍惚,明天早上就好了。”说着我们上了二楼,王平进去把闷油瓶轻轻的放在床上,随后转身离开,王吉拉了我出来,又拿出一瓶石榴塞给我说:“如果他还叫疼,就把这瓶也灌进去,不然千万不要喝,这药厉害得很。还有,如果他今晚……,都不碍事的,不要忍着,你上楼去找我,我帮他找人来。然后,王吉看了看包在被单里的闷油瓶,又看了我一眼,说:“今晚就交给你了,有事叫我。”说着也转身离开了。 房间的门轻轻的关上了,房间里就只留下我,还有一个被药卸下所有防备的张起灵。 我站在原地不动一分钟有余,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头去面对他,我感觉很怪,一直以来都很怪,从何时开始,我甚至都不记得,但是在我答应了王吉的婚约之后,在我看到他的笑容之后,有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不知从何而来但分外清晰的罪恶感。 我静静的站着,直到房间里和我的心里在没有一点声音,我锁了门,转回身来到床边,轻轻拉开闷油瓶的被单,看到的却是一张安详的脸,一双眼睛在阴暗的光线下闪着晶莹的光。 “吴邪。”那游丝一般的声音又缓缓的响起,我轻轻的应了一声。他又笑了,笑得那么安心。 “吴邪,好冷。” 我赶快去摸那肩膀,冷得像冰一样,我猛然想起,这房间里开着中央空调,他今天流的那一地的血,我几乎想揍自己几拳,赶忙跑开去,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找到两条毛毯抱到床边。 闷油瓶身上还裹着那条满是血迹的被单,我便过去把被单小心的揭下来,一丝不挂的小哥苍白的躺在被单下。我无意识的伸手去摸那皮肤,入手是古玉一般的温凉,手过之处却留下一片片绯红。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又起,他半垂下双眼,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很冷。” 那一瞬间我脑子嗡的一下,有些东西我明白了,那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事情。我那一刻,竟然想夺门而出,仅有的一点理智还是抓住了我,我用毛毯将张起灵严严实实的盖住,然后站起身,慢慢的脱去衣服,留下短袖T恤和内裤,小心的钻进毯子,把他抱入怀中。 他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让我的牙齿禁不住的磕在一起。“吴邪。”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头去寻,却看到他眼里满是愧疚。 “没事的,没事的。”我说着,又把他抱紧了些,为了那瓶药,我已经为他放弃了我的姓氏和下半生,此时的一点体温又算得了什么?我把尽可能多的肌肤贴向他,双手抚摸过他的肩,他的背,直到他的颤抖慢慢停下来,在我怀中,曾经无敌的张起灵是如此衰弱,让人无法想象。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我仿佛听到血液又在他身体里缓缓流动。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他迷离的眼神和重回血色的双唇。抬头时,我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嘴角,抹过一层水雾。 “小哥,你……怎么样?”我口齿不清的说。 一只抚上我的胸口,按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吴邪,对不起。"熟悉的声音却是全然不同的语调。 "小哥?"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小哥的一双手环上我的脖颈,再一刻,我已经埋在小哥的深吻中。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唇齿间温柔的触感,和脸颊上他的呼吸,我愣了一下,揽过小哥的头吻了回去,突然间那个念头像烟火一般在我头脑中爆燃开来,我喜欢他,哪怕他是个男人,哪怕他像冰霜一般冷酷,像神一般强大。 黑暗中,在紧裹的被单中,两个男人像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我在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兴奋,这样的难以自抑,一股不明的恐惧从我心底升起,忽然间,纠缠中的那一双手探向某处,狠狠的扯下我身上最后一块布料,我猛地握住小哥的肩膀,双手一推,将纠缠在我身上的小哥推开。 "小哥,你怎么。。。"在我的眼中,小哥呼吸凌乱的喘成一团,肩头的皮肤上泛着潮水般的绯红,一双眼神涣散着仿佛认不出眼前的我。"小哥,你,还认识我吗?"我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被他抬起手将我的手捉住。 "吴邪。。。"小哥埋下头,拉着我的双手引向某处。 入手的滚烫让我吃了一惊,王吉刚才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如果他晚上。。。。都不碍事。。。我帮他找人。"我顷刻冷静下来,我懂了,王吉所说的药的副作用,原来是这样。 我心中一阵酸楚,这不是张起灵,小哥不会是这样。 "吴邪。"小哥异样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我低下头,把小哥拉进怀里。"你明天会记得吗?"我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一边小心的抚摸上他的身体,随着小哥解脱的轻声叹息,我把头轻轻埋在他的颈窝里。 作者有话要说: T-T这还得怎么删改啊,跪啊 第13章 花雕 第二天,我被透过窗帘的阳光唤醒,睁眼却看到一张头发凌乱消瘦的脸,一丝不挂的闷油瓶温顺的躺在我的怀里,我们两个人肌肤之间还留着昨晚他的疯狂。我挣了挣想做起来,却被他牢牢的抱住。是啊,回想一个月以来,我和他都是这样抱着迎接清晨,而今天这个早晨会有什么不同吗?昨晚的胸膛、双唇,一一回访在我的脑海里,我用指尖擦过他薄薄的双唇,回味着他柔软的触感。 闷油瓶慢慢的张开眼睛,好像还没从美梦中苏醒一般,回复给我一个甜美的微笑,新月一般的嘴角轻启,咬上我的指尖。 “醒了吗?”我轻声问,撩起他的刘海去摸那额头的温度。闷油瓶缓慢的闭了双眼,像在享受我手掌的温度。忽然,闷油瓶一惊,腾的睁开眼睛,不知所措的瞪着我。我一脸黑线,“小哥……”你这是什么表情?说时迟那时快,闷油瓶抬起双手用力一推,我被推得腾空而起,撞在对面的墙上。大脑半短路的我,心理想的居然是:“还好昨天把持住了,不然,现在我飞出去的地方恐怕是窗户。” 我撞墙落地,那胖子却推门而入,他进门便看到瘫在墙角的我和那碎了一地的节操。偏偏那床上赤条条的闷油瓶还拉起毛毯,扮了个纯良,尼玛,肯定是小石榴喝糊涂了。 胖子站在那,什么都没说,我忽然想起昨晚的事,王吉的婚约。我一骨碌爬起来:“胖子,你听我说。”再看那胖子,手里竟拖着一把微冲,我汗毛立刻倒竖:“胖子,你别,我……” 那胖子却山一般咕咚坐下,一把将我搂过来,一身的酒气呛出我的眼泪,只听胖子在我耳边嘟囔着:“天真,陪我胖爷一会儿,一个人,睡不着。”说完,身体向前一扑,居然像个死猪一样睡倒在我身上,手雷、弹匣掉了一地。 “胖子!胖子!”那两百斤的重量压的我肺都要吐出来了,我费了吃奶的劲儿吧胖子拖上屋里的另一张床,回头看到闷油瓶还像个新婚小媳妇一样裹着毯子看着我们。 我手撑着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什么都没解释出门去找王吉,这都没法解释。 后来,胖子和我在西冷印社喝酒时告诉了我,那天晚上,他端着枪在别墅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守了一夜。下半夜王平也来了,给他带来半箱花雕。两人喝着酒,吃着花生米,用狙击枪掀了两辆王银化派人开来的悍马。 之后,两人又在楼下守了两夜,直到第三天王吉乘飞机离开,胖子落下了一辈子不喝黄酒的毛病,说太苦。又过了好久,胖子才跟我说,我和王吉答应婚约那天,胖子摔门冲上了别墅的三楼,找到了王吉的房间。他当时并不知道能上去坐什么,但是推开门,却看到王吉的房间里,半个房间堆着小女孩的毛绒玩偶,另外半个房间堆着各式枪支弹药。而胖子送给她的LV小包,被一条纱巾包着,小心的摆在枕头边上。胖子看了什么话都没说,从屋里抄了一身的枪械,在楼下帮王吉守了三夜。 等我拉了王吉回去时,闷油瓶已经自己翻出了我的衣服,穿好了坐在床上,脸上也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王吉进屋,先看到了床上鼾声如雷的胖子,一脸平淡如水,径直过去在闷油瓶的床边坐了,细细的诊着脉,闷油瓶的眼神飘来飘去。王吉诊好了脉说:“好了,毒已经过去了,没事了。晚上我再来给你换药,再养个两三天。等下我派人把饭送上来。 闷油瓶冷冷的点了点头,嘴里却说:“六爷在哪里,我要……找他道谢。” “你有事要问他吧,他上山里的药园子去了,午饭后他会回来午睡,我让王平来找你。谢就不用了,吴邪已经谢过了。” 我心里苦笑着,我的谢礼还不小。正说着,胖子雷一般的鼾声响起,闷油瓶皱了皱眉头。王吉起身说:“隔壁还有一间房,你们搬过去吧。胖子这边,我会找人帮他打理。”说着提了我们的行李,独自开门出去了,留下我和闷油瓶两个,一个站在地上,一个坐在床上,面对面沉默着。 其实我多希望他能先开口问我些什么,但不出我所料,我们面对面沉默了很久。算了,我心一横,上前一步将闷油瓶一个横抱,“走吧,换房间。” 闷油瓶的脸腾的一下子变的通红,又变成小媳妇了,我心里感叹着,却看到刚才推飞我的那双手又抬起来按上我的肩膀。“等一下!”我脱口而出,今天要是再被他推一次,我八成直接死在这儿了。如果我死了,谁伺候你?谁给你擦身,谁给你喂饭?饭要吹冷了,肉要吃瘦的,不吃酸的,不吃辣的。“昨晚!”开了话头却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可眼前却对上了一双闪着火花的黑眼睛,那眼睛在我脸上急切的寻找着,慌张,期待。突然间,我站在地中间的我好像被雷劈中一样,难道他对我也,我原地晃了一下,手一滑差点把闷油瓶掉在地上,闷油瓶伸出两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这时王吉已放了行李回来,推门被我们的架势下了一跳。 “哎,我!”我脑子蒙了。 “王吉,借辆轮椅过来,吴邪抱不动我。”我吃惊的回去看闷油瓶,只见他已换回了一张扑克牌脸,等王吉去推了一辆轮椅回来我才反应过来,演技不错啊。 我用轮椅把闷油瓶推到另一个房间,找了张床放下,安顿好他就跑出来找王吉,拉住她问了很多,她都一一解答。 闷油瓶的伤的确没有大碍了,还需要在这里留个两三天,每天换药,之后就可以另寻个地方静静调养。 三天后,王吉会离开杭州准备我们的婚事,两周之后会去吴家上门提亲,三周之后在楼外楼摆酒,西湖边设宴。订婚的事情不要声张,以免王银化知道了去西冷印社找我的麻烦。 “要交代的事情就这么多。差点忘了,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谢家花爷拉上秀秀匆匆走了,连招呼都没打。黑瞎子不知什么时候不知去向。”这几个人都神经兮兮的,不知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潘子上午去机场了,去广西和湖南给我们的烂摊子收尾。 “你这些天折腾着,身体伤了元气,我会挑些补药,你和小哥一并补着。白天我会先躲出去,有事的话王平都会处理。我……去看看胖子。” 我谢过王吉,王吉便匆匆走了。不久就要过门的媳妇,我们是不是该有个吻别什么的?我想想笑了笑,心里却又酸又涩像醋泡过似的。正想着走亮丽走来一个阿姨,手里提了一支餐盒。应该是病号饭来了,我打声招呼,接了食盒进屋。 “小哥,吃饭了。” “恩。” “我喂你。” “恩。” “……,小哥,昨天……” “吃饭吧。” 第14章 猫崽 三天后,我把闷油瓶放在轮椅上,行李放在闷油瓶上,一起推进了我的西冷印社。 王吉坐了最早一趟飞机离开了杭州,王平跟了他同去,胖子自作主张留在了王家的院子里。 王吉临走时给我和闷油瓶发了出院许可。闷油瓶一起顽强的生命力迅速完成了康复任务,三天下来伤口基本愈合,唇上也有了血色。倒是小爷我,一副贫血的样子跟林黛玉似的,每次王吉给我掐脉的时候都一脸奇怪的看着我。我心里暗骂,闷油瓶那气色还不都是小爷我伺候出来的,白天黑夜的盯着,我没咳血就不错了。 到了该离开王家的那天上午,我和闷油瓶面对面坐在床上。不用说我们又是抱在一起睡了三天,闷油瓶大半夜叫魂似的喊冷,可怜我家小吴邪在他怀里直挺挺的站了三天岗,我的憔悴也有一半拜它所赐。 我问闷油瓶,“你准备去哪?” 闷油瓶有点吃惊的看着我,好像很奇怪我会问这个问题。 我接着说:“我想回我那个铺子了,这边到底没自己家里住着习惯。你想留下来吗?” 闷油瓶听到这,眼睛里泛出一股凉意,好像绝望一样,我心里一个不忍,连忙说:“你跟我一起走吧,我那边有地方住。我得照顾着你,等你腿能走了再说吧。” 闷油瓶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两个月牙。 话说出口,其实我是后悔的,再有一个月不到,我就要“嫁人”了,是现在和他做个了断相忘于江湖,还是结了婚还能时常见个面,我真不知道哪种方法让我的心里更痛一点。 “反正他是生活能力十级伤残,全当是人道主义。”我心里自我安慰着,收拾了两人的东西,拎了闷油瓶,叫了辆出租车一路开回家。 推开门进屋,迎面扑来的空气几乎温馨到让我流出眼泪。家里的气味是天下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什么下斗、粽子、毒药、王吉全都扔到门外,那全然没有改变的家具花草,就好象我离开仅仅是昨天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小爷我活着回来了。 “小哥,你没被压死吧,哪,这就是我家。”我把闷油瓶从行李中捞出来,横抱在怀里。那家伙一言不发,转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四下里张望。我双肩用力抱着他走上楼梯,闷油瓶轻车熟路的搂着我的脖子,从我肩膀上望出去继续到处张望,我感觉像抱着一直刚带回家的好奇的猫崽。 上了二楼,我先一脚踢开客房的们,闷油瓶瞄了一眼,居然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再不肯露头。妈的,你个死王盟,难怪今天听说我回来就请假躲出去,你把我这客房当仓库也不能这样。半屋子的杂物,半屋子的储备粮,屋子当中冰冷冷的摆着一张床垫连床单都没有,尼玛是不是把我的衣柜给卖了,水曲柳木的好不好! 算了,我怀抱着闷油瓶再次打开我自己的房门。怀里的闷油瓶竟然抬起头哼了一声,这房间你满意了吧,不满意才怪,清一色的无印良品,还不是当年售货小妹多叫了两声老板。别看那架子上积着灰,可全是实木的,别看那床上的被子没叠,可全是亚麻的。这个房间满足你个纯天然野生张起灵了吧。 我把怀里这只大猫崽放到床上,摸摸额头不烫,看看伤口没流血,换睡衣,开空调,拿毛毯,倒热水。一杯热水递到闷油瓶手上,我只说了两个字便眼前一黑,一头倒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只记得最后的那两个字和闷油瓶脸上满满的笑意,“冤家。” 闻着自己床单的味道和闷油瓶身上的味道,我睡得格外香甜,就在我睡得如痴如醉的时候,隐约听到了闷油瓶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吴邪,吴邪。”小哥叫我,干嘛?你调戏我,我把手放到他的腹肌上,来回的摸着,嘴里口齿不清的说:“干嘛?”正说着,那只正在吃豆腐的手被闷油瓶用两只手指狠狠的夹了起来,我嗷了一声,嘴里冒出一串不干不净的话,睁眼却看到闷油瓶惊慌错愕的脸。“你个挨千刀,怎么了?” 只见闷油瓶使了个眼色,小声的说:“这是谁?” 谁啊?能把你个粽子王吓成这样?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能把闷油瓶吓成这样的是,我滴个神啊,只见我老妈双手叉腰,立在地当中,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王盟那小子幸灾乐祸的站在她身后。 “妈……你怎么来了。……外,外面天热吗?” 接下来,我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接下来五分钟内发生的事情,比如我被我妈用拖鞋抽下床啊,我妈对我热情的单方向情感交流啊,闷油瓶像猫一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啊,你个废物当年对付粽子时的威风都哪去了? “妈,你别打了!吴邪,他受伤了!”得,张起灵直接叫妈了,以后改口费都省了。亲生儿子的健康问题终于唤醒了我亲娘的注意,抽打我的频率有所下降,终于在拖鞋落下的间隙中对我进行了深切的关怀:“你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又跟你三叔一起下斗胡闹,你受的什么伤?你就没想过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爸!怎么活!你个兔崽子!” “妈!不是,吴邪和我们登山去了!他高原反应。” “啊?”吴夫人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拖鞋,把头转向她的新儿子。 “妈,不是,伯母。吴邪前两天跟我们几个,去西藏了,徒步,没什么三叔,没什么斗。他高原反应,还没好,别打他。”我靠,现场直编啊,影帝啊。 “小赤佬,怎么回事?”我妈终于进入技能冷却状态。 接着编吧,总不能告诉她我下了个斗,捡回两条人命,给她老人家找了个媳妇,而且她媳妇比她老人家武艺高强多了。 “恩,这……是我同学,大学登山社的,张起灵。” “真的?”我妈半信半疑,回头去看闷油瓶,这厮做一脸无辜状。 “他,腿受伤了,没地方去,先在我这养两天,不信,你……可以去问小花,他帮我们置办的装备,你也可以去问我二叔,他找我下斗我没去。” 我娘一脸狐疑的把我和闷油瓶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我哼哼唧唧的爬回床上,钻回被子里。 我妈吐出一口怒气,摊了双手作罢,这就是女人的智慧,男人嘴里的话永远都不要相信,与其从男人的满口胡勒中刨根问底,还不如让男人自己找坑把真相埋了省事,只要这男人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这个道理适用于我老爸,也适用于她儿子我。 母上大人终于将怒气一转,开始数落起我房间里架子上的灰尘和地上的袜子等等。不忘回头问我一句:“张起灵过来,为什么不让他睡客房去?跟你挤一张床,多不礼貌?”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不出所料,我妈推开客房的门,王盟立刻切换到炼狱模式。我长出一口气,习惯性的倒在闷油瓶身上,刚一沾身,门外就传来老妈骂王盟的一声怒吼,我连忙一个打挺,把闷油瓶笑了个桃花满脸。 “你最近笑得特别多。”我随口说道。 闷油瓶听了愣了一下,自己摸了摸脸,居然就自顾自的微笑起来。你说,这小石榴是不是把脑子喝坏了? 等老妈发泄完毕后回来把我和闷油瓶好好查看了一番,确认她儿子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之后,就委婉的把闷油瓶身高体重婚姻情况等打探了一遍,闷油瓶一口一个伯母叫得那叫一个亲切,我心里嘀咕着,娘亲啊,别被这小子的嫩皮给骗了,他的实际年龄,说不定大你多少轮呢。 半个小时聊下来,我妈待闷油瓶已经比亲儿子还亲,当场包下了他的终身大事,附带骂了我一顿老大不小不知娶妻生子见女生就脸红之类的老生常谈,逗得闷油瓶笑个花枝乱颤,差点闪瞎我娘亲的眼。 最后会晤的结论就是,娘亲回家煲汤,晚上派王盟去取来,责令王盟从速整理好客房,免得我熏臭了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哥,这是我亲妈的原话。于是,我娘亲就在王盟的打千作揖之下,一步三摇的走了。 我一个放挺在床上,大叹劫后余生。斜眼看看闷油瓶,一脸纯良相还没换过来,禁不住一把扯过衣领狠摇两下,嘴里骂着:“你说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 闷油瓶笑落了满地的桃花,就是一句话不说,笑得我心里一阵阵的苦涩。 第15章 红酒 接下来的几天,这只闷油瓶子在我的床上、地板上、卫生间、厨房里安安心心的住了下来,生活的比我还舒心。 喝了老妈送过来的鸡汤,第二天一大早,这小子居然就能自己蹦达蹦达的下地了,一改住院时的颓废模样,拖着一条腿把我的小楼楼上楼下里里外外玩了一遍。你丫当这里藏着宝贝吗?最值钱的东西明明就躺在你的床上。 “吴邪,吴邪。” “干嘛?” “这是什么?” “唉,PSP,游戏机。” “吴邪,吴邪。” “又干嘛?” “这是什么?” “豆浆机,等会儿王盟来了让他给你磨豆浆喝。” “吴邪。” “你又翻出什么了?靠,小爷珍藏的毛片,你还给我!” 坐在床上的小爷把脸深深的埋在双手里,你个张起灵究竟是前两天脑子喝坏掉了,还是终于在我眼前展现了你最原生态的一面?尼玛,你翻的那箱是爷珍藏的红酒,我留了好几年等着泡妹子呢!我忍无可忍,走过去从柜子里拎出正在撒欢的闷油瓶,扔进浴室里。 “洗澡去……洗好了给你换衣服,带你去吃早饭,让我再睡会儿,不然把你扔出去。”我回头又爬进我的被子里。 “吴邪。” “冤家,你又干嘛?” “是冷水吗?” “开关往左扳。” “好烫!” “……” 最终我挣扎着爬进浴室,鸳鸯浴。 上午八点半,我用轮椅推着白净净香喷喷的闷油瓶走在杭州的商业街上,可想而知,这家伙是几点钟把我从床上闹起来的。闷油瓶瞪着一双兴奋的大眼睛不住的四处乱看,虽然脸上仍是一脸冰山样,但我知道这小子心里一定兴奋的像开了花一样。 果然,知味观里的早饭证明了我的想法,一顿早饭吃了我一百多块,牌子上的汤汤水水被他从头到尾点了一遍,吃完擦擦嘴,言简意赅的问我:“吴邪,楼外楼是什么地方?” 我把他抓回轮椅上,心里流着血眼里含着泪说:“中午去,先给你买衣服去。” 买衣服时,闷油瓶又一次掏干了我小半辈子的积蓄。本来男人买衣服是短平快的操作,怎奈闷油瓶不论走到哪里,都伴随着花痴尖叫闪光灯,卖衣服的小姑娘恨不得钻进他的试衣间去。我就在外面一遍遍的刷卡,只要穿上合适的,闷油瓶都往轮椅上扔,偏偏这小子宽肩细腰腿长长,穿什么都好看。尼玛,levis的牛仔裤有必要一次买五条吗?给我买?小爷我穿不起这么败家的衣服!而且我没你那么瘦!! 终于我的信用卡发出了清脆的爆炸声,“先生,您的卡好像有点问题。” “唉,换这张试试。” “恩……这张也有点问题呢。” “怎么了?”闷油瓶的小脑袋从我肩膀后面钻出来,收银小妹顿时来了个红霞满脸。 “没事,我再找张卡好了。”我心里盘算着下个月要做几次奸商才能填补这个亏空,正翻着,闷油瓶用两只手指夹了一张卡递到收银小妹的面前。哎?我和收银小妹都愣住了,黑色的,外国的,打土豪。 在我确认了闷油瓶这张卡上的钱足够他养活半打媳妇之后,我恶狠狠的去无印良品又刷了两条床单和两件睡衣。 于是,下午一点的楼外楼,塞了一肚子西湖醋鱼和龙井虾仁,我和闷油瓶心满意足的靠在窗边的位置上,悠悠然的喝着狮峰龙井。闷油瓶眯着眼睛,猫一样打着盹。我不由得伸手去细细的摸了他的头发,闷油瓶睁开眼睛,傻愣愣的看着我。 “奇怪呀,以前我外婆家的黑猫,这样摸头都会打呼噜的啊。” 闷油瓶拿过我的手就往嘴里送,我笑着抽回手,茶杯里的幸福溢出在桌面上。如果和王吉结婚后,还能和闷油瓶像这样共处,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闷油瓶的小日子过得缓慢而平静。早上闷油瓶往往六七点就起床,到外面不知哪里跑上一圈,总带回些不重样的早点回来,然后把我从床上拖进浴室。吃过早饭,我多半在铺子里打点生意,闷油瓶则不知道这楼上鼓捣什么,玩了两天大概玩够了,就开始帮我整理房间,我的小窝很快就一尘不染,这瓶子有点小洁癖。 下午的时光,多半是我和闷油瓶坐在阳台上,泡一壶碧螺春,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两个人像二傻子一样。 如果碰巧来个客人,我和王盟就到楼下招呼,闷油瓶绝对不肯出来见生人的面,我发现他那一张纯良脸,全天下只会偷偷展现在两个人的面前,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妈。 作为在机关里摸爬滚打,在家相夫教子,太极八卦无一不登世界巅峰的一代女中豪杰我亲娘吴家夫人,终究没有逃过闷油瓶一张桃花小脸。见了第二面之后就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生物看的比同甘共苦了二十几年的她亲儿子我还亲,鸡汤猪肚变着法的给闷油瓶补着不说,每次来了都把这家伙从头摸到肩膀,再感叹一番单薄的让人心疼之类。 闷油瓶也不客气,只要我妈一来,就一蹦一蹦的粘在她老人家的后面,陪她一起絮叨,什么煮小米粥要放香油啊,洗床单要加洗洁精啊,去年的墙纸改换了,费玉清要来开演唱会了,把我妈哄得像慈禧太后似的,老太太那叫一个舒坦,到了后来居然把她老人家压箱底的漂亮妹子照片都拿出来说给闷油瓶介绍。我说亲娘,这么漂亮的妹子怎么从来没见你给我介绍过,我娘亲那一段人身攻击的语言实在令我不忍重复。意外的是,那瓶子却低了头,红了脸挤出几个字:“不麻烦了,有心上人了。”我妈一阵长吁短叹,我却五内俱焚,心说:“不会是我吧,应该是我吧,一定得是我,千万别是我,张起灵你就是上天派下来玩我的。” 再回过神时,亲娘已经满面春风的离去了,我还木头一样站在地当中。闷油瓶的一张纯良脸已直凑到我的眼前,“吴邪,你怎么了?” 我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木然然的蹦了一个字出来:“谁?” 闷油瓶的脸腾的变了个通红,转身逃走跑了个无影无踪。我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世间有没有神存在?如果有的话,能不能让时间停在这里,把这只瓶子永远留在我的小二楼里,一直到白首。 晚上繁华余辉落尽,我拎着我的破笔记本电脑推开卧室的门。楼下铺子已关门谢客,请走了王盟,夜里就剩下我和老老实实的闷油瓶。 “小哥,看电影吗?” 被子里冒出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随之又缩回去,一团被子往旁边挪了挪算是回答。 这几天来,我和闷油瓶阅遍了各类经典大片,平时我经常把王盟打发出去给我买片子解闷,不过一个人看片没意思,经常买回三五张,只得闲看个一二,柜子里积攒了好多没看过的片子,都让闷油瓶翻了出来。闷油瓶很喜欢关了灯靠在我身上,一边啃爆米花一边看我多年积攒下的盗版碟。科幻的,喜剧的,反正他基本都没看过。看着看着他就垂在我肩膀上打呼噜,而我多半时间都在盯着昏暗光线下他的睡脸,一直到电影结束,再关电视抱着他睡觉。可能有一种毒叫张起灵,越来越戒不掉。 我把笔记本电脑连在我的壁挂电视上,等我的破电脑慢慢启动。抬眼却看到前几天闷油瓶翻出的红酒,拎过来借着床头灯细细的看,当年一朋友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一直想着那天晚上找个妹子一起浪漫一次,可一放就是好几年。罢了,随手找了一个杯子满满倒了一杯,手腕一翻吞了半杯下肚,呛的我眼泪横流,闷油瓶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好奇的看着我。 “尝尝。”我把半杯残酒递给他,闷油瓶还真接了,一仰头喝了个精光,呛人的味道让他也皱了皱眉头。我莞尔一笑,踢掉长裤上床钻进他的被子,就着他的手又倒了一杯,就从他的手上慢慢的喝着。 “今晚都喝了它,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机会再泡妹子了。”我一遍调侃着,一遍随手挑了张影碟塞进电脑里,眼睛却细细的看着闷油瓶唇上被红酒染出的红晕。 我和闷油瓶都盯着屏幕,用这一个杯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那瓶酒,片子没过半就下了大半瓶。我从来不是喝酒的料,两杯下肚就昏昏然,再看那闷油瓶,今天怎么没睡着怎么看的那么专注?抄起DVD的封面,卧槽,《蓝宇》。尼玛,那屏幕上刘烨已然和那个谁相拥着吻到一起,闷油瓶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落在床上。 “小哥,这是。”我心里想说这片子绝不适合给你这纯良少年看,可闷油瓶回过头时的眼神一下撞的我无法动弹 ......撕心裂肺的疼,我一口咬上横在我面前的手臂,一股血腥味直冲我的喉底。 可就在这时,我扔在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清澈的铃声让我们二人一愣,我身上的闷油瓶不由得停止了动作,闷油瓶的血从我嘴角缓缓流下。我和他似乎都在等待那铃声自行停下,可那铃声却执着的响下去。闷油瓶伸过手,用长手指捡起手机递给我,我看也没看按下关机键。几乎同时,雷声般的砸门声从楼下响起,我和闷油瓶的思绪忽然回到了现实。我松了口,闷油瓶慢慢退出我的身体,所过之处,在亚麻床单上留下一串血珠。 闷油瓶拽过一件睡袍裹在身上,提起黑金古刀,一言不发下床下楼,我静了片刻,撑起身,也穿了睡衣走到门口,见闷油瓶猛的打开店门,迎进来的却是满脸憔悴的胖子。 第16章 发妻 胖子进门一把推开闷油瓶跌坐在沙发上,闷油瓶额上青筋暴露,居然刀出鞘对着胖子的头一刀劈了下去。 “小哥,出人命啦!”我如同电影特技一般一个飞扑,扑到他背上,闷油瓶的刀锋一偏,擦着胖子的耳朵砍进了沙发靠背上,直落到胖子肩上一厘米好歹收住了刀,胖子坐在沙发里差点尿裤子。 “你个面瘫,怎么在天真家?”胖子复读机一样一个个蹦字,明显大脑重启中。 “他在我这……养伤。”刺溜,我从闷油瓶身上滑下来,他身上的睡衣随我一起自由落体,纯良光身闷油瓶,落在地上的我香肩半露,活色生香晃瞎了胖子的狗眼。 “胖子……不是……”我大脑也略感短路。 胖子瞬间怒火爆燃:“你们两个兔子!被胖爷我捉奸还拿刀砍我,你们两个点破事早看在眼里!赔爷的钛合金狗眼!!”说完抄起一只民国的青花瓶子朝我们砸来,我闪身躲过,连滚带爬的冲上楼找衣服,边跑边喊:“我们在洗澡!!” 我钻进卧室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回头却看见闷油瓶赤条条的走进来。 “胖……胖子呢?” “去厨房找吃的了。” “你……” 闷油瓶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吴邪。” “啊?” “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啊?!”再看闷油瓶从枕头里冒出一个哀怨的小眼神,一滴汗从我头上流下。“以前,女人好像不会像你那么疼,所以,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张起灵,你难道?你有过女人?”我特么这么一个女人的手都没拉过的黄花小处男居然被你这个…… “和我妻子。” “张起灵!”我翻身迎面骑上他的腰,“你还有老婆?你玩我!!” 搅局帝胖子成功再一次推门而入,“**你们两个粽子的祖宗,要xx就不能等胖爷我吃完你们一顿饭不成?都他妈要结婚的人了。” “张起灵,你个……你个不要脸的,我不活了!” “**,天真,你特么郭敬明上身了!” 我跳下床向大门冲去,闷油瓶一跃而起追我出去,胖子在后面一顿乱骂:“你们两个狗男女,烧刀子有杯子吗?爷要喝酒!” 五分钟后,我已被闷油瓶按坐在客厅的小茶几前,这家伙刚才在玄关把我揪个双腿悬空,和我说了三句话:前妻!胖子走了再说! 别让胖子笑话。 我满腔怒火坐在胖子对面,看着胖子把我家冰箱里能吃的不能吃的,全掏出来摆在茶几上。闷油瓶拍拍我的肩,一溜烟跑上楼关门上锁睡觉。大晚上十一点,胖子在我面前满满的到了一碗烧刀子,这畜生到底没找到杯子。 胖子自己倒了半碗一仰头喝个干净,扯开一包薯片倒在桌上。我拿起酒瓶看看,**,Absolute Vodka,你想喝死在这吗?只见胖子放下碗给我又倒了半碗,我心想我肚子里还有半瓶红的垫底呢,想死你一个人去。想着从桌上翻出一瓶绿茶,拧开拼命的兑着。 胖子又一翻手腕,喝进半碗,瞪了疲惫的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端起碗问:“看我干吗?”接着抿了一口,烧的舌头都木了。 胖子长叹一口气,说:“天真,趁我还清醒,我来是和你说,明天王吉就回来了。” 我端碗的手僵住了,我和闷油瓶在一起十天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吗?明天就是和王吉说好订婚的日子吗?我无意识的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入口像火烧一样,我硬是咽了下去,食管到胃,烫得我缩成一团。再抬头时,却发现胖子一脸怜悯的看着我。妈的,谁怜悯谁? 胖子抬手又帮我满上,我看着碗里的酒,迷迷糊糊的说:“胖子,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们的?” 胖子啃着薯片说:“丫挺的,是我上辈子欠王吉的。你说我怎么就忘不了她?我胖子过30的人了好不好?女人纯的骚的高的矮的我睡过多少?为什么我就栽在她身上,她为什么就栽在你身上!!” 我把头磕在桌子上,凉凉的桌面,喃喃的说:“她是看上我了吗?她看上的是我姓吴。只要能帮她当上族长,哪怕我是个太监她都会嫁。” 胖子沉默了,咕嘟咕嘟的喝酒,喝完仰天叹口气,说:“你说胖爷我为什么没你投胎投的这么准呢?” “我让给你。” 胖子摆摆手,“我放不下心,每次看到王吉,我心里有个地方都痛你知道吗?我看到她就想哭,我就没见过这么硬气的女人,也没看过这么弱的女人。我就想一个女孩子家,我就想给她点什么,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她什么都想要,她什么都要不到。你能给,你给她,我不行,所以我难受。你知道吗?肯定我上辈子欠她的。吴邪,你不能负了她你知道吗?我不管你和小哥谁糟蹋谁,你结了婚不能负了她。” 胖子的声音在我耳朵里越来越远,我只听得他说了几百次的王吉,这女人不知为什么,从第一面起就住进了胖子的心里。胖子从第一次见面说起,胡扯着说过的每一句话,直到我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清脆。 清晨我睁开眼,看到的是小哥埋在我怀里的柔软黑发,一双手紧紧环在我的腰上不放。我睁开眼,清晨的光线刺得我头痛欲裂,昨晚那几碗俄罗斯烧刀子差点要了我的命。我闷哼一声,惊醒了闷油瓶,他着急的拉过我,抚上我的额头。 “醒了吗?” “呜,头痛。”我抱着头,钻进枕头里。小哥小心的把我拉起来,用手指帮我按着太阳穴,我半死不活的靠在他身上,忽然想起昨晚的胖子。 “胖子呢?回去了?” “在客房睡呢,我昨晚……骂过他了。” 不知胖子有没有告诉小哥王吉的事,我看了看他的脸,九分关切,一分羞怯。 “小哥,有件事……” “吴邪,下礼拜……” 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开口,都愣住了,对视了一下,闷油瓶低了头说:“下个礼拜,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为什么?”我慌了。 闷油瓶看我脸色不对,赶忙说到:“我会回来的,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不到半个月我就会回来的。我本来早就该走的,我不能留在你身边让你冒这个险。但昨天,我真的没把持住,你原谅我。” 昨天喝了太多酒的大脑一片麻木,我费力的理解着,可脑子里太多的事转不过来。我站起身,向卫生间走去,我想吐。闷油瓶还拉着我,我推了推把他甩开:“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吴邪?“ “我……生你的气了,我们分开吧,别在见面了。”我跌跌撞撞的走进卫生间,闷油瓶跟进来,我推他出去插上门,然后扑在洗手盆上翻江倒海的吐。闷油瓶砸了两下门,推不动便抬脚把门踢开,直接跪倒在我面前。 小哥,你不要跪我,你是张起灵啊!我伸手去拉他,却被他拉过去,抱在怀里。 “吴邪,你生气了,你别离开我。是因为我妻子的事对吗?她已经不在了,是我害死她的,所以我不能再害死你了,所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相信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然后我们一起……” “张起灵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和他天长地久,我们不会再有天长地久。“昨天晚上是我喝多了好吗?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就当从没发生过,你要的我给不了你。” “吴邪!”闷油瓶的手狠狠的掐进我的手臂,“你……我什么都不要你给,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是……因为我昨晚弄疼你了吗?我昨天打电话问过黑瞎子了,我以后会小心的好吗?如果你不愿意,我再也不碰你也可以,就让我留在你身边。” “小哥,不要啊,你不要逼我。”我失声喊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告诉他真相,我找个理由给他,让他带着恨离开我,我不想让他背负更多。“是我喝多了好吗?昨晚。我不喜欢男人,我不是同性恋。” 闷油瓶愣住了,是啊,“吴邪,你在说什么?” “我说……” “那时你在山上说的话,还有在医院里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吗?” “是!” “吴邪!”闷油瓶扔下我站起来,那表情像死了一样难看。 “小哥……”我不能再叫他了,这一个多月来,我和他好像两团血肉已经融在一起,现在生生的撕下来,连血带肉,我和他都疼得刺骨。我闭上眼睛,闷油瓶夺门而出。“别走!“我突然大声喊出,闷油瓶呆呆的站在门口,不远处站着胖子的身影。 “天真,我都听到了,你没告诉他?”胖子哑着嗓子问,一夜下来,人瘦了一圈。我和闷油瓶都没有回答他。 胖子叹了口气,摇摇头,把手机丢给我说:“王吉来电话了,带上刀过去。” 闷油瓶低了头往外走,被胖子拦住。“你别走,一起去吧,很多事你还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你把刀带上。” 第17章 破 五分钟后,我们三个已坐在我的小金杯上,开车驶离了西冷印社。胖子开车,我和闷油瓶坐在后面,一人一边,坐的远远的。 走的时候,闷油瓶随手抓了一套短袖的衬衫,敞着领口。手臂上被我咬过的牙印清晰可见,脖子上肩上满是深红的吻痕。我伸出手,想去把他的领子扣上,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又变成了以前的闷油瓶,但那双眼睛里藏了往日没有的两团火,深深的藏着,仿佛只要吹一口气就能燃起来,把我烧得灰飞烟灭。我缩回手,那车径直开到了xx饭店。 胖子停下车,拉开车门把我提下去,“你自己欠的债,自己去还吧。” “胖子,对不起,我说过的话,只能自己负责。以后我一定赔你。”胖子听了,叹口气,摆了摆手让我进去。他不上去了,说不想看到王吉。 “我把车开回去,你们打车回吧。”说完,开了车绝尘而去,闷油瓶和我相视而立。 “上去吧。”我唯一的力量,唯一的理智,牵着我走进那间饭店。 准五星的饭店,无意义的豪华,不记得我怎么找到三楼的包间,只记得身后闷油瓶沉重的脚步声。 爸妈都在,二叔也在,王吉和王平坐在末席,还有几位不认识的老人,在靠门处留了个位置给我。见小哥进来,几位老人略吃惊,竟站起来把小哥让到首席上,小哥没理,径直站在我的位置旁边,服务员忙加了把椅子过来,安排他坐下了。 在做的几位明显已经谈过,我爸妈一脸诧异,二叔皱了眉头。我知道爸爸和二叔早就不想让我淌这摊浑水,我妈突然有了个儿媳妇,也满脸狐疑。落座寒暄一阵后,在座的一位老人向我和小哥欠了个身,用略不清楚的口齿说:“小三爷,今天难得张家起灵也在。吴家王家结姻是件大事,今天要是订下了,再要改可是不行的,您和阿吉都商量好了?” 闷油瓶的脸色一下变得青铁,木然的转向我,我低了头不说话。 “小三爷怎么了?”那老人又问道。 “吴邪?”王吉的声音冷冷的想起。我慢慢的抬起头,用生硬的声音说:“是的,我和王吉已经商量好了。” 闷油瓶腾的站起来,装的满桌的杯盘一阵乱响,把几个老人都吓了一跳。 “张起灵,对不起,有什么冒犯了?”老人小心的问着,闷油瓶的脸色比死了还难看。 王吉却冷冰冰的开口说:“叫张起灵过来,是为了借张家的黑金古刀,我要结血亲。” 话音一落,在座的几个老人立刻骚动起来,闷油瓶听到血亲两个字,如同被雷劈过,原地晃了晃,我连忙伸手去扶他,手一碰到他就被他挥手打掉,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我。 “你都知道?”闷油瓶从牙缝里基础几个字,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山中见过的恶狼。 “张起灵?”王吉站了起来,小哥转而怒视。“刀请借用,吴邪承诺过。”小哥看了我一眼,我转过头不忍看他。只见他甩起手里的古刀劈头向王吉砸去,王吉后退半步,那王平却上前单手扛住,狠狠的砸在他的胳膊上,也没叫疼,将刀双手捧了行了个谢礼。王吉毫发无伤,在座的几位老人惊得状态百出。 闷油瓶又转向我,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吴邪,你都知道?” “是的”我想了想,用最清楚的语言做出回答,闷油瓶听后默默的推开椅子,转身,离开包间。我低着头坐着,双手捏成拳头。 一秒,两秒,三秒…… “阿邪,张小哥不要紧吧?”妈?我惊醒一般跳起来,追了出去。 小哥,你不要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不要丢下我。我冲下楼梯。“张起灵!”我站在饭店门口撕心裂肺的喊着,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但他不在,他在哪里?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我做不到。 我环视四周,如果有神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马路对面,一个高瘦的背影,深深低着头。 “小哥,你等一下!”我拔腿向他冲过去,完全没意识到,我跑过的是杭州市中心的主干道,右耳边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跑车。我听人说过,在人临死的时候,那一喘息的时间可以放大到无限长,在这段时间里,你身边的一切都会慢下来,让你清楚的看到,听到,感受到你生命的最后一秒。 那时的我,看到了那张猛然转过的脸,那双写满惊恐的眼睛,那个向我冲过来的瘦瘦的身影。 瞬间,一辆带着刺耳刹车声的跑车从我身边飞速驶过,世界又恢复了原有的速度,我被小哥紧紧的抱在怀里。小哥紧紧的抱着我,我听到他的心跳,跳得快速而混乱。 “吴邪,你干什么?”小哥在我耳边大声的喊着,他抱着我抖成一团,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的惊慌。 “小哥,对不起。”我在繁华的街道上,放声大哭。小哥紧紧抱着我,将那句“吴邪”,从怒吼喊到呢喃。 我和小哥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我像死了一半,无力的靠在他身上,那车缓慢的开回西冷印社。王吉打来叫我回去,小哥接的,听到是王吉的声音,就直接把手机扔出了车窗外。 车停在印社门口,小哥打开车门,直接横抱了我进屋。我靠在他怀里,呆呆的,随着他的脚步轻轻的晃动,头撞在他的胸膛上。他把我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头去锁店门。王盟见到我们这架势,直接逃了个无影无踪。 小哥锁好门,对着锁好的们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我也静静的等着他。我看到他背对着我,慢慢的.脱掉了上衣,那一身黑色的麒麟,清晰的印在他身上。 第18章 狼血 小哥你病了吗?为什么现在会有麒麟纹现出来?你生气了吗?你为什么走过来,为什么抱住我,为什么…… 小哥狠狠的吻上我的嘴唇。疯了,当我再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疯狂的回吻他,两条舌头疯狂的纠缠在一起。他的牙齿撞破了我的嘴唇,血腥的味道和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渗进我的喉咙。 “小哥,对不起。”从凌乱的呼吸中,我说出这几个字,他却没做任何回答,低了头狠狠的咬上我的肩,一团鲜血抱在他的齿缝间,我仰头一声闷哼,他却扳过我的头又压上我的嘴,唇齿间满是腥甜的血腥,鲜血抹上我的嘴角,一抹鲜红。 他一把拉起我,横抱起来,一言不发走上二楼。我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心中却浮起一丝战栗。 他撞开我是的们,将我重重的扔在床上,跪上床,双手拎起我的衣领拉向他。“吴邪。”他终于说话了,那声音沙哑的像垂死的病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哥,对不起。” “为什么,你知道我死了多久?你为什么要把我从虚无中拉出来?你为什么让我迷上你?让我离不开你?而你为什么?” “对不起。” “王吉比我好吗?你要她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你看着我,你在怕她什么?说啊!”小哥抓着我的衣领把我狠狠的扔在床头上。这一撞,直撞得我头晕目眩,模糊间双手被他狠狠的抓了,压在头顶。 “吴邪,我生气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哥的面孔浮在我的正上方,强烈的痛苦扭曲了他的脸。小哥,我从不知道我会伤你这么深,但我不能再伤你更多。 “和我无关。”闷油瓶一脸冷漠,径直朝前走去。 “别走你丫的!我一个人扛不住,知道天真要娶王吉,这些都是下着杀手来的。”胖子压低了声音堵在闷油瓶前面说。 小哥依然低着头往外闯,黑暗中几杆枪已经架了起来,为首的一个提了只手枪喊道:“那胖子,小三爷呢?我们家爷有请!” 胖子急了,端了手里的一把枪喊着:“你们别乱来啊,这可是张起灵,想动吴邪先问他。”说着一把拉住小哥的兜帽,小哥挥手想甩却被胖子死命拖回来,胖子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恶狠狠的说:“小哥,今天这场子你要是不压着,吴邪肯定就没命了,将来烧香都找不到坟头。” 小哥脸色青铁,狠命一甩手挣开胖子,冰冷冷的说了一句:“他是死是活,找王吉,和我无关。” 胖子怒了,万万没想到闷油瓶会如此绝情,拉住他的衣领咬着牙说:“我不管你们两个谁甩了谁,天真为了你把他下半辈子都卖了,你今天怎么也得救他这一回吧!” 闷油瓶一愣,一脸诧异:“我?” “他不把自己卖给王吉,那女人会给你喝那红药?你早疼死在床上。外面的!胖爷我今天心情好着哪,陪你们聊聊。今天晚上,都他妈吃饭了吗?” 闷油瓶听了胖子的话,原地愣着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忽然抬头发现我正挂在楼梯的扶手上。 “小三爷在那儿呢!”门外几个眼尖的,一眼就看到了我,为首的一个上前一步,抬头对着楼上的我喊道:“小三爷,我们给您道喜来啦,我们银化少爷有请,过去坐坐。” 闷油瓶突然回过味来,回头对我喊了一声:“吴邪,快回去!” 十几支枪噼啪作响的架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辆跑车带着尖锐的刹车声,风驰电掣的停在印社门口,打开车门跳下的是穿着粉衬衫的小花,副驾驶上开门跳下全副武装的潘子。 “大晚上的叫你妈哪门子骚?知道小三爷是谁罩着的?可知道我谢雨辰是谁?都他妈哪来的滚回哪去!” 为首的见是小花和潘子,退了一步,和身边的人嘀咕了两句。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冲过来也停在门口,车门打开,走出来的是王平和王吉。还没等他俩开口,后面七拐八拐的居然开来一辆紫色的mini cooper,好像叽里咕噜打着滚儿来的,碰的一声撞在一辆悍马上才停了车,黑瞎子嬉皮笑脸的从车上走下来:“赶上了,赶上了,组团游西湖是不是?” 来的那一批人八成都露了怯色,这一群人管谁都认得出一两个,为首的正犹豫着,远处缓缓开来一辆黑色的宾利,开车门,我二叔从车上从容的走下来。 “今天在我吴家的堂口闹什么呢?” 为首的一见我二叔吓出一身冷汗,和身边的人互望了一眼便低头给我二叔行了个大礼,再抬头时已换了副诚惶诚恐的嘴脸:“吴爷,这……这不给小三爷送贺礼来了,大喜。” “放你妈的狗屁!哪来回哪去。这楼上是我吴家!”我二叔一句吼震得那一群打手吓软了一半。为首的战战兢兢的跑回车上,打手们纷纷上车。再看我二叔的车子后面,黑压压的一群。这就是我爷爷和我爸不希望我涉足的黑道吗?儿孙吴邪不孝啊。 二叔瞟了我一眼,问道:“阿邪,你没事吧。”我摇摇头,多亏客厅里没开灯,楼梯上阴暗得很,看不到我身上的伤。“你跟我回去吧。”二叔说着抬腿要上楼梯,胖子突然上前一步把二叔拦住。 “伯父,吴邪留在这儿吧,这儿人多,还都是自家人。”二叔停下,看了我们一圈,并没多问,转身离开,说:“你们的事,我不多管,我去王家一趟。我会留人在门口守着,有事我立刻到。”说完看着王吉,王吉冷着脸,欠了个身说:“吴爷先请,我和吴邪说两句话,随后到。”二叔铁了脸,带人上车离开。 二叔的车一离开,闷油瓶立刻冲上楼,把我抱了下来,潘子瞪了小哥一眼,提了枪站到门外去守着。 闷油瓶把我抱下楼梯,放我到沙发上,小花过来送过肩膀让我靠上,小哥放下我就径直走到王吉面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吉冷冷的看着小哥,毫无惧色的说:“一个礼拜后在楼外楼摆酒,张家起灵如果愿意,请你主婚。” 小哥一拳向王吉砸去,王平一步上前用手牢牢挡住,小哥额头上青筋暴露,牙齿咬得咯咯响:“为什么?” 王吉面不改色,冷的像冰一样:“我要做王家的族长,我丈夫这个位置,除了吴家小三爷,没人能活着做到选族长结束。” “你逼他?” “他自愿的。” 小哥一声怒吼,把王平往旁边一甩,两只长手指直插王吉的喉咙,王平被他一甩顺势转了半圈到他身后,单手插到小哥的腋下拉住手臂用力往下一扯,小哥被扯到在地。只见小哥单手撑在地上,抬起腿向王平的头顶劈下去,王平从袖子里甩出一支银签,反手向上,对着小哥下落的腿直刺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黑瞎子冲过来,一手抓住了王平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小哥下落的腿用手一弹,小哥的腿被他一推偏了半寸,擦着王平的肩膀劈到客厅当中的八仙桌上,红木的八仙桌碎了一地。 胖子和潘子闻声跑过来,拉住了小哥。 “王吉,我要你的命!”小哥咬着一口狼牙,挣得胖子和潘子两个人几乎拉不住,黑瞎子仍掐着王平的手腕,指尖掐进王平的骨缝里,王平皱了眉头。王吉冲过来,拉下了黑瞎子的手。 这他妈都是来给我拆房的吗?就算爷我要嫁了,也给我这铺子留个全尸也好往外兑啊,看着我两万多的红木桌子我还真腾了半分钟心疼。 再说王吉将王平拉了回来,王平将王吉护在身后,闷油瓶再要上前,被黑瞎子拦住。王吉站在王平身后,冷冷的说:“你们今天走得早,婚事王家和吴家的长辈都商量好了,婚礼按古法办,王家的彩礼明天会送给吴家,婚礼布置我们都会安排。”王吉抿了下嘴唇,接着说:“只要吴邪活着撑过我当上族长,我不会亏待吴邪。” 王吉看了看小哥,小哥的脸冷下来,冷得像个死人。王吉冷着脸继续说:“你和他的事,现在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们容得下你们,不见得天下人都容得下,难道你希望吴邪将来和鹿鸣一样吗?” “喂,女人。”房间里响起黑瞎子乌鸦一般的声音。王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反正我已经把你们得罪尽了,话就说透,如今只要守得住王家,怎样都无所谓。鹿鸣只活了28岁,吴邪跟着我总好过跟着你……” 黑瞎子抬手狠狠的扇了王吉一记耳光,王平没有拦住,王吉一歪撞在我的古董架子上,哗啦一声又摔了我小十万块钱,王吉再爬起来,额角上流下一条殷红的血痕。 “女人,话不要乱说。”黑瞎子嘴上仍带着笑,但沙哑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屋里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我扶了小花挣扎了站起来,浑身的伤口像刀割一样疼,“王吉,你回去吧,我说过的话我自己扛着。”再看那小花,石化了一般站在地上,两只眼睛空洞洞的脸色惨白,“瞎子,鹿鸣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小花的身上。“说啊!”小花的声音骤然响起,黑瞎子表情没有改变,脸色平静如水一般。小花肩膀一抖,我一个重心不稳,一阵咳嗽从我胸腔中涌出,鲜红的血沫从口中喷出,溅在小花的脸颊上。 我开口想道歉,可是看到小花的表情,我却愣住了,小花的眼睛大睁着,呆呆的瞪着我,一丝血沫正溅在他的唇上。“小花?” “吴邪,你嘴里的味道。”小花的话音未落,竟抬手抓上我的脖子,张口把舌头探进我的嘴里,我惊慌失措。突然小花被人从我身上扯下去,甩手便扔了出去,又一人冲过去把小花稳稳的接住。再看扔的人是脸色青灰的小哥,接住小花的人则是紧抿了嘴唇的黑瞎子。 小哥闪身挡在我的前面,小花被紧紧抱在黑瞎子的怀里,拼命的挣扎,眼睛紧紧盯着我不放,像一只发疯的野猫,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哼,脸颊上却泛起一阵潮红。黑瞎子见抓他不住,下狠手敲了小花的后颈,小花挣扎了一下,终于软在他的手臂上。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黑瞎子低了头,将小花扛在肩上,再抬头时,已然换了一副笑脸:“小花爷今天跟我回去了。” “不行。”我冷了脸,想上前拦住他,却被闷油瓶拦住。角落里响起了王吉的声音:“人给我。” 黑瞎子愣了,看了看王吉,犹豫着。王吉又说:“知道你干了什么。”黑瞎子低了头想了想,再抬头时却笑了,将手里的小花递给了王平。王平接了,抱着晕迷的小花向门外走去。 我想跟上去,被小哥拦了,在我耳边轻声的说:“不要管。”我犹豫间小花已经被抱了出去。 王吉站起身,头上的血迹已经自行擦去,回过头看了我和小哥一眼,说:“明天我会派人送东西过来,今天吴二爷来过,王银化应该不敢再闹过来。吴邪你就留在这里,千万不要换住处,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先走了,你保重。”说完也走了出去,黑瞎子原地站了一会儿,跟着跑了出去。 王吉的车一离开,闷油瓶马上横抱了我,不管潘子和胖子,直接走上二楼的卧室。胖子搂过眉头紧锁的潘子,说:“潘子,陪你胖兄弟坐会儿,跟你聊聊。” 进了卧室的门,小哥小心的把我面朝下放在床上,找了条干净的床单出来给我该上,我埋了头,不知该说什么。接着听到了小哥在墙角坐下的声音。 过了一阵,我终于开口问他:“小哥,你不走了?” 闷油瓶的声音像冰一样冷,“我要等到你和王吉结婚,保证你还活着。” 我闭上眼睛,突然发现,其实我是多么希望他对我说,我们远走高飞。 “小哥,鹿鸣是谁?”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 闷油瓶沉默了,我努力回头去看,见到的是一双冷漠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的说:“鹿鸣是瞎子的……他一直陪着瞎子,他死了很多年了。” “是瞎子的老婆吗?” “鹿鸣是个男的。” 我心头一震,“他是怎么死的?” 闷油瓶不说话了,沉默了一阵,然后淡淡的说:“自杀的。”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我恍惚间懂了王吉的话,闷油瓶抬起绝望的眼睛看着我,眼神空荡荡的。我叹了口气,低声的说:“小哥,能帮我倒杯水吗?”闷油瓶一跃而起,跑出去端了杯水回来。他回来时,我已昏沉的睡去,我感到有人把我轻轻的抱在怀里,把脸轻轻的贴在我的脸颊上。 第19章 夜宴 第二天和第三天,我都没有回复意识。据说闷油瓶跑去找了王吉,王吉什么都没问就丢给他两包药,闷油瓶留下一块古玉,王吉直接收了并没有让人送回来。 第三天我醒来时,闷油瓶正跪在床边,用毛巾帮我擦着脸,见我醒了,他似乎喜出望外,拉起我的手用力的握着,看到他的笑脸,我一时间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闷油瓶的手抚上我的头发,我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响起的敲门声把握拉回我的房间里。闷油瓶也愣了一下,五味陈杂的感情在他脸上瞬息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一个最普通的闷油瓶,冷冷的,淡淡的。他放下我的手,站起身走向门。他起身时,仿佛拉断了我的心弦。 他在门口,小心的将门开了一条缝,外面不知是谁,问了些话,闷油瓶去取了些东西递出去,又接回些什么放到墙角,随即关了门,整个房间又归于宁静。我呆呆的看着他走回来,坐回床边的一个点子上,垂着头部说话。 半晌,他抬起头,“你喝水吗?”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然后跳起来给我拿水,踢翻了刚才的袋子,里面散落出好多各式各样的表格,财产公证什么的,大概结婚的一摊子事,都是他在帮我打理。 “小哥……”我接过他的水杯,一起身,全身的肌肉关节咯咯的痛。我坐起来发现全身不着一物,闷油瓶避开眼,我拉被单把自己围了个严实,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等了一会儿,却是他先开了口。 “后天下午四点,有车来接。两点沐浴,三点更衣上妆,四点出门,四点半进场,五点门前迎客,六点行礼,六点半开席。” “小哥……” “你睡了三天,伤都好了。王银化没来过,解雨臣没事了,婚礼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伴郎是谢雨臣和胖子,你说过的……” 闷油瓶的语调平静快速,排山倒海的涌过来又即刻消散掉,在空气中凝成一层又一层的寒霜。 “小哥。” “别说了。” 他低了头,我们都沉默着,不是不知该说什么,而是怕层层叠叠的话开口便会决堤崩塌,这样的气氛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于是就这么静着,静着。 “我去拿东西给你吃。”说完,他逃了,留下我独自捧着手里的半杯水,妈\的。” 闷油瓶去了又回来,端了一碗粥,细细的喂我。清寡的白粥拌着淡淡的鸡汤,是前两天我妈教给他的。如果我能娶你,每天品着这米香到百年,想着想着,我的眼皮缓缓垂下,我慢慢的倒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的睡去。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按王吉的叮嘱,在粥里放了安神的药剂,我又睡到不省人事。 再睁眼,已是夜深人静。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闷油瓶两抹长长的睫毛,他两只手臂小心的环在我身上。为什么他还抱着我?后来我知道,那一周的时间里,闷油瓶没让任何人走进这间卧室,不离我半步的守了七天七夜。 在他的怀里,我不敢动,听他的鼻息我就知道他睡得很浅,我不想弄醒他,不知道他醒来后还会不会再抱着我,我就一动不动的贴着他的胸膛,小心的吸着他的味道。 静静的夜里,楼下响起了轻声的嘈杂,胖子的声音从窗外传上来:“化哥,今儿你亲自来了啊?”闷油瓶腾的睁开眼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我闭了眼装睡着,窗外又响起了王银化公鸭一样的嗓音:“想我家阿吉妹子了,想到受不了,就晚上来看看,没带枪,带来两箱洋酒,平叔,杯子帮我找两个。” “哟嗬,化爷,什么好酒?”黑眼镜的声音,这几个人难道都在? “草你妈的,不打了,算你王阿吉狠,我\操居然找上哑巴张的枕边人,那孙子杀人不眨眼的好不好?从他手里抢人,他妈谁愿意,反正我他妈不愿意。草你妈,王平,拿杯子来喝酒!胖哥、潘哥,对吧,陪兄弟喝一杯。” 听到这,闷油瓶的身子渐渐软下来,小心的又搂紧了我,楼下传来桌椅和杯盏的声音,几个男人互相打趣着,气氛似乎缓和了下来,都是不要命的一群人,什么都不怕。 “王吉,你不怕这酒里有毒?” “潘哥,我操你祖宗,能瞒得过我吉妹子的毒,你他妈要知道就卖给我,我给你半个家当。你那杯给我,你看着我喝,操,还有你,黑瞎子,也是用毒的行家,你敢喝吗?” 楼下响起了黑眼镜呵呵的笑声,还有撞杯清脆的响声。 “阿吉啊,你说,你跟我斗这么多年图什么?你知道我多想你扑上来叫我一声大哥啊?就那么一个族长,你挣到男人都没了,你争什么?” “你滚,我不能看着你把王家埋了的古方都翻出来当卖,如果把狼血石榴这种邪药都当春药放出来,你难道不知道那药当年吃死了多少人?还有你杀了陈晗的事,我会找回来的,你等我……” “好了,好了,陈晗没死,在美国呢,生两个儿子了。” “什么?!”王吉一声怒吼,下意识的捂住了我的耳朵,我顺势继续睡下去。 “我说,陈晗还活着,我没杀他。” “那他怎么?” “怎么婚礼前一天就他妈不见了是吧?我那天派了三辆车把他直接请到我家,面前一把枪,一箱票子。跟他说:妹夫你两条路,第一,带上这箱钱,想去哪去哪,房子护照,哥都给你备好。第二,拿这把枪,从我这杀过去,明天我开悍马送你去和阿吉拜堂。然后呢?然后就然后了,他活得好好的。” “王银化,你-他-妈!”随王吉一声怒吼,楼下一阵掀桌和杯盘落地的乱响。 “阿吉,”胖子的声音,“过去的事了,翻片儿了,别气了。” 又是王吉坐下的声音,听那声音,一滴眼泪都没有。王银化招呼人过来,又摆上酒,给王吉倒了一杯。 “妹子,你化哥我,你知道,我不是好人,但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是个爷们,跟你以前那个娘炮不一样。你是我这辈子,除了我妈,我最佩服的一个人,所以跟你斗,我从来都是拿了命去斗,我知道你也一样,我喜欢,我玩得开心。所以今天我让你一着,明天,不,后天,后天这婚,哥让你结,甭管那吴家少爷是直的还是弯的,反正除了这屋里的人,没外人知道,明天哥让你风风光光的嫁。” “你怎么知道吴邪是弯的?”解语花的声音第一次在角落里响起,清清冷冷的,像冷月里挂着的一根银丝。 小花没事了,我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王银化继续说着:“吴家少爷是个直的?扯!别人不知,我们这样道上走的,能看不出来?哑巴张是多冷的一个人?我见过他杀人的,瞎子也见过,眼没眨过,手没抖过。他能为了一个人,肉贴肉的守在那楼上这么多天?不是因为他,你以为我不敢上去?” 楼下的人都不言语,只有黑眼镜呵呵的笑。 王银化喝了口酒,接着说:“妹子,我说,你嫁这个干什么?守活寡有意思吗?你都不如嫁这个王胖子,好歹是个爷们,抄家伙我们哥俩拼一场,他活下来跟你拜堂,我活下来明天再帮你找条汉子。” “少胡扯,我去睡了。”王吉推桌子起身去了。王银化仰天长叹骂了一声,接着几个男人慢慢就着酒闲扯,胖子的话却少得厉害。 这边闷油瓶见再无话可听,松手放了我的耳朵,我闭着眼强装睡相,因为我真不知道睁开眼该怎么面对他。朦胧间,只感觉闷油瓶的视线停在我的上方,很久。那楼下的声音渐渐弱下,闷油瓶轻轻叫了一声:“吴邪?”我闭着眼没理。 又过了一会儿,我感到有手指轻轻绕过我的发端,轻轻摆弄着,我的头发已经很长,那长长的发端被轻轻拉起,印在一个柔软的物体上。我差点惊醒,忽然那柔软轻轻的压在我的唇上,温凉的舌头小心的擦过我的嘴角,带来一丝他的味道。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双唇已经悄悄移开。“吴邪,晚安。”留下一层水雾,覆在我的唇上,眼上,心上。 第20章 华服 “张家起灵,请开门,给小三爷上妆了。” 小哥双手撑在门上,站在门前,头埋在两只手臂里,我披着被单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时间到了。 “张家起灵,请开门哪。”敲门声又响起。 “小哥……”我无力的抬起头看他,他转身背靠着门坐下,抬了头看天花板。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门外嘁嘁喳喳的言语,突然响起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张小囡,给你妈我开门。” 小哥的眼睛腾的睁开了,呆愣愣的转身去开了那门,门外站的,果然是我妈。 “妈。”这话是他叫的,不是我,每次他犯傻的时候都这样叫。我妈推了小哥挤进来,在身后又掩了门。 我妈扶了闷油瓶站定,用手把那头脸细细的摸了一遍,闷油瓶的脸上渐渐浮出了一种委屈的表情。 “小囡啊,你闹什么?闹得我心疼啊。” “妈,……对不起。”闷油瓶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别哭啊,妈知道,阿邪对不住你。” “没有。”闷油瓶忙说着,难道我妈也知道了,她也看出来了?我妈轻轻的扶了他,继续说着。 “小囡啊,妈喜欢你,我们家阿邪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但是,差不多了,是不是啊?” 小哥听着,那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说了,妈心疼你,也心疼阿邪,阿邪是个普通孩子,没有硬实的身子骨,也没有硬实的心肠,别让他风里雨里去了,行吗?” “妈!”我坐在椅子里大喊一声,那闷油瓶却低了头,一头扎在我妈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七天的委屈,就这样碎在我妈的怀里。我妈拍着那瘦弱的肩膀,揉着他的头发,像哄孩子一样,哄着那个心如寒水的墨麒麟。 不久,小哥抖动的肩膀弱下去,我妈把他扶到床脚边的垫子上坐下,拿纸巾细细的给他擦了脸,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闷油瓶点了点头,我妈叹了口气站起来,过去开了门。坐在床脚边的闷油瓶,形如一滩死灰。 那门开,端进了玲珑的妆匣,展上零落的衣衫,任你们来围我吴邪的嫁衣。 藏青的一条长裤束进高帮的马靴,垂玉的丝绦挽同心结系在腰间,百蝠的蜀绣汇成黑底红纹的长衫镶着细细的紫貂,镶边的宽袖坠地,再着一件红到妖娆的褂子,压着金银丝线的下摆,从脚边拖至墙角。 束发抹额,点红着黛,“小三爷,妆成了。”那水镜里,一身红妆的吴邪,不威反媚,艳得如女人一般。罢了,闭了眼,是时候了。 “小三爷,起身吧,车子楼下侯着了。” 那声音听在耳里,那手脚却不像自己的,坐在椅子上却动不得,开口两个字却是:“小哥。”一个恍惚,我已被他横抱在怀里,有人帮他开了那门,他抱着我,迈出门槛。 “小哥,带我走。”我梦语一般在他胸口呢喃。楼梯下,左右立着穿唐装的胖子和解语花,秀秀和潘子都盛装而立,黑眼镜穿了一身黑西装站在角落。 “小哥。” “走吧,我送你去。”小哥抱着我缓缓走下,衣摆在楼梯上拖了长长一道血红。 我不记得是怎么靠着小哥怀里,被塞进车,也不记得开门的鞭炮和满路的鲜花。车行至礼堂已近日暮,楼外楼张灯结彩,那红仿佛铺满了半条街。 你我披红行古礼,摆酒楼外楼,找小花和胖子做伴郎。那时山上我和你说的话,今天竟分毫不差的应验了,只是,那堂上的另一个,却不是你。 “小哥,你带我走!”我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对他喊着,我知道那声音一声声的割着他的心。他却如泥塑一般,只望着那楼上的灯火。 “你去吧,让我和你出嫁,好吗?”他把我小心的放在礼堂的门口,里面坐着慢慢的宾席。 “进去吧,我走了。” “小哥,你别走。” “去吧,我在席上看着你。” “请吴家小三爷!!”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台上响起,一块红布从我头上直直落下,闷油瓶用手一推,我跌跌撞撞的走进那礼堂。 红布铺天盖地,将我四面围住,红布落下的瞬间,我仿佛远远的看到王吉站在台上,两只丹凤眼冷得像山顶万年的寒冰。 小花和胖子走上来,一左一右从外面撑起那红布,扶我向台上走去。胖子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着:“吴兔子,腰挺直了,别给哥几个丢人。”那司仪的声音又在台上响起,清凌凌的起承转合,我的神志恍惚起来。 四周都如血般鲜红,那宴厅里的零零总总,熙熙攘攘,只汇成一片风声般的嘈杂,我好像听到了二叔的声音,听到王银化的声音,但留在脑中的,只有小哥的那句话回荡:“吴邪,进去吧,我走了。” 小哥你回来,我一个踉跄绊在台上,胖子伸手扶稳我,这时那红布一掀,盛装的王吉也钻了进来。 进来的王吉一脸冷妆,青黑的眼妆只配一点淡色的唇彩,寒气从脸上透出来,美艳之气一丝全无。 “天真,抱起来。”胖子在外面低声的捅我。“抱起来,抱到后面去,快啊。”我愣在原地,头脑开始空白。那王吉大概是急了,伸手揽在我腰间,吃了力却抱不动我,正慌神间,红布一挑,那胖子也钻进来,和王吉使了个眼色,王吉会意,高举双手撑了那红布,胖子反手将我一个横抱,那红布竟围了我们三个,一起往后台去了,台下响起贺喜的笑声,并无人发现。 转到后堂,胖子抱我上楼开门,我被扔到一张床上,红布被王吉劈头扯下。 “天真!你干吗呢?等着让人看爷几个笑话吗?”胖子把我拽起来,拍拍脸,可我仍木木的。“王吉,你看他怎么这个脸色。” 王吉走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回身取了个瓶子倒了粉末状手心上,抬到我眼前迎面一吹,一股薄荷的气味直冲眉心,我一个激灵醒了,仿佛重回了人间。眼前看到的,是紧皱眉头的王吉和略显憔悴的胖子。 “这是哪里?”我转着头,茫然的四处看着,胖子和王吉都叹了一口气,王吉起身自去了镜前理妆,胖子颓然坐在床前,不大的房间里似乎只有我们三个。 “我……去敬酒了。”王吉扶正了衣冠,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 “去吧。”胖子只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头也没回。可惜那一身盛装的王吉,不知胖子究竟能记得几何。 我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脑子里渐渐凉下来,慢慢的问胖子:“胖子,礼成了吗?” 胖子捏捏眉心说:“没,血亲还没结,你等着吧。本来应该是男的出去敬酒,你个娘炮是入赘,女人出去敬酒,你坐帐。” “胖子,你说我做错了吗?” 胖子没答,起身来在屋里走动,屋里梳妆镜前扔着一只王吉刚扯下来的发夹,上面还挂着一根长长的金发,胖子呆呆的盯着。 “你看到了吗?王吉今天头上插的是一只金虎,不是凤凰。你说,要是和这母老虎结了婚,以后是不是就没好日子过了?” 我一阵心酸,那楼下宴厅里的笑声听起来那么凄凉,今天晚上,注定要碎一地的心啊。 胖子叹了口气,望着天说:“等下敬过酒,王吉会回来,这屋子是行血亲的。”我四处看去,这房间被布置成一间古制的卧室,我正坐在对着门一张木质的大床上。床正当中,从房顶垂下一张巨大的红布,直垂到床面,把床分了左右,我坐在靠左一边。屋子当中,一张案子上摆的,竟是那把再熟悉不过的黑金古刀。 “刀怎么在这儿?” “我不知道。”胖子转了一圈,找了把椅子颓然坐下,我们两个就静静的坐着。 忽然,那房门被轻轻挑开,“小三爷怎么不是一个人?”那声音亦雌亦雄,正是刚才堂上的司仪,我和胖子一惊,向门口望去,门外走进一个单薄的身影。 来的那人迈步进屋,回手关了门,看上去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上身一件白色的宽松褂子,下身一条灰白色的麻质长裙,一双白色的布制短靴,全身不着一件饰物。那皮肤白的如新雪一般,头发却像是褪色一样泛着银灰。令人奇怪的是,他的眼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帕子,露在外面的淡色嘴唇带着一丝似曾相识的笑意。 “您是哪位?”胖子站起来,警觉的问。 “您坐着,别客气。我姓鹿,鹿霖,是待会儿血亲的司仪。” 我和胖子一头雾水,那人继续说着:“王先生请坐,别客气,我和小三爷交代几句就出去,你们有什么体己话儿,我不耽误。”说着走进来,自己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奇怪的是,虽然蒙着眼,但仿佛仍看得见一般。 “小三爷,”那鹿霖坐下,仍用雌雄莫辩的声音说道。“我就是来和你交代下血亲的规矩。不得已,还得请您仔细听着,一会儿这么多宾客看着,不能乱了不是?您现在坐的这是血帐,男人在左,女人在右,中间挡着这红布。待会儿这外面的帐子还要放下,还得闷着您一会儿。这天大的事儿,还得请您忍忍。” “等阿吉回来,也坐了这帐,您二人一人一只手伸出来,您右边,她左边,您可记着别错了。我会拿那古刀过来,横在你二人手上,划一刀下去,飞了那血,两只手相握,血肉相融,中间那帐子再落了,礼就算成了。” “放心,我下手肯定稳着,您要是疼也忍忍,叫出来就让人笑话了。还有那刀,我已经洗了三天,净得很。这种古刀如今传世的也不过两三把,我心疼着呢。” 我心里暗自苦笑,这刀小哥还拿它砍粽子呢。可心里却浮起一丝异样。 “鹿先生,这血亲结了,请问有什么讲法?”胖子问道。 那鹿霖笑笑,摇摇头说:“不怪现在的人都不记得,这么古的礼,少有人想的起来了,要不是阿吉为了那王家,也不会把这套古礼搬出来。这血亲倒是有点苛刻,那一刀划下去,通着两人的血脉,就连着两人的性命。” “怎么讲?”我和胖子都一愣。 “那刀划下去,二人就同生共死,两人连着一条命,死了一个,就拖死另一个。” “兄弟,骗人的吧。”胖子站了起来。 “王先生,您坐着。不得已和您说,这还真不是假的。这血亲我主过几次,到头来都是灵的,祖上定下的规矩,我不懂只能敬畏着。不光这样,夫妻二人有一个越个东墙什么的,也都折损着阳寿,苛责的很,要不怎么这么多年无人问这古礼了呢?阿吉要不是下这狠心,大家还都以为她哄大家玩呢,您说是吧。” 那鹿霖笑吟吟的说着,声音像银珠一样滚了满地,我和胖子都惊得茫茫然,胖子愣在地当中,呆呆的和我说:“天真,你买小哥的这条命,可真是大价钱啊。” 我呆在那,事情远不止此,那刀,那血,一个月前在医院里……我抬起手,左手腕上,黑金古刀划过的痕迹仍清晰可见,这刀疤的另一半,还留在小哥的手掌上。 “鹿先生!”我撑起来要跳下去,那鹿霖用手轻轻一推,便把我推了回去。 “小三爷,旁的事,您问了我也没用,注定的事,我想管也是管不了的。您二位聊着,听我絮叨烦得很吧,我去外面侯着了。” 说着他起身要走,到门口却站稳了转了个身。“看我,差点忘了,六爷拜托的事儿。对不住了。”说着伸手将蒙眼的白布扯下一条缝隙,从那缝隙里露出两只大眼睛,形状漂亮得像女人一样,但本应是黑色的虹膜确实白色的,只有浅浅的一圈灰线和眼白隔开。那眼睛直直的向我看过来,我一愣神,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喉咙底一阵发甜,一口血从我嘴里喷出来,那眼睛仍冷冷的看着我。 “哟。”那鹿霖轻轻叫了一声,笑了下。“没事的,我就看看皮毛,明天找六爷拿点药吃。不过,小三爷可是很……”他说到一半,忽然眉一挑,突然将眼睛转向胖子,胖子一个冷颤,那双白眼睛一笑,又盖了回去。 “好了,我走了,王吉也快回来了。”说着他开了门出去,门外远远的站着一个人,竟是药师六爷。鹿霖见了他,呵呵笑着,摆了手,只说了句:“您别管。” 我愣在屋里,忽然一句话追着鹿霖脱口而出:“鹿先生,请问鹿鸣是谁?” 那鹿霖脚步一个踉跄,僵硬的转身,静了两秒,回复常态答道:“小三爷怎么提起这么早年的人,鹿鸣是我多年前,不孝的儿子,先告辞。”说完迈着悄无声响的脚步走了,留下我和胖子愣愣的坐在屋里。 第21章 冷月 血亲,同生共死…… 我从床上跳下来,直冲门口,撞在胖子身上,被他一把拉回。 “你干什么?” “回去,找小哥。” “你疯啦!”胖子把我提起来扔回床上。“你走了,王吉怎么办?” “可我和小哥结过血亲了!” 胖子愣了,我挣扎起来,一身绫罗缠着我的手脚。“你记得医院里,我割脉的那一次。” “啊……”胖子蒙了,跌坐在椅子上。“我操你个祖宗。”正说着,那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胖子!”听我喊声,胖子打了个寒颤惊醒,从床上拎起我,打开窗扔了出去。 这是二楼啊!没等我叫出声,窗外一只手臂将我牢牢接住,抬头看去,夜色里一副漆黑的墨镜,黑眼镜竟掉在窗外。 “胖子,小三爷要轻拿轻放。”不等我反应过来,黑眼镜拉着我的手腕向下一送,借两人的身高把我放到离地半米的地方。“人刚走,没带行李,该是回家去拿了。追去。”说完一松手,我稳稳的落在地上。 “瞎子!”我抬头喊去,黑眼镜笑笑,向我摆摆手,翻上阳台,推着吓傻的胖子,无声息的钻进房间。我拉起衣摆,头也不回的跑入夜色中。 仲夏的杭州,未散的暑热夹着西湖的潮气扑面而来,我不顾拖地的盛装,在杭州城的夜色里一路狂奔。 “小哥,你要等我,我答应过和你百年。”我奔上公路,拦下一辆出租车。 “姑娘,去哪?”司机见我的模样,笑到不行。 “西冷印社!”他的身边。“快!” 司机踩上油门,飞驰出去。车上的我按不住心跳,摇下车窗,在夜风里寻找那个高瘦的身影。没有,没有,“师傅,您开慢点!” “倒是快啊,还是慢啊。”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你。神啊,我吴邪愿用十年光阴,换那麒麟一笑。车终于停在西冷印社的门口,那二层楼里清冷冷的没有一丝灯光,他已经走了吗?我木然的跳下车,对司机要车钱的声音充耳不闻。 “疯子。”司机骂了一句,开车走了。是啊,我早疯了,从你张起灵第一次救起我的性命时,我就疯了,疯到如今想和你一个男人共度一生,而你还不知道,就走了吗?扔下我。 我垂死一般走上门前的石阶,身后拖着长长一抹鲜红。推开门是暗无生气的厅堂,清清冷冷,寒色的月光从落地窗里静静的透进来,你走了吗?哑巴张起灵。 “张起灵!你个畜生!”我对着空荡荡的大厅嘶吼出去。 突然,二楼卧室的门猛的撞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小哥瞪大的双眼看着我,手里提着行李和那条沾着我血迹的床单。 “吴邪。”他脸色惨白,站不稳一样靠在楼梯扶手上,抓那扶手的手明显颤抖着。 “小哥,我回来了。” “傻瓜,回去!你逃出来王家不会饶过你,你以后还怎么在这行里?我不想你和鹿鸣一样!” “张起灵,少废话!”我喝住了他。“我回来了!我吴邪就看上你了,我今天就要嫁给你,你要不要我?” 话音未落,一个温凉的怀抱从楼上冲下来,我被紧紧的抱在他的胸口。“要你。”低沉的声音带着哭腔,响在我的耳边。 那缚在我身上的重担瞬间崩溃,一瞬间我嚎啕大哭,小哥的双手抱得更紧。 “小哥,我们拜堂吧。”我推开他,哽咽着看着他的眼睛。“我答应过你。”我解下身上的红衣披在他身上。“我要天地知道你是我的丈夫。” 我拉着他来到落地窗前,用力拉开那窗大敞,一股潮湿的夜风出来,那窗外当空一轮满月,映着西湖上的粼粼波光。 “我们是兔子,胖子说的。所以这月亮是我们的,拜他。”我说这双膝跪倒在那月色里,小哥只走上先,抬头默默的看着那月光。 “小哥,你知道没地方给我们登记,但是我要这个承诺,我怕你会跑。”我咬着牙说,可抬头看去,那月光下转过一张麒麟的笑脸。 “吴邪,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没想到,你竟会是个男的。” “你不要吗?” “要的。”他跪下来把我紧紧抱住。“你知道吗?不管轮回几次,你都是我的。”夜风吹来,掀起那长长的衣摆,把我和他缠在那如水的月光里。 明月当空,天地为鉴。我和张起灵在此跪拜。那世人要笑则随他去笑,要骂则随他去骂。天地间我吴邪在乎的只此一人,我随他疯这一世。 三叩首完,额头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再抬起身,我就是这张起灵的妻子。一双手伸过来,扶起我的脸,抬头,睁眼,你个害我一世的冤家。一双唇角如火般燃过来,烧尽我心里的万般思念。 冷月如水,落花满地。 第22章 水浴 睁开眼睛,动不得,背后是熟睡的小哥,双手还环在我的腰上。 居然都做了,回想起昨天晚上,一次次在他身下的呻吟,还有那些不知羞耻的呓语,我把头埋进枕头里,红到不行。 他还睡着,昨晚彼此贪求了多次,到天蒙蒙亮才朦胧睡去,睡到日上三竿的闷油瓶,这还是第一次吧。我把手向身后探去,摸到那细细的腰线和棱角分明的髋骨。收回手摸到他的手臂上,直摸到那细长的手指。脑中回想起昨晚,手忙脚乱的那个他,失手倒在床上的橄榄油,和那紧张的表情,那问了几十遍的:“会不会痛?”不禁笑出声来。 “吴邪。”沙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我翻了个身,看到那个朦胧的睡脸,忍不住凑过去用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嘴角。 “小哥,起床了。”我摸摸他的肩膀。他皱皱眉,慢慢睁开双眼,笑眯眯的看了我好久。双手摸着我的肩膀,忽然低头看到我们两个一丝不挂的样子,竟瞬间飞红了脸,低头吭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哎。”我看他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想打趣却没来得及,那家伙居然腾的跳下床,逃进卫生间。怎么羞得像个小媳妇似的,你昨晚压我的那个狠劲儿哪去了。 正笑着,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探出来。“吴邪……恩……水不会用。” 我瘫倒在床上,埋在被子里偷偷的笑。那卫生间你都用了大半个月了,怎么可能不会。想一起洗就说嘛。我忍住笑爬下床,那家伙已经闪进浴室里。 “媳妇,浴室的暖气开好了吗?”我扶着墙砖进去,迎面对着一张红彤彤但纠结的脸。“恩?小哥,怎么了?” 闷油瓶低了头半天,小声冒出几个字来,“那时,不是说,你做我媳妇的?” 我打开花洒,扳下他的头给他冲头发。你看你羞得这个样子,我们俩谁像爷们?“洗头洗头!”我到处洗发液给他揉了一头泡泡。看着泡沫下露出的尖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唉,为什么我这么爱你。 开花洒冲尽头上的泡沫,我把手绕到背后冲那薄薄的肩背,两人胸前的肌肤便贴在一起。他凉凉的身体一定觉得我的身体很热吧。抬头去看,对上那双羞到不行的眼睛,那双薄嘴唇小心的凑过来,却停在半空不敢落下。 还说你不是小媳妇,想亲就亲嘛,我扑哧一声笑出来,看看他,伸手环上他的脖子,拉过来吻在一起。小哥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幸福吗? …… 再醒来已近中午,躺在床上浑身肌肉关节都疼痛难忍,你个挨千刀的。摸摸身边没有他,我迷迷糊糊的滚下床,疼的直叫。低头看身上已被他换了一套棉质睡衣,楼下隐隐的飘上来一阵香甜的味道。我连滚带爬的跑出门外,迎面看到小哥居然扎了一条围裙,正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出来。他娘的你还算心疼我,看那一桌菜我饿得瞬间想死。 “你个挨千刀的,饿死我了,来给你老婆喂饭。” 那闷油瓶面无表情,哎?怎么切换到闷油瓶模式了?只见他把汤碗往桌上一放,身后闪出坐在桌边顶着两只熊猫眼的胖子。 第23章 鹿霖 看到胖子的那一瞬间,我撞墙死的心都有。只见胖子咬牙切齿的给自己盛着饭,边盛边骂:“你们两个兔子祖宗,丫挺的办事就不能小声点?爷我半宿没睡,他妈天亮了还叫!那卫生间都下不去脚了,知道吗?” 我伏倒在楼梯上,脸一直红到耳朵上,我小三爷的面子,这辈子在胖子面前恐怕都抬不起头了。 可是那小哥权当没听到一样,解了围裙直接跑上楼,将我一个横抱扛下去,我实在懒得挣扎,胖子在楼下长叹一声。 下楼到桌前,小哥居然坐下让我直接坐在他腿上,把我抱在怀里。我立马炸毛,那家伙把我按回去,无比清晰的说:“你现在坐椅子会痛的。” 神啊,我瘫倒在桌上,小哥从容的拿调羹舀了白粥吹凉送到我的嘴边,胖子一摔筷子,又起身去盛饭,骂道:“你们两个,少特么刺激我,等我吃穷你个兔子窝。”说着伸手抓向盘子里的炖鸡腿,结果被小哥结结实实的打回去:“这是给吴邪的。” “我操,活不下去了!”胖子嚼着青菜大吼,我干脆大模大样的做在小哥腿上让他喂饭,气死你丫算球。 忽然反应过来:“胖子!你怎么在这里?那婚礼怎么样了?”再一眼看到胖子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操!母老虎你娶了!!” “放屁,你丫挺的留下那个大乱摊子,让我胖爷给你擦屁股,王吉差点气疯了你知道吗?” “啊?”我张大的嘴巴被小哥塞进一块鸡肉,我家男人这手艺还不错。“那王吉怎么没追杀你?” “靠!”胖子吃完一碗又去盛饭。“现在王家满世界找瞎子呢,没工夫管我们,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们两个能安安稳稳的滚这一晚上床单?” 我又红了脸,小哥却吹着汤问:“瞎子是不是去杀鹿霖了?” 胖子咕噜一声咽了口汤,静了两秒:“你怎么知道的?” 小哥撕了点鸡肉继续喂我,边喂边说:“鹿霖深居简出几十年了,这次结血亲他一定会露面的,瞎子想杀他很多年了,一定会去的。” “你是不是知道瞎子会搅局才放天真去的?” “瞎子……应该不是鹿霖的对手。”说着小哥低了头,怕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小哥,我不是在这儿呢?以前的事不想了,不想了。”我捧起他的脸,“我……要吃鸡翅膀。” “恩。”小哥又展了笑颜,然后听话的去拿鸡翅膀,那胖子一声哀号:“活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就别吃我大米啊,小哥现在是我宠着,爷想怎样就怎样。” 胖子听了作哭天抢地状,站起来又他妈的去盛饭,都特么第四碗了好不好。 “胖子,撑死之前先给我们讲讲,王吉那婚结成什么样了?“ 那胖子就着菜汤泡着饭,慢慢的讲起昨晚的事情。 话说那天黑眼镜送我出窗,翻身推着胖子进了房间。胖子刚要开口,那门外的人已然到了,黑眼镜兜腰一揽,把胖子直扔到床上,自己跟着跳进去,抬手拉下床边的帘子。 这时门外已响起鹿霖那银珠一般的声音:“有请王家吉爷。” 那门开,王吉引着一帮长辈进了房间。王吉带着一身酒气,翻身上床坐了另一边,伸出个白净净的腕子递给鹿霖说:“劳烦鹿先生,快些动手。” 那鹿霖微微一笑,上前抽出那黑金古刀,千斤的重量舞在他手里,轻入鹅毛般行云流水。 “小三爷的手呢?” 那帐子里的胖子被黑眼镜死死压住,听到这话,瞎子挑嘴角一笑:“胖子,哥成全你一次。”说完扳过胖子的胳膊送了出去。 这一声被耳力极好的王吉听了个真真切切,一惊转头,可那鹿霖已手起刀落,一条血线划了个干净利落。 随刀起,红帘尽落,那一身玄黑的瞎子,无常一般伏在床中央。 “鹿霖,好多年未见啊。” 鹿霖略吃一惊,笑着回道:“弟弟,没想到你在这儿等着我。” 话音未落,那瞎子一跃而起,从靴筒里抽出一把一尺长的短刀,挂着寒霜一般,对着鹿霖的喉咙横划一刀,鹿霖仰头躲过,甩着黑金古刀和瞎子的短刀磕在一起,那身形真真如十四、五岁的少年般灵巧。 两人动手不过三、五秒时间,满屋的人都惊得像泥塑一般,几个老人吓得抖做一团,一叠声的叫着药师六爷,在楼下周旋的六爷提着衣摆跑上楼来。 “黑瞎子,你和我厮打这些年,有趣吗?我都放下了,你还扛着做什么?”鹿霖横刀架着瞎子劈过来的刀锋,面不改色的说着,那瞎子却一反常态,从内而外透着如火的怒气。 “鹿鸣还缺个人陪葬。” “哎呀呀,这儿女情长二十几年……” 黑瞎子抽刀一划,两只刀刃划出刺耳的一串火星,随手那短刀又向鹿霖的喉心刺去。 “鹿霾,住手!”药师六爷终于喘着气推开房门,瞎子一晃神,鹿霖一挥手横敲上瞎子的手腕,瞎子手上的短刀嘡啷一声脱口而出,直挺挺的插在墙上。 “鹿霾,你们鹿家只剩你们两个了,还要打打杀杀。”六爷喊着。 那瞎子满脸凶光,抬手扶上眼上的墨镜:“反正鹿家那一族都是我杀光的,不在乎多这一个。”说着将那墨镜往下一扯。 六爷慌了,一眼瞄到床上的胖子:“胖子,去挡他的眼睛。” 胖子的反应速度绝对快如单细胞生物,再凭借其全无节操下限的功力,抄起床边的一个纸篓,直接扣在黑眼镜的头上,顺势蹦过去来了个泰山压顶。 听到这儿,我不禁心里暗说:“太损了。”忽然想起来问道:“这么说瞎子姓鹿?” “恩,叫鹿霾,就是北京PM2.5的那个,你说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 “瞎子的父亲并不喜欢他。”一直沉默的小哥突然开口,把我和胖子都吓了一跳。 “为什么?”我和胖子都问,小哥摆摆手说:“说来话长,先听胖子说完吧,说完我再给你们讲。”那胖子想想作罢,接着说下去。 那纸篓一扣上,六爷终于冲了过来,隔在两人之间,鹿霖见瞎子被拉住,转身推门准备离开。 “畜生,别走!”瞎子挣开胖子掀掉纸篓向鹿霖冲过去,那鹿霖见状竟微微一笑,侧了个身,单手按住瞎子的眼睛,另一只手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瓶,挡住瞎子的拳头前面。那瞎子居然定住了。 “弟弟,如果我在这里睁眼,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吧,其他人死多少你都不在乎,但楼下有个人死不得,我没说错吧。” 瞎子略一动,被鹿霖喝住:“别动,你要是动手,这瓶石榴我就捏了它。” 瞎子一个寒颤,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你的事,自然有人告诉我。前两天不是被抬到六爷那去了?药瘾吃到这个份上,戒不掉了,你比谁都清楚。药现在在我手上,我现在只要一开这盖子,那谢小九爷的名声就毁在这一刻了,你真不在乎?” 那黑瞎子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竟慢慢的收了手,掏了墨镜出来,抖着手戴上。 那楼下的解语花,着一身滚着红线的黑缎子,斜倚在谢家掌门的席位上,亦雌亦雄,顾盼神飞。那鹿霖对着瞎子摇摇头。 再说房里那群见证,老的小的已经慌乱起来,楼下的人听得上面的动静也纷纷抬头起身。 胖子这才顾起被护在身下的王吉,低头一看,王吉脸色惨白,嘴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一般。胖子的血手自然去握了那手。 操你个捡便宜的胖子,你说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再说胖子拉起王吉,在王吉脸上没有找到怒气却看到透骨的寒气。 “你们……别让人上来……人跑了……我……被他们嘲笑一世。”那王吉完全慌了神,眼泪在一对丹凤眼里来回打转,就是抖着不肯滴出来。 胖子在三秒之内,做了一个决定。这决定也许不是最正确的或最错误的,但绝对是最彪悍的一个。 胖子跳下床,一脚踢碎了门板,站在小二楼上,对着楼上楼下一声大吼:“老少爷们儿们,都听着,这儿站着的是我胖爷,你们王家的阿吉我看上了,抢了!” “王胖子,你干什么!”那身后的王吉终于反应过来,瞬间火冒三丈,顺手抄起了那黑金古刀对着胖子劈下去。 胖子喊了声“娘哎!”一骨碌躲过,那古刀砍在楼梯扶手上,瞬间拆了半扇楼梯。话说那古刀重得可以,王吉使个蛮力收不回来,随着刀从二楼一头栽了下去。胖子叫声不好,冲过去揽了腰,两人一起掉了下去,正砸在一桌席上,稀里哗啦杯盘尽碎,那胖子绝逼特一级肉垫,王吉除了怒火攻心毫发无伤。 “媳妇,血亲都结了,要打要骂,咱两口子回家关上门!哎呀我操!”那王吉轮起一把椅子朝胖子砸过去。 “你们闹的!小三爷呢!!” 胖子使出淘沙倒斗的各项绝技,闪躲自如。“吴邪那孙子敢跟爷抢女人,刚让我绑了,张起灵扛着扔西湖里去了!媳妇,我比那吴三孙子好多了!” 那王吉气得发疯,掀了十几张桌子,那宴厅一片狼藉。 六爷叹气走到鹿霖身边,扶额说:“鹿霖啊,你刚才不是还跟我说不用管吗?你看着,我都一百多岁了,受不了这个。” 那鹿霖笑盈盈的说:“你只让我看那小三爷命硬不硬,我只看到那胖子命硬得很,压得住你家王吉,那不就成了?说出来可是要折我的阳寿的,我也一百多岁了,还能有几年啊?” 六爷望天苦笑,在低头看那楼下的好戏,王吉下着狠手砍着胖子,王家的青壮也围上来,偏那胖子上下翻飞,躲闪自如,嘴里不停喊着:“谋杀亲夫啊!”台下王家众亲友不禁都感叹道:“姑爷好身手啊。” 正躲着,门外一声车笛,解语花开着一辆敞篷跑车压着绿化带横在门前,胖子飞过去一个翻身跳进车里,小花一脚油门,车载着胖子飞驰而去,胖子远远的还嚎来一句:“媳妇!我爱你——!!” “然后你丫就跑我这来了。”我脸颊抽搐的看着胖子。 “恩,胖子我帮你摆平的这事儿,不用谢。” “操,那瞎子呢?” “大概是趁乱跑了,花爷把我放在这儿后,就开车去找他了。”胖子说完,拍拍肚子,进冰箱翻饮料去了。 我在小哥怀里略动动,想起小花和瞎子,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担忧。但事情似乎能告一段落了,胖子也幸福的坐拥母老虎了,我靠在小哥怀里不禁由衷一笑,全身都松弛下来。 哎,突然间一恍惚,怎么我眼前的影像变成了天花板?“吴邪!吴邪!”小哥,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像蜜蜂叫?你拿起我的手看我的指甲干嘛?眼前光线一暗,我失去了意识。 第24章 九 在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车的后座上,那车正疯了一样朝前开着。 “小哥?”我撑起来,看到闷油瓶青铁的脸色,正环着我的肩膀,前面开车的背影应该是胖子。 “没事的,你躺着。”小哥按住我的肩膀,声音里却有些颤抖。 “这是干什么啊?”我迷迷糊糊的看着车窗外,外面驶过的山路树木有些眼熟。 “看医生。”小哥闷闷的说。 我晃晃头,坐直起来。这车不是我的小金杯,看看内饰,操,这不是瞎子那天仍在我门口的mini cooper吗?这摆的放的怎么都是女人的东西,八成是那畜生从哪个女人家开出来的。 “小哥,你别怕,我只是这两天没休息好。”话说完,那路一转,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我们去王家?”我扑向车窗,没错,是通往王家的盘山路。“小哥?” 小哥低了头不说话,胖子开着车说道:“天真,醒啦,小哥说你纵欲过度,给王六爷去看看,顺便让他给你治治不孕不育什么的。” “滚!闹什么?小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王吉!停车,送我去仁济!”突然我住了口,视线落在我按在窗口的手背上,几个指甲的根部清楚的显出了一块黑色。我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忽然想起了上次见六爷时,闷油瓶让六爷看我指甲的情景。 “你们两个,有事瞒我!” 小哥和胖子都沉默着,胖子一踩油门,车飞一般冲出去,远远的便看到了王家的古宅。 车照例停在院门外,小哥先跳下车,回身准备抱我,被我一把推开,这气氛诡异得很。胖子关了发动机,在车里犹豫了一下,抬头忽然发现几辆悍马停在院子里,于是没半点犹豫的跳下车随我们一起进去。 那古宅大门紧闭,但内堂的声音却清楚的传出来。 “即丫头闹这个大乱子,她当族长,我家钟点工当不当得?” “银化,那族里的规矩,阿吉现在不是单身,又是嫡出,这个……” “放屁!”屋里一阵杯盘落地的声音。“那王吉还不知是不是当年王平占下的便宜,你们王家苟且的事还少吗?” “王银化,你有种过来动手!你当我是吃素的?”王吉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刺耳。 “王吉,你别跟我装,别以为我知道的方子比你少,这族长不是只有你能做。你就是个克夫的命,上一个就被你克死了,这次摆假酒席,狸猫换太子,你骗谁啊?天下那个男人敢和你睡?三十多了还是个处的,你看那新姑爷都不知躲哪里去了!” 话听到这儿,胖子脚起门落,登堂入室。“哟嗬,大舅子,惦记我啦?山里信号不好,媳妇短信我没听见。话听着,你还是个野种啊?” 王银化一杯茶砸在桌子上,王吉倒吸一口冷气,站在一旁的王平倒是笑了。药师六爷镇镇定定的坐在太师椅上,笑着说:“哟,女婿来啦,怎么来晚了。” 那堂里围一圈坐着王家的大小长辈,王银化和王吉左右两边对坐,正当中六爷坐着主座,王平站在身后,主客位空着。六爷招手让胖子过去,胖子听话的过去往他身边站了,那王吉气得眉毛倒竖。 王银化见状又要站起,却被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拦了,那人也是瘦高身形,脸上却隐约透着一股险恶之气,只见他向前探了探身,慢慢的说:“既然如此,阿吉有了这门婚事也是好事,但是,事情总的有点规矩。阿吉的婚事闹得实在是不太规矩,要是再不明不白的当了族长,王家搞不好是要被人笑话的。我这边倒是想了个折中。按古法,让她去趟个险斗回来,不就行了?” 在座的老人听了,一阵窃窃私语。“毕竟我们是倒斗的世家,女人做族长已经是惊世骇俗的大度,要再是个没下过土的,恐怕是说不过去的。堂上这位祖师,不也是靠下险斗才赢了这家天下?”随声音看去,那堂间挂的一副妇人画像,鹤发华服,不怒自威。 “你个死老头,说了不要管。”王银化在身旁叫着,那老人却没管,转向六爷,仍然慢慢的说:“六爷,您看呢?” 六爷脸上恍惚了一下,胖子见状,忙打了个神岔,低头说道:“六爷,张起灵来了。 六爷听了喜不自禁,立刻站起来说:“人在哪?哎呀,不早说,张家族长来了,怎能不招待。” 胖子朝门外招了招手,闷油瓶横迈了一步,探出身来,向六爷鞠了一躬:“多有叨扰,有急事求六爷。” 在座的几个老人忙起身施礼,请小哥上座。小哥并不理,径直走到六爷面前,压低声音说:“六爷,真的很急,能否……” 六爷高声应答:“张家起灵有事相求,后面说吧。今天族会先到这里吧,王平王吉,招呼各位,隔壁楼里看茶。说完拉了小哥上楼,胖子抢在前面,一溜烟跑上楼,那王吉追也不是,气也不是,被王平笑着拉走。我趁着乱,把衣服后面的兜帽一戴,遮着脸,偷偷溜上楼。 上了那二楼,还是进了上次藏药藏书的房间,推开门猛然看到一个银闪闪的人影,斜倚在书架下面的榻子上,手边一壶茶,脚边一堆书。还没抬眼,就听到银铃一般的声音响起:“哟,这么快就开完会啦,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不是别人,正是婚礼上的鹿霖。 这人怎么在这儿,我心里暗想,瞎子怎么没来?忽然心里一阵发慌,抬头发现那鹿霖正朝我笑着,如同看穿我的心事一般说道:“我舍不得六爷这儿,年纪大了,干脆就准备死在这儿算了,行不行啊六爷?” 六爷摆摆手:“随你,随你。”那鹿霖还是笑着,那白晃晃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正想着,六爷拉小哥在窗下坐了,我自己寻了张椅子作者,胖子挑帘子躲进里屋。鹿霖自去看书,六爷拉着我们寒暄。 “张家起灵,您有事……”六爷寒暄未尽,忽然眉头一皱,将头转向我,细细看着我,又转向小哥,小哥低了头。“胡闹!”一向随和的六爷竟低声凶了一句,小哥的脸顿时惨白,转身单膝跪在六爷的前面,攀着六爷的衣摆,低着头说:“六爷,晚辈错了,晚辈不懂事,前前后后都错了。但,求六爷。放我这一身麒麟血给你。” “起来,起来,哎,王家早都不拿活人入药了,要你这身血干什么?你们啊……你好歹也活了快一百年了,也不懂事,我那吉丫头也是。你们,跟我进来。唉,这……鹿霖你!” “什么都没听见啊。”那鹿霖翻着书本,悠然然的答道,那嘴角的笑依然让我心神不宁。 挑帘进屋,胖子正躺在榻子上嚼花生米,被六爷哄下来,放了我坐下,小哥在一旁垂手立着。六爷在榻子前坐下,袖子里甩出那根檀木签子,挑了我的手指细看,叹了口气,又用签子压上我的脉,不禁咂了下嘴,小哥恍惚一下,急急的问:“六爷!”那神情,说要哭出来都不为过。 六爷放下手,转过头说:“上一次,我以为你们只是住在一起,没想到。” 小哥脸一红,但还是说:“您不是说,有麒麟竭就不碍事的。” “小三爷最近吃过什么古药吗?”六爷皱着眉问。 小哥的脸一下子又白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六爷的眼神一下子狠起来,小哥慌了神,低了头小声的说:“血石榴。“ “混帐!”六爷气得站起来,抄起个物件要砸,忍了忍还是放下,指着小哥说:“你们,你们。王平呢?王平!你们气死我了!” 一开帘子,门外的鹿霖听到声音跑进来:“哟,怎么了。” 六爷指指我们两个,甩手要走,被小哥跪下死死抱住:“六爷,六爷。”那六爷站在原地不说话。 鹿霖进屋,找了个地方坐下,听到小哥低声的说:“六爷,好歹告诉我还有几天,也许来得及。” 鹿霖看看六爷,不着头脑的说了句:“六爷,也好,正好带王吉下去。” 六爷一惊,转头看着鹿霖,鹿霖笑笑说:“六爷,别舍不得了,都大了。你知道王吉不走这一趟,上不去的,有张起灵护着,总好过她一个人和族里的老头子拼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今天王银化和他父亲那些话我都听到了,王吉躲不过这一劫的,这也是老天安排的。” 六爷听着渐渐出了神,被小哥又叫了一声,只得叹了口气,拉起小哥说:“十天,十天。”说完,快步走出门去。 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和一个笑盈盈的鹿霖,小哥低了头,半晌不说话。全屋里好像只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哥,究竟,怎么了。” 小哥犹豫着,却是鹿霖开了口:“告诉他吧。” 小哥转头看看我,像要哭出来一样,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最后突出一句话:“你……中毒了。”却再也说不下去。 鹿霖开了口,说:“唉,这个故事还要我来讲啊,你总得告诉他。小三爷知道张家为什么一直族内通婚?张家人的血又叫麒麟血,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毒,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都会中毒,你手上的指甲就是了。”我抬起手,看到指甲上一块块的黑色。 “那六爷上次说,吃了麒麟竭就没事了?”我隐约明白了上次小哥和六爷的对话。 “本来是的,不过你这两天怕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体内的气脉都打乱了,所以。” 血石榴,我想到了那个晚上,小哥灌给我的。 “那六爷说的十天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还能活十天。”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就白了,胖子手里的一包花生米啪的掉了一地。我再反应过来,小哥正抱着我的肩膀用力的摇:“吴邪,吴邪!” “你别碰我!”我一把推开他,结果从榻子上跌落下去。小哥愣住了,一双手停在空中,那脸上难过的表情让我恢复了理智。“我……”我抖着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小三爷,不是没得救。”鹿霖的声音又响起:“刚才不是说了,张起灵去下个斗,走一趟就行了。” 我哆嗦着看着小哥,他凑过来,小心的把握抱在怀里。“对不起,我早该去的,都是我害的。”我隐约想起来,我们喝红酒的第二天早上,他来向我道别,说要离开几天。 “小哥。”我说出这句话,人却抖成一团。小哥紧紧抱着我,回过头对鹿霖说:“鹿先生,今年的数字算过了吗?” 鹿霖笑容不变,说:“还真算过了,不过,小三爷中了个头彩,九,主信。” 小哥听后,竟出了一头冷汗。 第25章 宠 张起灵将服了镇静剂的吴邪安置在客房的床上,走出来在背后掩了门,六爷和胖子已经站在门口,对着六爷深深施了个礼,六爷叹口气,倒背双手,引小哥进了隔壁的房间。 一张茶几,一圈矮矮的沙发,王吉、王平已在沙发上坐好。茶几上一壶龙井,飘起清香,在房间里凌乱的荡着。 “鹿霖都和我说了。”六爷坐下,亲自给小哥倒了茶。“王吉安排飞机过去,今天晚上就能到,装备王平会准备。他们两个和你一道去。” “爷爷,为什么和他们一起?我和王平两个人就行了。”王吉拢了两手在胸前,架着两条长腿,一双平底长靴,三缕金发在阳光中晃着柔和的金光。 小哥看了六爷一眼,六爷想了想还是自己开口:“这个斗要九个人一起,不能多也不能少。” 王吉听着,慢慢将两只眼睛转过来:“什么斗?” 六爷缓缓的说到:“张家九宫。” 王吉手里的茶晃了一下,泼了一半在靴子上,王平取了纸巾轻轻帮她擦了。 “张家九宫,主什么?”王吉着急的问。 “主信。” 王吉将手里的茶杯啪的砸在桌子上,皱着眉一言不发,脑子里过了几圈,看了小哥又看了胖子,才吐了刀子一样的几个字出来:“他人又找不全?” 小哥紧抿了嘴唇,六爷又叹口气,转过来对着小哥,忧心的问:“是啊,九个人,你找得全吗?” 小哥垂了头,开口说,“还差一个。” 正说着,那门没声的开了又关上,一个身影从容的闪进来,随便的坐了,随便的拣了杯茶。 “瞎子。”小哥头也不抬的叫了一声。 “知道了。”黑眼镜捏着茶杯,颓然的靠在沙发上,“还差几个?” “一个。”小哥闷闷的说。 黑眼镜抬手扔给小哥一支粉红色的手机:“霍秀秀。” 屋里的人听了都一愣,小哥紧锁了眉头想了想,拿起电话到门外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都不再言语,或坐或靠,都闷着,半晌,黑眼镜直起身来,凑到六爷旁边,低了头小声的问:“解语花还好吗?”问完自行低了头,好像等着六爷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可六爷看了看瞎子,仿佛透过那黑色的镜片直看到那双金色的眸子。 “在三楼的房里躺着,甚至还好,趁没醒,去看看。” “哎。”瞎子应了,缩回去。门这时开了,小哥拿了手机回来,对瞎子说:“嗯。”瞎子如释重负一般,高仰了头长出一口气。 小哥握着手机,走到房间的中央,高高的身材直得像棵香樟,全屋人的视线都围过来。小哥想了想,抬起头,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闷油瓶子。 “很多事情,其实是我没想到的。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将不再做张家的起灵,族里的老人会安排其他的事。当然这些并不重要……我想说的,九信的宫……各位都清楚。人找齐了,我和吴邪、胖子、王吉和王平二位,潘子、谢雨辰、瞎子,还有霍家的秀秀。” “吴邪的性命,我和胖子一定会走到底。王吉一则为了王家族长,二则与胖子同生,也要到底才能返还,王平会陪着。”这边王平欠身点了头示意。 “还有,谢雨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血石榴,解药在斗里,所以瞎子和霍秀秀都会跟到底。” “这个斗最难的是‘信’,所以,这些话我都挑明在这里,所以各位要相信,九个人都有理由走下去。我张起灵会最后探底,相信我会把你们都带出来。” 说完这些话,闷油瓶一双眼睛环了一圈,屋子里的各位都各怀心事的静着。小哥站了一会儿,准备坐下来,王吉的声音却响起:“解语花,行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过去,王吉一脸担忧,接着说:“谢家花爷的药瘾已经很深了,随时都会失掉神志,如今只能让他一直吃药睡着才稳得住。‘信宫’是要撑的,他行吗?” 闷油瓶的脸色瞬间阴下来,忽然瞎子沙哑的声音响起:“解语花我来保他,他现在的情况我知道,吃点人血就行了,我带着他。“大家听了都不再说话。 这边六爷听了,叹口气摇摇头,站起身:“阿吉,飞机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两个小时。” “好吧,都走吧。阿吉啊。”六爷顿了顿,回头看看王吉:“丫头,下了斗别逞强。” “恩,知道了。” 那六爷还犹豫着,最后转向胖子:“胖子,一定要带她回来。” 胖子一愣,看看六爷,又回头看看一身男装的王吉,回过头来认真的对六爷点点头,那六爷狠了狠心,开门走了。 王平起身,示意大家,自行去准备装备。瞎子放下茶杯,上楼去找解语花。小哥出门,留了王吉和胖子,在屋里自行了断去,至于胖子为什么带着伤上的飞机,小哥也不知道。 我睡在一间不熟悉的卧室里,挣扎着想醒过来,四肢却被缠住一样不得动弹,乱糟糟的思绪也在脑子里缠着。我知道这是被梦魇住了,虽然不怕,却忽然转念想到,濒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明明灵魂是清楚的,但皮囊已经不再,拖着你离开这世界,再无反复。突然间怀疑,我是不是死了?一阵恐惧无预兆的轰的燃起来,脑子里一根绷得紧紧的弦再拉一下就要断了,不行,谁来,救我! “吴邪!”低沉的声音如清风吹进我混乱的脑海,一双温凉的嘴唇压上我的额头,“醒醒。” 我用尽全身力气睁开双眼,一双黑潭般清澈见底的眼睛映入眼帘。“小哥,小哥。”我没出息的哇的一声哭出来。“抱我。”小哥翻身上床,迎面紧紧的抱了我,一言不发,任我在怀里抽泣。 等我的情绪渐渐平复,小哥才略松开怀抱。“吴邪,对不起,我……” 我抹掉眼泪:“别和他们说我哭过!”小哥赶忙点点头,紧绷的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你个冤家,你说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他不说话,只轻轻的把我抱紧了一些,那嘴角是真真的笑了。 “冤家,说吧,怎么救我。”我抽上手,仔细的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玩他外套上的拉链,尽力对指甲上的黑纹视而不见。 小哥松了一口气,见我真是没事了:“带你下我们张家的斗,斗里有给你的解药。” “什么斗啊?”我拉下他的拉链,露出精致的锁骨,尖尖的突出在皮肤下面,上面留着几块深红的印记,都是小爷我留下来的。 “是我们张家,外姓妻子下葬的地方。” “嘿!你打算把我埋了啊?”我挑起眼睛,却看到一张认真到不行的脸。 “相信我,一定带你出来。” “你将来就是死了,也得葬在我们吴家的斗里。”突然间一双嘴唇压过来,严实的压在我的唇上,舌尖、体温、柔软的触感,瞬间填满我的世界。我合上眼,松开齿缝,迎接那温凉的舌头,闯进我的身体。 “吴邪,我爱你,相信我一定带你出来。” “恩,记得,这辈子是你欠我的。” “恩。” 一小时后,我们一行人已经站在王家的院门前。王吉站在王平身后,两人都是一样的素色衣服。胖子换了下斗常用的那身行头,胖脸上明显留着一掌红印。我见了他,嘲弄的笑了下,他只望了天,竟敢不理我。 一辆商务车开来,拉开车门,黑眼镜已经坐在车里,笑着招呼我们进去。 王吉瞄了一眼问道:“解语花呢?” 瞎子回答:“楼上睡着还没醒。” 转头对小哥说:“哑巴,帮个忙。” 小哥刚把我扶上车,听了这话,转身又进了别墅,不多时,横抱了一团被单下来,锦缎里裹的,是熟睡的解语花,苍白的脸,像猫一样靠在小哥的胸膛上。看着小哥怀抱着别人,我心里居然泛起一阵醋意,这醋意肯定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那闷油瓶抬头看了我一眼,连忙把怀里的一堆扔给瞎子,上车坐到我旁边,将我牢牢的搂在怀里。 “我~操,活不下去了。”不用想就是胖子,他越叫我还越得意,干脆把小哥贴个严严实实。公开吧,让道上都知道,小哥是我宠着,我无所谓了。 车启动,飞一样开向机场。 第26章 乱 一路无话,解语花一直所在被子里没醒。王平让了王吉身边的位子给胖子,王吉仍堵着气,看都不看胖子一眼,那胖子却一副小处男的羞涩样,让我看了都捉急。 小哥在人多的地方自然一副闷相,唯一不同的,是我走到哪就跟到哪,上个厕所都偷偷守在门外,让我哭笑不得。最后,缩在我身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偷偷拉着我的衣角一刻也不肯放开。 唯一让人想不通的是黑眼镜,坐在小花身边,守着小花神色的变化,只盯着那露在粉色衬衫外面细细的脖颈发呆。 四五点钟起飞的飞机,不到九点,便落在银川的一处军用机场。银川在宁夏,古时的西夏国,沙漠里的绿洲,自古以来的塞上明珠。地广人稀,沙地环绕,星罗棋布大大小小的湖泊全然天赐。 走下飞机,一阵干燥的夜风吹来,呛得我这江南书生一阵咳嗽,小哥扔了一件外套在我身上,伸出手揽了我的肩膀,一起走下去。飞机下面一个精壮的身影,靠在一辆越野车的车门上,好吧,潘子。 小哥揽着我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用了力道又握紧了些,就这样一道走下来,停在潘子面前。 面对面的停了半晌,潘子叹口气,摇摇头,拉开车门让我们上去。我那不争气的鼻子居然微微酸了一下。 潘子开车,悄无声息的把我们带进一家小旅馆。 先回房放行李,自然是小哥守着我一间,放下东西,出门时拉过我一个长吻,多少都不够。 再出来,旅馆老板已经备齐了一桌夜宵,瞎子、胖子、潘子和王吉已经围起坐定,胖子正眉飞色舞的和潘子胡扯。瞎子盯着桌面,一反常态的愣着,我们一出来,他猛一抬头,认出是我们复又低下,他等的肯定不是我们。 一圈人坐定,慢慢的吃那饮食,有的没的慢慢聊着,只有那瞎子魂不守舍的,一双筷子只挑那盘里的叶子。我碰碰小哥,他也皱着眉,摇摇头说看不懂。桌上其实只缺那一人而已。 过了片刻,瞎子手里的筷子听了,王平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的,是那纤软软,白惨惨的花儿。花儿对着桌上环视一周,眯着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让各位操心了。”说完便抹了衣摆,在离瞎子远远的地方坐了,要了碗白粥,一言不发的低头吃着。王平去王吉身边坐了,王吉在桌下伸了手,王平接过去在手心用手指写了几个字,王吉咬了下嘴唇。那桌上复又静着,气氛更闷。 闷了半桌饭,胖子实在扛不住了,一摔饭碗:“哥儿几个,羊杂汤你们喝过没?”我忙不及的去搭腔,向老板要着,可就在这当,大堂的门开了,一阵夜风,吹进一个风尘仆仆的霍秀秀。 这秀秀一身旅装,磨砂羊皮的短靴,一条帆布的宽松裤子,精短的风衣在腰上扎一条浅白的宽皮带,拢在头上的发髻被夜风吹得三分凌乱。不露声色的脸上,转着一双不安的大眼睛。 “秀秀。”桌上三两个声音一同响起,秀秀稳了稳气息,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最后走到小花的身边。 “还好赶上了,飞机晚点,路难走得很……”话还没说完,花儿伸手将她一把扯过去,将自己的脸埋在秀秀的胸口,紧紧的抱了。对面的黑眼镜面如止水,只静静的看着,手里的茶杯举着,半晌也没落下。 这架势管谁也受不了,我和胖子赶忙站起身来,说笑间给秀秀又要了热菜备上。花儿却抬起一只瘦成干的手:“老板,给我瓶白酒,最贵的。” “花儿,酒不行。”瞎子腾地站起来,吓了我和胖子一跳。 可话音未落,花儿一杯茶砸在瞎子脸上。 “滚!” 瞎子抹了把脸,复又坐下,看看王吉,王吉摆摆手。那花儿已把酒倒上,一仰头喝了精光,瞎子不言语,只咬着茶,远远的看着。 吃完了宵夜,大家都起身要走,秀秀站起身,问了声:“阿吉在哪个房间,我跟你一道睡吧。”谁知花儿复又将秀秀拉住,仍把头埋进去,秀秀动弹不得。“秀秀,今晚你陪我睡吧。” 大家正愣神间,却看到瞎子站起来,走到两人面前。 “花儿,过来我喂你吃药。” 谢语花哗啦一声站起来,抬起脚对着瞎子的胸口一脚踢过去,瞎子几乎踢得飞起来,撞在桌子上,捂了胸口蹲下了。花儿收了腿,将秀秀一个横抱,直接上楼了。胖子过去要拉瞎子,被瞎子摆摆手推开,一言不发,等那口气喘匀了,自行站起来回房。 我们这几个局外人,互相看看,只得互道晚安,回房睡觉。 我和小哥回房间,换了衣服梳洗好,爬上床,他靠了床头坐着,我靠在他身上,让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我的头发。 “小哥,谢语花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他玩着我有些自来卷的头发说。 “怕什么?我知道你肯定能带着解药出来,实在不行,我们俩就一起死在斗里,做粽子夫妻得了。” 小哥听了,拍了一下我的头,低了头轻轻吻上我,恍惚间,只以为那天地间只有我和他。 轻吻之间,小哥的手机竟响了,在我家那会儿给他买的爱疯,让我给调了个多啦A梦的铃声。他听着松了口,回给我一个哀怨的眼神,拿过来看那手机。 “谁的?” 他看了看:“瞎子。”接着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瞎子粗哑的声音。 “哑巴,出来陪我会儿。” “恩。”小哥想也没想就应了,挂了电话。 “你先睡吧,我去看看瞎子。” 我跟你去,这话我差点脱口而出,好歹咽了下去,摆摆手让他走。小哥披衣下地,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站在床前对我说:“你也来吧,我怕谢雨辰闹起来,毕竟你和他更近一些。”我跳下床就随他去了,原来他更粘着我。 走出门,走廊里不远处,着一身黑的瞎子,死物一样坐在墙角,地上扔着一堆烟蒂和酒瓶。看到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小哥走过去靠着他坐下。 “喝这么多。”小哥闷闷的说。 瞎子摇摇头,伸出手,那腕子上全是新的旧的伤口,用小刀挑在脉上。小哥欲言又止,瞎子却呵呵的笑了。 “我作是吧,自己挖坑自己跳是吧。”瞎子把头仰起来,张开嘴,让嘴里的烟慢慢的飘出去,化在空气里。 “吴邪,带烟了吗?”我摇头。“帮我买包烟去。” 我看看小哥,小哥想说话时,被瞎子拦了:“放手吧,哑巴,他不是玉瑾,自己能照顾自己。” 小哥一把按住了他,瞎子笑笑:“早晚要让他知道,你交代了吧。” 我转身离开,去前台买烟,可心里像被泼了醋一样,酸酸痛痛的。 到前台胡乱买了两包烟,特意放慢了脚步,远远的听到瞎子死赖赖的声音说:“哑巴,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带着玉瑾逃到我那楼上去,你开心的像什么似的。你知道吗?那时候鹿鸣藏在我楼上,他笑得比你还开心。可这事谁知道,你换了个男的,你放得下吗?”听不到小哥的声音,我停了脚,在转角处站住。 瞎子继续说着:“别说你,我黑瞎子还不是放不下,这么多年,放不下。” “谢雨辰和鹿鸣像吗?”小哥问,又是鹿鸣。 “不像,一点都不像,别跟我提鹿鸣。” “玉瑾你也不要提。” “呵呵,我们哥俩这是怎么了。”黑瞎子又呵呵呵的笑了。我索性从后面走出来,两包烟丢进他怀里。小哥伸出手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 瞎子抽出一根烟点上。“吴邪,你知道吗?”他吐着烟迷迷糊糊的说:“人生下来都是干净的,落下来便染了尘世的灰,路走的越多,那灰染的就越重。有些人,生下来那双脚就没落过地面,让人用手心捧着,干净的像没落地的花儿一样。以前我捧过一个人,你家小哥也捧过。鹿鸣是个干净的人,装在我心里,这辈子都不会拿掉。花儿不像他,谁都不像他。我最近很想死,你信吗?”那乱七八糟的话,听得让人心寒的厉害。 “瞎子,你喝多了。”小哥去拦他,被他轻轻推开。 “我想鹿鸣,我每天都梦到他,把以前和他过的每一天都在梦里过了一遍。花儿不干净,花儿的眼睛比谁都脏,他手上沾的血比我都多。这样特没劲你知道吗?我看到他,就好像看到鹿鸣脏了,洗都洗不净,你知道吗?” 瞎子的话语越来越杂乱,提起酒瓶又喝下去,我已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突然,我们身后的房门后面,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解语花和秀秀在里面。”不等我问,瞎子已经替我答了,我一时语塞,我们三个大男人蹲在人家门口这是做什么呢?瞎子依然呵呵的笑着,递了瓶酒过来给小哥,我顺手抢过来,自己喝了。 突然间,身后的门腾地开了,我们三个一惊,回头看到秀秀从房里跑了出来,身上几乎一丝不挂,一条床单挂在腰间。瞎子见状,不等她说,跳起来就往房间里闯,秀秀伸手去拦,瞎子抬手将她往后一甩,正扔在小哥身上,小哥顺势把秀秀紧紧抓住。瞎子两步并三步的跑进去,门关上前一闪,解语花白惨惨的一只臂膀落在地上,手指狠狠抠在木质的地板,随后门被紧紧关上。 秀秀在小哥的怀里挣扎了几下,自知挣不过小哥,又听那屋里的声音渐渐静下,才慢慢的软下来。小哥松了手,秀秀站稳,那床单已经落到脚踝,白净的身体就赤条条的露在空气里,她却并不在意,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紧闭的房门。小哥不动声色的脱了上衣,给秀秀围了,长长的下摆正好将秀秀小巧的身材全盖了,秀秀转回头,十分客气但冷冷的问:“王吉的房间在哪?” 小哥闷闷的报了一个数字,秀秀欠身道了个谢,踩着一双光脚便过去了。 没等我们松这一口气,走廊里前面一扇门砰的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随之气红了脸的王吉从门里跑出来,没看见我们,径直推开隔壁一扇门回房了。我们都愣了,秀秀看看小哥,小哥摇摇头。秀秀便直接转了个身,往前台去了。 走廊里只剩我和小哥两个,相视一下,他拉上我便走了。其实我们两个都很清楚的记得,刚才王吉出来的房间,其实是王平的。 回房躺在床上关了灯,我们两个人谁也睡不着,我有好多事要问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过了不知多久,小哥低沉的声音响起:“玉瑾是我妻子的名字。” “哦,我知道了。”我闷闷的回答他。 小哥转过头来看着我。“如果我说,我一直都没忘了她,可以吗?” “哦。”我盯着天花板哼了一声,我还能说什么呢?心里涩涩的痛。 “像瞎子说的,玉瑾是我手里捧过的,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但却是我害死的她。” 我转过头,疑问的看着他的眼睛:“怎么死的?” “被我的血毒死的。” “我伸出手,拢过他的头,贴在我的颈窝上。”没事的,没事的。“我不知道在安慰他什么。 “我那时并不知道,族里没人和我说过。他们不同意,我跑出来。等我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没等到我回来。” “也是……去那个斗里找解药吗?” “是的。”小哥说完,又不说话了,静了好一阵。 我摸摸他的头发。“没事的,你家男人,我可是道上的小三爷。我会等到你拿到解药的。回去,我们还要去埃及度蜜月,我说过的,是不是?” 小哥在我的肩头嗯了一声。 我望望天,叹了口气。“哎,不要脸的。” “啊?” “我是你小老婆吗?” “……睡觉吧。” 第27章 湖 第二天,一行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出房门,没几个人睡得好。瞎子一张脸白里透黄,双眼迷离着让我看了都心疼。解语花乌青着两只黑眼圈,修罗鬼一样。王吉和秀秀都青铁着脸。潘子把我们赶上两辆破车,直接开出旅馆。坐在车上我不禁点了颗烟抽上,小哥啊,就这么个队伍,下哪门子斗啊?小哥倒是平静如常,靠在我身边沉沉的睡。那车沿着公路,飞起一路黄土。 出了市区,道路两旁的景色渐渐展了塞外,远远望见的,是岳飞怒发冲冠的贺兰山,萧瑟塞外。再开下去,路渐窄,沙渐稠,一小时后便是满眼的黄沙,待路开尽了,下了车,双脚便踏进那边关塞外了。 等车开不动了,便停在沙子里,九个人一言不发,背上行李用脚走,一走便是五个小时,小哥在前面带路,像装了指南针一样,低了头猛走,路也不看一眼。 秀秀个子小,跟得费力,小花凑过去,拉下背包自己背上。瞎子在后面远远跟着,一路上偶尔和胖子等人说笑,但精神明显不济,他那脸色本来就黑,如今没了血色,泛着暗色的黄,王平紧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一行人踩着沙子走了五个小时,气氛降到了冰点,我的心里寒寒的。小哥自然看出我的心事,经过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我也只能回报一个勉强的微笑。 “小哥,他妈的到了吗?”胖子对这一路的气氛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在日落之前。 “应该到了。”小哥翻上一座沙丘,站在山梁上。“到了。” “尼玛,不早说!”胖子连滚带爬的攀上山梁,一屁股坐下来。“嗬,你们张家人真会挑风景啊。” 我听了这话,加把劲儿爬上去,上了山梁竟也学胖子一样,一屁股坐在沙子上。满眼的黄沙里走过五个小时之后,再看那眼前的景色,没想到这黄沙里还有这样的精致,如隔世一般。 山坡下,三面岩山一面黄沙,拥着一汪静如凝脂的湖水,夕阳下泛着粼粼的金光,湖水映着黄沙,如同贴着一层金箔。一弯溪水绕山而入,绕山而出,远远的汇入黄河。垂柳芦苇,如同江南一般。除水鸟走动,整个山坳里连风都不见一丝,那如画之境悄无声息,仿佛静了几千年。后面的几个人也跟上来,看了那景致都愣了神,纷纷坐在原地。 “小哥,你们张家媳妇的待遇不错啊,等我死了能不能申请个指标,也埋在这算了。” 小哥听了这话直翻白眼,黑瞎子上来一脚把胖子踹了下去。大家看着在沙里翻滚的胖子,终于有了笑意。王平笑着跑下去把胖子拽起来,几个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踏入这片张家的古地。 下了山坡,小哥让我们取水各自洗洗,说这湖里的水比市区里的矿泉水还干净些,说完便一个人跑到远处的岩石上敲敲打打。我去捧了,发现那水冷得透骨。 回过头,看到瞎子的神色有点不济,远远的坐在山坡的石头上低着头。我放心不下,从包里翻出葡萄糖,拿在手上走过去递给他,他只抬了头看着我,并不接着。 “给你,”我递到他面前说:“谢你们这次陪我来。” 瞎子终于伸手接了,却挑着嘴角笑了,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绷带。我看着他的笑,除了发毛,还有些心寒。 “放心吧,这里只有哑巴是为了你来的,别的人各有各的心事,这个要命的斗,没人会为了外人来下。”瞎子开了瓶子仰头喝了,被葡萄糖腻得直撇嘴。 我看着小哥还在远处的岩石上忙活,潘子胖子等人在湖边生火做饭,便走过去在瞎子不远处坐了。“瞎子,玉瑾是什么样的人?” 瞎子挑挑眉毛:“你怎么不自己问哑巴?” “告诉我吧。” 瞎子呵呵的笑了:“你们两个啊。玉瑾,我记不太清了,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只记得长得不漂亮,但哑巴就是喜欢,人特别乖,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哑巴家里是不准和外姓女子通婚的,他就为了这事跑了出来。那时哑巴才十七、八岁,疯得很。” 我听得出了神,闷的像潭死水似的小哥,真的吗?原来也有个年少轻狂的小哥,是我不知道的。 “小哥说过,这事张家外姓女子的墓,那,那个玉瑾是不是也?” “是的,本来她是没名分的,但哑巴后来回去差点把张家的祠堂砸了,一个人带着玉瑾的尸首下了这斗,把玉瑾葬了。后来他做了张家族长,就一直把玉瑾作为族长之妻在祠堂里放着,一放就是几十年。” 我长出一口气,望望天,他娘的,原来我吴家小三爷出生入死的,就是给人家做了个妾,不禁苦笑。 正说着,小哥远远的从岩石上回来,我赶忙溜走,蹭到王平和胖子身边,看他们做饭去,心里却不禁像锅里的水一样翻腾。 小哥跑回来,说找到了,王平站起来,拉小哥过去,悄悄指了指小花和瞎子,小哥犹豫了一下,王平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给小哥看,小哥点点头,回来和胖子交代说在这里扎营。王平交代完了,就向黑瞎子走去,伸手要了瞎子的脉搭上,皱紧了眉头,瞎子朝他笑笑,摇摇头,指了指远处的解语花。小花呆呆的坐在湖边望着湖面。王平拍拍瞎子的家浜,回去准备帐篷。 吃了晚饭,大家各自钻帐篷睡觉,小哥自然抓了我一道睡,其他人各自安排,唯一让人奇怪的是,王平拉了解语花,睡了一间帐篷。 说实话,王平是那种少有的,能让人安心的人。他是总是走在队伍最后,眼睛里看着所有的人。时间长了,只要他不在,你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找他,看到他才觉得大家都安好。这队里,加上小哥有两个哑巴,都是队里的主心骨,但是这一个其实比小哥还有人情味,更让人安心。 想着,躺在睡袋里出了神,小哥在旁边等了半天,见我没理他,不知所措的把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这才想起,人前粽子王的小哥,单独在我面前是纯良版自动切换。 “嗯,嗯。”我动了动,贴上他,他这才安了心一样闭上眼睛。我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老子我一肚子帐要找你算呢,你睡了就行了吗?你的历史问题交代清楚了吗?刚转过头去,却听见营地外面一阵轻响,小哥的反应比我快,抬手护住我的头,另一只手用长手指将帐篷挑开一条缝望出去。我随他看过去,借着营火,隐约看到瞎子蹲在王平和小花的帐篷外面。 王平开了帐篷,将熟睡的小花抱出来,先仔细看了看瞎子的神色,瞎子将小花接过去放在地上,和王平一道,把小花的衣服解了。 我奇怪的回头看了看小哥,小哥轻轻摇头,示意我不要打扰。 那边两个人将小花的衣服退净,瞎子站起身将自己的上衣也除了,王平担心的拉住他,瞎子只摆摆手,俯下身将小花抱起来。小花应该又是被王平下了药,睡着不醒。瞎子抱了他,一步步向湖水走去。 虽然是夏末,但那湖水是刺骨的寒,远远的我仿佛能看到瞎子宽宽的肩膀在微微的颤动,但瞎子脚步没停,直走到湖水没上腰际的地方,紧搂了花儿,慢慢蹲下身去,将花儿脖颈以下的身体小心的没入水中。 小哥放下帘子,转向我,我正疑惑的看着他。他把我拉过来抱住,在耳边小声的说:“没事的。” 我更奇怪:“花儿怎么了?” “大概是血石榴吃多了。” “怎么会?”小花吃药上瘾我猜到了,但为什么却想不通。 “大概是瞎子喂的,有一阵,他很喜欢给人吃这个东西。” 我看看小哥,心说,你那时给我灌石榴也是跟他学的吧。 小哥知道我想什么,接着说:“那个药喝两三次才会上瘾,瞎子一般不会玩过的,再说他已经很多年不做这种事了,这次大概是和谢雨辰玩疯了吧。” 瞎子和花儿会玩疯掉?我心里暗想,一身傲骨的解语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他们现在……” “血石榴的解药在斗里,多少也会渗出些在这湖里吧,总好过瞎子放血给他吃。” 瞎子放血,我想起了瞎子腕子上一道道的伤口,这可是自作自受了。 我又轻轻撩开帘子,远远的看到瞎子和花儿还泡在湖水里,花儿洁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和瞎子黝黑的肤色虽然鲜明却相配得很。正凝神之间,忽然看到瞎子低下头,将花儿的嘴唇轻轻吻在嘴里,我慌得放下帘子,脸上在夜色里泛得通红。 第28章 尘灰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帐篷都早早的钻出人来。我第一刻就用眼睛去找小花,却看到他早已坐在帐篷前面,虽然不理人,但神情却安逸了不少。瞎子一直窝在帐篷里不肯露面。 潘子和王平等人收拾了营地,便跟着小哥走向远处的山岩。等队伍里人差不多走尽了,瞎子才从自己的帐篷里爬出来,黑眼睛仍戴着,却遮不住憔悴的神情,嘴角上倒是带着一丝笑意,我实在看不透他在笑什么。 小哥攀上昨天探过的山岩,长手指敲了敲,戳进一条岩缝里,用力一扳,岩石裂开一条缝隙,潘子和胖子一起上前,三人合力一拽,在岩石里拉出一条半人宽的窄缝,不用小哥说,我们几个都知道,就是这里了。 “走吧,走吧,小哥小天真,蜜月一日游。”胖子哼着小曲,结果又被瞎子一脚踹进去。那缝隙不过一人款,胖子被我们塞在最前头,名曰只要他能过去,我们就都过得去。 “小哥,你们张家夫人这大斗里,设的是什么风格的机关啊?老头子和鹿公公都说得那么神乎其神的。”正说着,窄窄的甬道上方一块砂石掉落,贴着胖子的鼻尖砸下去,胖子几乎吓尿裤子,指着掉下来的石头对着小哥学猪叫。 小哥蹲下身,对着石头研究了一会儿,站起来面不改色的说到:“年久失修。” “我去你妈个张家豆腐渣工程,你当你是铁道部啊?你当李双江他爹姓张吗?”胖子这一堆不着三不着四的,要不是前面隔着小哥,我真想冲上去把胖子掐死。 “喊你个屁啊!地方窄不知道吗?震得我耳朵都疼,反正你死了也不埋这里!”我隔着小哥一顿骂扔过去。 “谁他妈跟你抢地方?我才不稀罕跟你个兔子挤一个窝里。你胖爷我的地方十年前就找好了,八宝山上,跟你温大爷一个小区,等胖爷我下去,跟那老不要脸的组队炒地下房地产去,等你们到了阴间想买房记得找我,奈何桥边江景房!” 这话听得后面的潘子脸都绿了,想到身后还跟着王吉和秀秀两个姑娘家,要不是甬道里地方小,恨不得找地方挖个坑钻进去。 我一时气疯,脑子里哪根线搭错,回头竟胆大包天的去打趣王吉:“王吉!好好管管你家男人,别让他震塌这斗我们全给张家当媳妇。” 话没说完,只觉得两道寒光透过几个人直捅在我的后背。 “吴邪!你给我逃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要不是你跑了我能摊上这死胖子吗?等我回去做了族长,第一件事就是荡平你西冷印社的铺子!”闷了三天的母老虎终于炸了,我推了小哥一路小跑,前面的胖子也一路连滚带爬,屁都不敢放。胖子你真命苦,绝逼是个跪半辈子CPU的命。 话说随着胖子滚了两滚,那甬道健渐宽,一个小小的门洞出现在前方,一块长条形的青砖横铺在脚下。墓室如宅,这大概就是张家古宅的门槛了吧。正想着胖子一猫腰钻了进去,小哥回身伸出一只手要扶我下去,我倒是愣了,这就是张家的地界了,我这算是什么身份。小哥看着我的神色,小声的说了一句:“别怕。” “胡扯。”我低声骂了一句,头一低钻了进去。这头一低一抬之间,恍然换了一片天地。 出了甬道是一方巨大的岩洞,正上方一道直直的天井,引下一束纯净的阳光。天井正下方的地上铺着一块汉白玉的石板,石板微凸的弧度,将阳光向四周折射,满室里都是柔和的光线,岩洞里的一景一物都清晰可见。 汉白玉的石板前后延伸出一条青石铺设的小径,一端连着我们钻出的甬道,另一端通向岩洞的个墙面,墙面上赫然雕刻着一间阴宅的门庭。我们几个人钻出甬道,都站定在门庭之前,默然感叹这雕刻的技艺。 整个石刻门庭足有三层楼高,上半部刻着层叠的廊房窗格,明明是西北塞外,那石雕的花纹确是南方的样式,温润含蓄,不见那些八仙神兽一类,都是些花鸟小兽,栩栩如生。下半部两扇石门,雕刻得一式的古朴。 石门左右立着落轿下马石,透露出这阴宅主人的大户人家隐约的身份。门前石阶台下,左右两只石兽,自然不是狮子而是两只麒麟。略显不同的是,石兽的规矩往往左雄右雌,雄兽抬首踏云,雌兽颔首弄子。在这里却是左边一只麒兽深深俯首,向另一只麟兽温顺施礼,而麟兽却一身安详,端坐着抬首看向那天井里投下的一束阳光,仿佛倾听着世外的风雨。 小哥走到门前,放下行李和古刀,正了正衣冠,双膝落地跪在门前,俯下身行了个五首投地之礼,再抬起头来,额头上淡淡的染上地上的尘灰。 我们一行人站在小哥的身后,不出声的等他。待小哥起身,回过头略欠个身,像主人待客一样,抬手将我们引进去,我们几个缓步踏上门前的青石台阶。小哥抚上石刻的门环,却犹豫了片刻,回过头从头打量我们这几个人。 胖子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四处打量着,小花打折秀秀的肩膀,王吉和潘子各自低着头检查装备,瞎子青灰着脸,点上一颗烟叼着,嘴角仍笑着,王平站在最后,树影一般淡然。我不知道小哥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路走到这里,其实我也已经淡然了。这个斗走得出来走不出来,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土夫子的血液在我身体里似乎越来越明显,我觉得我越来越像胖子了,也越来越像瞎子,他们身上那种不怕事儿大的恶劣品质终于传染给了我,几年之后,我也会是道上一个顽劣的小三爷吧。我想到这,看到小哥的嘴角抿起一丝微笑,挨千刀的,开门吧,今天小爷陪你玩个痛快。小哥回身推开那扇门。 第29章 秀秀 “莫失莫忘,生死相随。” 推门入室,迎面地上沉着一口太湖石,石上深深浅浅的刻着八个篆字,没施朱红,只裸着本色,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光勉强可辨。 “天真,这上面写着什么啊?”胖子打开手电问。经手电强光一照,那字反而不好辨认了。 “不知道,字太古了。”我懒得告诉他,心想着张家的健忘者配上莫失莫忘,这种喜剧效果,足够胖子笑到半夜,我实在想耳根子清净一会儿。 “是不是爱护环境,科学发展?”胖子捏着下巴研究起来。 “滚,还他们生男生女都一样呢。”我听胖子说话肠子都疼。 说话之间,我四周仔细一看,发现这是个不大的洞穴,正中是那块太湖石,四周的岩壁上,顺着天然的纹理,雕着各式的树木和花鸟,随手电的光线照去,到有七分如真景一般。阴宅历来都尽力仿照主人生前生活的场景,这一块地方仿的,大概是宅院进门那一处小花园。所有雕刻都顺着山岩原有的纹理,看得出修墓人的一番苦心。 “哎?张起灵,上面是什么?”小花揽着秀秀,仰起手电,大家随光线看上去,之间头上方悬着众多垂挂的物件。 那些悬下的东西乍一看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仔细看去,才发现,头顶不高处,纵横的拉着几根线绳,交错在太湖石的上方。红绳自然是有了年代,略微退着色,绳上悬挂的却是众多女人的物件。玉佩、香囊,也有地方用绫子系着手串、镯子。岩洞里没有风,那些物件都静静的挂着,有些古物似乎已有千年。 “明器!”胖子一声欢叫直蹦上去,被小哥一把拉了回来。 “别动。”小哥一脸无奈,“不要命啦?” 胖子不甘心的回头问:“有啥机关?破了去。” 瞎子在后面呵呵的笑了:“你要是乱动,哑巴就一刀劈死你,这些都是张家女人的东西。” 胖子一声感叹,小哥转向我说:“吴邪,给我一样你随身的东西。” “啊?” “外姓的妻子,要留样东西在这里,算是……礼数吧。” 我翻翻白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其实我还是有点郁闷。再说,那些香啊,玉啊的,我哪有,花儿身上有还差不多,总不能挂个手电筒上去吧。我身上翻了翻,末了掏出一串家门钥匙,撇个嘴,扔给小哥。小哥接过去看了看,表情有点异样,但是仍回身去将钥匙挂在红绳上。胖子和瞎子的偷笑声在身后响起。 “都进来了吧。”小哥一边挂着,一边问道。 “恩。”瞎子应了一声。 小哥便将手里挂好的钥匙一松,钥匙叮当一声垂了下来,绳子被轻轻一拉,微微的抖动起来,绳上已有的物件随之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忽然听到四周咯啦啦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没等我们回过神来,身后刚打开的门,已慢慢的合上了。洞里的光线立刻暗下来,只留几束手电筒的光线。 “哎,小哥,你们家这是什么规矩啊?”胖子话音未落,只听得太湖石后面闷闷的一声响,空气里浮上一丝淡淡的尘土的味道。 手电光向声音处照去,之间地面上的一块青砖已然移开,一个一人宽的洞口便露了出来。 “欢迎光临张家古宅。”黑瞎子哑哑的声音。 “都下去吗?”潘子蹲在洞口用手电向下照着,“我和胖子先下去,你们在上面等着。” 小哥轻轻的拉住他,说:“都要下去,一个都不能少。我先,吴邪跟在我后面,秀秀跟着王平和王吉,谢雨辰跟着瞎子,胖子和潘哥殿后。” “张起灵!你什么意思?”小花突然冒出一声。 小哥抬起细细的眼睛看着谢语花,小花的眼睛像刀一样。小哥没言语,转身直接从洞口跳了下去。“吴邪,跟上。”我没办法,忙跟着跳了下去,心说你个闷油瓶子,等会儿得好好给你上一堂察言观色的课。 通道很窄,只容一个人前行,没走两步,小花跟在我身后跳了下来,追上来一只手越过我,一把抓住小哥的肩膀,一下子卡住三个人,进退不得。 “张起灵,话先说明白。” 小哥费力的扭过头,眉头紧紧的皱着。 “花儿,误会了,有事等出去了再说啊。”我忙着打圆场。 “没误会,你张起灵别以为我和吴邪一样都是骨头软的,做得你们牙尖上的调侃。别以为瞎子喂我两口血我就容得下这档子事儿。” 小哥听这话,眉头更紧,咬了牙关在通道里转了个身过来,伸手扳下小花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我一看情况不好,赶进冲着洞口大叫:“都等会儿下来啊,先别下来,小爷我……”一忙还真想不出什么托辞。 这边小哥抓了小花的手,一点点扳下来。“谢雨辰,吴邪骨头好像不软的,我和他你情我愿,我没什么不敢挑明的。你被瞎子祸害的事,上面几个差不多都知道。” 小花听到这,另一只手一拳挥过去,也被小哥牢牢抓住,我夹在中间,干脆贴着墙壁缩下去,小哥制住了花儿仍不放松,继续说下去。 “相信我,瞎子不会再祸害你了。你现在的身体随时会发疯,只有瞎子的鹿血能救你。九信的宫你知道的,少一个都出不去,只有瞎子能保住你活着,也就是我们所有人能活着出去。万千的事,先放下。出去了如果你还恨他,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他活了很多年,如果你不理他,他不会再活下去了。” “荒唐!”谢语花挣扎着抽出手,站在狭窄的通道里不说话。小哥从地上拉起我,朝上面喊了一声:“瞎子,下来!”后面随之响起了双脚落地的声音,小哥转过身,继续朝前走着。 那走道很长,虽然很窄,但四周都很光滑,小哥一路走着,也只是偶尔检查是否年久失修,看了这里也只是前奏。 再走着,突然小哥的身形向下一跳,似乎前面出现半人高的落差。小哥跳下去用手电四周一照,咂了下嘴,回身把我拉下来。身后的小花和瞎子也陆续跳下来。瞎子下来后,也四处看了一圈,我发现他连手电都不用。 瞎子看了一圈,反应和小哥差不多。“第一格就是这个,啧,谁上去?” 听他这话,我也打开手电四处观察着。这是一个大概篮球场建房的空间,天花板有三层楼高。同样是半人工的岩洞,地面平整,四周的墙壁上半人高的地方,挂着一圈没点燃的长明灯。近棚顶的地方悬着一个阳台样子的平台,似乎可以站上去,但四周却没有攀爬的地方,三米多高的平台,难道飞上去? 正想着,后面的人也陆续出来。秀秀跟在瞎子后面,之后是王吉。胖子卡得够呛,王平和潘子前拉后踹,勉强把他拉出来。 我回头去看小哥和瞎子,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小哥手里的手电筒一直照向地面,我随之看去,发现地面上似乎画着什么,面积太大,反而看不清全貌。我随着他们的步伐,一点点看过去,忽然觉得这图案有点眼熟,似乎,是八卦图的样子。 这时,胖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黑成这样,现成的灯怎么不用?不给国家省点电费资源?”接着便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回头看去,胖子正攀着岩壁,去点上一盏长明灯。 “哎!”小哥一声大叫,可胖子手上的火已经落了下去,长明灯里的油遇火就燃,那一圈的等式火信子连在一起的,一盏灯燃了,几十盏灯像通电一般瞬间燃起。 “瞎子,谁?”小哥惊慌的一声叫。 瞎子用沙哑的声音回答:“秀秀。” “王平!”小哥又喊一声,王平反应极快,三个男人一起冲到秀秀身边。“抓牢!” 话音未落,小哥、瞎子、王平三人一同抓起秀秀用力向上一甩,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秀秀小巧的身体已经飞向高台。秀秀反应也不慢,顺势双手抓牢平台,翻身站了上去。 就在这当,岩洞里一圈长明灯一顺水全燃起来,房间里照得如白昼一般。与此同时,一股辛辣的气味钻进我的鼻腔,仅一秒钟的时间,我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没等我惊慌,台上传来秀秀的尖叫:“花儿!”再来是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瞬间我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秀秀清晰的声音不知为何,在头上源源不断的传来。 “平,后退两步!胖,左一!潘,前一!花,左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感到脚下的地面在不规则的摇晃,如同站在船甲板上一样,秀秀的命令连珠一样飞快下达。 “吴邪,蹲下!”秀秀清脆的命令传来,我条件反射的扑倒在地上,只感觉一个物件贴着我的头发飞过去。“张!”秀秀声音未落便听到叮的一声金属相碰的声音。飞刀,我下意识的想到。秀秀的声音仍不间断,我似乎感觉到,所有人都在随着她的命令快速的移动着,不时伴随着金属落地的声音,脚下的地板也前后上下不停的晃动着。 大概十几秒的时间,秀秀几十道命令一丝不乱。终于脚下的晃动慢慢停了,秀秀的声音也随之停止下来。我发现眼前开始出现光亮,视力渐渐恢复。等视力恢复后,眼前的情景不禁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除秀秀之外,我们八个人竟然都站在一块半悬空的石板上。房间里四周一圈的支撑已经撤去,留下我们脚下的一块绘着八卦图纹的八边形的巨大石板,石板四周悬空,只有正中地方留一个支点,整个石板就像一个巨大的平衡装置。我们八个人,正站在八边形的八个角上,再后退一步,身后就是不见底的深渊,石板就靠着我们八个人的体重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更令人发寒的是,石板上和四周的墙壁上,无规则的散落着几百只钢制的飞刀,刚才看不见时听到的金属声音,应该来自于此。再抬头,看到秀秀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我们所有人。 看到这我基本上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在我们集体失明的那十几秒内,秀秀站在高处,凭借对下面的观察下达命令,同时保证我们每个人躲开四射而来的暗器,而且依靠我们各自的体重,保持石板的平衡不倒。上面的秀秀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指挥八个人安然无恙,稍有差错,我们八个人都要一同葬身谷底。能在十几秒内保证几十条命令一丝不乱,秀秀这个女子真不是一般的认为,我不禁抬起头来,敬佩的眼光望上去。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判断出秀秀可以胜任这一任务,也是个毒辣的眼光。 至于刚才的集体失明,大概和胖子点燃的长明灯有关,毒气大概比空气重些,飘不高,所以被扔到高处的秀秀得以保全视力。这墓设计的,简直…… 正想着,脚下一震,石板在机关的作用下缓缓的升了上去。电梯一样把我们送到了秀秀的高处,旁边的岩壁上开出一个暗道。等石板卡牢,我们几个人逐个爬了进去。里面一个小小的方厅,我们所有人都瘫倒在地,王平走过去摸摸秀秀的肩膀,秀秀报之一笑。 瞎子席地坐下,从王吉那边要了包扎的纱布,腕子上的纱布有些散了,自行重新包扎着。边包扎边笑着和秀秀打趣说:“秀哥,对我可够狠的,十几声里,你的名字我可没听到啊,就不怕我被暗器捅上几刀啊?” 听到这我也想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秀秀那一串声音里,的确没有喊到瞎子。 秀秀并没回头,只淡淡的答道:“你可是开了的鹿眼,人的命格都看得透,不是说剜下来都看得见?看到你冲过去挡的第一刀,就知道你眼睛没事。” 瞎子听了呵呵呵的笑了,“秀哥过奖了,剜了双眼还真的看不到。” “呵!瞎子你那眼睛真能算命啊,给胖爷我看看,爷我能活多少岁?”胖子在后面叫着。 瞎子又笑着说:“你的命可不是我说了算,是吧?”说完一张笑脸转向王吉,王吉扶额摇摇头,连脾气都懒得发了。王吉抬头瞄了瞎子一眼,忽然愣了,走过来把瞎子拉到一边,四下里看了一圈,把我叫过去:“吴邪,带手电过来。” 我听话的跟过去,其他人四下里大量方厅的结构。我走过去,正看到王吉在角落里,脱着瞎子的上衣。我抬起手电一照吓了一跳,瞎子的肩膀上豁着一个一手宽的血口子,王吉从背包里拿出纱布和酒精帮他处理着。 “怎么不说?不知道疼啊?”王吉小心的擦着血迹,瞎子笑着不答。 “好在不慎,我缝两针包上就好了,别动,吴邪帮我照着。”说着取了针线出来。“打麻药吗?”瞎子摇摇头。 王吉扳过瞎子的脸看看气色,说:“你前天晚上放了多少血给谢语花?”瞎子笑着别开脸。“再放你身体就废了,等会儿走路时跟着我和王平近一点。”说着开始小心的缝合瞎子的伤口。 瞎子看着低头缝合的王吉,不禁真心笑了:“阿吉,别对我这么好,胖子吃醋怎么办?” 王吉一针扎了进去,瞎子哎哟一声:“妹子,轻着点儿。” 王吉默不作声,仔细的包扎好,又帮瞎子把衣服穿上。完事后瞎子朝我们摆摆手,说让他一个人歇会儿,我和王吉便走回来。我回想刚才的情景,秀秀第一句喊得是花儿,随之是第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看了,瞎子是为谢语花挡了这一刀。 回头看看缩在阴影里的瞎子,实在想不通他和小花之间发生了什么,那边的花儿坐在秀秀身边,冷眼看着别处,我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第30章 婚约 瞎子原地坐了五分钟的样子,站起身理理衣服,嘴角上带着一贯的微笑,从角落里走出来,对小哥说:“走吧。” 小哥点点头,转身到墙边,摸摸墙,将两只手指准确的插到墙缝里,手指在里面轻轻一勾,咯啦啦一阵机关响动,我们刚进来的通道被石板严实的盖住了。正前方墙上的青砖缓缓的移开,又一个方室露出,与之前的方厅相连,仿佛原来的房间扩大了一倍。 我们几道手电光线照去,上下打量着,新开的方厅四面的墙体和地面的材质与我们栖身的房间大致相同,但是看上去打磨处理的工艺似乎略精致一些。 有了之前八卦石板的惨痛教训,这一次包括胖子在内,没人敢随便迈步进去,几只手电只不住的上下打量着。不多时,几道光线都停在正对面的墙上。 正对面的墙上,端正的刻着一墙古代的文字,粗算几百字的篇幅,墙脚下陈设着几个物件,令人一眼看不出门道。 靠着墙,正中摆放着一方小小的桌子,桌下只有一条桌腿插入地下的青砖里。桌下摆着一方藏青色丝绸包裹的蒲团。这两件不过是平常的东西,但桌上摆放的那件陈设,却让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摆在桌上的,竟是一座五层的琉璃宝塔,高不过一尺,却细致的雕为五层。底层花木,二层小兽,三层虫鸟,四层祥云,顶层是一只玲珑的踏云麒麟。每一层正中,都托着一颗滚圆的银珠。整件器物雕得晶莹剔透、细致入微,在手电的光线下泛着五彩,连见过无数顶级明器的胖子都看呆了。 好在这一次胖子终于收住了万夫莫挡的贪心,将那句“明器”活活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的将手电光移到后面的雕文墙壁上,冲着我一歪脖子,“天真,你的强项。” 我叹口气,貌似这种工作是每次下斗我仅有的用处,便随着手电光线研究起墙上的古文。这墓里没有风雨,墙上的文字历经千年却如同刚刻上一般,清晰可辨。 “张氏……九信……是这个斗的介绍……”我慢慢的读着。 “随风水流年运转,参天地人者可测。”没等我读完,小哥抢在我前面,流利的读下去,完了,我唯一的作用也被小哥鄙视了。“九宫三分,下三格主物,中三格主人,上三格主心。每格留一而守,至底返还。一弃则弃众,弃者生而余者皆末。唯信可存。” “哟,小哥,你这文言文学得不错啊,高考语文多少分啊?”胖子说着,“天真,啥意思?翻译翻译。”胖子转过头看着我,不禁吓了一跳,我当时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小哥,上面说的,就是这个斗嘛?”我有点心慌的问。 “嗯。” “天真,啥意思?” “我说吧。”王吉在身后说话了。“张家九宫,总计九个格,每年随风水的变化会形成不同的走向路线,像鹿霖这样的人可以算出每年的路线。今年是‘九信’要走满九个格,是最难的一种。” “那,下三格、上三格是什么意思?”潘子问到。 “前三格都是和机关暗器相关,就像刚才我们走过的八卦悬板。中间三格,和活物有关,应该都是粽子毒物一类。后面三格,和人心相关,这个就说不准了。” “我勒个去,小哥,你们家整这个洋事干嘛?不就是埋个老婆吗?”胖子乱叫着,估计这种怪斗他听都没听过。 “张家娶外姓的妻子,本来就是件离经叛道的事,不拼上命闹上天,张家祖上是不会同意的。”瞎子靠着墙,玩着手里的枪说。“所以张家人修了这么一个怪斗,所以这近千年来,入张家门的外姓妻子也就那么几个。” 只有几个?“那刚才进门时的红绳上,挂着的物件有几百号。”胖子和我想的一样。 “别的都折在斗里了呗。”瞎子笑着说。 “我操!天真,你老公带我们怎么来这么个地方?胖爷我还以为是来度蜜月的!关键是你们还带我们家王吉来!” 此刻,我仿佛都能听见王吉额头上爆血管的声音,回头看去,王吉脸上居然已经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翻着白眼看着天说:“各位别听那胖子胡扯了,我是为了王家族长来的。如果我探了这斗回去,王家人再没话说了。还有,我求你们谁告诉我怎么能让这个胖子闭嘴?我实在受不了了。”王吉低下头把脸埋进手里。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无奈的摇摇头,心说:妹子,嫁鸡随鸡,嫁傻逼随傻逼吧。 这当王平站在王吉身后,从王吉的肩上把我的手拿下来。我一愣,这王家大小姐还不让人碰吗?却见王平拿过我的手仔细看我的指甲。我心里一凉,再看手上的指甲,黑色已漫过一半。小哥见状赶快过来拉住我的手也看着,脸色愈加苍白。王吉凑过来也瞄了一眼说:“快走吧。” 我抽回手叫着:“什么意思?”竟没人理我。“小哥?” 他没答话,只说:“过来吧。”说着抬腿走进前面的方厅。 几个人随着小哥陆续走过去,我落在后面,有种混在大人堆里的小孩的感觉,是啊,前面这几个都是死人堆里趟出来的大神,只有我是个拖油瓶,叹口气跟上去,站到小哥的身后。 走过去听到瞎子和小哥商量的声音:“这里放谁守着?”小哥沉默着。 “我是不行,心三格我得去。性子躁的也不行,胖子、潘子都不合适。”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他们仍然不理,只是低着头想着。胖子这边也等不及,一只手向琉璃塔探过去,被身边的王吉一把抓住手腕:“你个……像我们都死在这儿吗?” “亲爱的?啥意思?” 王吉扶额,指指墙面。“写着呢。” 胖子皱着眉头托着下巴研究着墙面剩余的文字,我知道这厮看不懂,解语花的声音却冷冷的响起。 “上面写着,如果想开下一格,需有人跪在那垫子上,但机关已开,放琉璃的桌子就会撤去,需要一个人双手端着这个塔,守在这里,直到这个斗被探完才能结束。” “为什么?” “你没看到那五颗珠子上都绑着线吗?”我随着小花的手指看去,塔里每颗银珠子上果然隐约可见一根银丝。五根银丝四散,连到墙壁和天花板上五个销子上。 “这?” “只要珠子一滚动,丝线就会拉出几个销子,这个斗恐怕会塌吧。” “塌应该不会。”小哥平静的说,“但这间房的天花板会打开,这里的人可以出去,但是其他地方的路线都会封死。 我们几个听了都略显吃惊:“这么说的话。”“没错,”瞎子哑着嗓子说:“信宫就是这样。每一格都会需要一个人守着,最后八个人守,一个人探底,任何一格的人撑不住了,或者自己跑了,其他八个人就都折在斗里了。每个人都得相信,九个人里不会有一个人落跑,而且最后的人能成功探底,所以说这个斗主信。” 这话说完,我们几个人都静下来,呆呆的围着那琉璃塔不说话。 “都别想了,反正走到这儿也回不去了,先想想谁放在这儿第一个守着吧,张起灵的老婆撑不了多久了。”瞎子的话听在我耳朵里格外不舒服,我无意识的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自从上次进医院起,已经很久没抽烟了,猛然一吸,被呛得咳嗽不止。小花伸过手从我嘴上一把抽出去,掐断了朝身后远远的扔出去。 胖子则蹲下身,细细的端详那琉璃塔,边看边说:“这个活,脾气大的可不行,王吉就算了,王平合适。” 王吉听了,又爆了两根血管,我心说棒子啊,你就是个抖M,估计出了这斗,王家大小姐第一件事肯定是先平了你。那王吉压着火说:“王平不行,后面还要凶险,这里让体弱的人来守更合适些。” “那我看天真合适。”胖子说着转向我,我叹了口气,看来首席拖油瓶是我小三爷无误,小哥却突然揽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向身边,嘴里说了句:“不行。” 我一个诧异,小哥接着说:“这个斗,走完也许要一两天,吴邪现在的身体,怕撑不住。”这话说的,听得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还是我来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随声望去,一直站在一旁的秀秀走了过来。 “秀秀!”花儿一把拉住她,秀秀转过身,轻轻把花儿的手抹下去。 “好啦,花哥,我没事的。这里我是最合适的,你心里也知道。我守在这儿,总比后面去守些刀光剑影的好,对吧?”花儿听着,慢慢放了手。秀秀看看小哥和王平,小哥没说话,王平点了点头。秀秀便走过去,除了身上的装备和外套,留下一身短打。“王平啊,麻烦你留盏灯在这儿吧。”王平点点头,找了盏长明灯,安置在琉璃塔旁边的地上。 “秀哥,等等。”瞎子叫住秀秀,伸出手去,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秀秀摊开手,瞎子松手,几颗胶囊掉在秀秀的手心里。“含着吧,撑不住了就咬碎一颗。”秀秀警惕的抬眼看了瞎子一眼,那脸上仍是万年不变的微笑,秀秀也笑了,抬起手将几粒药放进嘴里。小花一时惊慌,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这边秀秀环视一周,和小哥对视一下,小哥欠身点了点头,秀秀一笑,转身走到蒲团前面,闭眼深吸一口气,双腿一弯,双膝小心的落在蒲团上,墙后机关的声音便咯啦啦的响起来,秀秀双手平抬,一左一右托住琉璃塔的底座,下一刻,支撑塔底的小桌在机关的作用下慢慢的落下,塔底渐渐悬空,秀秀双手稳稳的托着塔底,五颗银珠一丝不动,这时侧面的墙上轻轻的开启一处暗道。 小哥将上身探进去看了看,说:“可以了,走吧。”我们各自向秀秀道了声珍重,逐个随着小哥钻了进去。 小花却留在最后不动,我担心的拉了拉他的胳膊,他才惊醒一般,挣开我的手,走过去在秀秀的身后跪了下来,用温柔得令人意外的声音说:“秀秀,你别回头听我说。两件事,药瘾的事你已经知道了,瞎子和我的事全都是意外,天下我在乎的只有你一个。另一件,我们都要活着出去,这次拉你下来,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出去后,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我听着心里一惊,虽然花儿和秀秀相熟我是知道的,但结婚就不是件小事了。这边花儿继续说着:“秀秀,可以吗?我用这一辈子来还你,好吗?” 在墓室里昏暗的灯光下,解语花清瘦的身体跪在秀秀的身后,美得像舞台上的舞者一般。沉默片刻,秀秀轻轻的道了一声:“恩。” 小花听了这话,俯向地面,深深的拜下去。 我略带兴奋的转回身,却直接撞见瞎子靠在我身后的墙上,一言不发,刚才那一幕,他也清楚地看在眼里。突然我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酸楚,可闪过后留下的,仍是一成不变的微笑。 “看什么?这样不是挺好的?”瞎子点了根烟叼上,转身朝前走了。“对了,忘了说件事,放血什么的千万别和他说,他还不知道。”说完,那身影消失在前面的黑暗里。 这时小花也钻了进来,一言不发,脸色却有些苍白。我一句恭喜还没说出口,花儿已经侧身朝前跑去了,我再一次回过头,看到秀秀小巧的身影跪在昏暗的灯光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只能转身跟上前方的队伍跑去。 第31章 鹿 通道里花儿一路狂奔,我跑断气也追不上那清瘦的身影。 “花爷,慢点!”队伍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小花充耳不闻。直跑到队伍最前,被小哥一把拉回来。 “别急,前面不知……” “别拉我!秀秀还等着!” “解雨臣!”没等小哥说完,小花挣脱了直向前跑去,我们几个见状不好,拔腿便追。小哥和瞎子追在最前面,听见小哥问瞎子:“疯了吗?” 瞎子咬了咬牙回答说:“说不准。”说着这两个人加快速度追到前面去。 随着向前的脚步,本来狭窄的走廊越来越宽敞,手电光线下,远远的看到一块门一样的石板,下一格应该是到了,这一格又是什么机关?只见小花的身影跑近石板,似乎踏了脚下的什么机关,那石板轰然的开了。 “花儿!站住!别乱来!”瞎子嘶哑的声音震响了整个通道,花儿丝毫不理,从石板移开的空隙直冲进去。 “哑巴,这格是什么?” “力格。” “操!”瞎子一声骂,一低头冲进去。小哥一回头,向身后的我们大喊一声:“快点!” 我跟着小哥冲进门,只听到咯啦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小哥叫了声不好,掏出一只打火机点着了朝墙上扔去,墙上还是一圈长明灯,打火机砸到墙上落在一盏灯里,一圈灯燃起来把房间照得通明。 跳跃的火光下,我看到小花的身影踉跄的站定在进门不远处,瞎子一把拉不住,天花板上突然落下几条手指粗的链子,有一条套在小花的脖子上。 “快带人上来!”瞎子话音未落,几条链子猛的一缩,拉着小花一甩,小花身体腾空,重重的摔在方厅当中的地板上,又是几声金属的声响,我看到瞎子的身影飞似的冲了过去。同时,小花的正上方,一个黑色的阴影直砸下来,瞎子冲过去挡在小花的上方,阴影直砸在瞎子的肩膀上,瞎子竟死命的扛了,身体重重的扑在小花身上,勉强撑住了,一口鲜血喷在小花脸上。 “地上链子,一人一根,快!”小哥洪亮的声音同时响起。 地面上,围着小花躺倒的地方,从天花板上垂下六条粗重的铁链垂到地上,铁链一段穿过焊在地面上的六只铸铁环,留出六条一米长的铁链头扔在地上,链子的另一端穿过天花板正中的一直滑轮,向下拉住瞎子压在瞎子身上的物件,那物件竟是一只巨大的铸铁坛子,大小和一辆QQ差不多。 其实当时的我并没自看,冲过去拉起一根铁链死命的要向前拉,小哥大喊一声:“先别动!”我条件反射的定住,“坛子里是水银!” 操,这他妈是谁设计的斗,那铸铁坛子里盛放的竟是满满一锅水银,六根铁链一旦用力不均,一锅水银就全部翻出。正中央小花躺的地方,正好是沉进地面的一圈凹陷,花儿被十几条细链子紧紧的绑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一锅水银翻下来,花儿直接就没了。刚才上面的坛子在我的拉动下微微的晃动,几滴水银已经一出来,落在花儿的身边,银珠一样四处滚动。 不容我多想,潘子、王吉等人已飞奔过来,六条链子全被拉起来扛在肩上,“起!”小哥一声大吼,六个人一同用力,那水银坛子沉得千斤重一般,铁链深深的陷进我的肩膀里,我勉强拉住向前走了一步,几乎咬碎了牙齿,难道刚才瞎子擎住的是这么重的东西。 随着我们六个人拉起铁链,天花板上的滑轮略略响动起来,水银坛子终于被微微抬起,瞎子肩膀上的压力一松,又一口血呕出来,吐在花儿的胸口上,双手撑着地面,好歹把那口气喘匀了,没抬头便哑着嗓子喊:“还没完呢,往前走!” 我闻听抬头看去,这个房间原来呈圆形,每个人面前的墙上,都焊着一个铁环,而我们身上的铁链末端有一个铁钩,正好能挂在环上,但是过去起码有两米的距离。 “听我的,每人一步,一、二、三!”瞎子瘫坐在小花身边,所有人拉动铁链,艰难的向前移动。小哥和王平似乎还好,我旁边的王吉,她似乎比我好不了多少,豆大的含住从头上冒出来,肩膀上已经微微染红。 “再来,一、二、三!”瞎子话音未落,王吉头上一处天花板忽然坍塌下来,随着尘土落下,一片杂乱的翅膀拍打声和尖叫声传来,几十只蝙蝠冲天花板上飞落下来,向我和王吉直扑过来。 “别动!”随着声音,瞎子两把枪掏出来,对着空中的蝙蝠几枪打过来,巨大的枪声在岩洞里震耳欲聋。瞎子的枪法奇准无比,一枪一只,蝙蝠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无奈蝙蝠铺天盖地一般,不一会儿便传来瞎子的枪卡壳的声音,瞎子换子弹都来不及,一只蝙蝠已扑上王吉的肩膀,一口咬上去。 “王吉!”胖子着急的一声叫,正上方的坛子一阵晃动。 “胖子别动!”小哥大喊,只见王吉骂了一声,竟一低头咬住肩膀上的蝙蝠,头一甩生生的撕下来,蝙蝠的细牙在肩膀上扯下一块皮肉。 那边瞎子却哑着嗓子喊着:“都闭眼!摘眼镜啦!”我听话的把眼镜闭起来,随之耳边的空气中响起气球般爆炸的声音,温热的液体溅在我的脸上。空中翅膀扑打的声音渐渐少了,瞎子又喊:“再走一步,快点!一、二、三!”我低了头,拉着沉重的铁链狠命的朝前挣扎,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被压了出去。 “哑巴,你那儿!”小哥那边又传来砂石掉落的声音,随之又是蝙蝠飞出的杂乱声音。 小哥只嗯了一声,随后传来黑金古刀出鞘的声音,几声风响,蝙蝠掉落一地,铁链一丝不动。 “再一步,到了!”我的脚终于提到了墙壁,我睁开眼,正看到墙上的铁环,肩膀努力靠过去,将铁钩挂在墙上的铁环上。 “都挂好了吗?慢点!”在瞎子的指挥下,六根铁链终于依次就位。“松!慢点!”我扛着铁链的肩膀渐渐放开,咯啦一声,铁链绷直,铁锅微震一下,另几根铁链也被松开,那一坛水银终于稳稳的吊了起来。我一脱力,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转过头看到王子和王平向王吉冲过去,小哥和潘子跑向小花和瞎子。 我看一眼王吉,脸色还好,胖子冲过来扯下她的衣服,一口吸上肩膀上的伤口,王平则用银签子挑起一只地上的蝙蝠仔细的看。地上留下的尸体,都是用枪打落的,而另外一些,爆的尸骨无存,化成血肉喷在墙上,这就是鹿眼的可怕。王平挑起蝙蝠仔细的看了,向胖子摆摆手,示意没大事,胖子这才软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王吉也松了一口气,王平走过去帮她处理伤口。 我看他们没事,才支撑起来向小花那边走过去,正看到小哥用黑金古刀,把小花身上的链子一条条挑断。 “花儿,还好吧。”我还没问完,只见小花眼神发直,脸色青白。 “王平!”小哥见状回头去喊王平,王平扔下王吉奔过来,这时小花却身体一弓,整个人抽搐起来。 “不行了!”瞎子喊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将腕子上的脉直接挑破,冒着血送到小花的嘴边,花儿抬起头一口咬上,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花儿的神色渐渐平息下来。王平赶过来,看看花儿的神色,便用银签子挑了他身上剩下的链子。瞎子搂着小花的头,眼一闭,向后倒了下去。 不久之后,我们几个人都躲进了方厅墙壁上开出的一个小暗室里,六根链子拉上去后,那暗室便自动开启,天花板上漏蝙蝠的洞口也自动封上了。 这边暗室里,潘子点上无烟炉,王吉的伤口已经处理好,王吉也认出这种蝙蝠,说这一种毒性很小,伤口的毒也被胖子直接吸出来了,打了破伤风、血清和狂犬疫苗后,只是有点低烧,自己裹了睡袋在墙角打瞌睡。胖子小心的在旁边,不远不近的守着。 小花已经醒了,木然然的靠着墙角坐着,瞎子躺在地上还没醒,王平在旁边号着脉,一脸担忧的神色。小花抬手摸了摸嘴角,手指上末下一丝瞎子的血迹。 这边瞎子一声呻吟,小花一下子跳起来,惊慌的望去,只见瞎子咳了两声,睁开眼睛,发现没墨镜赶忙闭上,低哑的问:“哎,眼镜呢。”王平拿出来给他戴上,瞎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睁眼的瞬间,一闪而过,我瞄见那眼睛竟是金色的。不远处的小花又恢复了原有的木然,低着头坐下了。 王平看看小哥,让小哥伸出手,在小哥手心写了几个字,小哥点头,对瞎子说:“再折腾就死了。” 瞎子呵呵的笑着回答:“早活够了。” “王平让潘子煮了点东西给你吃,多少补些。”小哥说着,潘子在那边道了声:“好了。” 瞎子笑着摆摆手说:“别闹。” 墙边的小花突然站起神来说:“醒了就走吧,秀秀等着呢。” 我一个诧异,花儿这事情办得……还没等开口,身边一阵响动,胖子已冲过来,一把将花儿按在墙上。 “花爷,听好了,作够了。我马子差点被你害死。你和瞎子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们少一个都出不去,听我一句,别闹了,瞎子待你不错。” “滚啊!”小花听到最后一句瞬间炸了。“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血石榴都是他灌我的,不然我会变成这样?换了你,你怎么样?”花儿拉开上衣,雪白的身体全亮出来,我们几个倒抽一口冷气,那身上全是不新不旧的红色伤痕,刀挑的,鞭抽的,胖子不禁倒退了一步。 “走!”小花一声喊,转身去背起装备。小哥、王平等人对视了一下,瞎子别开眼,低了头说:“走吧。”王吉听到声音也坐起来,迷迷瞪瞪的看着这边。于是王平走过去帮王吉整理行李,我们几个收起锅碗,小哥在墙上戳开一处机关,又一处暗道悄然打开。 第32章 呵护 暗道的门一开,小花又头也不回的闯进去,小哥一转身紧紧的跟上,我和潘子赶忙将锅子里煮的东西倒进随身的水壶里,拧好盖子放在我的背包里。背起来贴着后背,烫烫的很不舒服,我抿紧嘴唇,心里也不好受。 瞎子我不了解名单花儿的脾气我多少还是知道些。小时的富家少爷娇生惯养的长大,十几岁时没了父亲,被一脚踢进黑道这个染缸。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花儿,有时可以恬淡的像个温软的女子,有时候转过身却是个暴戾的修罗。瞎子究竟搅动了花儿心里哪一块方寸,落了现在这个下场,可能全天下除了这两个人再没有人知道。 乱想之间不免分了神,脚尖不小心绊在砖缝上,整个人向前一个马趴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苦了跟在我后面的瞎子,本就站不稳,被我一挡,直趴倒在我身上,压得我哎呦一声。 “吴邪!”小哥听到声音,魂儿都吓没了,转身往回跑,把跟在身后的小花几乎撞了一个跟头,跑过来直接从瞎子身下把我拖出来,疼的我直呲牙。 后面的王平和潘子赶上来,看到这一帮人仰马翻的,都皱起眉头。我到没事,瞎子是真不行了,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只伸手摆了摆示意没事。 我们几个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忽然发现潘子走过去,站到小花面前。“花爷,能否听我说句话?”潘子从不多言,大家的眼神不免都看过去。 潘子继续低声说着:“我是个粗人,不知该怎么说。但我跟着三爷十几年,三爷和解九爷有交情,我偏占你半个长辈。”花儿听着,别开脸看着别处。 “只有两件事。第一,小哥说了,这个斗少一个都出不去。”潘子说了这句话,静了静接着说:“第二,小三爷是吴家唯一的后人,我必须带着他活着回去,算我潘子求你一次行吗?” 花儿低了头,咬着牙关不说话。潘子等了等,转身过去和王平一起扶起了瞎子。王平从包里翻出一管针剂,撸起瞎子的袖子,找了静脉慢慢的推进去。再抬头看看我,我会意,从包里翻出刚才煮的东西递过去,瞎子接过去,埋了头悄悄的吃着。那罐东西其实是葡萄糖煮压缩饼干,甜的让人想吐,瞎子一言不发的吃着。后来小哥告诉我,瞎子那时已经两三天没正经吃饭了,这个人和小花都死作,两个人在一起能作上天去,其实还真配。 安顿下那两个活冤家,小哥扔下我们去前面探路,潘子走过来靠着我坐下。我有点不安,毕竟还记得那时病房里的一巴掌。 “小三爷,有烟吗?”我翻翻口袋,找出剩下的半包烟递给他,潘子拿起来看看,有点诧异,那烟都放干了。“多久没抽了?” 我摸摸脸,说:“都快戒了。” “是小哥不让吗?”潘子点上一根叼上。 “没,他不管我……”我突然愣了,捂住嘴,我没想过和潘子谈小哥的事。 潘子伸出手,摸摸我的头说:“别让他欺负你。” 我心里一震,抬头看去,对上潘子一双温顺的眼睛。潘子的眉毛长得很淡,乍一看很凶,但实际上人却温顺的不象话。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潘子,我。” “恩。”潘子没听我说完,就拍拍我的肩膀站起来,潘子的字典里可能从来没有温柔、感动一类的字眼,可我却坐在原地半天缓不过来。 这时小哥走回来,瞎子也好了,站起来果然精神了一些,问小哥说:“前面是什么?” 小哥转身说:“不远,过来看就知道了。”几个人随他走去,不远处通道一转便到了尽头。尽头旁边开出一个不大的方间,一看方间里的布局,瞎子便挑了挑眉毛。 “小哥,这次你们家布置的是什么?”胖子问着,王平一直照顾着瞎子,王吉便迷迷瞪瞪的靠在胖子的肩膀上。 小哥没答,只见那方间一米见方,高度有两三米,一人高的地方一根钢丝吊着一只三足鼎样的铸铁器物,墙上探出两只小架子擎着。方间下面腰线的高度上,镶着一圈不知什么东西,我眯着眼睛仔细一看,不禁感觉有点寒意。腰线一圈,墙上大概留着几十个茶杯口大小的洞口,每只洞口里都探出一只三棱刀尖,寒光闪闪的。再细看每个刀棱上都修着细细的倒钩。这种刀刃叫狼刺儿,只要扎进肉里,拔出来就是一个血窟窿,要是用刀挑出来,就跟凌迟差不多。再看墙上刻的说明文字,读下去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天真,张起灵说明书上写着什么?”胖子问道。 “这……那鼎需要人取下来托着,下一格的机关才能开。” “就这么简单?” “没,看到墙上那条线了吗?”胖子嗯了一声,墙上比肩高的地方有一条淡淡的线。“鼎上吊的钢丝,测得出鼎的高度,一旦鼎沉到这条线以下,腰线上那一圈三棱刀就会探出来。鼎越低,刀探出来的就越长,鼎落到一定高度,人就完了。” “操,小哥,你们家够狠的,这都看过满清十大酷刑吧。” “滚,你们家才穿越回去的呢。” “天真,你这还没过门呢吧?” “哪凉快哪呆着去,小心吉爷抽你。” 胖子听了这话,还真不敢满嘴跑火车了,一本正经的研究着那鼎说:“天真,没多大事吧,看那铁器也就一百多斤,花爷的体格都能扛动。” “唉,没那么简单,看到上面那个管子了吗?”我指给胖子看,鼎上方的墙壁上,探出一个小小的管口。 “一旦鼎拿下来,上面的管子就会慢慢滴水银出来到鼎里,大概一天半的时间,鼎会装满。” “靠!”胖子骂道,抬头看那鼎的通量,装满后四五百斤不止。“那他妈倒了不就得了?” “不行,看地面。”只见地面上,靠墙留着一圈小孔。“一旦有水银滚进去,刀头会缩回去,但这斗就废了。”又是这样,胖子咂了下嘴。这样的设计,站在这里的人,一旦撑不住,水银一倒,自己便出去了,但剩下的八个人,还是全都废了。而且,万一撑到一半刀已经出来了,鼎扔了,那一圈三棱刀刺进去再拔出来,我头皮一阵发麻。 “小哥,你们家太黑了。”胖子愣了半晌吐出这么句话。“谁来?”胖子往前探了探,肩膀上的王吉晃了一下。胖子顿了顿说:“说句不道义的,我还真不行,哥我腰有点粗,鼎没落一半呢我就该漏气了。” 我看就知道他不放心王吉,“你腰粗肉还厚呢,戳半尺都碰不着骨头。”话虽说着,心里也在犯难着。 忽然旁边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我们一回头,看到是潘子,除了身上的装备扔在地上。 “潘子?” “我来。”潘子说着把上身的衣服也脱了,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层叠的伤疤像纹身一般。“免得刀刃把布料带进伤口里,处理起来麻烦。” “潘子,这……”我心里一阵不忍。 “行了,小三爷,下面的斗更险,现在还少不了王平和小哥。胖子,”潘子转向胖子,“王吉姑娘还要你照顾着。” 胖子低了头,王吉还是迷迷糊糊的,靠着胖子身上没睁眼。 潘子于是打点利落,深吸了口气,踏进方间,转过身面朝外面。 “小哥,过来和你说句话。”小哥听话的走过去,潘子看着他说:“出去了要跟我去趟吴家,你们两个不能总这么不清不楚的,记得。” “嗯。”小哥认真的点了点头。 潘子交代好,便抬起头,双手用力,咯啦一声,将头上的鼎挪动下来。那鼎一松动,支撑的架子一阵响动便缩了回去,鼎猛的沉在潘子肩上,潘子重心向下一沉,钢丝被拉动,哗啦啦一阵响动,腰线上一圈的刀刃随之全都探出一寸长的刀尖将潘子的腰身围住。潘子稳了稳,将鼎托着直起身,一圈刀刃跟着咯咯响着缩回半寸。头顶上,一丝细细的水银无声的流进鼎里。 于此同时,通道前方的一块石板缓缓的移开。潘子看着我们低声说:“行了,都走吧。”说完一笑,我和胖子都不知所措。 王平在走廊里留了盏长明灯,扶着瞎子走进通道。胖子站在那里,对着潘子说了句:“潘哥,出去了一起喝酒。”潘子应了一声,胖子扶着王吉头也不回的走进去。花儿向潘子行了个礼,道了声“潘哥,保重。”才转身走了。 我看看潘子不知该说什么,干脆转身跑进通道里。走了没几步,小哥赶上来,突然搂住我的肩膀,小声说:“吴邪,别哭。” 我诧异着摸摸脸,这才发现眼泪流了出来,怔怔的站住了。小哥捏捏我的肩膀,小声说:“走吧。” 我用袖子抹了抹脸,压低声音说:“现在才知道小花刚才在想什么。” 小哥点点头,拉起我的手向前走去,直到大家能看到时才放开。 第33章 执手 通道不宽,黑暗中大家都静静的走着,谁也不说话,都走得飞快,至少我懂了刚才花儿的失态,要不是小哥陪在身边拉着我,我恐怕也像刚才的花儿一样,发疯一般向前冲过去,只求快点救潘子出来。 一路上,王平在前探路,王吉仍靠在胖子肩膀上不睁眼,蝙蝠的毒素似乎发了出来,浑身烫得厉害,胖子小心的护着她。 花儿不出声的走着,瞎子不出声的守在他身后。半路上,花儿曾一个不小心绊在一条砖缝上,绊了一个趔趄,被瞎子伸手拦住,花儿甩手将瞎子的手打掉,瞎子也没言语,两个人仍默默的向前走。我想不懂花儿的心事,如果花儿是个女的,跟了瞎子也许不是件坏事,但换了两个男人在一起,别说我看不懂他们,就是我和小哥两个男人在一起,我自己都看不懂自己。黑暗中小哥的身影走在身边,让人说不出的放心,默默的希望这一辈子就走在他身边。他这样一个人在外疯跑了几十年的人,会安心的留在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宅男身边陪我过无聊的下半辈子吗?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黑暗里,我挺想拉住他,悄悄的问问他,听他说了,我才彻底放得下心吧。 想着,前面已经到了通道的尽头,一块石板挡着去路,手电光照去,石板上斜着拉着一条钢索。所有人都站定了,等着小哥走上来。那条钢索我们都认得,和刚才水银鼎那里,缠着小花的钢索一样,细细的泛着银光,小哥一看便皱起眉头,瞎子看着没动声色,从包里掏出枪,仔细的压着子弹。“花儿,你有枪吗?”瞎子问着。小花没看他,从包里取出一只手枪,拿在手里。胖子也学这样,取了枪备好。小哥走上去,拉住石板上的钢索,轻轻一拉,那石板便自动的打开了。 走进去,小哥随手将墙上的长明灯点燃,一圈灯燃过去,这个岩洞里灯火通明,毫发尽显。只见走进去是一个极大的岩洞,还是篮球场大小,天花板有四五米高,不小的空间。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空间,并没有地板,脚下是不见底的深渊,随火光看去,该有十几层楼的高度,看上去不免有些头晕。再看前面,竟是一块长长的桥板,远远的延伸到对面岩壁上的一个洞口处,大约十几米的距离。这桥板不过一尺宽,桥面上密密的缠着刚才见过的钢索,几百条钢索将桥吊起来,几百条钢索的另一端,杂乱无序的固定在岩洞的天花板上,有的就吊在正上方,有的则斜斜的延伸到十几米远处。几百条细细钢索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各色的银光,仿佛冰晶一般,诡异的美感。 “小哥,这回是什么妖蛾子?走过去?”胖子小声的问着,似乎怕惊醒了肩头的王吉。 “嗯。”小哥点点头。 “没这么简单吧。” “嗯。”小哥又点点头。 “你他妈一次说完,别让我一句句问。”其实这话我也想说。 小哥抽出黑金古刀,看了看刀刃说:“走过去,但是不能踩到板子上的绳索。” “扯你妈的淡,你当爷几个都是三寸金莲啊?”胖子骂着,再看那板子上,密密的缠着钢索,最大的缝隙不过一手宽。“踩了会怎样?” “有的没事,有的……”小哥将刀尖递过去,轻轻的依次敲了敲桥板上的几根钢索。前两根没动静,敲到第三根,只听刺耳的一声钢索擦过空气的声音,那根钢索猛的缩了起来,钢索的末端从桥板下翻上来,竟是一个绳套,飞起来将小哥的刀尖套住。小哥反应极快,将刀尖一提,钢索擦着刀尖飞了出去,远远的荡出去,绳套的末端打在岩洞的墙壁上。钢索的另一端拴在棚顶,钢索晃荡了两下,停在五六米外的半空中。再远远望去,那岩洞的墙壁上,满是细细的刀尖。 我们几个看着,又一阵发寒,如果刚才那绳套套住的是一个人的脚腕子,现在这个人恐怕在岩洞的半空中倒吊着,漏着气吹吹风了。走这个桥,拼得是反应速度。 “唉,你们张家,真是整媳妇无极限啊。天真,这样的家门你还嫁吗?换一个得了,你看瞎子他们鹿家,也挺好着不是吗?瞎子肯定疼你。” “放屁!” 瞎子听着,呵呵的笑着,竟然跟着打趣小哥说:“是啊,哑巴,赶明儿吴邪借我疼两天?” “敢动我就杀了谢雨臣。”话一出口,小哥也愣了,这玩笑开的是会出人命的。 几双眼睛慌张张的去找小花,这一看寒毛倒竖,只见小花已经迈步踏上桥板,掂着脚尖走出十几步开外。看着花儿摇摇晃晃的背影,我心里就两个字:作死啊你。 瞎子赶忙回头看了小哥一眼,小哥低声说:“去吧,我在后面护着你。”瞎子听了便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握在左手上,右手提着一把枪,小心的走上吊桥。刚踏上一步,脚下便有一条绳索腾空而起,瞎子头也没转抬手一刀,钢索应声而断。 “哑巴,后面帮我看着点。”说着,瞎子提着刀追向小花。小哥架起刀,踩着瞎子刚踩过的地方小心的跟过去。 “花儿,慢点。”瞎子喊了一声,小花站住了,愣愣的转过身,直盯盯的看着瞎子。我心里一阵发慌,花儿不是又犯病了吧。瞎子这边也站住了,两个人面对面的站在离对岸四、五米的地方。 “瞎子,够了。”远远的,我听到花儿清凌凌的声音。 “花儿,你能听我说吗?”瞎子的声音哑哑的。 “不想被你们取笑。”花儿的声音里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花儿。”瞎子又叫了一声,顿了顿,低声的说:“除了我,没人祸害过你。”花儿听了一愣,大眼睛直直的看着瞎子。“那天,灌了药之后,他们没动手,姓傅的欠我一个人情,我直接带你回家了。” 小花仍站在桥上愣着,半晌冒出一句话:“但你还是睡了我,是吗?” 瞎子想了想,回答说:“是的。” 花儿低了头,转身向前走,脚步踏上一条活钢索,风声一响那索套便飞了起来。瞎子上前一步,短刀刀刃向前一刺正挡住花儿脖颈旁边,刀刃一抖利落的割断绳索。可是这手腕一抖,袖子里跳出一串白玉手串,花儿一把将手腕抓住,白玉手串在瞎子黑黑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我的……”那手串是花儿的,我还记得是巴乃回杭州的飞机上,花儿和瞎子打斗时,瞎子从花儿腕子上抹下的,没想到竟一直戴在身上。花儿看了也愣了,手指抠进去就要往下撸,瞎子往回一躲,身形向后一撤便向后踏了一步。不成想又是一只活套,飞起来便勒住瞎子的脚踝。小哥喊了一声:“瞎子!”绳套已向后一抖,瞎子腾空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花儿反应过来狠命抓住瞎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攀住桥上的两三根钢索死命的将瞎子拉住。瞎子被两边拉扯的几乎水平,荡在空中。 “花,拉住了!”这边胖子一声喊,瞄准了一个点射,瞎子脚上的钢索应声而断,瞎子的身体直接荡下来。花儿拉住瞎子,咬了咬牙,单手用力一甩,将瞎子甩到对面的岩壁上。瞎子攀上岩壁,终于稳稳的站上桥的另一端。花儿身体轻巧,回来翻上桥面站稳。我们几个这才松了口气。那一声枪响在密闭的空间里震耳欲聋,将王吉生生的震醒,捂着耳朵蹲下了,胖子连忙蹲下身去扶她。 这边花儿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小哥,小哥点点头,花儿朝前面的瞎子伸出手,瞎子将手里的短刀扔给小花,花儿接了握在手里。轻抬脚尖,颤颤的一步步向前踏去,脚下密密的钢丝,一时间风声四起。钢丝只轻轻一动,花儿手里的短刀早已挥过去,一路如舞蹈一般,绳不粘身的走完剩下的几米,终于踏完最后一步,站到瞎子面前。 瞎子见花儿上岸,一屁股坐在地上,花儿将手里的刀递给瞎子,瞎子愣了一会儿,忽然拉过花儿的裤子,将花儿牢牢的抱在怀里,头埋在花儿的腿上。花儿竟没挣扎,呆呆的站着。远远的望去,两个人的身影在昏暗的通道里,一动不动。 “吴邪。”小哥的声音把我从神游中拉回来,我回过神,正看到小哥单手提刀站在吊桥当中,另一只手向我伸过来。“上来。”小哥的声音沉稳得像万年的寒冰,我理了下衣装,上前一步站到桥边。 站到桥边,只向桥上望一眼,心便凉了一半。想着花儿刚才掂着脚尖跳舞一样摇晃过去,实在是寻死一般的胆量。脚下的桥板不过半尺宽,刚刚容下一只脚,在细细的钢索悬挂之下,似乎随脚步微微颤动。下方吹上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寒气,将寒冷直接吹进骨头里。桥板上纵横密布的银色钢索,不知哪一条会要我的命。桥边站了半晌,冷汗竟出了一头,丢人的迈不出半步。低头再看一眼十几层楼高的深渊,忽然晕车一般几乎吐出来。 “吴邪。”冰凉的刀背贴在我的脸上,我一激灵,抬眼看到小哥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眼睛。“说了别看下面。” 我定了定神,可双脚还是抖得提不起来。“小哥,我……” “来,眼睛闭上。”再回神,右手已经被一只凉凉的手掌握上,面前是小哥穿着蓝色连帽衫的背影。 “小哥,不带这么宠媳妇的。”胖子的笑声中身后响起。小哥头也没回,拉着我走上桥板。 “闭眼。”那命令响在耳边,分外温暖,我听话的闭上眼睛,将身家性命全然托付在那个瘦削的背影上。十几米的路程,走得分外平静。 “好了。”小哥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声,我睁开眼,小哥的嘴唇已然压过来,轻轻触上,凉凉的触感一晃而过。我一个恍惚,看到小哥略带歉意的表情。 “对不起,带你来这种地方。” 我轻叹一口气,翻翻白眼,是啊,自从遇见你,小爷我就没过上安生日子。“赔我吧,怎么赔。” “你说。” 我不禁笑了,“以后给我做饭。” “好。”我抬头去看小哥的脸,竟是一脸认真。我忍不住笑了。 对岸,胖子不知喊了什么,小哥转过头看看,回头和我说:“在这里等我,我去接王吉。” “去吧,小心。”我轻轻推推他。 “嗯。”说完,小哥转身再次跳上桥板,踏着来时的脚印,轻松的跳过去。看着小哥的背影,我突然隐约的觉得,这吊桥不会这么简单。 我转回身,忽然想起刚才的花儿和瞎子,却不见踪影,我觉得还是不要去找他们的好,这两个人总是让人莫名的心疼。 第34章 依靠 长明灯摇摆的光线映射出小哥分外消瘦的背影,我原地坐下,目送小哥仿佛脚不沾地一般走远,浑身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这时才意识到,花儿和瞎子不知到哪里去了。回头向后看去,通往下一格的通道蜿蜒至黑暗中,隐约传来细碎的话语声,那两个家伙大概终于能平静的说上两句话了,想想花儿那样一个暴戾的脾气,能容得下那个无耻的瞎子?想想也不可能吧。 远远的望到对面,小哥、胖子和王平站着似乎商量着什么 ,稍待片刻,小哥蹲下身,王平扶起王吉,小哥和胖子交代几句后,站起身将王平背在背上,转身走上吊桥。原来王吉烧还没退,背过去也是个好选择,小哥你背着美女,不怕小爷我吃醋啊?话说回来,就凭小哥你这副皮囊,什么有钱有貌的寻不到?为啥偏看中了我这么个男的。我坐在桥头胡思乱想,忽然间,那桥上却现出一点异样,我全身的神经瞬间颤栗起来。只见我眼前的十几条钢索上,缓缓的流下不知名的液体,光滑透明。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操蛋的斗里,任何细节都可能要人的命,回过头喊了几声瞎子,没的回应。这功夫,有几根钢索上的液体已经慢慢流下汇聚到了桥板上,我小心的探出去,用手指沾了一点。收回来,放在鼻子底下捻了捻,闻起来好像……突然我整个一个寒毛倒竖,这味道居然是油。在抬眼看去,眼前目所能及的钢索上,由近及远依次泛起微微的水光。 “小哥!胖子!别用火器!”我站起来向对岸扯着嗓子大喊一声。看着越流越多的油滴,不出片刻,这桥上桥下便满是易燃液体,万一哪里一点火星,桥上几个就全然吊烤。不只是火器,如果现在像刚才一样挥刀断索,铁器相碰时的火星,也可能要了几个人的命。 这时间小哥已经背着王吉走上吊桥,忽然啪嗒一声,一块黑色的石头顺着一根钢索滑落下来。我低头去看,一块棋子大的石头,中间打孔,穿在钢索上。又是啪嗒几声,五六颗石子顺着另外几根线滑下来。这是什么?我仔细一看,不禁汗毛倒竖,打火用的燧石。尼玛,赶尽杀绝吗?正想着,刚才滑落第一颗燧石的钢索上,又一颗滑下来,两颗石头眼看着碰到一起。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反应绝对比大脑快,等我反应过来,上身已经探出去,一只手用两只手指轻轻的接住了落下的那颗燧石,轻轻的放在第一颗上面。 “吴邪,你干嘛?快回去!喊瞎子来” 我心说:你知道个毛线,你蓝颜知己和人打野炮去了,就剩我这小老婆帮你撑着了。没等小哥喊完,又一颗燧石滑下,我单手撑上桥面,整个身子探出去,勉强接住这一颗。小哥见我这样子,背着王吉,三步并两步直冲过来站到我眼前,低声的说:“吴邪,危险啊。” “会着火。”正说着,一左一右两颗燧石同时落下,小哥脸色陡然一变,大喊一声:“瞎子!”说完上身一低,两只手左右一展,两颗燧石稳稳接住。“解雨臣砍错了一根。” 就在小哥俯身的时候,背上的王吉一个不稳,摇晃一下,头上的马尾甩了过来,发梢正甩在一根钢索上。瞬间一阵刺耳的风响,一根索套直接挂上王吉的脖子。 完了,勒死了她胖子也完了。小哥撑开的两手收不回来,我不知哪来的疯劲儿,腿一用力整个人冲过去,将两只手腕挡在王吉的脖子上。索套蹭的一声收紧,直勒进我的腕子里,王吉反应过来将我拦腰抱上,可钢索猛的一扯,将我们两个一同腾空拉起。小哥在桥上一个踉跄,伸手去拉,可叮叮几声燧石相碰,被钢索甩到半空的我,眼看着桥上的火轰的一声燃起来。 那一声小哥没喊出口,钢索扯着我和王吉向十几米外的岩壁上狠狠的甩去,惨叫都没来得及,整个后背便砸在满是刀尖的岩壁上。那半秒钟的时间,我大脑一片空白,一口血喷出来不省人事。 “吴邪!吴邪!”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听到王吉的声音。你个麻烦的女人,要不是我兄弟看上了你,我才……我挣扎一下,嘶的倒吸一口冷气,后背上是钻心的疼。妈的,疼说明小爷我还活着。咬咬牙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王吉那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 “吴邪,醒醒,听我说话。”王吉双手抱着我的腰,用头蹭着我的下巴。我咳了两声,终于醒全了。 “没死?”我先来了这么一句。 “没。”王吉答应的干净利落。 小爷我怎么这么命大,我小心的低头看看。靠,命这叫一个大,回去一定得上灵隐寺好好拜拜。我和王吉此时正挂在岩壁上,本来密布的刀尖是要人命的,可恰好我身上背的登山包里塞了不少鸡零狗碎,甩过来时刚好我后背着墙,那些刀尖通通插进登山包里,还好刀尖不长,登山包的厚度基本上挡住了,有几根大概透出来一两厘米,多亏小爷我有点小胖,基本都扎在肉里,后背上大概多了几个血窟窿,到没伤要害。多亏这些刀尖的助理,让我们两个生生的挂在了岩壁上,王吉脚下找了两个岩缝踩着,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勉强撑住了。 “靠,命大。”王吉嗯了一声。我试试手臂,发现双手还勒在钢索里,挣不开,远远的,看到那座吊桥上还隐约燃着火光。 “你刚晕了十多分钟。”王吉说着,抱在我身后的手挪了挪,轻轻按着我后背上靠近刀尖的地方。“应该没伤到要害,血止住了。等等吧。” 等你奶奶个腿,拿小爷当人肉挂钩吗?怒气一冲又一阵疼痛,我不禁哎呦一声,听得王吉赶忙说:“压到了?很重吧,等我挪一下。”说着抱着我腰的双手就要挪开,我低头看一眼脚下十几层楼的高度,心软了。 “别动了,王吉,别掉下去。” “没事的。”王吉说着仍要挣扎。 “别动!”我一着急,特爷们的吼了一声。王吉一愣,抬眼看看我。“你动了我更疼,抱好了。”我心软,给吉爷一个台阶下,这女人的硬脾气我见识过。果然听我这么一说,王吉软了下来,老老实实的抱着我的腰,贴着我撑着。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抱着,我看着远处吊桥上的火光渐渐暗下去。小哥那挨千刀的不会有事的,这点小火算不了什么,我在心里暗自想着。 “王平……会来就我们的。”半晌,王吉轻轻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是么。”我翻翻白眼,心说胖子,你命有点苦。“王平为什么这么护着你。” “不知道,不管。打我记事起他就在,和我父母都熟悉,多了我也不记得。” “他多大年纪?”我打着精神和王吉聊着,感觉意识有点不清,希望王吉一直说下去。 “和我父母差不多大。” “那他为什么不成个家什么的?” “不知道,他一直在,我知道他不会走的,会一直陪我。” 王吉啊,这个大小姐啊。想想王平也够苦的,几十年守着那个家,守到一身清寡,图什么? “那胖子,怎么样?想过吗?”我迷迷糊糊的说,意识有些不清,王吉似乎也察觉到了。 “吴邪,你欠我一个人啊,婚礼时跑了。” “呵呵。”我苦笑着不知该怎么答。“你怎么就看上我了?” “没看上,一辈子不想嫁,可为了做那个族长,这一步不得已。找个平常人,撑不过我堂哥那边;找个有背景的,解语花那个水平的,没人会平白的答应我。碰上你我还以为是天赐,没想到。” “没想到我是个兔子。”我取笑道,头却阵阵的发晕。 “张家起灵是个重情分的人,道上都知道,他上一任妻子出意外走了,几十年过去,他连个女人的边都没摸过,消沉的像个活阎王一样。这几年,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才渐渐的有了人味了,遇到的想必是你。是个好事,等你出去,王家不会为难你们,吴家要是不答应,我会找爷爷出来。”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忽然暖暖的,其实怀里这个王吉是个好姑娘,嘴硬心软,牙口好的人才吃得下,别说胖子的眼光还正经不错。 想着我低头对王吉说:“吉爷,胖子是我兄弟,求你对他好点。” “嘿!”王吉一声叫。 我呵呵一笑,“胖子比王平好得多。” 没等王吉回话,忽然间远处一根钢索甩过来,吊着一个物体狠狠的摔在我们身边的岩壁上,吓得我们俩一抖,差点滑下去。 “毛线啊!!”我一声大骂。只见甩过来的东西动了动,哼唧了几声,定睛一看,插在身边刀尖上的,居然是裹成个球一样的胖子。 “我操你祖宗,姓吴的你给我戴绿帽子!操!” “你妈个死胖子,你媳妇拿我当人肉挂钩,爷我后背露着肉哪!你们他妈的就看着!” “放屁!你家小哥吓的尿都出来了,差点把解语花宰了!” “关姓花的毛线!” “还不是他拉着瞎子打野炮去,把你扔下了。小哥气毛了,把我架在火上拉过来的。”胖子胡扯着,在岩壁上狠狠的敲了一个膨胀钉,敲牢之后把腰上的一根登山绳绑在钉子上,绳子的那一头远远的连向胖子刚从过来的方向。绑好后胖子拿手电向那边晃了两下,那边一点灯光闪回来,再看那登山绳在那边一点点的收回去,绷直了就是一条索道,接我和王吉回去。我心说这胖子还真挺够义气,钢索绑在这厮的裤腰带上,身上绑着四条睡袋就冲过来了,一时间热泪盈眶。 “胖子,你他妈真够义气!” “少JB扯,媳妇给我,这绳最多能挂两个人,我和媳妇先过去,你再挂一会儿,等小哥来接你。” “我操!你他妈个有异性没人性的畜生,一口盐汽水喷死你。” 说话间登山绳已经被拉直,胖子试了试,从包里拿出个滑轮装上,再把自己和气到无言的王吉用绳子连在一起。“让我抱你个大老爷们回去?做梦,就算你是个受胖爷我也不待见。别以为你泡上小哥就天下无敌,too young!too simple!嗷——”说话间,滑索上飞似的冲过来一个人影,两条长腿直接将胖子踹回岩壁上,扎得胖子嗷一声。回头一看,小哥一张白惨惨修罗一般的瘦脸,寒霜一般。没等我叫他,小哥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直转向胖子:“在等什么?吴邪怎么还挂着!” “操!“胖子也没生气,拿绳子把王吉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一起,低头和王吉小声的交代了集聚,然后回头和小哥招招手,小哥抬脚踹在胖子的屁股上,那小两口便缓缓的滑回去了。 略等片刻,小哥便转过身朝我靠过来,小心的将滑索上的绳套绑在我的腰上。我看着他低下的头,小心的叫了一声:“小哥。”他听了竟一个寒战,抬起头来,脸上一脸的慌乱,几乎要哭出来一样,把我也吓了一跳,再看他的双手,抖得几乎绑不稳绳索。因为担心我吗?你个粽子王能被吓哭成这样? “慢慢来,我没事的。”小哥听了,点点头,绑了两次才绑好。接着抽出小刀,割掉我肩上的背包,小心的把我从刀尖上取下来,我疼的倒抽了口冷气,小哥赶忙撩起衣服,仔细检查伤口,然后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小哥。”我轻轻的叫了他一声,“我的手。” 小哥大惊失色,我的手腕还勒在钢索里。“对不起,对不起!”小哥忙乱着用刀去挑,对着那手腕上的血印子又是一阵不知所措。 “好了,好了。”听我说着,小哥将我更紧的抱在怀里。 “吴邪。” “啊?” “对不起。”我抬头去看,这粽子王真要梨花带雨了。 “行了。” “都是我,待你来这种地方,对不起,一开始就不应该……” “说什么呢?不应该和我在一起吗?想得美。”我靠在他身上,一阵阵的想睡,听了这话,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我答应过你妈,过平常的日子,让你。” “你该不会想扔下我一个人走吧。”我抬头去看他,发现那脸上还是惊魂未定,不禁笑了。“小哥,让我亲一口。”小哥的脸居然一下子红了,我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才看到他低下头,鼻尖轻轻的凑过来,湿润的嘴唇贴在我的唇上。 虽然肌肤相亲过几次,但这瓶子的亲吻总是羞涩的让人怜惜,软软的舌尖总要撩拨几次才肯纠缠上来。待到他呼吸急促起来,我松开他的嘴唇,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宠溺的说:“以后每天都要陪我睡,补偿我。” “恩,好。”小哥小声的答应着。“回去吧。” 我点点头,小哥抬腿轻轻踹了一下岩壁,我们两个抱着滑回去。 第35章 蝶舞 双脚再次落到地面时,面前是一个气息凌乱的解语花,瞎子远远的躲在阴影里。后来,我特意问了小哥,这两个问题儿童是不是真的躲在后面行龙阳之礼了,小哥说不是,他不相信瞎子是那么疯的人,还有那时的小花动不得血气,两人如果真的云雨过,那时我们看到的恐怕已经是一个浑身是血的解语花和一地的死人。 再看胖子,靠着岩壁站着,王吉蹲在地上给王平处理身上的伤口,满是烫伤和绳子勒过的痕迹。暗自感叹,胖子你怎么遇上这么个情敌,这可是拼命的主,肯定是你上半辈子欠下太多的桃花债,如今都找回来。 再看那王平,看着王吉眼神却有些奇怪,我以为总归有些感动或是爱怜之类,但只是空荡荡的一丝感情都没有,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走廊里,王平房间里响起的耳光,叹口气,还真是麻烦。 王吉见我过来了,便过来脱了我的衣服在后背上处置着,按胖子的话讲,麻将牌九饼什么样,我背上就什么样。我心里暗说,等出去了,可要狠敲那姓张的几笔,身上有几个窟窿就敲几次。 “走吧,秀秀还等着。”小花清脆的声音把我从胡思乱想里拉回来,甬道前方已经开出一块隐蔽的空间,又是留人守格的地方到了,不知这次是什么酷刑,我一边暗骂着设计这斗的人之丧心病狂,一边在小哥的搀扶下向前走去。 果然又是一处莫名之地,几米见方的石室,三面墙上刻着古时的铭文,还没细看,眼神便吸引到地面上,一只细石拼出的蝴蝶,在手电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银光。房间正中孤零零一张石椅,石椅正前方悬挂着什么。手电光照去,数百根银色的丝线,每根丝线的尽头竟挂着一只银质的蝴蝶,小小的薄薄的,随我们带过去的气息,原地轻轻的摆动着。 “天真,这次又是什么幺蛾子?是不是这回是中场休息?让人在椅子上坐了,喝喝茶看看蝴蝶什么的?” “拉倒吧,要不你过去坐坐试试?”话一边说着,一边赶快去细读墙上的文字,读下来心里暗暗叫苦,又是一个虐人的地方。 正看着,身后王吉的声音响起:“这一格,我来吧。”王吉王平也是精通古文的,我见王吉上来,不禁皱了眉头,但在场的小哥和王平似乎都没有异议。眼看王吉除了装备,上前一步,这事似乎就说定了。但不出意外,胖子伸手拦住。 “等!”胖子张张嘴又不知该怎么说。“会不会很危险?天真,墙上写着什么?” 我看了胖子一眼:“上面写着,守着一格,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双手去捧上那一丛铁蝴蝶。捧了之后,会有丝线出来,把人吊起来。” “就这么简单?” “没……那里有多少只蝴蝶就有多少根丝线,手里的蝴蝶漏一只,丝线就断一根,如果丝线断没了,人落在地上,斗就破了。” “那……” “那些蝴蝶,都是开了刃的刀片,双手捧着,你想就行了。还有,即使捧住了不放,那些丝线自己也会断,五分钟断一根。还有你学过中学物理吧,压强,现在一百多根钢丝,压力都分散着,等到钢丝越来越少……”我嘴上没说,钢丝变少后,会慢慢勒在肉里,最后深勒入骨也说不定。总之,不论我们探底的速度如何,从这一格里出来的人,恐怕身上不会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正想着,王吉已经迈步进去。“王平,有手套吗?”王平翻出一副登山手套递过去。王吉还没接到,却被胖子一把抢过去,大家都一愣。只见胖子拿着手套,一个箭步冲进方间,稳稳的坐在石椅上。 “胖子!” “媳妇,不行,留下疤,摸着不舒服。” “不是儿戏!”王吉着急的吼起来。 “别,你爷们我是认真的。”说着胖子从容的戴上手套,抬手将眼前的蝴蝶小心的拢在手里。待所有蝴蝶都拢进去,胖子双手一用力,方间左右的岩壁上,缝隙里射出上百条细细的钢丝,迅速的套在胖子的上身上,再猛一收紧,胖子就被直直的吊在半空中。上身被钢丝一圈圈的缠住,如蚕茧一般。所有的钢丝都从左右两个方向,放射状连入岩壁之中,手电光线的照射下,就好像胖子身上一左一右长出两只银色的翅膀。 胖子的双手紧紧握着那百余只铁蝴蝶,体重的拉力似乎随钢丝传到了蝴蝶上,胖子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锋利的刀刃直接划破手套,一股鲜红的血液从胖子指缝里流出来,滴落到胖子脚下的石板上,胖子疼的一龇牙。 “胖子!”王吉叫了一声,原地手足无措,怒也不是救也不是,一回头,却看到王平笑了,吊在半空中的胖子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平哥,”胖子笑着说,“后面我媳妇可就拜托你帮我看着了啊。” 王平笑着拍了一下双手,算是应了。王吉正要发火,被胖子叫住了。 “咪咪,过来,我胖子和你说两句话。”胖子因为王吉是虎,总喜欢叫她咪咪,王吉没愁死。不过这次,王吉愣愣的过去了。胖子接着说,声音倒是意外的温柔:“媳妇,别管你看不看得上我,天塌下来肯定有我帮你撑着,别怕。平哥,”胖子转向王平,“后面要是有不这么险的地方,再让她守着啊。”王平笑着点点头,取了个长明灯留在地上。 说话间,甬道的尽头已经悄然打开一块石板。“走吧。”小哥招呼一声。这是,胖子身上的钢丝啪的断掉一根,王吉一个惊慌冲过去,定在半路收住了脚,脸上惊慌的神情一闪而过,但胖子早已看在眼里,笑着说了声:“快走吧。”王吉头也不回的跑进甬道里。 我么几个各自向胖子道了声谢,大家似乎都笑的很坦然,我最后一个凑过去:“胖哥。” “啥也别腻歪了,爷我胃酸,滚滚滚。” “屁,你知道哪个是胃,那个是肥肠。”我停了下,小声的说。“胖子,不行的话,不值得为我们几个贱货,玩自己的命,解这格的方法我告诉你。” “哎!”胖子喊了一声打断我,“天真,你真当胖爷我心疼你这兔子哪?别废话了,我就在这安心的等我媳妇了。你说……我胖子能有那福气吗?” 我不禁真心笑了,“等出了斗,自然就知道了。”说完道了个谢,转身向下一格走去,身后的胖子唱起荒腔走板的京戏。 第36章 一花 只剩六个人了,没有了胖子的甬道里格外安静,只有鞋底踏地闷闷的声音,疲倦渐渐涌来,我也渐渐不安起来,后背上九个窟窿丝丝的疼着,想活跃气氛却如何也想不出该如何开口,在这方面不得不承认胖子是个天才。 不知胖子现在如何,不知那些钢丝有没有勒进他的皮肉,他是不是鲜血淋漓,是不是……一瞬间,胖子满身是血的画面仿佛已经出现在眼前,还有潘子,还有秀秀,各种不堪的念头脱缰一般猛的涌过来。 “吴邪。”黑暗中突然一个温凉的触感,手被小哥轻轻拉住。“没事的。”小哥那闷闷的声音听着,心里风吹云散。 我又不是女人要你安慰。“太静了,都要睡了,哥几个也不聊聊天,解个闷也成啊。”我特意提高声音喊着。小哥听了愣了一下,仿佛在他那闷了千年的大脑中飞速的思考了一下,如何解闷这个问题。 “恩。”这货点了个头,“瞎子,让解雨臣唱个小曲吧。”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这话听得王吉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瞎子笑呵呵的回过头,特同情的望着我。我心说胖子啊,你死而无憾了,我家闷油瓶子给你接班了。 谁料走在最前面的花儿却没回过头来杀人,甬道里冷了片刻,前方悠悠的唱起了黛玉葬花的曲调,花儿那青衣的唱功,清清冷冷,凄凄切切,听的人从胸口一直酸到鼻腔。 这一曲本来想听着解闷,可唱起来越听越抑郁,我们几个像走在冰川寒地里一样,我恨不得狠踹那闷货几脚,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不等我动手,那瞎子已经偷偷靠上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小哥。 “哑巴,”瞎子压低这声音说:“看兄弟活得太长了是吗?” 那闷货竟一脸纯良,我都叹了口气,瞎子接着说:“是不是弄错了,那可不是鹿鸣,调侃不得。” 瞎子本把声音压到最低,但花儿那耳朵极灵,鹿鸣两个字一出口,前方的 歌声戛然而止,白惨惨两道寒光转过来,我吓得魂儿都没了,恨不得钻进小哥怀里。 王吉眼看着气氛要出人命,连忙跳过来,挡在我们和小花之间。“小哥啊,那个,下一格是不是毒格就要到了?我们几个商量一下吧,好歹有个准备。”我忙不得的狠命点头,王吉从包里翻了翻,一把抓出几只小瓶子来,我看一眼便认出来,当年救过小哥性命的雪鹿白。王吉拿过两瓶递给我和小哥:“带身上吧,万一沾点不干净的东西,这是救急的好东西。” 我接过来在胸前的口袋收了,小哥拈起一只看了看,两只眼睛却瞟向瞎子,瞎子一笑,摆摆手:“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碍事,你们不咬我,在下就知足啦。” 王吉听了一愣,掩了嘴看着瞎子:“鹿霾,哎呀。” 正说着花儿从王吉身后冒出来,伸手拈了一瓶:“这药和他有什么关系?”声音冷得让人发寒。 “说了不碍事。”瞎子笑笑,自行向前走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瓶子,疑惑的看看小哥,小哥闷闷的说:“这药是鹿家人的脂肪炼成的,当年如果我知道,是不会让你们喂我的。” 他娘的,这都什么事情,我听着差点把手里那瓶药掉在地上。小哥拉住我的手,把我手里的药瓶塞回胸前的口袋里。 “多亏六爷,百年前出任王家族长时,把和鹿家有关的几味药都禁了,现在这药剩的不多了吧?”小哥拉了我,边走边问王吉。 “是的,王家不过十几瓶,民间的基本尽了。”王吉答道,我想起那时瞎子的话:这几瓶够换一座城了。 “鹿家人脂肪,又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刨根问底着,想当年这药我也舔过。 “鹿家人自上古就是不平常的一宗,族里的都是白发白肤的,鹿霖你们见过的。鹿家人的血肉都是解毒的好药,白色的脂肪是上品,炼出的就是这个雪鹿白,解百毒的。” 我想起当时这药腥甜的味道,隐隐的想吐,嘴上却还调笑着:“那找几个胖的抽个脂不就行了?” “如果那样到好,可惜鹿家人都长不大,那鹿霖一百几十岁也只长到十四五岁的外貌。”我远远看去,瞎子清瘦的身材,也是鹿家的遗传吧。“因为长不胖,所以脂肪稀少的很,所以自上古……”王吉一时竟说不下去。 “所以自上古,鹿家都是王家饲养的药材。”小哥不动声色的接了下去。 活人入药…… 王吉听着皱皱眉头,只得继续说下去:“是的,自古以来,王家都供养着鹿家,鹿家每年都会送人到王家入药,炼出的雪鹿白是常年入宫的贡品。” 我听着头皮不禁发麻,旁边的小花却插嘴问道:“那个叫鹿霖的,为什么和药师六爷还很要好的样子?” 王吉笑着答道:“鹿霖当年是要被送去做药的,那时爷爷年纪还小,不知怎么闹的,愣是把人抢回来了。所以等爷爷做上族长之后,连同雪鹿白,把好多异类的药都封禁了。这一次族长要交替,王银化已经说过,他做族长后,很多禁药可能要再放出来,所以……”说着,王吉的脸上理应坚毅的表情却掩不住的伤感,王平一只大手抚上王吉的头顶,轻轻揉了揉,那一刻王吉便展了颜,递了一瓶给小花,随王平向前面走去了。 说话间,甬道的尽头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是一块石板,石板上隐约刻着一副花纹,一只两生花。 “进去吧。”小哥说了一句,便伸手缓缓的打开门。 两生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相爱不得厮守。曼珠华沙,看的人满身不祥的预感,我不由得朝小哥又靠近了些。 开门扑面而来,有是一片美景,这个恶意满满的邪斗,越是妖艳之处,往往越是暴虐。门后的空间,是足球场大小的一块空地,四周都是近乎垂直的岩壁,沼头顶高高的聚拢,顶端在岩缝中细细的透下几缕阳光,朦胧的照亮整个空间。低头看去,极目之处,郁郁葱葱的开了满地半人高的不知名的花草,艳丽的颜色在手电的光线下不时变换着。面前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隐约的引向正中央的位置,小哥看了王平一眼,王平点点头,转身带路。我们几个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王平和王吉似乎对这些花草熟悉得很,王吉左看右看兴奋的不得了,大概这些毒草都是王家的本行。 “小心点,什么都不要碰。”小哥担忧的在我身后说。 “没事的,这条路两边都是些无关的,不要紧。”走在我前面的王吉一边抚弄着那些花草一边说着。王平笑着回身,跟王吉比了几下手势,示意王吉帮我们说明一些。王吉点头,细细的跟我们说道:“这块草坪里,有毒的花草都长在里面。看那一棵开着蓝色花朵,叶片很厚的,名字叫青稍,叶子里的汁液粘到皮肤上洗不掉的,太阳光一照就会烧起来,如果不小心粘到了,一定要用刀片把表皮割下去。那边那种黄色的小花,碰一下花粉扬起来,吸进去就会什么都看不见,是很好的暗器,不过五分钟左右就能复明了,开头我们走八卦阵时,吸进去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还有这种绿色的藤子,”王吉说着用银签子挑起一根甩到远处去,“这个藤子是要人命的,会刺穿人的皮肤钻进去生根落种,与人共生,人就留在原地废了,这个基本没有救,等下记得把裤管和袖口都扎严,万一钻进去记得用刀尖挑出来,浇点烧酒进去就行了,快点跑回来我帮你们挑。这些很多都是早绝了根的奇珍,亏张家都还留着。” 王吉边走边说继续着,那些可怕的植物在她说来像家常的盆景一样。行走间,一株细细的植物吸引了我的注意,看上去像是门上画的那株两生花,两朵红色的花并排生在一根细细的枝条上,还没等我细看,两株花至盛开已衰落,枝条下细细的抽出叶子来,只一瞬的功夫,仿佛看遍了这花四季的轮回。 “王吉,这花是什么?” 王吉随我所指看过去,略打量一下回答我说:“这花没毒,是变异的曼珠华沙,也叫两生花,石蒜也是它。你刚看到这花儿的变化了,生死之在朝夕之间,落地便生根,花谢便成果。所以你看到这四周,草丛里多是这个。”我向四周看去,草丛里隐约的花色如潮水般迎来散尽,原来都是这花的的荣衰。“这个花和普通的不同,是变异过的,在世间本来都已绝了,只有在没人际的地方还留着吧,这花不吉祥,传说是开在彼岸的嘛。这个变异的品种,比那彼岸花还甚,坊间多叫它奈何。” 奈何桥边的,任你看着朝夕之间的轮回荣衰却奈何不得,不祥之至。 这一会儿,我们几个都已走到房间的正中央,一块石质的方台,中间耸起一根半人高的六棱石柱,上面顶着一块六瓣莲花形的台子。文字便细细的刻在这台子上。 台上的文字简单易懂,六个人六只莲花瓣同时按下去,正中会有六色种子弹出来,六个方向每人一颗,所有人都要在种子落地之前接住,带回来,否则,下一次能破格,至少要等到一月之后。看起来,不光要身手好,还要在草丛中避开各式要命的毒草。环视一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王平、王吉和瞎子都是毒药里的行家,小哥和花儿都有身轻如燕的身手,剩我一个养尊处优,办张健身卡全当洗澡票用,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小哥看了看我,从口袋里拎出刚才的雪鹿白,“先喝一瓶。”我无奈的接过来,这帮人已经把我误碰毒草看作必然之事了,没得半点反抗的余地,干脆向瞎子道了声得罪,一仰头喝了个干净。这一瓶喝下去,腥气直冲脑门,一股寒气从胃里泛出,透过全身一直麻到手指尖,整个人像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小哥看着我点点头,示意我走过去。 “喝了这个,多半的毒都不会立刻死掉,你就先冲过去,东西先接住,等我这边好了就去找你。”小哥低声的说了一句,我没敢嘴硬,心里却暗自慌张。 几个人各自做了准备,卸了装备束好裤脚,带好手套,花儿还从包里取出两根半截的棍子,在一起拧成一根长杆。等准备好了,六个人六只手,各自覆在那石质的莲花瓣上。六个人一同用力,瞬间碰的一声,六色晶莹的种子,向各个方向直弹出去。王吉、王平和瞎子,灵巧的跳进半人高的草丛里;花儿那一颗向岩壁上直弹过去,花儿甩棍子撑撑点点,脚不沾地的飘过去;小哥则瞬间便不见踪影。我的那一颗是晶莹的绿色,我仰着头直冲进草丛里。 幸好我这颗种子弹的很高,看样子小爷我全速冲过去还接得住,只可惜那左右的花花草草,爷实在顾不上你们究竟幸甚名谁什么来历了,再多的伤和毒,全等一会儿回去吉爷给处理吧,反正吉爷说了,一时半会死不了。各色的花草在我眼前飞速的闪过,索性都被我跑过,眼看那颗种子已经快要落下来,我加快脚步,忽然右手一甩,手套和袖子的连接处被挣开,皮肤裸露在空气里,草丛里一颗叶子锯齿状的边缘划了进来,锋利的边缘像刀片一样,在我的手腕外侧轻轻的划出一道口子。那叶片的形状在我眼前一扫而过,王吉的话零星的在我脑中浮现出来:“叶子……锯齿……剧痛”,瞬间,一丝火烧一般的剧痛从伤口处迅速的蔓延开来,如同燃火的导火线一样直冲心脏,整个心脏如同被人用手捏住一样,疼的我身体控制不住的蜷缩起来,一头栽倒在地上,接着奔跑的惯性向前翻滚过去,这一倒压住更多的花草,刚才锯齿状的草叶更多的在我的脖子上划过。我残留的意识道了一声:不好,瞬间疼痛如压顶一样从脖子上崩裂开来,我呜咽一声牙根几乎咬碎,抬头之际,望见那颗绿色的草种在前方不远处飞速落下,我拼尽最后一丝意识,将左手死命的伸过去。可这时,手边窜出一根草藤,直接绕上我的手腕,那种子落在我手指尖上,轻弹了一下,落在地上。 没了,我眼看着绿色的种子落入尘土中,无声的融入尘土,眨眼间一颗嫩绿的幼苗已经钻出土来。我整个人无力的落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斗破了。 我们几个,好说可以在这里生存一个月,等下次成格,但潘子、胖子和秀秀绝不可能撑到那时,而且我的身体也……我实在没脸回去面对他们几个。想到这,我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几天来的疲惫一起涌上来,朦胧间感到刚才的草藤渐渐覆上我的手腕,意识却渐不清楚。 就在我即将昏睡之际,耳边忽然想起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真切的完全不像梦幻之中的事物。 有人!我猛的惊醒,在草丛中撑起身来。看看左手腕已经被草藤覆了几圈,连忙用刀挑断,那断掉的茬口居然还往皮肤里钻着,我想起王吉的话,从口袋里取出应急的医用酒精小心的淋了上去,那些断头果然自动的落了。身上的痛劲儿也过了,我颓然的坐在草地上,把头埋进双手里,心里乱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奇怪的是,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竟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无颜回去面对小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该当场哭出来。 这时间,身边安静的草丛里,忽然发出清晰的一声叹息,和我刚才在朦胧中听到的一样,清晰的让我确认这不是幻觉。我吓得一个翻身蹲起立,胡乱的抄起刚才割草藤的匕首,可定下来,眼前仍只是细密的草丛而已。 不会听错的,不可能两次听错,我深吸一口气,将上身凑过去。在一团草藤中,一张隐约的面孔,我的心里一阵绞痛,是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草丛中,全身被细细的草藤密密的缠绕着,无数的草藤已在他身上扎根,几乎分不出是人还是草,我想起王吉说过,这草会和人共生,这也许就是了。 我犹豫了一下,用匕首小心的挑掉那人脸上的藤蔓,一双黑色的眼睛露出来,竟然和小哥那双几乎一样,我略吃一惊,拿出刚才用过的酒精,淋在他的脸上,草藤像触电一样缩回去,整张脸逐渐显现,张家人鲜明的特征写在脸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难道是上一批倒这个斗的人? 愣神之间,刚才散开的草藤又探回来,我忙再用刀去挑,但面前那两潭黑水波澜不惊。挑了半刻,跟不上复生的速度,我干脆扔了刀,重新坐回地上,和他相对而坐。我们两个中间,刚才落地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慢慢的抽出枝条,两朵鲜红的花苞在顶端渐渐成型。我们两个都默默的盯着那棵奈何慢慢绽开的花苞。小哥呼唤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前面那双眼睛缓缓抬起了看向我,我双手叹了口气,双手覆上脸,指甲里的黑色便一览无余。 那双眼睛看到我的指甲似乎愣了一下,我将手拿下来,自己看了看,苦笑一下:“对不起,不伦之事,有来世的话,我肯定托个女儿身。”说着,两颗泪几乎要滚下来,俯下身,深深的藏在草丛里,任小哥焦急的呼唤,不敢去理。 恍惚间,又是一声叹息在头上响起,我抬眼开启,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忽然草丛的下方微微抖动起来,半晌,一团草藤艰难的探出来,草藤未缠满的缝隙里,看得出是一只握紧的拳头。我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拳头缓缓的打开,手心里一痒,低头一看,一颗绿色的种子躺在手心里。 我当时便愣了,木然的抬头去看,那双眼睛里却满是安详,这种子也许是他当年拼命接住的,但却不小心被草藤缠住,长困于此,不知留了多少年,不生不死,看了这奈何的荣衰几百年,也不知心上人魂归何处。我顿时将种子死死的握在手里,一头扎在地上,忍不住一声嚎啕。多年之后我都记得,那一次是我很多年了哭得最丢人的一次,一半是为了自己,一半为了眼前那个不知名的人。 听到我的声音,小哥穿过草丛直冲过来,扑在我身上:“吴邪!”我只管伏在地上,把几天来的恐惧和不安哭了个痛快。等我爬起来还泣不成声,小哥拉起我,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见我没事,一头扎进我怀里,抖得像寒风中的叶子。后来反而换成是我,摸着他的头安慰说:“没事了。” “走吧。”平复了气息的小哥拉上我往回走。我忽然想起什么,拉住他,只给他看那从草,耳边几句话交代了刚才的经过。小哥愣了,走过去,蹲在草藤前面,认真的看着,半晌,朝我摆摆手:“吴邪,你先回去。” “小哥……” “先走。” 我不再问,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再没回头。走回石台,其他人都已等候多时,我拿出种子,放在莲花台上的凹槽里,身后,小哥趟着草,从容的走回来,也将自己的种子放上。机关的声音随后响起,不远处的岩壁上,一块石板缓缓的打开。 “走吧。”小哥只说了这句话,我们几个都转身向出口走去。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刚才呆过的地方,火红的奈何潮水一般的浮起,散去。 第37章 雏 走出花草园,清凉甬道里,潮湿的空气给了人一丝安逸,可心情却难以平静,刚才草丛里那一双黑色的眼睛,在我眼前久久不能散去。小哥的刀刃上,我仿佛闻到了残留的血腥气息,我不知道小哥把那个人怎么了,其实我知道。我将手电筒的光线调到最亮,徒劳的驱散眼前的残像。 其实小哥的做法是对的,只是我在这里别扭而已。也许这种事,在小哥看来,是很平常的。我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个叫王银化的人好像说过:“张起灵是杀过人的。”血腥的味道又钻进鼻子里,小哥的世界,好像有一个角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知道一个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哥,知道一个窝在西冷印社楼上,猫崽一样的小哥,但是一个散发着血腥味道的小哥,似乎是存在的,但却是我和他都不愿触及的。 那个世界,我能触及吗?究竟哪一个世界里的才是真正的他?将来走出这斗,我不是要和他长相厮守的?如果跳过他人生的那一章,那算不算,能不能? 乱想着,我一头撞上前面的王吉,王吉一脸诧异的回头,盯着我上上下下的大量,大概以为我中了什么毒脑子坏掉了,最后视线落到我的左手腕上。 “腕子给我看看。”王吉拉过去,刚才寄生草藤的几个断头还留在手上。“不疼啊?” 被王吉骂着,我才反应过来,手腕上木木的钝痛。都是刚才草丛里被心刺儿划的,和那种钻心的疼比起来,手腕上的钝痛和刮破点皮肤一样。王吉一边数落着一边招呼大家停下来,让小哥举了灯,拿银签子狠狠的在我手腕上戳着。 “我说吉爷。”我疼的直咧嘴,“你是不是这拿我撒气呢,婚礼那事我给你陪过不是了。” “胡扯啊,谁管你,这草根子留在肉里,以后想变成盆景啊?钻的这么深,你以为我愿意帮你找?累得我眼睛都疼好伐?”王吉一边说着杭白,一边在我腕子上仔细的挑着,半天拨了一根须子出来。“还有,还有,都说过了万一中了毒马上来找我,都不听的,起码还有两三根。真想直接把你这腕子剁了,才省事呢。” “轻着点。”举着灯的小哥估计是心疼了,闷声冒了这样一句,冷不丁的把王吉吓了一跳。 王平见状笑着走过来拍拍王吉的肩膀,指指小哥,又指指瞎子,瞎子像只死狗一样窝在角落里装死。王吉一拍脑门豁然开朗:“可忘了,小哥,借你点血用。” 小哥站着愣愣的说:“有毒的。” 王吉手指一甩:“没事的,你的用完,鹿血去个毒,皮外伤不碍事。” 话没说完,角落里瞎子无赖的声音响起:“哎,不行啊,半条命了啊,榨干我啊。” 小哥一束殷切的恳求目光射过去,把瞎子逗乐了:“你个哑巴张,也有求着我的一天,有异性,兄弟都不要了。白给没门儿。”我心说,你才是见色忘友的中的战斗机,为了个花儿命都要交代了,我这边要个两三滴都不肯,活该早晚让花儿虐死你。没成想那流氓还没完:“让你们家三公子给我尝尝,爷这血车公道得很啊,亲一口给一次。” “我去你妈的,就你们这帮神经病,都给我滚!挑个肉算毛线,小爷我背后还九个窟窿呢,吉爷别跟这帮孙子说话。我操,你……”说话的功夫,一眼没看着,我们家那闷货竟然提着刀冲着瞎子去了,这都问题儿童啊。 说时迟那时快,小哥抬了刀对着瞎子就要劈,瞎子起身要躲,起身却一个重心不稳,小哥也没想他躲不及,刀眼看着要给瞎子放血了,旁边却一根棍子挑过来轻轻一磕,黑金贴着瞎子的肩膀砍到地上。花儿猫一样的一双眼睛,半睁半闭。 这一挡,瞎子也愣了,直勾勾的看着没睡醒似的花儿。花儿面不改色,收回棍子看了看黑金划过的地方,说了一句特没脑的话:“我的,别伤了。” 这话听得瞎子差点没热泪盈眶。其实,我们都认为,花儿心疼的应该是他的流动血车。 这边王平笑着走过来,推开王吉,拿起我的手,让王吉掌着灯,细细的帮我挑着伤口。王平的手法果然温柔得多,银签子的尖端小心的避开血管,伤口里留下的两根须子片刻便滑了出来。王吉和小哥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平的动作,各怀着关心的人。看着王平的签子,我跟着闪动的刀尖神游着,王吉粘着王平,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但面前这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究竟对王吉是什么样的打算?如果两情相悦,肯定不会有那时走廊里的一巴掌,那究竟是…… 正想着,忽然发现王平一双眼睛正紧盯着我,神游的神态被他看个一清二楚,一时慌张起来,却发现他只淡淡的一笑。我隐约的懂得了王吉对他的依赖,想离开这样一对充满呵护的眼睛,确实很难。 修整完毕,花儿催促我们快些启程,前方不远处,守格的方间又准时出现了。 这一次,一间方间,一块蒲团,仅此而已。 “哑巴,你和你媳妇真是修罗的命啊,怎么遇上的都是这么要人命的格啊。”瞎子低头打量了一圈,笑着打趣说。小哥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次是什么?”我走上去寻找说明的文字,发现字直接刻在蒲团前面的地面上。细细读着,无意识的问了句:“心刺儿是什么?” 王吉指了指方间的墙上:“喏,那边刻着的就是。” 我抬眼望去,只见那方间的三面墙上,满满的刻着细密的花草,细长的叶子,满是锯齿的边缘,仿佛见过,忽然想起刚才在草丛中,划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不就是这个,原来名字叫做心刺儿。 知道了心刺儿是什么,再接着读那说明的文字,不禁毛骨悚然。蒲团……打坐……银针。“小哥,这!” “谁来?”小哥对我充耳不闻,从容的向瞎子等人转过头去,仿佛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仿佛又闻到了小哥刀鞘里腥甜的味道,寒彻骨髓。 “花儿不行,心刺草是走血脉的,我压不住他。”小花站在一边,任凭瞎子谈论着自己,我倒是有点诧异。 “是不是我来?”王吉犹豫着,忽然众人一回神间,只见王平已迈步走了进去,俯身稳坐在蒲团之上。 “王平,王平你等一下。”王吉伸手去拉,被王平抬手打掉。 “陪你到这儿了。”王平竟开口说话了,那声音沙哑的像日晒过的砂石,勉强可辨。 王吉坐在地上,手撑着额头。 “阿吉,到这儿了。”王平坐稳,解下上衣,一身层叠的伤疤盖着厚实的肌肉,喉颈处一道触目的伤疤,想是那失声的来源。 “陪了你十九年,三个月,十七天。” “别说了!”王吉将手里的手电筒砸过去,砸在肩膀上被王平接住。 “等到可托付的人。剩下的路,胖子会陪你走。你母亲交给我的事,王平终于办完了。” “我说过了,不行!”王吉站起来要去拉王平,王平眼睛一转,将她顺势一扳,用两条胳膊护起来,身后一声风响,一颗银针飞出,钉在王平宽宽的后背上。王平全身一抖,呼吸停了一下才又吐出来,松了手将王吉推出来。 “别再过来,危险。”我和瞎子上前去将王吉拉了出来,我看到王吉脸上,泪水已经留下来,却咬着牙一声呜咽也没有。 “你要回来的!我说过了,不许走!”王吉咬着牙喊着,此时,我们的身后,机关已经开启,下一格的通道打开。 “劳烦各位。”王平说了这句话,小哥上前,和瞎子一起架着王吉,拖着向甬道里走了。王吉扯不过他们两个,仰着头狠狠叫了一声,接着按捺不住的抽泣声渐渐远离。 我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到王平身边,想了想取出一盏长明灯,王平却摆摆手示意不用,这会儿身后又是一阵风响,有一根银针钉在背上。我心疼的几乎要哭出来,地面上的文字我读得懂,这银针上浸着刺儿心的汁液,会源源不断的从身后射出来。先是皮肉,再是骨缝,最后刺进静脉的走向。记得刚才在草丛中划过手腕便那般撕心的痛,要王平像个铁刺猬一样忍在这里。每根针后面都连着丝线,只要王平上身移动,这斗便破了,等我们探尽这底,不知要插多少针。 “平哥,有止疼药给你吃点吧。” 王平笑了:“头晕了就守不住了。”说完低了头略静了静,再抬头说:“吴邪,等探底时,我就不过去了。” 我张了张嘴,悟了刚才王吉这般失态的原因,木然间点点头。 “二十年前,阿吉的母亲去世时,我答应她照看阿吉,但没想到,会这么久。阿吉的命单薄,自己又要强,女孩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王平又停下去,想了想说:“阿吉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不知道她要的不是我。胖子是她要的人。走到这里,我知道后面有个兽格,给她吧。再没了,谢谢。”王平如释重负一般长叹口气,从衣服里取了一串东西捻在手上,磨得发亮的一串佛珠。 我站起来后退两步,忽然王平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睛找到站在阴影里的花儿。“花爷,瞎子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他等鹿鸣几十年了,你和鹿鸣长得一模一样。瞎子不会亏待你,放心的跟着他,待他好一点。” 说完这些话,王平像是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一样,笑着向我们摆摆手,拿起念珠低下头。俯身行了个礼,拉起花儿走向甬道深处。 第38章 等 不见天日,不知身在何处,性命置之度外,只为能有片刻与你牵手,无奈至此。 走道里,王吉被小哥拖着,踉跄的向前走去,没走几步,王吉将小哥一推,自己瘫坐在地上。小哥却不依不饶,拉起王吉的胳膊,没半点商量在地上拖着继续向前。 我实在看不下去,跑过去从小哥手里拉下王吉,把小哥推到一边。将王吉从地上拉起来坐直,却看到她两眼放空,脸上的眼泪断线一样往下掉。 我掏出纸巾帮她去擦眼泪,她扭过头不让我擦,我暗暗犯愁。 “王吉,我们快点探底回去,平哥不会死的。” 王吉两眼空空,低声说:“他走了,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他总会回来的。” “不会的,”王吉的声音像垂死的人一样。“在旅店的时候,他说了,他想出家,二十年前就想这样做了。是我还不够好吗?二十年的感情都留不住他。” “王吉,没那么严重……” “他是我唯一的家人!”王吉打断我的话,眼泪又决堤一样流下了。“为什么他也不要我。”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忘了王吉父母的事,王吉像是一个被父母扔下的孩子,二十年来,紧紧抓着王平长大,别看一身虎纹,内心里其实仍是当年在爷爷家院子里见到的那个瘦瘦的女孩。 “王吉,你还有胖子……” “为什么!”王吉已经不听我说话,“如果我是个男的,我父母也不会离开我,我就可以顺顺当当的做族长,就不用来这个破墓,王平也不会离开我。” 听到这里我不知为什么,扑上去将王吉紧紧的搂在怀里,耳边响起胖子说的话:“王吉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看着心疼。” “我知道,如果现在胖子在这儿,一定会像这样抱着你。可惜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但我能说的,是我们几个都还在。而且你的下半生,身边一定有胖子在,至少你将来的日子不会寂寞,拿胖子解闷都够你活半辈子了。”我的脸颊贴着她的头发,硬硬的像男人的头发,却黑亮的像缎子一样。“如果你是我的,有你这么好的女人,我一定每天都宠着你,让你每天开心的像小女孩一样。我会让你知道,我对你来说,比王平和族长的位置,都重要的多。连我都是这样想的,胖子一定比我做的更好。所以相信我,相信胖子好吗?” 王吉趴在我的肩头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高挑的身材在我肩上哭成一团。还好她遇上了胖子。 五分钟后,王吉擦干眼泪,离开我朝前面走去了,王平这件事,似乎被她拿起铲子,用土埋在了心里的一块空地上,那块地上埋着她的父母,她的前夫,我仿佛知道了胖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她,这个女人实在让人心疼得放心不下。 瞎子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发,花儿笑着看了我一眼,只有那闷货一脸委屈,谁让你是个闷货。 甬道不长,不远处,下一格的入口默然出现,一道石门,半透明的石材上,隐约一块墨绿色嵌在石头里,似乎在那里见过,我正想着忽然心里咯噔一下,这材质和颜色,分明是巴乃湖底的弥陀罗。 我回头去看小哥和瞎子,发现他们不做声的各自除了身上的装备,看小哥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是了。 “各位,里面是一条通道,四周的墙壁里都是叫弥陀罗的那种东西。破格很简单,通道只有五十米,所有人冲过去,尽头有个机关,拉下来就能把通道封死。大家小心,不要被咬到。我会在前面开路,王吉照顾着吴邪,解雨臣照顾瞎子,保证每个人都活着过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身边的王吉从袋子里抽出一把微冲,检查好了提在手上,花儿取了棍子出来,剩下的这几个,都是利落的身手,估计我这环保型包袱应该混得过去,只是那瞎子,我回头看去,正在理枪的瞎子,手似乎在微微抖着。 瞎子看到我们的表情,仍是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事。” “给我一把。”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瞎子一愣,单挑了眉毛,但仍是将一把手枪递给我。 “走吧。”小哥说了一声,摸到机关拉开石门,我发现小花提着棍子,悄悄的站到瞎子前面。 石门一开,迎面一只墨绿色的弥陀罗直扑过来,小哥手起刀落当头劈下去,一只怪物一劈两半,黑绿色的浊液喷了小哥一身一脸。小哥抹了把脸,提刀向里面冲去。 门后面是一条两米宽高的狭窄通道,上下左右都是半透明的石壁,层层叠叠的都是弥陀罗的影子,像列队欢迎一样。通道的尽头,一盏长明灯的灯光隐约晃动着,我跟在王吉后面,朝着那盏灯火冲进去。 在巴乃的时候,差点要了小哥命的弥陀罗不过十几只,如今这通道里一字排开,密密麻麻,小哥劈掉一只,后面的一只又从岩石里挤出来,凭小哥在前面开出一条血路,花儿和王吉在左右抵挡着,我们几个的速度和散步差不了多少。 花儿轮着棍子,脚不沾地一般,通身仿佛连点灰尘都没沾上。再看王吉,甩着微冲将弥陀罗扫得滴水不漏,我瞄她一眼,刚才的阴郁已经一扫而空,如今对着枪口下的弥陀罗挨个爆头,泄愤一般。瞎子看了禁不住开玩笑说:“吉爷喜欢?跟小哥要两只回去,都是他们家养的。” “拿回家,天天咬胖子玩吗?”话一出口,王吉一愣,我和瞎子对视笑笑。 小哥从前面喊了一句:“谁家养这么恶心的东西。” 花儿轮起一棒砸翻小哥耳边扑上来的一只,说:“你还得谢谢这东西,当初没咬你那一口,你和吴邪也成不了这百年好合,也认识不了吉爷。” 小哥嘟囔一句:“不想认识她。”瞎子听了,呵呵呵的差点笑岔气。 忽然前面小花一棍子轮下来,把一只弥陀罗拦腰砸了个粉碎,剩下的上半身朝瞎子飞过来,我扫了一眼瞎子的脸色就知道他躲不过,想也没想跳过去将瞎子上身一护,半只弥陀罗砰一声砸在我的背上,背上那九个窟窿疼的我咕噜一声。还没喘上这口气,瞎子将我往怀里一揽,右手抬枪将又一只扑上来的打飞,枪声落下还不忘揉揉我的肩膀,说:“挺有肉的嘛,哑巴挺有福气的啊。”我心想你这不要命的,特么脸色都跟弥陀罗一样了还有心调戏我。 这会儿王吉枪里那一夹子弹打完,退回来背靠着我们,换弹夹的功夫说:“瞎哥,这些咬人的,一直这么多吗?” 瞎子听了眉头紧紧的皱起,环视了一下,我随他看去,心里忽然一阵慌乱,明明打了少说二十分钟的样子,抬头望去,那盏长明灯还是五十米开外的样子。王吉也发现了,端着枪紧紧的靠着我们。后面呢?我和王吉一起回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我们一个激灵,身后走过的道路上,弥陀罗像像扭在一起的面条一样挤出来,将回去的通道挤得满满的,肢体摩擦吱吱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王吉抬手往后面的绿肉堆里打了一梭子,一声惨叫爆出几团绿水,可新挤出来的肢体迅速将死尸填满,继续缓慢的向我们爬来。 瞎子按下王吉的枪口,另一只手将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一双金色的大眼睛,让我和王吉都一愣。瞎子上下看了看,朝前面喊了一声:“哑巴,把花儿拉回来,又中了。” 小哥听到这话,肩膀一抖,分神间,左肩一只弥陀罗传出,一爪扒住小哥的肩头低头便咬。我吓得什么都没想,抬起手一枪轰过去,精准无比的打在弥陀罗的嘴里,瞎子那枪口径大得很,直接将半个脑袋掀飞。小哥回过头,愣愣的看着我,吓得不轻。 “小三爷好枪法。”瞎子笑着掏出两个火折子,打着了一前一后丢进怪物堆里,弥陀罗吓得吱吱后退。小哥趁机拉着花儿跑回来。 瞎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前面说:“哑巴,大的还在。又掉它阵里了。”小哥咬了下嘴唇。 “什么意思?”花儿走回来,我发现他对瞎子的眼睛熟视无睹。 瞎子叹了口气,把墨镜扔到地上,口袋里拿出一条深色的布带,把眼睛蒙起来,在脑后打了个结。“这一个本来不难,只要或者冲过去就行了。但是几千年来,这条路上死的人太多了,留下的亡灵养出了一只大的,成了灵性把这一格划地自守。我本以为上一次来的时候已经把它劈死了。” “再劈一次。”那边的小哥冷冷的说。 “好。”瞎子答应着,但一只手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我想起小哥住院时,曾见过他胸口上那一道伤疤。 “你胸口上的伤就是在这里弄的?”花儿和我想的一样。 “是啊。”瞎子懒懒的说:“那次被他咬了一口,多亏找六爷治了,不然早死了。” 我忽然奇怪:“你知道六爷能治,小哥那时为什么没说?” “六爷藏了,死活我都不知道,要是知道,我早就去问鹿霖的下落了。走吧,”瞎子把枪备好:“这路是它设下的鬼打墙,跟着走会把我们引到他面前。他几十年没见过活物了,比我们着急。”说话间火折子燃尽了,弥陀罗又吱吱的挤出来。小哥和王吉又冲上去。 忽然花儿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杀鹿霖?” 瞎子抬头“看”了花儿一眼,平静的说:“因为他派人过去,祸害了鹿鸣。” “所以鹿鸣自杀了?” “是的。” “是在六爷给你治伤的时候吗?” “是的。” “瞎子,”花儿轮起棍子扫着前方的弥陀罗:“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瞎子苦笑一下:“还有,鹿鸣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几年前我验了DNA,鹿鸣自杀的那把刀上有血,我的确是我母亲私生的。还有,都说我一怒之下杀了鹿家全家,其实有一大半是鹿霖自己干的。当时鹿家的人造反,要去王家杀六爷,被鹿霖杀净了。我到的时候,只剩下几个人而已。” “还有吗?”我不知道花儿想问的是什么。 瞎子笑了,回答说:“没了吧。” “那你一直都忘不了鹿鸣吗?” 瞎子愣了,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一脸看不懂的表情,冷冷的说:“忘不了。” 花儿哦了一声,提着棍子冲到前面去了。我贴着瞎子,看到瞎子抿紧的嘴角。其实,后来我知道,自从瞎子看到花儿的第一眼,鹿鸣就不在了,只是这话,瞎子说不出口。因为在看到第一眼时,瞎子也看到了花儿的未来,瞎子看到花儿和秀秀站在一起,站在婚礼的礼台上,鹿眼只能看到和自己无关的未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得像瞎子这么苦。 昏暗的通道中,小哥的刀不知看了多少弥陀罗的头颅,王吉的子弹几乎打光,终于传来卡壳的声音。这时,通道尽头那一盏长明灯忽然一闪,火光灭掉了。小哥猛一收刀,将王吉拦腰一揽扔回来,正落在我的怀里,退回来摆了个防守的姿势挡在我们前面,说:“到了。” 话音一落,四周的岩壁瞬间烟消云散,我们竟站在一个四周看不到尽头的宽阔空间里,手里的狼眼也照不到边际。忽然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我慌忙的用手电去照,小哥一声惊呼却已来不及,前方的物体颤动一下发出一声呻吟,我一惊,那分明是瞎子的声音,一定神,看清了眼前的物体,让我毛骨悚然。 一只三米多高的生物,分不清头尾的堆在地上,下半身是漆黑杂乱的肢体,仿佛是无数生物揉在一起,无章的探出肢体和毛发。最上面,斜倚着一个人样的上半身,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一张脸清楚的展现出来,和瞎子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看着那个和瞎子一样的上半身,那怪物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懒懒的“啊”了一声,那声音和瞎子不差分毫。 “瞎子,为什么是你?”王吉端着枪两眼发直。 “这叫魍,很古老的一种妖怪了,亡灵集聚而成的,下面那一堆都是他吞下的。上半身会变化成各种模样,上一次它见到的活物是我,劈了它一刀,所以会变成我的模样。” 他说这话时,小哥很奇怪的看了瞎子一眼,瞎子向他翘翘嘴角,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们上吧。” 这怎么回事,我吃惊的看着小哥,小哥开口说:“让他在后面歇着吧,杀这个,他下不去手,这魍幻化了他的样子,每砍他一刀瞎子身上都会一样的痛。” 我皱了眉头,回头去看坐在地上的瞎子,双手撑着地,像正在野餐一样悠然。“那怎么办?” 小哥说:“最好是一刀砍死,瞎子才不会着罪,而且砍死它,破了这个阵,我们就能继续向前了。”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瞎子,心说怎么苦逼的总是你啊,但心里却隐约觉得逻辑上哪里不对劲。瞎子这边拉下眼睛上的遮布,一双温柔的大眼睛朝前看了一眼,然后戴上说:“死穴还在丹田上,记得砍深点。” 小哥点点头,说了句:“吴邪你留下照顾他,我们上吧。”说完,小哥、王吉和小花各自提着武器,向那怪物走去。 魍兽见他们来了,将上身撑起来,歪着头看着他们,我借着灯光看去,那张脸和瞎子没半点区别,只是一双眼睛是平常的黑色,赤裸的上半身,光洁的没有一丝伤疤。我看看身边的瞎子,发现瞎子的脸上一脸平静,平静的似乎很幸福。 这时前方一阵响动,那三个人一起朝魍兽奔过去,小哥转头看了花儿一眼,花儿提起棍子,一脚踏上小哥的肩膀,一棍子向那只魍的肩膀砸过去。那魍兽竟没躲,顺势将头送过去,花儿一惊,棍子一收,擦着头皮扫过去。下面的王吉看准时机,砰的一枪打过去,那怪物计算好一般,身体微微一侧,子弹擦着腰部打偏,溅着血珠豁开一条半寸深的口子。 我身边的瞎子咕噜一声,按着腰部弓起身子,“妈逼的,还是真的。”我冲去去把他扶起来拢在怀里,另一只手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针止痛的针剂打在瞎子腿上,瞎子抬头长叹一口气:“吉爷,打准一点。” 王吉道了声得罪,收了枪。我远远的看到,落回地上的花儿站在原地发抖,上面那只魍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花儿,小哥走过去,拎起花儿的衣领,一甩手把花儿扔了回来,正落在我身上。 “解雨臣守着瞎子,吴邪过来。” 我愣了下,花儿挣扎起来要说什么,忽然被瞎子抓住手腕,拉了一个趔趄,跌倒在瞎子怀里。这一切都被前方的魍兽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忽然猛地朝花儿的方向扑过来。小哥咬咬牙,冲上去挥刀一轮,竟将那怪兽的一只臂膀齐根砍下。瞎子整个身体一抖,一头扎在地上。“张起灵——!”花儿将瞎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对着小哥大喊一声。 “吴邪!过来!”我扔下那两个人冲到小哥身边,只见被砍了胳膊的魍兽像蜗牛一样缩回去,那一堆残肢猛烈的翻腾着。 “王吉,我们左右拦住它,吴邪找机会跳上去,用瞎子的短刀插到丹田里,别心软,拖越久瞎子越受罪。” 我点点头,抽了刀握在手里,前面的魍兽蠕动了两下,上半身从瘆人的肉堆里猛地弹出去,刚被砍掉的右手,生出墨绿色的一团。小哥喊了声:“王吉,上。”两个人一同向魍兽冲去。我抬起枪对着它的丹田打了一枪,魍兽一闪身,这一枪又擦着皮肉过去,这时王吉和小哥一左一右,小哥立了黑金古刀,王吉甩出银签子,从魍兽左右的锁骨上方,狠狠的插下去,靠着两人身体的重量,将魍兽的上半身拉向地面。 “吴邪,上!”我握着瞎子的短刀,直直的向魍兽的丹田刺过去。眼看刀尖离皮肉仅仅一厘米,心说:成了!突然头顶上小哥大喊一声,我一抬头,竟对上“瞎子”狰狞的一张脸,左右肩膀动弹不得的魍兽,竟拉长脖颈将头颅降了下来,一头锤狠狠敲在我的脑袋上。我眼冒金星一头栽进脚下的一堆囫囵之物里。 那对物体如同黏胶一般,瞬间将我的鼻孔耳孔塞满,只两秒钟,意识便开始模糊,眼前一片蒙蒙的白,我心里剩的最后一个意识就是:完蛋操了。再来意识就彻底模糊起来,忽然仿佛听到了一个喃喃的声音,熟悉无比,“花儿……”我猛然间意识到,是瞎子的声音,睁开眼竟看到瞎子朦胧的面孔,墨镜也没带,一双金色的大眼睛和赤裸的肩膀。“花儿,我爱你。”温柔的声音,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被轻轻抚摸的身体。为什么是瞎子和小花,我身体一抖,仿佛更深的沉了下去,瞎子的声音和影像在眼前化开。 忽然云雾散开一般,我站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砖路,草坪,红砖的建筑,还有一个女孩的背影。宽松的蓝上衣,藏青色的长裙,白袜黑鞋,圆圆的荷叶头。脚步声惊动了她,一个回头连发梢都飘了起来,一副圆圆的眼镜,不是很大的眼睛,乖乖的平凡的一张脸,回头那一刻的微笑像阳光一样灿烂。见我过来,高兴的喊了一声:“张起灵。”一瞬间,心脏在我胸腔里砰然跳动,我知道这种感觉,当年在学校的香樟树下,在医院的病床上,小哥的怀抱里。 忽然就在耳边,听到小哥疯了一样的声音大喊着:“吴邪!吴邪——!”我猛地记起自己身在何处,顺着小哥的声音,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短刀一转,斜向上刺过去,刀刺在钝钝的肉上,豁开一条血路,随着那刀,我弓着身子坐起来,刀从内向外,正好从魍的丹田豁出去。眼前的黑暗仿佛一下子淡了,我睁开眼睛,竟看到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走道,层叠的蜜陀罗正从墙壁上挤出来,小哥的身影一闪,扑过去拉下墙上的一处机关,沉重的石板轰然落下,我回过头,一盏长明灯缓缓的燃在我身后。 “出来了。”小哥惊魂未定的紧紧抱上我。原来杀掉了……忽然那个蓝衫长裙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心里一阵刺痛,抬手将小哥重重的推出去,小哥咚一声撞在墙上。“吴邪!是我。”小哥慌了,拉住我喊着:“王吉,王吉!他怎么了?”王吉跑过来翻我的眼皮,我定定神,冷静下来,推开王吉的手:“我没事。”小哥见状,这才瘫倒在我腿上,两手紧紧的环着我的腰,我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滋味。 “瞎子!!”花儿的哭喊在身后响起,王吉一个站起来跑过去,我回头看过去,瞎子的身体软软的倒在花儿的怀里,花儿眼泪蹭了瞎子一脸。王吉扑过去将瞎子拉下来,放到在地上压着胸脯做心肺复苏,花儿瘫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 王吉按了几下,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只强心针,对着瞎子的胸口扎进去,瞎子一个抽搐,缩成一团,痛苦的咳了几声,那口气终于渐渐的上来了,王吉松了一口气,花儿愣愣的爬过去,拉着瞎子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几分钟后,我们几个缩在甬道的角落里,小哥搂着我靠在墙上,瞎子躺在一边,由王吉处置着,花儿一动不动跪在旁边。 “小哥。”我小声的说:“我刚才在那里面,看到了花儿和瞎子。” “嗯。”小哥答应着,一手抱着我,一手拿出压缩饼干给我吃。 我机械的接过来:“你一点都不奇怪嘛。” 小哥嗯了一声,抱着我小声的说:“因为瞎子骗了你,会变成那个样子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解雨臣。” “啊?”我奇怪着,眼睛远远的望向花儿,花儿犹豫许久,才小心的握起瞎子的手。 “魍不是幻化成上一次见到的人,而是能幻化成别人心里的人。魍能感受到几个人心中,有最强烈的感情和欲望的一个,找到那个人,然后幻化成他心中的人的样子。这样,幻化出的形象,至少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的。” “所以你才让解语花回来?” “嗯。我本来以为,魍会变成你,或者是瞎子心里的解雨臣,但我没想到,用情最深的,却是想着瞎子的解雨臣。” “所以,瞎子才笑了。” 小哥点点头。我转过头去,看着瞎子和花儿,瞎子的脸上平静而安详。 我深吸一口气,木然的问了一句:“上次,你和瞎子来的时候,魍幻化的是谁?” 小哥沉默了,低了头,用手摸着我的头发,最后低声的说:“是玉瑾。” 突然,心一下子很痛,我想起了刚才的那个幻影,那个蓝衫长裙的女孩子,嘴里的压缩饼干像木屑一样苦涩。 咽下压缩饼干,我挣扎出小哥的怀抱,走到瞎子身边。瞎子蒙着眼睛,大概是止疼药的效果还没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下来,被花儿握住的手不住的抖着,嘴里念着谵语。花儿蹲在那里,嘴唇也禁不住微微抖着。我走过来吓了他一跳,偷偷的将瞎子的手放下,背过脸去。 我看了王吉一眼,王吉递了个眼色给我,拉我到小哥这边来。 “这两个人怎么样?”小哥冷冷的问,只有我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焦急。 “都不怎么样,解语花的心脉已经乱了,刚才没疯已经是我们上辈子积德了,想撑下去就得用瞎子的血喂他,不过你们看瞎子这样子。” “瞎子会喂他的。”小哥说。 “是,我知道,但我不想这样,瞎子刚心脏停跳了,抢回来,大脑内脏有没有损伤都不知道,再放血,和杀他没两样。” “只要……让他活着撑到心格就行。”小哥冷冷的声音把我和王吉都吓愣了,眼前那个背着刀坐在地上的张起灵,仿佛是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没等王吉回答,小哥抢在她前面说:“你知道,吃血石榴到最后疯起来是什么样子,凭解雨臣的伸手,我们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而且他连瞎子也会杀的。与其我们都死在这儿,还不如……” 小哥的话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清楚的知道下半句是什么。 “瞎子这次是奔着死来的,他的鹿眼能看到别人和自己不想关的未来,他看过解雨臣了,他和我说过,他看到了解雨臣和霍秀秀的婚礼,所以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死期了。” 我听到身边王吉的牙齿咯的响了一声,她脸色像死人一样难看。 “鹿鸣当年是因为瞎子才死的。我和他当年为了……”小哥停了一下,“探过这个斗,困在魍兽那里很久,瞎子又受了伤,在六爷家躺了半个月,等他回去,鹿鸣已经自杀了。所以瞎子总认为,是他害死了鹿鸣。解雨臣和鹿鸣长得一模一样,瞎子这次跟他来,是来赎罪的,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王吉听到这,手扶了额头,站起来走到墙边靠着墙坐下了。 “瞎子以为小花是鹿鸣转世吗?”我问。 小哥把我揽到怀里,慢慢的说:“也许吧,但是他以前一直跟我说他不信转世这一套的,但他见了解雨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要给小花吃血石榴?” “药应该不是瞎子灌得,我知道,那时候解雨臣在道上惹事了,那个叫付尘的人,王吉应该听说过。”小哥转过头问王吉,王吉轻轻应了一声,小哥继续说:“解雨臣那时被抓了起来,应该是灌了血石榴准备糟蹋,瞎子过去把他买下来了。之后,瞎子费了很大力气,四处找药给他,最后还是不行,才送到六爷那里,后面你都知道的。只有这斗里有血石榴的解药,瞎子拼了死也会送解雨臣下去的。” 听了这些,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像堵了一样难受,小哥静了一会儿,小声的说:“这些,都不要告诉解雨臣。王吉也拜托了。” “为什么?” “瞎子说过,一切都过去后,不希望让解雨臣觉得欠他些什么,就像他一直觉得自己欠鹿鸣一样,不希望解雨臣背着他的爱过一辈子。”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小哥说的“一切都过去”的意义。 忽然那边一阵响动,我们像惊醒一样,王吉已经跳起来跑过去,只见花儿满脸潮红,捂着胸口缩成一团。 我慌了,花儿就这样不行了?只听王吉大喊了一声:“解语花!”这时瞎子挣扎着起来,一把抱住花儿,重重的吻上去。花儿挣扎了几下不动了,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王吉停在半路,站住了。瞎子移开嘴唇,在花儿脸上蹭了一条血痕,扑在花儿的肩上。我们几个都愣在那里,只有小哥别过头,不去看。瞎子咬破舌尖,把血吐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瞎子低着头把花儿推开,“哑巴,走吧。”小哥二话不说,走过去把瞎子扶起来,花儿却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半晌转过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和王吉,我和王吉都没说话,只默默的拿起行李继续向前走。 “吴邪,我们回去吧,不走了。”花儿拉住我的袖子,我停住脚步,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花儿的脸上泪痕还在,脸上还留着一抹淡红的血迹。我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 “花儿,没事的。”说话的是王吉,她走上来从后面揽住花儿的肩膀轻声的说:“没事的,我刚才用了药给他,只是过度疼痛导致的惊厥,没事的。” 花儿似乎无法理解她说的话,愣愣的看着她,王吉的手臂用了用力,说:“王家的医术很厉害的,你想我家六爷爷都活了一百五十多岁了,我不会让瞎子有事的。” 花儿愣在那里,王吉拍拍他的肩膀,花儿像救命稻草一般看了我一眼,我做了个笑容给他,点了点头。花儿定定神,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低着头木然的向前走了。其实我心里知道,王吉骗了他,其实我也骗了他。 前方不远处,又闪出一个斗室,我对此已经麻木了,连去看文字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见前面,瞎子侧着头和小哥耳语了几句,小哥的脸色变了一下,但马上低头沉默了,回过头对我们几个说:“这一格,解雨臣来守着。” 我和王吉都有点愣,我扭头去看地上的文字,只看了两行就知道,这格是花儿无论如何也守不下来的。 花儿也呆在那里说不出话,王吉咬了咬嘴唇,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瞎子,瞎子嘴角上浮起一丝微笑。 小哥继续说:“解雨臣留在这儿,下一个应该是兽格,只有王吉适合。瞎子要跟我们走心格,只有解雨臣能留在这。还有,不能让你再拖累瞎子了。” 花儿听了这话,脱了装备抬腿便要进去,被我拉住。小哥走过来,和王吉耳语了几句,王吉的脸色更加难看。瞎子忽然走过来,拉住花儿,摘下眼睛上的眼罩,两只手把住花儿的头,微微弯着腰那双金色的眼睛仔细看着花儿的脸。 “花儿,我什么都没有可以和你说的。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鹿鸣转世,但后来我发现,你们一点都不像,像的只有一张脸,所以,就走到这儿了。欠你的我已经还清了,以后不要再恨我了。我的眼睛能看到未来,你是知道的,我看到你和秀秀结婚了,就是现在我都看到了,所以出斗之后,我们一拍两散,我不再缠着你,你也别来找我了,我会再去找我的鹿鸣。别的没了。” 瞎子闭上眼睛,将眼罩复又带上,转身向前方走去,花儿呆呆的站在那里,王吉从他身边走过去,和瞎子一起走到甬道的拐角后面, 我走道花儿身边,想拉住花儿,被他抬手打掉。“吴邪,借把匕首给我。”我不知所措,顺手将瞎子的短刀递了过去,瞎子接过来,苦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往方间里走,被小哥拦住:“等一下。” 这时王吉走回来,手里拿着两只小小的方匣子,看了小哥一眼,小哥侧身退了一步,王吉过来扶着花儿进去坐在蒲团上。两人一进去,那方间四面的墙壁里,墨绿色的黑影就蠕动起来,全是蜜陀罗。 王吉安顿花儿坐下,将手里的两个匣子一左一右放在花儿身边的地上,两只木匣子封着口,盖子上各开着一个小孔。花儿说:“阿吉,没事的,我知道,只要坐在这儿不睡着,这些蜜陀罗就不会扑下来,我用这刀就行了。” 王吉笑着,没答,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短香,从中间掰断成两根,用打火机一起点着了,说:“不用了,这两只匣子里的香是王家祖传的,挡的住这屋子里催眠的毒气,也静得下你的心,你不用自残也不会睡着的。”说着,将燃着的两根香头向下插进两只匣子里。几秒钟后,室内飘起一阵淡淡的清香。王吉将香头留在匣子里,抬头对花儿说:“这两盒香,起码够烧一个晚上,这里就拜托你了。”花儿点点头,王吉退出来,补了一句:“记得,千万别开盒子,打开了烧的太快,会毒死你。”花儿又点了点头,将瞎子的短刀横在膝盖上。这时,前方的机关咯啦啦响起来,通道开了。小哥拉着我,什么都没说便走了过去。身后,花儿清凌凌的唱起了牡丹亭。 走过拐角,我们看到了瞎子,靠着墙站着。 小哥停下来,低声问:“要不要再听一会儿?” 瞎子笑了,说:“不用了。” 小哥上去架起他,沿着甬道向前走去。我看到瞎子的眼罩上,留着两抹淡淡的血痕,那两只匣子里烧的,是瞎子的两只眼睛。 第39章 交易 一路走的沉重无比,狭窄甬道里潮湿的空气如同液体一样缠着我们的手脚。小哥架着瞎子走在前面,两个同样不需要光线的人,连手电都不开,几乎融在黑暗里,只留两个模糊的背影。 我想,也许就算胖子在这儿,活跃这死一般的气氛,也无能为力吧。我突然开始动摇,我们来这个墓,究竟有没有意义,如果大家都死在这儿,真的比我一个人死在外面好吗?如果我没有中毒,如果我当初在巴乃的山上没有和小哥说那些话,是不是一切都因为我的任性…… 黑暗里,我被忘记拉住,这才发现前方已走到甬道的尽头,一道石门赫然屹立。石门上刻着如生的浮雕,两只野兽,一直狼躬身俯在地面上,扭头只留着一个背影,一只虎俯在狼的脚边,懒懒的看着我们。 “哑巴,是兽格到了吗?”瞎子沙哑着声音问,听的我揪心的痛。 “是了。” “哑巴,兽格不好过,如果过不去,要买路钱,你就把我的头割下来,身体给他们。守心格,用我的头就可以了。” “够了!”小哥突然大喊一声,“不过是个心上人,至于连你的命都给出去吗?”这时我才发现,小哥已经哭了。 “你这话让吴邪听了,他要难受的。”瞎子不为所动,微笑依然。“如果坐在那边的是吴邪,你会把命给他吗?” “不会。”小哥没半点犹豫的回答,我听了一愣。 “为什么?” “因为这一次,我要和他死在一起。” 瞎子笑了,懒懒的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前生不是玉瑾。” 玉瑾,又是玉瑾,我怒不可遏:“烦死了,机关在什么地方,开门!”抬脚狠狠的踢在石门上,那门竟缓缓的打开了。“潘子和秀秀都守了快一整天了,没空耽误时间!”说完,抬腿迈了进去。 小哥把瞎子推给王吉,跑了两步拉住我,我甩手想挣脱,却被他紧紧抓住:“吴邪,先别分神,看脚下。” 听了这话,我环顾四周,脑子瞬间木了一下。只见脚下是一条山脊一样的走到,上面一条半米宽的石板路,左右是向下的斜坡,陡陡的插入水中。左右两边的下方都是不见底的水沟,所谓的水,确泛着红红的磷火,暗红如血液一般。再外面直上的砖墙,在磷火的照耀下闪动着暗红的阴影,岩壁上凹凸不平,墙上的阴影里,无数细小的眼睛盯着我们。 “王吉,小心点。”小哥搂着我,冲后面喊了一声。听到声音,墙上细碎的眼睛稀稀疏疏的响动,我定了神,看到墙上密密麻麻趴着的,是无数家猫大小的白色狼崽。 “小哥,这一格怎么破?”王吉架着瞎子走上来。 “这里就是兽格,怎么破要问它。”小哥手指过去,之间走道的尽头,趴着一只巨大的白狼,两只血红的眼睛,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 “难道是烛狼?”王吉用手电筒在岩壁上扫着,所过之处,小狼纷纷缩头躲避,发出吱吱的呜咽声。白毛红眼,如同黑暗里点燃的一根白蜡烛。 “恩。烛狼的规矩你应该知道。等会儿我们每个人都要过去,一个个和那只大的谈交易,它会和你要一些重要的东西。我们四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人同意了,我们就都能过去,如果不同意,就只能打过去。” “怎么打?”王吉看着墙上的小狼眼睛发亮。 “你知道这些东西吃什么吧。”小哥将我的手电筒向两边的水沟里照去,强烈的光线穿透水底,只见暗红的水下,婴儿般蜷缩着几十具人体,各色的衣装,睡着一般。我和王吉都头皮发麻。“如果谈不妥,这些狼会扑下来,把人拖到水里去。在水里不生不死,也许会睡上几百年,溢出的精气就是他们的食物。” “就这些小的,应该没什么可怕吧。”王吉故作镇静的四下打量着。 “据说还有两只大的。”瞎子忽然说话了。“几位,我先行一步吧。”说着挣扎着起来,被小哥抱住拽回来。 “你别去,你什么都会答应的。” 正说着,前方那只白狼咕咕的发出一阵喉音。 “我先去看看吧。”王吉说。 小哥点点头,“去吧,要求如果太过分,不用答应,大不了一起打过去。“ 王吉点点头,转过身向前走去了。 王吉高挑的背影在红色的磷光里恍惚着,走过一半的时候,王吉明显愣了一下,但没停住脚步,依然前行。 王吉在烛狼面前站定,烛狼张开嘴,露出血红的牙床和一排银亮的牙齿,仿佛笑了一般咧了下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王吉的脚踝。王吉的肩膀一抖,低了头不动。 大概五分钟的时间,王吉仍然没有反应,我不禁奇怪。“小哥,会谈些什么?” “烛狼会和你要一样东西,那东西没有了你依然能活下去,但是却难以舍弃。” “这就是烛狼,自古以来最喜欢玩弄人类的邪兽,你们张家把它放在这里,真对外姓媳妇心狠手辣。”瞎子坐在地上,无意义的望着前方。 大概又是五分钟过去,王吉的背影依然毫无变化。小哥舔了下嘴唇,喊了一声:“王吉!” 前方的王吉听到又是一个冷战,木木的转回头来,一双眼睛想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慌乱。 “回来!”小哥一看到那眼神马上大叫,王吉转回头又低下头犹豫着,小哥又喊一声:“不能给!王吉回来!” 听到这话,王吉一转身,头也不抬,快步走回来。走到我们面前的王吉,眉头紧锁,紧咬着嘴唇,半天说了一句:“对不起。” “恩。”小哥只应了一声,抬腿自己向前走去了。王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瞎子听着声音在地上摸了摸,摸到王吉的腿,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摸摸王吉的头,问:“那狗跟你要什么?说吧。” 王吉把手搭在弯起的膝盖上,像男人一样坐在地上,半晌开口说:“它要我的子宫。它说,想过去的话,未来就不可能再生小孩。其实小孩可以领养,但是……” 瞎子摸索着覆上她的头,“丫头,你做的对。” 王吉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不说话,瞎子又摸摸她的头发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女人。和男人相比,女人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比男人多。你能看到更细致的颜色,体会到更微妙的喜怒哀乐。这些是男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受的,还有做母亲的痛苦和幸福,时间任何经历都无法代替。所以你做的对啊,你会是个好母亲。” 王吉抬起头,看着瞎子蒙着纱布的眼眶,瞎子好像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微微笑了说:“记住,生了儿子,起名字千万别听胖子的,他早想好了,老大叫王小明,老二叫王小器,太难听。”王吉莞尔一笑,头歪在瞎子的肩膀上蹭了蹭。 这时,前方的小哥已经站定在白狼面前,白狼又咧开嘴,爪子挠了挠地面,将嘴贴在小哥的脸颊上。十几米开外的距离,我都能感受到小哥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两分钟后,小哥一个转身,走了回来。 我迎上去,小哥勉强保持平静的看了我一眼,和王吉一样,也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我去吧。”坐在地上的瞎子,手撑了地要站起来。 “哦,等一下。刚才有件事忘了说。”王吉忽然拉住瞎子说:“那只狼和我讲,说他不要瞎子过去。” 我们几个都一愣,王吉继续说:“烛狼说,那边有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没什么值得它要的。它说的,应该是瞎子……” 这一次,瞎子没笑,几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到我身上。 “都这么看我干嘛?我大学里可是选修过列维奇谈判学的。”说着我整了整衣冠,向那只狼走去,小哥仍要说什么,被瞎子喊住,身后响起几个人整理枪械的声音。 那山脊路不过十几米长,我快步走着,突然想起来,刚才还没问小哥,烛狼和他要了什么,正走着忽然一冷,之间左右两边的岩壁里,都凹进一块巨大的通道,一左一右,蹲着两只三米多高的巨大白狼,火红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我,尖利的牙齿和爪子在磷火下泛着骇人的光芒。我转过头,发现正前方那一只也在盯着我,那只狼竟咧开嘴,将血红的舌头吐在外面,仿佛嘲笑我的驻足不前。 这就是王吉无法取舍的原因吧,和两只这样的猛兽交手,在加上行动不便的瞎子,几乎不可能四个人完好无损的到达对岸,也许这就是前面这只烛狼不让瞎子先过去的原因。正想着,脚步已经带我走到走道的尽头,两只红火的大眼睛停在我的眼前。好一身雪白的皮毛,要是剥下来给小哥做一身雪山飞狐。不知道它要什么,反正我想好了,要是要我的老二,我坚决不给,要是要蛋蛋,可以考虑给一个,别的……面前的烛狼仿佛看透我的心思,咧开嘴呵呵的笑了,伸出舌头在我肩头一舔,一个声音在我脑中清晰的响起:“要你的右手。” 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抬起右手放在眼前,这个……我是一个写字做拓本的,如果把这只手给它,我抬起眼睛看着那只烛狼,一双红眼似笑非笑,仿佛在问:“敢还是不敢?” 身后,我仿佛已经听到两只巨狼爪尖磨地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那一端,小哥刀出鞘,王吉枪上膛,我看到瞎子笑了,不行,我不知道瞎子会做什么。转回头说一声:“给了!”那只烛狼张开嘴向我的右手咬去。 “吴邪!不给!”小哥见状提起刀冲过来。我面前的烛狼甩头一声狼啸,岩壁上几百只小狼立起耳朵,亮出细碎的牙齿,伴着声声嘶鸣向小哥扑过去,小哥刀锋一甩,十几只小狼被黑金的刀锋拦腰斩断,溅出的狼血和死狼落进两边的水沟里,红色的水无声的沸腾起来。 “小哥,当心!”右边通道里猛的窜出一直巨大的白狼,张大嘴向小哥扑去,小哥横刀架住,后面的王吉抬手一枪,正中狼头,白狼随着枪声一个侧滚,再抬起头脸上滑下一条血痕,那一枪正打在眉骨上,却只打出皮外伤。 小哥架刀的时候,几只小狼已经扑过来,张开嘴将细密的牙齿咬进小哥肩头和大腿的皮肉里。小哥疼得龇牙,伸手去狠狠的扯下来,连衣服扯下红红的一块。 甬道里又一只狼扑来,我叫都来不及,之间一个黑影扑上去,手里一把刀插进白狼的后颈,是黑瞎子。白狼一甩头,将瞎子甩进水沟里,十几只小狼一拥而上,咬在瞎子身上往水里拖。我冲过去把瞎子抱住,却被一并拉入水中。 “瞎子,撑住!”我含着,一只手扒住墙上突起的岩石,下半身已经浸在红色的水里。 那红色的水竟如开水一般滚烫,我忙不及的抽腿,水下却探出十几只手,将我死命的向下拉扯。瞎子勉强倚在斜坡上对我说:“吴邪,别撑了,把我的头割下来。” “不行!”我话音未落,只见一只巨大的白狼向我们俯下身了,靠的那样近,以至于我能感受到它鼻孔里吐出的滚烫的气体。那白狼张开嘴吧,我反射性的闭上眼,这时只听到不远处小哥的一声大喊:“我给了!” 两只巨狼都停止了动作,抬起头似乎等待另一只狼的指示。通道尽头的那只狼眯起眼睛,昂头呜咽了一声,两只巨狼听话的后退两步。我和瞎子从水里挣扎出来,一只巨狼走过来,歪着脖子靠近我。我先是不解,忽然看到狼脖子上露着银签子的刀柄。我会意,伸手过去用力拔了出来,溅起一串血珠,滚在白色的毛皮上。 走道尽头的狼又呜咽一声,这边的两只巨狼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各自的通道里,我们身上的小狼也逐个松开嘴,爬回岩壁上。走道尽头的烛狼站起来,转身蹲坐在一边,让出前行的道路,身后一扇石门悄然打开了。 “等一下!”我坐在原地大叫:“小哥你给了什么?” “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小哥收了刀向前走,停在门口和烛狼相对而视。我挣扎起来跑过去,想拉住小哥,却被小哥一甩手,推倒在前方的甬道里。后面,王吉扶着瞎子,艰难的走过来。 小哥留在最后,我看到他和烛狼欠身行了个礼,然后跟在我们后面,踏出门来,石门在身后怦然合上,甬道里暗下来。 “你们先走吧,我随后到。” “小哥。”我喊了一声,却被王吉推着向前,心里慌乱的像烧开的水一样,小哥究竟给了什么? 片刻,小哥的脚步声在身后跟了上来,我的一颗心放下一半,回过头看到小哥提着手电筒走过来,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小哥,你的刀呢?”我发现他肩上的黑金古刀不见了。 “我……留给烛狼了。” “它要的就是这个?”我的心似乎放下了。 小哥笑了一下,提着手电向前探路,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小哥提着手电? “小哥,让我看你的眼睛,你夜视的能力怎么了?” 我扑过去拦住他,本已做好被甩开的准备,结果扑到的小哥身体软软的撞在旁边的岩壁上。“小哥!小哥,告诉我你给了它什么?”我上上下下的摸着他的身体。“说呀!” “吴邪,对不起,以后不能保护你了。”甬道的阴影里,传来小哥低沉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我慌了。 “他把自己的能力给烛狼了,张家的能力,夜视、怪力、速度、伤口愈合和长生,他只是个普通人了。”瞎子沙哑的声音在甬道里听来格外刺耳。 ”小哥,你。”我松开手,小哥颓废的倒在墙上,扭开头不肯看我。”刀为什么不要了?” 小哥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忽然明白了,血一下子涌上头顶,站起来喊了一声:”阿吉!帮我看着他!”说完转身向刚才的方向跑回去。小哥从不离手的黑金古刀,不是不要了,是他背不动了。我冲回去,只见黑金古刀静静的摆在石门的旁边。 张起灵你个挨千刀的,一只右手算什么?和你一身漂亮的身手算什么?这一次旅程究竟还要带走我们什么?我抄起黑金古刀的肩带,咬紧牙将这千斤的重量扛到肩上,这重量压得肩膀咯咯作响。原来小哥一直肩扛着这么沉重的东西,不知我在他肩头是否也如此沉重,小哥那双忧郁的黑眼睛浮现在我眼前。 张起灵,从今天起你再也不用在小爷我面前装文艺青年了。我屏住一口气,背着黑金古刀站了起来,原地晃了两下,居然站稳了。让你丫挺的给我添乱,以后你就给我待在西冷的小二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一步三摇,磕磕碰碰的走回刚才的地方。 远远的,看见王吉和瞎子坐在一边,小哥仍瘫坐在刚才的阴影里。 ”张起灵!”小哥听到声音,抬头一愣,估计我那模样比死狗好不了多少。 ”张起灵你给我听好了,结了婚,你的东西就是我的,我们家的东西,没我批准,什么都不许扔!” 小哥瞪着两只黑眼睛傻傻的看着我,我晃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走!”话没说完,一个头重脚轻栽到小哥怀里。 再反应过来,已被小哥抱住。耳边想起几乎听不到的低声呢喃:”无邪,无邪,我不能保护你了,怎么办?” 我不知为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个不要脸的,谁要你保护。”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小声地说:”刀要是背不动了,就交给我,我帮你背。” 小哥的双手渐渐加大了力气,将头更深的埋在我的肩上。忽然一个暖暖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我撑起来,看着小哥的脸说:”小哥,你知道吗?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变老了。” 小哥的双眼一下子睁得大大的,停了片刻,猛地将我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呜咽着叫了一声”吴邪。”却再也说不出话。我呵呵的笑了起来,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神啊,谢谢你。 几分钟后,我背着黑金挣扎着站起来,拉起小哥的手,一步三摇的向前走去,我要带小哥回家。 “你们两口子的事儿商量好啦?”瞎子和王吉站在前方,瞎子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不回头的问。 “好着呢,求同存异,百年好合。”我拉着小哥的手应着,瞎子听了呵呵的笑着。 “商量好了就过来吧,送吉爷下去。” 送她下去是怎么回事,我跌跌撞撞的过去,重心不稳的跌倒在他们两人脚下,抬头一看,面前是一个十米见方、入地两米的大坑。“这是什么?”我爬起来问着。 “守格的地方。”瞎子平静的回答着。 我赶忙用手电筒向下去照,却照到方坑的底部,石板铺平的底部正中,拼嵌成一块巨大的浮雕,一只下山的猛虎。恍惚觉得在哪里见过,翻个身撑起来,碰上王吉一张带笑的脸。 “吴邪,先跟你道个珍重了。” 我猛然记起,那地上的虎纹,不正是王吉身上的纹身。“王吉,这里是怎么回事?” 王吉并不理我,转身和小哥笑着说:“小哥,在这虎纹面前,容不得我不亲口谢你一次。没张家给的这身虎纹,王吉活不到今天,王家也撑不到今天。等出去吧,若不计前嫌,楼外楼我欠你和吴邪一顿酒席。” 小哥用鼻子哼了一声,其实我敢打赌小哥这辈子不想再见王吉第二次。 “吉爷,过来给瞎子抱一下。”瞎子站在原地,打开双手,王吉一笑,走过去让瞎子揽了。瞎子的双手抱在王吉的背上,说:“这一身可便宜了胖子,早知当初帐子里递我自己的手就好了。 王吉笑出了声,“瞎子,出去了跟我回去,你的眼睛想得到办法。” 瞎子推开王吉,摸摸王吉的眼眉:“出去不见更好,这辈子想看的都看够了。下去吧。” “等下,瞎子,王吉,这一格是……”我从地上站起来,王吉回头只对我一笑,两只丹凤眼眯成两弯,转过身轻轻一挑,那高挑的背影消失在坑洞的边缘。 “王吉!”我扑过去,被小哥一把拉住。随着王吉双脚落地,坑洞里一圈的长明灯燃气明亮的灯火。王吉向上看了一眼,摆了个告别的手势。 “瞎子,告诉我!” 瞎子站在那里,直直的像一尊雕像。“多亏你当时没有娶她,要说你还真不一定配得上她。这女人的性子,注定孤傲一辈子,也只有胖子那个野货压得住她。” “说什么呢?这格的说明在哪?”话没说完,只听见坑里墙壁上咯咯响动,开出一扇石门,石门里从容的走出一只金色毛发的老虎,向王吉一步步走去,王吉甩出银签子架在胸前。 “走吧。”瞎子转身,小哥站起来把瞎子扶开,一阵咯啦啦的机关响动,下一程的道路开启。脚下的斗兽场,猛虎腾空而起向王吉扑去,王吉咬紧牙踏前一步,一拳砸过去。 “烛狼,影虎,都是上古的邪兽,烛狼蚀心,影虎随形。这只虎注定等的是王吉,如果王吉能带了这只虎回去,别说王家,天下都可以是她的。” 我脑海中浮现出王吉家堂上挂的那张白发的妇人。 “影虎杀不死,杀死了影虎,自己也会丧命。只能无休无止的和影虎斗下去,除非能将它打到在地,才有机会得到片刻的休息。但是每次影虎被打倒再站起来之后,都会比上一次更强。王吉必须一次又一次的和影虎斗下去,直到我们探底回来。” “王吉撑得住?” “吉爷说了,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满身是伤的狼狈样子,所以,我们走吧。” 我愣在原地半晌,木然的站起来,将沉重的黑金古刀再次背上,身后响起身体撞向地面的沉重声音。 “影虎也有自己的极限,不可能没止境的变强,等超过了它的极限,影虎也有可能俯首称臣。上一次收服影虎的人,就是王家堂上挂的女族长。所以这一次六爷和王平送王吉来,就是为了让她带这只虎回去。”瞎子站在甬道里,嘴角上挂着平静的微笑。“走吧。” 第40章 黑暗 手表滴滴的闹铃声把我惊醒,睁开眼的几秒钟,我还以为躺在自己的床上,仿佛听得到楼下铺子里喧闹的声音,湿冷的地板把我拉回到现实里,是啊,我还在地下。回过头去,小哥睁开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我。我长出一口气,揉揉脸,睡了半个小时。“你没睡吗?” “恩。”小哥轻轻应了一声,把我拉过去。趁瞎子还没醒,我把头靠在小哥的胸膛上,墓道里的温存有些奢侈。 “不睡觉,想什么呢?” 小哥把头靠在我的头上,“在想,你会不会不要我。” “都经历了这么多,还问这样的话干什么?” “刚才闭上眼,做了梦,你离开我走了。答应我不要再扔下我好吗?我不想,再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几十年。” “唉。”我叹了口气,把小哥抱得更紧些。“我答应你。”嘴上说着,心里无隐隐的有些刺痛,不愿细想那个“再”字的含义。 “走吧。”我把小哥扶起来。 小哥点点头,站起来向地上的黑金古刀走去,自己背了起来。我没和他争,转向瞎子。靠墙睡着的瞎子,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安详,让人如此不安。 甬道里又走了一程,一道石门挡在面前,陈旧的石板上,刷着一抹暗红,门前的地面上,刻着简单的几个字:“虚实无间,回首莫望。” “瞎子,心格到了。”小哥背着刀,站到门前。 瞎子抬起头,伸出手在门上摸了摸,脸上的平静中,似乎有所期待。 “瞎子,出了斗,去杭州跟我们一起住吧。”小哥没问我,便自作主张的说。 瞎子摇摇头,说:“出去的事,还是随缘吧。” 小哥低了头,双手扶住门一用力,将门打开,门里没有灯光,湿冷的空气如水一般流出来。“吴邪,这一格是心格第一格,也叫无间格。这一格没有别的,只要记住,一旦踏进去,不要停下,向前走,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如果回了头,你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小哥转回头,认真的看着我:“记得,不要扔下我。” 我点点头,架着瞎子,跟着小哥,三个人一起踏过心格的门槛。 门后的空间,异常的安静,只听得到三个人的脚底踏在石板上柔和的声音。“不能回望。”我在心里不停的默念,脸左右转头都不敢。前方远远的,有一盏恍惚的烛火,我就将眼睛紧紧的盯在上面,一分一毫不敢移开。 “小哥,这格是怎么回事,能给我讲讲吗?”我终于忍受不了这份寂静的恐惧,向小哥问道。 小哥走在前面,不回头的说:“刚才说过,这里也叫无间格。据说上古时,阴阳两界一度没有分明的界限,有一批人能够做阵,将死去人的灵魂圈在阴阳模糊的一块区域内。后来,张家人根据这个方式,设了这一格。也有人说,也可以把对死去的人的思念封在这里,你走过时,会有机会和他擦肩而过。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墓的风水也变化了,有什么异变,我也不那么确认。但记得,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拉着我的手。”小哥向旁边伸出一只手,我上前一步拉住。“不要放开,否则,你连我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都会判断不出。” 小哥的话音落下,前方那个的地面上忽然闪出微弱的一点亮光,摇摇晃晃的飘起来,我的视线不知不觉的被吸引过去。忽然那亮光飞起来,才看清是草丛中的萤火。 “吴邪!”小哥的喊声将我惊醒,那一团小小的萤火,飞起来从我耳边擦过去,我吓的瞪大了眼睛,惊魂未定,要不是小哥喊住我,我的眼睛可能就无意识的追过去了。 “吴邪,看前面。”我睁大双眼,眼前的一切经幻化了,地面上那一点亮光缓缓的扩散开来,左右两面挂起明亮的灯火,照亮了整个空间。我呆住了,这景色,竟是西湖。 脚下是西湖的白堤,左边不远的前方,是再熟悉不过的西冷印社,右边是月色下粼粼波光的西湖。潮湿温暖的夜风吹来,仲夏的夜西湖。 “小哥,这是……”我张大了嘴巴。 “是西湖吗?”靠在我肩头的瞎子忽然说话了,吓了我一跳。 “瞎子,你看得见?”我不敢转头,直视着前方问。 “是啊,幻象吧,好美的夜西湖。”瞎子松开我的肩膀,站直了身子。“我能看见。” 如同梦境一般,我们三个并排漫步者西湖的夜色里。明亮的灯火照亮了林荫,脚下的砖路仿佛金色的琉璃,湖面上舟楫如水的轻响和三两游人低声的话语。 忽然,一个孩子的身影从前面跑来,伴着清脆的笑声,一个三、五岁大的男孩子欢笑着跑来。白净的面庞,细细的黑眼镜,仿佛是我和小哥的容貌,混合在那稚嫩的面孔上。孩子擦着我们的身边跑过去,凌凌的笑声在身后跑远。 “小哥……” 小哥轻声笑了下,“如果我们两个生个小孩,是不是就会是这个样子?” 那一刻,我几乎立刻要回头去寻找孩子的面孔,被小哥一把拉住,我呼出一口气,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面庞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忽然,我身边的瞎子,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只见前方走来一个瘦弱的身影。灯光照出一个白发的少年,大大的眼睛,瘦削的脸颊,除了银色的头发和浅灰的眸子,和花儿活脱一丝不差的相貌。 瞎子愣在原地,喃喃的说出:“鹿鸣。” 果然是他,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瞎子低下头,扶着脸的手明显在颤抖。 那少年看着瞎子,一双浅灰色的眼睛迎着西湖的粼粼波光。 我的确不知道这种感觉,和相爱的人分隔两世。瞎子伸出一只手,指尖颤抖着撩起鹿鸣的发梢,鹿鸣阖上眼睛,将脸颊贴到瞎子的手上。 我闭上眼睛,如果瞎子的眼睛还在,他一定在哭泣。瞎子上前一步,将鹿鸣的幻像紧紧拥在怀里。 “瞎子……”我惊慌的去拉他的衣襟,却被小哥拉回来。 “别停留,跟我走。”小哥的声音冷静的一如既往,我被他拉着手,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身后的瞎子,和鹿鸣偎依在一起。 “小哥,瞎子他?” “由他去吧。”小哥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他却说:“在这一格里,你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在走过来的路上,你有没有松开过瞎子的手? 我隐约记起,刚才,瞎子离开我的肩膀。 “松开过的,对吗?那样,没人能保证,刚才身边的瞎子,还是不是真实的那一个。”小哥目视前方,紧紧握着我的手。“而且,哪怕这个瞎子是真的,就让他去吧。和思念的人擦肩而过,哪怕是幻象,一生停留这一次,又有何妨。只要他不回头,他就能追上我们,走吧。” 我拉着小哥微凉的手,心里不禁默默的问,那你呢?如果是玉瑾,你会不会扔下我独自留下,置生死于度外,去拥抱那等待了半生的幻象。 走过平湖秋月的清冷,前方显出万古伤别的断桥,白堤的尽头不远处便可房间。西湖岸边的路灯,像一排点燃的焰火,映在水里,天地都明晃晃剔透一片。 “小哥,过了桥,是不是该到了。” “恩。” “会这么简单吗?”我小声的问。忽然,我感觉握在手中的小哥的手指,变得冰一样寒冷。我抬头看去,断桥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白衣、蓝裙,圆圆的短发,平淡的面容,黑框眼镜下乖乖的笑脸。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哥,是她吗?”我看不到小哥的表情,但是却感受得到他的颤抖。“你也想好好看看她吧,我留下来陪你。” 小哥忽然侧过头看着我,脸上满是不解。“为什么我要留下?那只是个幻象啊?你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心上的旧伤仿佛突然绽开,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小哥,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玉瑾。我就是我啊,那个女人和我不一样啊!” 这话说的小哥瞪大了眼睛:“吴邪,你不要这样讲。” 不知为什么,从我的内心升起一阵烦躁,一直困扰我的思绪终于按捺不住:“为什么不能,我是吴邪,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不是她的替身,你能不能不要再想她?” 小哥不说话了,皱紧了眉头,仿佛受伤般的痛。他转过脸望着桥上的身影说:“吴邪,你知道吗?你的性格,你的声音,还有说话的方式,都和玉瑾一模一样。所以那时我第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是她,也许你自己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离开玉瑾的时候,我答应过她,哪怕几十年,几百年,我都会留在这世上等她回来。如果不是这样,我孤单的活了这一百多年,有什么意义?” 我愣在哪里,眼前的小哥仿佛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忽然余光一转,我猛然看到,玉瑾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就站在我和小哥的面前。我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哥也吃了一惊,拔出一把匕首挡在我和玉瑾之间。 玉瑾也吓了一跳,倒退了一步,干净的脸上露出不解和惊慌:“张起灵,我不是幻象。” 小哥不说话,全身戒备的站在那里,玉瑾伸出一只手,放在小哥的刀刃上:“你知道这里的幻象都是真实的,但我不是,你摸一下就知道。”说着玉瑾将手向刀刃按去,刀刃透过她薄薄的手掌,没留一丝痕迹。 小哥把刀慢慢放下,我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 “张起灵,你都忘了?是你说,我可以留在这里,飘荡在西湖边,闲适的生活在这里,没有世间的纷扰,这样才对啊。你说,一旦找到能容下我们的去处,就来接我转世,难道你都忘了吗?这些是你安葬我的时候,在我耳边说的话啊?现在,他是谁?”玉瑾指向我。 听到这儿,小哥像被雷劈中一样,原地晃了两下,手里的刀也不住的打晃。 “小哥……”我拉住他的衣角,“你怎么了,她是幻象,不要相信她。”小哥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张起灵,你有了新的心上人是吗?所以你忘了我是吗?”玉瑾低下头,用干干净净的眼睛看着我。“他待你好吗?你和他在一起,也很开心吗?”小哥低下头,一眼不发。两个人面对面的站在那里,站了好久。 最后玉瑾垂下头,从小哥的身边走过。“好吧,我知道了,我该走了。多见你这一面,看到你还很好,足够了。我也很好,你不用挂念。”她把目光转向我,“你要好好陪他,别扔下他,不要让他出去打架。这里很危险,都不要久留了,快走吧。”说完,玉瑾踏着细碎的脚步,向我们身后走去。 小哥的背影变得颓废,低着头说:“玉瑾,你能等一下吗?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身后的玉瑾没有停下脚步:“不了,说了,我们两个都伤心。见了你,我就能放心的走了。你们也快走吧,这个墓几千年了,很多事物都变得诡异了,别停留了,快走。” “玉瑾,你等一下。这里不能随便出去,跟我走!”小哥大喊一声,同时,地上瞬间燃气一跳火线,沿着玉瑾走过的路线猛的燃过去。“玉瑾!快回来!阵乱了!”小哥不顾一切,转过身向玉瑾追过来。 “小哥,你疯了!”我跳起来将他抱住,可是来不及了,小哥回头的一刹那,身体如溶解一般,破碎成无数细碎的萤火,在我怀里飞散向天空。“小哥!”我一声哭喊,瘫倒在地。 身后,玉瑾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张起灵不能再和你走下去了。” “你给我住口!烦死了!”我一时间火冒三丈。“这不是真的,都是幻象,你不要玩了!”我撑起来。“小哥和我是结过血亲的,如果他死了,我不可能还活着。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小哥这一辈子都要和我一起走下去,我不会扔下他。你要是再来烦我,我不管你是小哥的前妻还是张家的夫人,我一定炸了你的坟,扬你的骨,我什么都不管!” 我爬起来,将小哥掉在地上的黑金古刀扛在肩上,爬起来跑上断桥,身后的时间瞬间瓦解,带着清脆的破碎声升上天空,最后一刻我冲过断桥,扑倒在地面上。 “吴邪?”一个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我抬起头,经看到小哥和瞎子站在我眼前,一盏长明的蜡烛燃在我眼前,四周是再熟悉不过的岩壁。小哥拿起蜡烛,将蜡油滴到我的手腕上,一阵刺痛让我的大脑一下子清晰起来,前方的机关咯咯的打开。 “过了。”小哥如释重负的说。 我站起来看着小哥平静的面孔,忽然怒火中烧,跳起来对着小哥的脸,狠狠一拳打过去,小哥没防备,被打了个结实,整个人飞起来撞到墙壁上。 小哥跌坐在地上,捂着脸颊看着我:“吴邪,你打我。” 我心说,打得就是你。“张起灵,你给我听好了,我吴邪是个男人,这辈子是你堂堂正正的夫妻!不是妾也不是小,更不是玉瑾转世!你要看的上我,我们就一起走,看不上就一拍两散!再不准在我面前提这个女人!再说一次,我……”话没说完,瞎子过来捂住我的嘴。 小哥想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看着我。瞎子转向小哥说:“哑巴,我说的没错吧。” 小哥伸出舌头,将带血丝的口水抹在手背上看了看,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静了片刻,大声的对我说:“吴邪!你知道我接受你是个男人,用了多长时间吗?” 我愣了,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看到小哥发火。 “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小哥低了头。 瞎子松开捂在我嘴上的手,呵呵的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知道吗?当时我决定和鹿鸣在一起,这家伙半年没和我说话。他为了你能和一个男人上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是不是玉瑾,见到你之后,早和他姓什么一起忘了。” “胡说。”听了瞎子的话,我有些动摇,但是依然嘴硬。“刚才见到的玉瑾,他说的和做的……” 瞎子摸摸我的头:“妹子,刚才从进门开始你身边的哑巴就不是真的,你都没看出来,你伤了他的心才是。” “小哥……”我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你不是一直拉着我?” “拉你的不是我,”小哥别开视线,“进门后,你就一直走在我后面。” “你没有看到西湖?”我的脑子有些木。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但我听得到,你在我的身后,对着空气说话,我都听到了。我想叫住你,但你一直听不到我说话。”小哥转回头,抬起眼睛看着我。“对不起,玉瑾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一直这么在意,都是我不好。” 我低下头,和小哥相对而立,向我道歉的小哥,反而更让我不知所措。 “走吧,这不是打情骂俏的地方。”瞎子拍拍我的肩膀。 小哥过来,拿下我肩上的刀,自己背上,我加上瞎子,再一次向前走去。黑暗里,小哥轻轻拉上我的手。“如果是真的,我不会放开的。” 我点点头,身上的重担仿佛已不在。 “瞎子,刚才在格里,我听到你说,你看到西湖了。” “呵呵。”瞎子不置可否的回答,他的脸色让我惶惶不安。 “你猜我刚才还看到了谁?”强找到的话题,说出口却让我后悔。 “鹿鸣是吗?”瞎子平静的回答。“你身边的我是真的,所以我也看到他了。” “啊?那……后来呢?”我的心里酸酸的,瞎子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分外的冰凉。 “你看到的,没看到的,都是后来。” 在沉默中,甬道的前方显出一块暗红色的帘幕,陈年的织锦,从天花板垂至地面,沉重的质感如一面暗红的岩壁。 小哥停下脚步:“瞎子……” “到了是吗?”瞎子探出手,摸到了幕布粗糙的表面。小哥想了想,不做声的走过来将那只手抓住,把瞎子抱进怀里。 “别忘了来找我。”头靠在瞎子肩膀上的小哥,只说得出这一句话。 瞎子摇摇头。 “你答应我,我才能放你进去。” 瞎子笑了,“张起灵,你总算有点人味儿了。如果……我能出来,我去找你。”瞎子推开小哥,伸了一只手给我。“小三爷,帮瞎子引个路。” 我扶了他,送到幕布的前面。“小三爷,记得,有些事别告诉解语花,一辈子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就是他的福气了。”我耳朵听着,却不知该怎么回答。瞎子摸摸我的脸说:“能跟你们一起来这儿,实在是太好了。谢谢。”说完瞎子放开手,后退一步,单薄的颈背靠在幕布上。那块暗红的幕布,如同水面一样微微抖动起来。 “一定要出来。”小哥目送着瞎子,最后一次叮咛。 “恩。”瞎子笑着应了,身后的幕布如海浪一般涌起,裹在瞎子的身上。“对了。”瞎子想起了什么,把手向袖管中探去,“这个还他。”一瞬间,暗红的幕布如潮水般卷起,被幕布裹住的瞎子身体向后一仰,在原地连同幕布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啪嗒一声,地上落下的,是那条白玉手串。 作者有话要说: 瞎子守的格中,在幻象里,人生中零零总总,都会在瞎子的眼前经历一次,或旁观,或经历 所有的痛苦与失败 瞎子知道每一件事的结局,知道自己当初的每一个决策 也许瞎子会希望,为当初的某件事改变一个决策,他的人生就不再有哪些难过 也许他的家人都会在,也许他和鹿鸣会长相厮守,也许他和解语花之间会有一个更美好的相处 一旦瞎子决定,做一个与当初不同选择,瞎子也许可以在幻象中度过一个完美的一生 是否最终回头面对这个不完美的现实,是瞎子在幻象中不会停止的纠结 也许在探底的最后,瞎子选择留在那个幻象里 也许他会走出来 这些是吴邪和小哥所不知道的,至少在现在无法得知 主线写完之后,可能会写一个中长篇的黑花番外,把这篇文里隐藏的黑花故事写出来,从瞎子和鹿鸣的故事开始,写到最后 先这样吧,小哥和吴邪的故事还远没有结束 第41章 分手 走出岩壁的王平四下里看了看,看到地上胖子和瞎子的尸体,有看到对面的我和念,慢慢的将银签子握在手里,挡在胸前,用嘶哑的声音说:“张起灵,走到这个阵,我知道,你让吴邪走,带不走王吉,我不能让你杀我。” 小哥呆呆的站起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念,不要玩了!你知道小哥的力量没有了,他打不过王平的。”我向念大声喊着。 念仍带着冰冷冷的微笑:“他自己知道,张家人最后的尸化,他不会忘记。” 尸化?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那边传来小哥冷冷的声音:“念,你承诺,结束之后,直接放吴邪出去,不要让他过来。” 念微微一笑:“好。” 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小哥抬起右手抓在左肩上麒麟纹身的皮肤上,手上的指甲深深的抠进皮肤中。 “干什么?”随着我的一声叫喊,小哥手一用力,将肩上的皮肤生生的撕了下来,“不要啊!” 此时的王平已经提着银签子冲了过来,小哥抬手一档,那银签子穿着手掌插进去。小哥顺势将王平的手握住,眼底里泛起一丝红色,抬了头叫了一声野兽般的死后,全身的皮肤像开水烫过一般剥落,露出一身血红的肌肉,整个人变成一具血尸。 “小哥!王平住手!”可惜那一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听得到我叫喊,王平一手将小哥的手拉回来,另一手握了拳向小哥的脸上打去。小哥侧头一朵,张嘴咬上王平的手腕,一甩头,将王平小臂上的肌肉生生的撕扯下来。 王平一声闷哼,抽了银签子翻刀刃向下,一刀扎进小哥的后颈。小哥张嘴叫了一声,上身一甩,将王平甩飞起来,狠狠的撞在墙上又重重的落下来。小哥抬手摸摸后颈,一用力将银签子拔出来,随手扔在地上,慢慢的向墙角的王平走去。 王平困难的翻过身,拔出枪对着小哥开了一枪,小哥一侧身,那枪打在肩膀上,溅起一片血肉。小哥没半点反映,冲过去拉住王平拔枪的手,另一只手按住王平的肩膀,一用力,将王平整只手撕了下来。 王平嘶哑的叫声回响在甬道里,小哥低下头,一口咬上王平的颈动脉,一抬头,王平的鲜血直喷出来,高高的溅到天花板上。我趴在岩壁上,崩溃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平的身体抽动了两下,不动了,一切都安静下来。小哥一动不动的跪在王平的尸体旁边,留给我一个血淋淋的背影。 念将十根手指搭在一起,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场景,我的手掌在透明的岩壁上留下五条血痕。 “让我过去。” “啊?”念的声音略感意外。 “我说让我过去!”我转过头愤怒的对身后的念说。 “他刚才不是说,不要你过去吗?他现在已经尸化了,没有任何思维和记忆。过去让他杀了你。” “放我过去!” 念眯起眼睛,将手指轻轻捻动,眼前沾血的岩壁缓缓打开,我跌跌撞撞的冲过去,化为血尸的小哥只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哥……”我站在他身后轻声叫了一句,小哥的身体一震,慢慢的转过头来,那张脸上没有一寸皮肤,泛红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一丝对我的记忆。 我忽然想起了在巴乃的山上,我和他说过:“你将来变成个血粽子……我也用我的血养着你……”我跪下去,将那个血淋淋的身体抱在怀里。 忽然甬道的岩壁上,几扇石门咯咯的打开,秀秀、潘子、王吉和花儿,依次走了出来。 身后的人也许是在尖叫吧,怀里的小哥随着声音抽动着身体,我将他紧紧抱着,埋头在满是血腥的身上。 “吴邪!这是怎么回事?”小花跑过来扳过我的肩膀,我身下的血尸吓得他一声尖叫。 “放开它!放开吴邪!吴邪过来!”凌乱的叫喊声在我耳中回响,我紧抓着怀里的血尸不放。忽然化为血尸的小哥,被吵闹声惊动,嘴里发出咯咯的响声。 凌乱的叫喊声中,花儿和王吉拔出武器。 “不要动手!他是小哥啊!”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吴邪,你疯了?” “他是小哥,是张起灵!看他身上的衣服还在……”。就在这时,小哥张开嘴,在我的肩上狠狠的咬下去,我忍不住一声呜咽。潘子见状不好,拔出枪,抵在小哥的头上:“小三爷,把头低下,我杀了他。” “不行!!!杀他,我不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能杀他。” “你想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吗?” “我不管,所有人,所有事,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他活着!他必须活着!”我语无伦次的紧紧抱着那个血尸,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要杀,把我跟他一起杀了!”话音未落,小哥抬起头从我的肩膀上撕下一块皮肉,潘子咔嗒一声把枪上膛。 这时,站在一边的花儿,眼神忽然飘忽到地上的一具身体上,高高瘦瘦的身体,花儿修罗一般的眼神转回来:“吴邪,是他杀了瞎子?”花儿疯了一样提起瞎子的短刀,向小哥直刺过来。 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已经挡在小哥前面,冰凉的刀刃从我的胸口穿过,花儿的短刀,把我和小哥穿在一起。 “最好一把刀刺过来,把我们串死在一块儿。” 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了那时巴乃的山上,对小哥说的话。身后小哥的体温传来,我努力回头去看,小哥依稀的相貌,如同一只浴血的麒麟。 跌落在地面上,世间的一切土崩瓦解。 第42章 重逢 尘归尘,土归土。跌落在尘封的地板上,那一刻闻到沉积千年的尘埃味道。人生的过程在我眼前一幕幕飞过,我看到了小哥,在三叔楼下那个背着刀的背影,也看到了西湖边的楼外楼上,阳光下他恬静的笑脸。些许对生命的眷恋,如同小哥手里那淡淡的茶香。我吴邪,吴家的小三爷,离经叛道,和王家悔婚,和张家起灵不伦,最后这般死在千年的古道里,总算没有辱没吴家历代放荡不羁的英名吧。 忽然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化为漫天飞舞的萤火,猛然发现,托住我脸颊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小哥的一双臂膀。 “吴邪……” 我睁开眼睛,实现上方,是小哥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我一动不动的看了他好久,直到一滴眼泪落在我的脸颊上。 “吴邪……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才是,说好要陪你一辈子,却还你死在这里。我抬起手摸上他瘦瘦的脸,小哥的嘴唇似乎在说什么,我已完全不在乎,拱起身抱住他,紧紧的靠在他怀里。 “好了。”忽然一个凉凉的指头戳在我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模糊的意识瞬间明朗,我坐起身,呆呆的看着四周。 “小哥,我们死了吗?” 忽然我看到念带着冷冷的微笑站在小哥身后。 “念!”我几乎跳起来,被小哥抓住。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左手还在,又呆呆的默默自己的脸,耳朵、眼睛都还在我的身上。我看看小哥,看看他身后的念。 没等我反应过来,小哥已经扑过来把我紧紧抱住:“吴邪,都是幻觉,你没死,我也没死。” “为什么?”我愣愣的问了一句。 念听到这话,凑过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想死吗?要不要再玩一次?” 小哥把我抱起来,转身对念鞠了一躬:“他说过的,都做到了,放我们走吧。” 念眯着眼睛笑笑,手指了方向:“去吧,看你们碍眼的很。”说着,慢慢向那个方向走去。 小哥和我站在原地,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吴邪,我们过了。”不明就里的我,只感到他的眼泪,不住的滴在我的肩膀上。 后来小哥和我说,那是的岔路,就是最后两格。他走进去之后,就遇到念,念让他坐在身边,让他看了幻觉折磨我的整个过程。如果后来,我没有过去,或者没有挡住那一刀,小哥就会留在这个墓里,和念一起侍奉麒麟。念是个张家族里都知道的存在,传说一般的活了几千年。她侍奉的麒麟是张家的命脉。不过,据说念那时凤冠霞帔,加的是神兽麒麟。在幻象里,念和我说的哪些话,没有人知道是真还是假的。 古墓里,念指给我们一扇石门,小哥将我放下,上前一推,门缓缓的打开,一阵清新的风从门缝里伸出了。念笑笑,挥手离开。 “对了。”念走了几步转回头问:“张起灵,你张家人的能力,还留在烛狼哪里,要不要我和那狼说一声,把东西还给你?” “不用了,谢谢。”小哥笑笑,抱起我,从推开的门走出去。从此之后,我经常梦到念,梦里的她依然斜靠在那张榻子上,久久的看着那些壁画。 花儿、胖子……不知道你们都还好吗。 我和小哥穿过石门,迎面看到的,是扶着潘子的胖子。 “天真!小哥!你们两个三孙子,我媳妇呢?”一丝不差,胖子的口吻。满脸满身血道子的胖子,和脸色苍白但没受重伤的潘子,让我由衷的笑出来。 一个宽敞的山谷,四面高山环绕,稀薄的阳光透过层层水雾透下来,阴暗柔弱的光线。四面的岩壁上,一扇扇石门缓缓的打开,走出的,是那些让我们牵挂了一路的人们。 第三个出来的,是罗刹一般的王吉,坦着上身,只留一件吊带,一身漆黑的纹身者汗水的覆盖下闪闪发亮。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撕成布条,拧成绳子,牵出一只幼虎。这王吉果然降了影虎出来。 刚走出石门的王吉,结结实实的承受了胖子冲过来的一个拥抱,只是笑笑,拍拍胖子的后背。 “衣服给你吧!”王吉看着胖子身上拖布条一样的衣服,只微微的笑。 “伤口我给你看看。” 又一扇门开,走出门的,是两眼茫然的解语花。解语花站在原地,四下里看了一圈,眼里的绝望让人心疼。远远的闻到一股清香,是守格时燃香的味道,这香味蚀进了花儿的骨髓,一生都没有散去。 王平也出来了,远远的站着,对着王吉笑了笑。王吉站在胖子身边,脚像生了根一样,没移动半步。半晌,挥了挥手,王平便笑着转身,向山谷外面走了。很久之后,我和小哥在外面乱跑时,在深山里的一间寺庙里又见到了他,他已经换了一个我怎么都没记住的法号。他在寺庙里行医,照顾着方圆百里的生命。我和小哥给他一张我们几个的合影,里面有王吉,抱着初生的女儿,王平对着那张照片笑了很久。 秀秀是王吉抱出来的,在王吉的怀里,软软的像一只小猫。花儿站在那里,眼睛只盯着最后一扇门,不知所措。 最后那扇门开了,花儿几乎要跑过去,被王吉拉住了胳膊。“花爷,秀秀醒了。” 花儿像从梦中醒来一样,任王吉将秀秀放在自己的怀里。这时,小哥把我放下,走进去,把瞎子架了出来。那一刻,我几乎觉得,瞎子已经死了,唯一的生命,是嘴角上微微扬起的笑容。 伤病的我们,互相搀扶着,来到山谷中央的一块平地,在一处石桌石凳前停下来。不远处停放着一副石棺。花儿、秀秀和王吉,顺势在石凳上坐下。 小哥把瞎子小心的放在石凳上,瞎子轻声的说了一句:“去吧。” 那胖子依然不识时务,屁颠颠的奔着棺材跑过去,被王吉一把拉回来按在凳子上。“坐着!再里面只有张家人才进得,你再迈一步,小哥拿刀劈了你,劈死你还要连累我!” 我低头看看,地上有一条碎石铺成的细细界限,分割着内外。小哥掸了身上的灰尘,小心的迈步进去,回过头,递给我一只手。我忙的摆摆手,这张家的圣地,我这样离经叛道的一个媳妇,走进去恐怕也是把先人气死的货。 “吴邪?”小哥一脸莫名的看着我的犹豫。 “去吧,张家媳妇!”胖子在身后推了我一把:“帮兄弟顺两件明器出来,等出去了,我找派出所的哥们给你们办两张结婚证去。”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在回头,仍是小哥不解的表情,我一个于心不忍,手被他紧紧拉住。 “来吧。”那不远的距离,把我的一颗心从忐忑走到平静。 无盖的石棺里,躺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家常的装束,合在胸前的双手略显粗糙。这也许就是壁画上的零吧,没有华贵的装束和陪葬,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妇人。 “念让她一直完好的保存着。”小哥站在石棺的旁边,轻声的说着,双手合十,深鞠一躬。那女子的手上,握着几根红色的丝线,挂着三两块青色的玉石,放在胸前,小哥小心的解了一块下来,回身挂在我的脖子上,在颈后仔细的打了个结。 “这样就行了。”小哥抵着我的额头,轻轻的笑出来。 我低头看着挂着我锁骨上的玉石,不知不觉被小哥握住了手。 “小哥,胖子还要明器呢。” “回去了让他去我家拿,我那有的是。” 和小哥牵着手走回去,石桌石凳上,坐着那几个半残的人。潘子叼着烟,无奈的笑着。王吉忙着给胖子处理伤口,胖子瞪着眼睛和地上的影虎掐架。花儿抱着秀秀,眼睛却放在瞎子身上移不开。瞎子蒙着眼,歪在石桌上,垂着头睡去一般,苍白的嘴唇像两张白纸。花儿怀里的秀秀睁开一双杏核般的圆眼,抬头看了看花儿,又看看瞎子,然后收了眼神,把头埋回去,冷冷的若有所思。 出去的路,都平坦的很,一路上胖子不住声的废话,听得王吉实在受不了,压不住火的回骂,脚下的影虎不时冲着胖子低吼。我想,以后的王家应该会一直热闹的让人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王平才不愿跟他们回家。 正想着,前面又一处宽敞的空间展开,正面的岩壁上布着复杂的风水局,一条条甬道错杂在风水局上。岩壁下方不远处,一处泉水汇着一滩清澈的浅潭,溢出的泉水缓缓流向山外。 小哥对靠在肩膀上的瞎子,小声的说:“到了。” 瞎子笑了笑,凑近小哥的耳朵,轻声的说了什么。小哥回过头,喊大家停下休整,把瞎子安顿给王吉,然后走到花儿身边,低声的不知说了什么。花儿听后,略带茫然的表情,转头去看瞎子,却发现瞎子在王吉身边,并不看他。 花儿垂了眼,站起来走到泉水边,一件件的将身上的衣服褪去。稀薄的光线下,白净的皮肤衬着几条粉红的伤痕,异样的美丽。瞎子抬起头,仿佛默默的看着花儿消瘦的背影,一点点没入水中。但我们几个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花儿的肩膀没入水中,小哥走过来对我说:“吴邪,我带你去看点东西。” 我跟着他站起来,看他捡起地上的黑金古刀,拉着我走进岩壁下的一处甬道。 甬道不长,转角进去,显出一块空间,上方远远的开着天井,地当中,停着一方小小的石棺。我没问,已经隐约的猜到是什么。 石棺盖着,小哥过去推了下,竟推不动,我过去帮他一同,将棺盖抬起,放在地上。 不出所料,石棺里躺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圆圆的脸,民国时的装扮,一副合起的黑框眼睛放在枕边。 “吴邪,她是……” “我知道的。”我和小哥一起,坐在石棺旁边,仔细看着这个小哥当年喜欢过的女孩。小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玉瑾的脸颊。 “吴邪,她当年,跟我受了很多苦,她连家都不要了,跟我跑出来。我答应一辈子陪着她,但最后,却因为我……到最后,我也没来得及救她。所以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放不下她。” 我轻轻笑了一下,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一切都已经很淡然了,只要小哥和我都还或者,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小哥起身,把沉重的黑颈古刀拿起来,仔细的擦去灰尘,把刀小心的放在玉瑾的身边。“以后,我再不能来陪你了,我只有这个,留给你。” 说完,头伏在棺材的边上,半晌不语。最后站起来,在我的帮助下,把沉重的石棺盖上。 我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说:“小哥,等我们死了,也找人把我们埋这儿吧。” 小哥有点吃惊,抬起眼睛看着我。我笑了:“反正地方够大,三个人没事了还能斗个地主什么的。” 小哥愣了片刻,脸上微微笑了,拉着我走出来,在甬道里忽然抱住我,深深的吻下去。 再出来是,花儿已穿戴完毕,脸上淡淡的潮红已不再。小哥去墙角拉起瞎子,站起来的瞬间,紧紧的报了瞎子一下。 出去后,我们在沙漠里连滚带爬的走出去,找到了那两辆黄沙埋了半截的越野车,开回那家旅馆时,天已经蒙蒙黑了。老板看到我们一行人牵着一只虎回来,没半点吃惊,相比我们就是牵着温X宝回来,他都会视若无睹,一群亡命之徒而已。 那天晚上,我在小哥怀里睡到不省人事。胖子一直在走廊里闹腾,最后王吉也没和他一个房间,潘子忍无可忍的把胖子拉走。 夜里,瞎子走了。店老板说有个男人开车来把瞎子接走了。说这话时,是早餐的时间,花儿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不出声的看着窗外。再回头时,已经又是原来谈笑风生的花儿爷。 下午的银川机场,我们带着一身伤痛,离开这方黄沙。 第43章 最终章 北京的宾馆里,我站在穿衣镜前,将脖子上垂下来的玉坠塞进衬衫里。小哥站在我身边,对着打了一半的领带发呆。 初秋的北京,解语花的婚礼。 小哥依然对着领带发呆着,我拉他过来,帮他把领结打好,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无助的看着我。 “吴邪,我都找过了,我找不到他。” 我把双手拍上他的脸颊,拢起来说:“别想了。”其实,找到了又能怎样。谢家的少爷和霍家的千金,堂上是心照不宣的金童玉女,堂下是风雨莫测的险恶江湖。我和张起灵可以扔掉一切,无声无息的隐居在西冷的楼上,可花儿能吗? “小哥,跟了我你会难过吗?什么,都没了。” 小哥摇摇头:“本来我就什么都没有。” 我帮他理着领口,心里酸酸的想着,从银川回来后的两个多月,小哥除了外出寻找瞎子,几乎没有离开我的小二楼,白天陪我在店里忙碌,晚上睡在我的枕边,没事的时候就靠在窗边,安静的像一棵植物。 “走吧,我听到胖子在楼下叫了。” 我看看小哥,帮他仔细理了理头发,推开门,向楼下走去。 “你们两个兔子,昨晚滚床单到特么几点!我媳妇和儿子在车上等着呢!你们尊老爱幼的中华美德都卖了炒股了吗?” 清晨的酒店大堂里空无一人,门口靠着车站这的胖子,百无禁忌的废话,倒是驱走了一丝清晨的阴郁。 我看着他上身穿着纪梵希,下身穿着班尼路,不禁莞尔,走上去不知为何,给他一个熊抱。今天是解语花结婚的日子。 胖子把我推开,摆手示意我上车。我拉开车后座的门,憋不住笑出声来:“卧槽,胖子!” 只见三个人的后排座,王吉坐在中间,左右两边塞满了靠枕和毛绒玩具,刀枪不入。动弹不得的王吉无奈的对我笑笑。 “我操你妹啊胖子,有你这么变态的吗?小爷我坐哪?丫挺的!” “谁他妈让你坐后面啦?万一挤着我媳妇和儿子?你不会前排坐小哥腿上??” “放你娘的屁!” 小哥听着我们的对话,扶着车满脸黑线。忽然,我发现小哥的眼睛一动,整个人紧张起来,多年的习惯让我条件反射的随他的实现看去,一个高瘦的人影,从酒店的台阶下面,拖着脚步慢慢的走过来。 那人是我没见过的,高高瘦瘦的身材,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咖啡色的头发和虹膜,阳光仿佛能射透他一般。考究的白色衬衫和窄脚的黑色西裤,一双手插在裤袋里,腕子上露出一块价格不菲的腕表。半睁的一双眼睛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 小哥依然紧紧的盯着他,显然在回忆里搜索这个人。旁边一辆车开来,狠狠的按着喇叭,那人却对刺耳的笛声只是懒懒的转了下头,复又低了头,慢慢的走上楼梯,最后站定在小哥面前。 “张起灵,我是安晨。” 听到他的名字,小哥像被电击中一样,我和胖子对视一下,都没有说话。 安晨低了头,仿佛刚才那句话让他筋疲力尽一样,几秒之后又抬起头说:“有事情。” 小哥想都没想,转头对我和胖子说:“你们先去!”这时,安晨已经拖着脚步,向酒店大堂里的咖啡厅走去了。我和胖子互相看了看,小哥已经转身追着安晨去了。胖子想了想,和我打了个手势,坐进驾驶室。我目送小哥,远远的看到他们坐在玻璃窗里的沙发上,安晨熟练的叫来服务员,从容的点单。我犹豫的坐进副驾驶的座位上,关上车门,眼睛还是离不开那两个身影。 “别看了,那人应该是为了瞎子的事来的。”王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为什么?”我回过头去。 “他身上有一股味道,似乎瞎子的烟味。” “啊?” “瞎子抽的烟是缅甸的,很古老的一种烟。那人身上都是那种烟的味道,他一定在瞎子身边呆过。” 我愣住了,脑子里转了转,想理出个头绪。 “走吧。”胖子踩了一脚油门,“再不走就赶不上开场了。” “先去解语花和秀秀那边吧,今天可是北边的大场子,不管怎样,也得把今天镇住了。吴邪,你把手机备好。” 我点点头,车缓缓的启动,从后视镜里看到王吉,肩头上塞着一只巨大的加菲猫,分外的喜感,却非常幸福。 办婚礼的地方,选择一处景致的会所,胖子把车停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下了车打开后排门,把王吉挖出来。我把手里的手机又看了一下,还是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来的很早,门口还空荡荡,花儿和秀秀的婚纱照摆在门口,可我们三个谁都没有看一眼。 “花爷在二楼阳台,秀哥在试衣间。” 于是我们各自分手,胖子扶了王吉去找秀秀,我上了二楼找花儿的房门。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躺椅摆在阳光里。花儿穿着白色的西装礼服,在躺椅上沉沉的睡着。手边的茶几上,竟然放着一瓶没开封的血石榴。 我的头皮一下子吗了,想也没想冲过去将瓶子吵起来,桌子上的茶杯被我撞翻在地,惊醒的花儿抬起头来,“吴邪?” 我二话不说,抬了手要把这瓶子扔向窗外,花儿从躺椅上跳起来扑倒我身上,两个人重重的跌倒在地毯上。 我们两个不出声的厮打了几番,花儿看准时机,对着脸狠狠打了我两拳,我被这不要命的东西打得眼冒金星,花儿扳过我的手,用尖尖的指甲把瓶子从我手中抠了出来,留下几条深深的血印。 我挣扎起来,骂道:“你别又喝那东西!” “你别管!” “瞎子拼了命才帮你戒了!” “别跟我提他!” 屋子里安静下来,花儿坐在我对面的地上,双手紧紧握着那瓶石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小心的问着:“花爷,里面怎么啦?” “滚!”花儿一嗓子,外面的人鸦雀无声。 花儿抹了把脸,站起来,将血石榴放进胸前的口袋,冷冷的说:“时间到了,跟我下去迎宾。” “解语花!”我站起来拦住他:“你这个样子还结什么婚?” 花儿一脚踢翻茶几:“我为什么不结?为了守住这个解家,你以为我什么没做过?结个婚算什么?还有,你和姓张的,我看到了,我不想像你们一样,在个破楼上缩头王八做一辈子。” 我一拳打在花儿脸上,花儿一声不吭的栽倒在梳妆台上,五颜六色的妆品染脏了礼服。花儿站起来,看看衣服,再看看我,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拉开门。 “人呢?!过来给我换衣服!!”几个补妆的小姑娘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换衣补妆。我一个人住他们身后站了一会儿,看到换衣时花儿露出的消瘦的肩膀,心里一阵翻腾,转身摔门而出,对花儿炸了声的叫喊置之不理。 出了门,正看到盛装的秀秀,雪白的裙子晃得我的眼睛酸酸的痛,我没打招呼,一个人走进空荡荡的礼堂大厅,从空无一人坐到宾客满堂。 “吴家小三爷,您的位子站这边。” 我从沉思中惊醒,看到穿戴整齐的侍者将上席的位置指给我。我摸出口袋里的手机,还是空白一片。 古玉的烟嘴把玩在二叔粗糙的手指间,不是有各式人等堆着笑过来请安。王吉的位子空置在二叔手边,张家的几位老人在众人的搀扶下落座,小哥的名牌却不知去向。 我抬头看了二叔一眼,发现二叔严厉到骇人的目光紧盯着我,让我想起了九宫里的烛狼。我害怕的低下头,花儿的话却在我耳边响起:“西冷楼上两个缩头的王八。” “张家太爷,张起灵今天不露个面?” 那三个字把我惊醒,之间那张家的老人口齿含糊的回答:“身心俱疲,不堪重负。当择日重选,或游或荡,随他的意吧。”说这话时,一双昏花的老眼抬起来看向我,我一阵恶心,站起身想走,却被二叔喝住:“吴邪,来和张家太爷打个招呼。” 我愣了一下,正想含着苍蝇叫一声阿公,二叔撩开的茶碗盖子却叮当一响:“张太爷,精神头看来好的和那,上次被解小九爷砸的场子,收回来没有?” 那老人的脸色腾的变得青铁,张了张嘴,却被二叔恶狼一般的眼睛生生的堵了回去,脸颊上的肌肉厌恶的抽搐着。 二叔捧了茶碗遮了口,声音不大不小的对我说:“吴邪,不管是谁骂了你,都记得要打回去,不然,他就会骂你第二次。我教过你,难道忘了。” 这话像扇耳光一样打在我脸上,我双手握拳,一动不动的撑在桌子上。 礼堂灯灭,喧闹的音乐响起,胖子和王吉回来,把我按坐在椅子上。我木然的盯着桌面,台上的声色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脑子里一团麻一样乱了不知多久,台上忽然哗啦一声嘈杂,胖子提着我的肩膀把我拉起来:“我们去看看。”我忙向台上看去,只见花儿扑在高脚杯叠成的香槟塔上,不省人事。 化妆间里,花儿撑着头,坐在梳妆台前,脚下散落着食物的残骸,胖子站在他身后生气的骂着:“解语花,你今天来丢人玩的是吗?三天不吃东西你还上去现个什么眼,北边的老少流氓全坐着看着。道上早就说你是个立不起来的娘们儿,你给我们挣点气能死吗?” 胖子骂够了,拉开房门冲着外面大喊:“再他妈端一盘子来!花爷爷减他娘的肥!”外面的人跑着送来一盘吃的,胖子单手接了摔在花儿面前。“你他妈的要是再掀了,这辈子别管我叫兄弟。” 花儿当了脸转向一边,胖子指着他的鼻子吗:“你要是放不下那残废,你就道上放话找他去!” “谁说他残废了?”花儿抬起头。 “眼睛都给你了!” “胖子!”我喊住胖子,可是花儿已经推了椅子站起来,却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带我去找他!”花儿在地上喊着,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婚,你还结不结了?”一个沉重到让人彻骨寒颤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秀秀穿着二朝服站在门外,说话的却是秀秀身后,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我和胖子看了,都吸了半口寒气,竟是道上的泰斗,霍老太太。 地上的花儿也木了。“来人给花爷换衣服。”霍老太太的声音里压着一股怒气,两个小姑娘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把花儿扶起来。 胖子两边看了看,垂着手在霍老太一步远的地方小心的说:“老祖宗,这么出去会不会丢人哪?” 霍老太一抬头,把胖子吓得一缩肩膀,“还能丢人到哪去?”说完,霍老太敲着龙头拐杖,山一般的离开。经过我的身边,不忘抬头看了我一眼:“蝇营狗苟的东西。”那声音和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厌恶,仿佛毒药一样蚀在我的血液里,胸口里一阵说不出的痛楚和恶心。 二叔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有谁骂了你,就打回去,否则他会骂你第二次。”我转过身,司仪却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拉着我问:“衣服换好了吗?找人救场呢,你过来亲友致辞,不然这场婚礼就完了。” 我心说还能怎么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上礼台,不知谁将一个话筒塞进我的手里,台下熙熙攘攘的声音,见到我,静了一下,立刻换成另一种低声的嘈杂,嘈杂里夹杂着轻声的嘻笑。 司仪熟练的串场和台下稀疏的掌声,我只听到那不绝的嘻笑,在我耳边越来越清晰,我内心的怒火却慢慢的燃起来,越烧越大。 “下面请资深亲友,吴家小三爷致辞。” 台下的掌声和笑声一道响起,我将话筒举在嘴边,感到血液缓缓的燃起来。 “各位好……我是吴邪,解语花和秀秀的朋友……”台下仿佛无数双嘻笑的眼睛盯着我,我找到了最冷的一双,霍家老太,死尸一样的目光。我感到了血液中的怒火,终于烧到了我的喉咙。 “台下的各位,不要脸的。”这话脱口而出,台下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你们今天是来看戏的?解语花唱的戏,你们可是卖了裤子也看不起。”台下的老人,脸色渐渐发青,只有二叔,我看到他正看着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我苦笑一下,指着刚才席间的张家太爷:“说你呢,那个姓张的,前两天铺子被花爷荡了,连个屁都没敢放。你怂成这样,儿子是不是你亲生的?” 台下张老太爷的脸色青的像放了血的猪肝,台下静的针掉下来都能听到。这是旁边的席上响起无赖的一声:“当然不是,他儿子是我亲生的。”场下哗的一声爆笑开来,王银化翘着二郎腿,叼着烟卷,驴一样的狂笑着。 张太爷气得全身乱抖,手下人面子过不去,转向王家的席位:“王二爷,你就不管他?” 王银化的父亲抬头吐了口烟,从容的说:“他是我私生的野种,他操谁的老婆,我从来不管。” 台下又是一阵爆笑,张老太爷实在坐不住,站起来颤巍巍的叫上人回家,我用手一指他的背影,将话筒吼到最大:“老绿毛王八别走!我他妈话没说完!”二叔笑着将老太爷拽住。 我火冒三丈,开口骂道:“你他妈给我听好了,张起灵宰了你全家分分钟的事,我吴家小三爷帮你收尸!我和张起灵的事,没有什么可瞒的,今天就让不知道的人都知道,谁他妈再敢拿这个事开玩笑,我吴三爷拔了你的JB塞回你妈的肠子里!” 话音一落,台下疯了一般的掌声和叫好,张老太爷不知丢下一句什么,扶着手下颤巍巍的离开。二叔鼓着掌瞄着无可奈何的霍老太太,憋着笑敬上一支烟。霍老太太活活气乐了,骂了二叔一句,接了烟。二叔笑着会说到:“跟他三叔当年,还差得远呢。” 我看着台下一片叫好声,心想,这他妈都是流氓中的流氓。忽然看到小哥愣愣的站在大堂门口,直直的看着我。刚才那一番话,全被他听了去。 没等我说话,忽然看到王吉从后台一路跑过来,手里抓着手机,把我拉下去,台下一片欢呼声。 跑下台,王吉急忙忙的拉住我:“带解语花走,去找瞎子,快!” 我拔腿便跑:“怎么回事?” 王吉瞪着眼睛说:“瞎子的眼睛有救了。” 我们两个冲到试衣间,正撞上开门而出瞎子,一手打着电话,一手拎着挣扎的解语花,劈头便问:“瞎子人在哪?” 远处小哥的喊声传来:“后门!”跑过去,见胖子的车已经停止那里。胖子把王吉和花儿塞进后排座,我坐上副驾,只见小哥钻进前面的一辆跑车,驾驶位上坐着一个淡色头发的背影。 花儿一见那人的背影,跳起来几乎冲到前排上,被胖子一巴掌按回去。两辆车箭一样冲出去。 “怎么回事?”我回头问正发着短信的王吉。 “鹿霖死了。” “啊?”我和花儿都吃了一惊。 “临死时,把眼睛给瞎子留下了。” “瞎子的眼睛究竟怎么了?!”花儿狠狠拉住我的肩膀。 “在斗里,给你烧了。”胖子毫不留情的说。 花儿长大了嘴巴,跌坐在座位上,用双手将嘴巴捂住,我仿佛都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瞎子人呢,在哪里?” 王吉指指前面那辆车:“在安晨家里。”那车不要命一般开的飞快,胖子勉强的跟着。 “安晨是谁?”花儿疯了一样喊着。 我们谁都不说话,车子一转,在移动别墅门前停下来,花儿拉开车门冲下去。前面一辆车上,安晨和小哥也走下来。 “瞎子在哪儿?”花儿对着安晨喊着,安晨将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月,他谁都不见。”安晨慢慢的说,一双细细的眼睛看着花儿,仿佛又什么都没看见。 “带我去见他。”花儿咬着牙说,我和胖子过来将花儿拉住。 安晨转过身,从容的打开门,把我们带上二楼。 半开的房门,安晨用细长的手指向那边一指。花儿推开众人,一个人慢慢的走过去。 瞎子坐在阳光里,围着一件黑色的晨衣,憔悴苍老。衣服纱布蒙在空洞的眼眶上,消瘦的手腕和脚踝上,扣着包了纱布的镣铐。 听到开门的声音,瞎子抬了头,却转向窗外,不看来人。 花儿小心的走过去,跪在瞎子面前。 “瞎子。”花儿略显沙哑的嗓音,瞎子猛然站起,将椅子和茶几一并撞翻,花儿跳起来把瞎子紧紧抱住。 “瞎子啊——”在瞎子的耳边,花儿痛哭失声,瞎子一动不动的愣了片刻,一双颤抖的手环上花儿消瘦的身体,将头无声的埋进花儿的肩头。 我们所有人都听着花儿撕心裂肺的哭声,直到安晨走上去,抽出一支针剂,打在瞎子的肩头。瞎子抖了一下,软在花儿怀里。 “你干什么?”花儿死命的抱住瞎子,安晨却并不回答,低下身将瞎子身上的镣铐解开。 “带他走,晚了会来不及。” 花儿一把将安晨推开,安晨重重的跌倒在茶几的残骸上,花儿眼睛里仿佛冒出修罗一般的火光,一把抱起瞎子,头也不回的向楼下走去。 我跑过去把安晨扶起来,他却推开我,一个人坐在地上,没有任何表情。愣了一会儿,他推推我的后背,示意我下楼去。心急如焚的我,拍拍他,站起来也跑了下去。 楼下,花儿正将瞎子塞进车后座,王吉坐在前排,让胖子直接开去军用机场。 瞎子被花儿抱在怀里,半昏迷的说着什么,听到我的声音,把我拉住,在我耳边低声的说:“上楼去找安晨,我走了,他会死。” 我仿佛想到什么,转身向楼上奔去。 “安晨!” 楼上的房间里,安晨安静的躺在瞎子刚才的位子上,一把小小的匕首划开了颈动脉,溅出的鲜血像花一样盛开在阳光下。失神的淡色眼睛半睁着,仿佛看着瞎子离开的方向,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当天下午,瞎子被送进了王家。 后来,有人和我们说,那天早上,鹿霖被人发现,死在药师六爷的枕边,一双眼睛被取下来,完好的跑在床头的药水瓶里。 一个月之后,瞎子离开了王家,不久,花儿也不知去向。 一年后,花儿和秀秀离婚了,花儿将解家大半的财产分给了秀秀。 之后的很久,都会有明信片寄到西冷印社,上面是各国的风光。 我接了吴家的盘子,二叔说玩腻了再还给他。 再没人提过重选张起灵的事情,但是德高望重的张起灵,终日穿着拖鞋和短裤,在我的小店里二货一样晃来晃去。 ——END—— 第44章 解语花番外 “解先生,您要顶这个样式的请帖吗?这婚礼是西式的,您看的这个可是中式的请帖,不适合呢。” 解语花一个惊醒,从思绪中醒来,才发现手指下点的是一幅红底的帖子,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不由得抬手捏捏眉心,白金的婚戒在无名指上闪亮。 “解先生,婚礼这么多琐事,肯定烦着你了,不过人生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啊,咬咬牙就过去了。”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坐在桌子对面的年轻男人,胸口上小小的名牌上写着Alex,白白瘦瘦的脸上,一副黑框的眼睛,磨的整齐的指甲和甜甜的嗓音,仿佛把同性恋几个字写在脸上。 花儿懒懒的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干脆低了头,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片中挑出两张。 “拿这两张,去问我太太。”和霍秀秀认识这么多年,秀秀什么样式,他清楚的很。 Alex接过两张纸,举起来细细的看,花儿无意识的站起来。 “解先生?” 花儿掏出烟盒在手里晃了晃,走出门去。门外靠在门廊上,花儿点上烟吊着,呛人的烟雾从嘴角里飘出来。 唱戏的嗓子不能抽烟,花儿不唱了。吴邪不知不觉的把烟戒了,花儿却不知不觉的把烟抽上了。苦苦的烟味呛得嗓子嘶嘶的痛。花儿知道,刚才那个男人给他的感觉是嫉妒,他却不想知道,自己羡慕他什么。抬起手,腕子里一丝淡淡的清香,蚀在骨头里,烟味也压不下去。他抽的烟究竟是什么牌子?找遍了国内外却找不到。香味和烟味,都揪着花儿的心痛。 “小花儿爷!”胖子破锣一样的嗓子,伴着刹车的声音驶来。一辆香槟色的沃尔沃,胖子笑得花似的一张大脸,从摇开的车窗里探出来,看到副驾驶上坐着的王吉,花儿不由得开心的笑了。 结婚之后,王吉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两个月前,出了斗,胖子直接跟王吉回了王家,王吉几番寻死觅活,胖子还是正式入赘了王家。胖子心宽得很,反正自己也姓王。过了门第二天,胖子提着AK47去了王银化家,跟王银化两个人彼此身上留了5、6个血窟窿,打了个痛快。末了,胖子还扒光了王银化,拿着单反拍了小一个G的艳照。王银化从地上爬起来竖了个拇指说:“妹夫,哥今天总算见识了什么叫流氓中的流氓,妹子就交给你了。” 等胖子拎着硬盘喜滋滋的回家喝酒时,王银化往北京打了个电话,把胖子在北京的所有房产都泼了红油漆,租户连夜出逃,胖子痛失好几万的房租。再之后,这两个流氓你来我往,斗了个不亦乐乎,直到王吉实在受不了,把胖子很揍了一顿,两个人才消停。 这边,解语花扔了烟,笑弯了桃花眼,张开双臂把胖子和王吉迎下车来。 “吉姐,这次多亏了胖子的朋友,婚礼张罗的这个漂亮,他都够我谢的,你还亲自来一趟,可要了我的命了。” 王吉笑着和花儿抱了,拍拍花儿的后背,心里一丝心痛,花儿又瘦了,嘴上却笑着说:“顺道来的,来北京看看胖子的房产。他那脑子都让油塞了,我帮他管管,省得他住在杭州天天不放心。” 花儿笑着连声称是,瞄一眼做割心状的胖子,心说:“不愧是王家族长,真够狠的,到底都没收了。” 花儿爷知道,胖子一个人那会儿,没别的追求,倒了斗挣了钱,就买房一个爱好。十几年下来,北京一到六环,买够了一副扑克牌,光收房租就够跑半个月。没事了,还搞顶瓜皮帽子cosplay地主上门收租,那叫人生之极大乐趣。如今,该,让你牡丹花下死,节操向东流。心里想着,捂着嘴直乐,王吉偷偷看着,心里略宽了些。 胖子抖抖神膘,走进门对着Alex一声破锣吼:“小兔子,新娘子呢?”结果小男人跳起来飞扑进王吉怀里,一声“吉爷”震得胖子耳朵嗡嗡的响。 解语花向二楼上一指:“楼上试婚纱呢。”话说着,楼梯上叽叽喳喳的笑声伴着裙摆稀疏,“谁来了呀。”秀秀挂着一件旗袍领的白婚纱,在楼梯上探个身子出来。白缎子秀着银光的绣线,缀着大小的珍珠。花儿都不禁感叹,胖子认识的这帮婚庆策划,都不是一般的江湖。 秀秀一眼就看到王吉,跳着脚要跑下来,王吉一叠声的应着跑上去,拉着手把两个月的近况细细的互道了个安好,王吉推着秀秀,把衣服仔细看了个遍,从人到衣服都赞不绝口。 秀秀推着王吉向楼下走,:“下礼拜就是日子了,别丢人,别出错,那么多人,我这心都提着一个多月了,流程改了三遍了,吉姐,你可帮我定个夺吧。” 王吉笑着往下走,秀秀身边一个穿职业套装的女人理理白手套,不卑不亢的说:“霍小姐的衣服好了,解先生也来试试吧。” 花儿眯着眼睛应了一声,和胖子道了声失陪,轻飘飘的走上那楼梯。十几年的青衣,改不掉的身段步伐,看着都让王吉心疼。 王吉在上发上,靠着胖子坐下,放平两条长腿轻轻的叹口气。 “媳妇,我看着两人,不是那么回事吧。”胖子喝着大麦茶说。王吉皱皱眉头。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胖子撇撇嘴把茶杯放下:“瞎子这角儿,路子太邪性了,我认识的,都帮忙了。不过,连姓张的都想不到他在哪儿,你说……” 王吉又叹口气:“真找不着,这婚结了也算了,这俩人倒是谁也不会亏待谁,道上说着也好听。你们天真把张起灵掰弯了那事儿,道上可传得乱着呢。不知谁编派的,说那小三爷是个扮男装的女的,是吴三省和吴二白当年设下的套。成天的一起倒斗,让张起灵给发现了,顺手就给搞了,吴家逼婚,张起灵被张家赶出家门。这都像电视剧似的,这都谁编的?”王吉回头看着身边的胖子,抿着茶偷着得意的笑。 “我说呢,编这种缺德故事的果然是你……”忽然王吉后半段话吞回肚子里,眼前一晃,低头便吐。不远处的Alex抱着餐巾纸盒奔过来:“唉哟,吉爷啊,您真么好的身体怎么还,samm啊,叫救护车呀。” 王吉吐够了抹了把嘴坐起来,楼上的秀秀和花儿听到声音也探出头来,胖子愣愣的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看着王吉,王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媳妇,你别算了,我都帮你记着呢,晚了大半个月了。” 王吉跳起来恨不得把胖子撕了:“你个不要脸的!”胖子全然不惧蹦的像神九上天一样,掏出手机按响了对着里面吼:“吴三孙子!你听着,你哥我要当爹了!!羡慕得你从鼻涕泡里冒洗衣粉!你们两个兔子再滚个十八五计划,也开发不出张天真2.0!你胖爷我赢啦!!!”电话那一边吴邪炸毛的脏话和胖子得意的笑此起彼伏,王吉气得言不得语不得,被秀秀和花儿死命拉住。 这边胖子和吴邪互骂到高潮,忽然想起来回头大喊:“媳妇!赶紧打电话回家把家里那大猫送动物园去!猫身上有弓形虫!弓形虫你知道吗??” “放屁,你们家老虎身上有弓形虫,你脑子里才有弓形虫!” 屋子里拉架的、骂街的,连花儿都笑得岔了气。忽然花儿的笑声戛然停在唇尖儿上,空气里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苦中带香的烟味。 熟悉的让人心疼。 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已如脱缰的野马,推开房门扑在门廊上。哪怕只一眼也好,知道你是生是死,眼前,却是白晃晃一片阳光,什么都没有。 花儿跌坐在门口,按着自己的额头,解语花你疯了,当着这么多人你冲出来。忽然一阵车厢,抬头看到一辆跑车缓缓开过,摇下的车窗里,一个年轻的男人,慵懒的一双细眼,漫不经心的看了花儿一眼,花儿只记得那白到透明的皮肤和咖啡色的头发。 胖子追出来,看着远去的车和地上的花儿一言不发。俯身把花儿掐着胳膊拎起来,回头往屋里喊着:“花儿爷中暑了!外面吐呢!来个人,藿香正气水呢!”甩手把花儿扔给赶过来的Alex,迎面看到王吉也走出来。 “车牌号帮我记着,XXXX,怕我忘了。”王吉挑了眉,回头看着拥着婚纱的秀秀,淡淡的一张脸波澜不惊。 沙发上的花儿,双手蒙了脸,心里反复的念着一句话:当初为什么要遇到。 第45章 鹿鸣番外 很多年之后,瞎子仍然受不了那橙红色的夕阳,每次看到都从嗓子深处尝到那去不掉的厌恶,不论喝多少酒,吸多少烟,忘不掉也去不掉。很多年了吗? 几十年吧,再过几十年试试看。 那时的夕阳,那时的那只手,洁白的像刚磨出的新玉,白净的不粘一丝尘土。那时…… 好吧…… 葱尖一般的手指从门缝里挤出来,抠在门板的木缝里,那声音也从门缝里挤出来:“放开我,鹿霾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哟,鸣哥儿,再说两句话听听,这声音怎么还这么水灵啊。” 那指尖狠狠的掐进木缝里,发白的指尖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金色,撑不住了吧,十四、五岁的身形而已,撑完那最后的几秒,手指消失在门后的世界里。 “鸣哥儿,鸣哥儿。今天能让哥哥尝尝了吧,叫两声听听啊。” 一个通体银白的少年,被扔在木质的地面上,磕出闷响却听不到一声呻吟。 “鹿鸣,叫一声听听!” 鹿鸣抬起头,一双淡淡灰色的眼睛,透过几双脚,看着斑驳的橙色天空。他们说鹿霾留在斗里了?他不是和我说好不再下斗了?和哑巴张一起去的吗?为什么连哑巴张也出不来,骗人的。地板好凉啊,初秋了,鹿霾的冬衣还没准备好呢。 银灰色短短的头发被直接拉起,抬起的下巴正对着面前的一个声音:“鸣哥儿,这回鹿霾没啦,以后没人陪你啦,你可怎么办啊?少爷?” “鹿霾的尸首要是回来,要把我和他葬一起。”清凌凌的声音如银珠落地,砸一片银霜,寒惨惨一片。 “那你今天就好好陪爷一次?” 碎了那单薄衣衫飘落一地。撕了干嘛?我本可以给鹿霾理一条围巾的,山里风那么大,他总是喉咙痛,明明是鹿家人,声音却那么哑,远远的就听出是他。 正想着,有人舔上如雪的肌肤。 “不要碰我,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开着我父亲的车,车前马下的贱命奴~才,拿着要饭花子的银响,唱不出要饭的好话儿。下辈子换条贱命!” 啪!的一声脆响,横扫一个耳光,扇出苍白嘴角飞溅的血沫。一双灰眼睛却再瞪回来:“再活一次试试!” 又一个耳光扇过来:“你还装什么?不过是个扫地出门的落魄少爷,有鹿霾罩着你,现在剩你一个,还有人怕你么?还有人怕你么?”再一个耳光,血珠溅到墙上再滚下来。 头晕晕的晃了两下,磕在木质的地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下~体探着。好想念鹿霾的手,烫得像火炭一样,抚在肩膀上,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怕碰坏我一样,我有那么弱吗?我身体好着呢,你什么时候见我病过?那时我抱着家当冲进你这陋室,你还犹豫了?有什么好犹豫的,看不起我,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你一起过着外面的日子。你都不信我。 “跟你讲,腰抬高,腿分开。” 谁在跟我说话?讨厌,鹿霾什么时候回来,一个礼拜之前他就该回来了,又骗我,回来要好好骂他一顿。不对,刚才他们说鹿霾不会回来了,好像父亲也说了,不对啊。 不要打扰我想事情!张嘴一甩头,带一声惨叫生生撕下一块溅着血沫的肌肉,管他是谁的。 “冯哥,他咬我!贱货你不想活了?” 早说了把我和鹿霾的尸首葬在一块儿,鹿霾不在了,我干嘛还要活着,我都活了28年了,够了。你们又要干嘛?绑我需要三个人吗?杀我也需要三个人吗? 细绳勒紧银白色的肌肤,纤细的骨架仿佛要刺透纤薄的肌理。凌乱的灰色短发上滚着淡红的血珠,细嫩的胸膛贴在粗糙的地板上,葱尖般的指尖反剪在背后,一把纤腰撑着翘起的下体。鹿鸣那长不大的瘦弱身体,扶在鹿霾栖身的斗室那陈旧的地板上。 “鸣哥儿,醒醒吧。鹿霾折了。你还当你是鹿家的大少爷?你和鹿霾那点乱“北”伦的事,全京城都知道了,叔叔和侄子,鹿家上下都恶心疯了。今天我们几个来是鹿先生派来的,鹿先生说了,能接就接回去,接不回去就算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鹿鸣把脸贴在地板上,用灰色的大眼睛看着窗外,那橙色越加浓重。 “给我来个痛快的。” “嗬,你要是痛快了,我们爷几个怎么痛快。鸣哥儿,你真不知道吗?你这套皮相行走在鹿家,你可知道勾了多少魂儿,今天不扒光了你,才知道还真不是个小娘们儿。水灵啊,早想捏捏你这……” 又一口咬上,换一声惨叫和随之而来的耳光。 “冯哥,这小蹄子脾气太炸,要不要把他牙齿敲掉。” 那姓冯的按住淌血的伤口,呲着牙对着地上的身体踢去一脚,又闷闷的不带一丝呻吟。 远处,很远的地方,夕阳中,一个着黑衣的身影奔跑着,来得及吗? 房间里已落下暮色,三个男人或倚或坐,少年如揉皱的白纸一般扔在地上,血污和体液染满下半身。座上却仍有人意犹未尽。 “不够,不够。”那一个点上烟,呵呵笑着。地上的少年如死去一般,血污间,雪白的皮肤上,绯红的花纹却若隐若现。 “贱命……” “哟嗬,鸣哥儿,嘴还硬着哪。” 那男人吸上烟,得意的笑着看着窗外。“咏爷,您玩够了吗?” 随声寻去,一个灰发的男人靠着一张椅子上抽烟,懒懒的看着地上的鹿鸣,苍白的皮肤上两只冷淡的灰眼,鹿家人一看便知。吐了一口烟,懒懒的说:“不够,这兄弟之情絮得还不够啊。” 再吸口烟,仿佛想了想。“阿冯,有档子事儿,本人还真没见过。” “您是说?” “楼下车上,你不是带了两个活物来?” 那姓冯的脸上陡然变了色:“这,不大好吧。” “去!” 那两人犹豫着下去了,屋里留下两个鹿姓人,一个在位上,一个在地上。 “鹿鸣,戏唱完了。你现在知道了吧。”鹿鸣不知有没听见,卧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你的鹿家园子,有时还真有点想你。当年跳在高台上的鹿家小少爷,可想过今天?要说你和那私生的鹿霾,还真配。” 没等到鹿鸣的反应,那门响起来,一阵腥气飘进,玄关处传来兽类细碎的喘息,鹿鸣猛然抬起头,一双灰眼睛第一次显出惊慌,两个男人,一人手上一根皮绳,引入两只半人高的成年狼犬。 “鹿咏,你是畜生!!!”鹿鸣滚着泪一声哀嚎。 “鹿鸣,我只是想看看,你也有今天。不过是个嫡出的少爷,再傲一个给我看看。阿冯,送过去。” 那两人一放手,两只狼犬直冲过去,覆上那银白的身体。 “鹿咏,你——!” “鹿鸣,受着吧,以前有鹿霾守着你,现在鹿霾没了,新帐老账今天都给你算尽,别带着账本下阴间去。兄弟一场,事也别做的这么绝了,你叫我一声哥哥,求我一次,我给你个痛快。” 一声长啸撕破银铃般的喉咙,鹿咏的脸上浮起异类的笑容,赏玩着眼前的不伦之色,那银白的身体,没入畜生的爪牙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连鹿咏身边那两个男人都看青了脸色,那鹿鸣的抽搐却慢慢停了,死一般随狼犬的脚爪拨动。渐渐的,两条狼犬的动作缓下来,粗哑的昂声变成呜呜的叫声,压低了耳朵渐渐退下来。鹿咏的眼睛警觉起来,手上的烟慢慢燃到指边。 “咏爷,怎么了?” 那话没落,却看到鹿咏的手微微抖起来。 “咏爷?” “快跑!”鹿咏话音没落,一只狼犬陡然飞起,落在地上,鹿鸣不知何时已然坐起,瞪过来两只白色的眼睛。 …… 屋里再静下,已是满天满地的鲜红,不着一丝的鹿鸣,白惨惨站在当中,静了…… 远远的,街头传来粗哑的嗓音:“鹿鸣——”一听就知道是他的,算了。拾起地上散碎的衣衫,翻箱寻出鹿家的短刀。鹿霾,今生便算了,闹了这些年,够了,给你个清静,也给我个清静。抬步上那楼梯,楼上干净的卧房,但求没来世,再不相见。 黑瞎子从床上猛然惊醒,还是那个梦,汗淋淋的身子像刚从水里洗过。扶了头静了半刻,总算平了乱跳的心。很多年了,怎么又想起这事。 摸床头抓起一支烟,叼上却愣了,想了想放回去,忘了身边躺的花儿爷。夜色里,解语花睡在枕边,洁白的脸上微翘的嘴角,被子里滑落出白嫩的肩膀。 像吗?瞎子定定的看着,不像。以前的那个傲气,是个宠坏的公子。现在这个,骨子里刺死人的一股杀气,一点都不像。那瞎子却还出着神,摇摇头摘了眼镜,一双鹿家的大眼睛,精薄的眼皮,却是一双金色的眸子,直直的朝那花儿看去。看了半晌,复又戴上,叹口气,还是看不出。鹿家的眼睛,开了眼看得透天地人三格,能逆流人的血脉,和自己相关的人事却全然看不出,难道这解语花的下半生都和我脱不尽关系吗?还是和那鹿鸣一样,也没了未来。 瞎子想着,轻轻去了被单,拿钥匙去了解语花手脚上的束具,复又盖好,静静的床边坐着,守了一会儿。站起身,没声的走了,脑子里鹿鸣和解语花的样子,乱乱的搅在一起。 第46章黑瓶番外 第47章 黑花小番外之一 解语花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躺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房间里豪华的装潢在半睁的眼中混化成朦胧的一团,再和窗外来宾们的寒暄混在一起,交织成白色的一片薄纱,笼罩在花儿的脸上,让他无法呼吸。花儿努力想吹开那让人窒息的纱布,却无望的触及胸口无法摆脱的压抑,无法呼吸,乃至心脏也无法跳动。是什么,他却不愿去想。 活了26年的解雨臣,如同一颗初升的星辰,另江湖上的人纷纷侧目,他应该心狠手辣,干净利落,应该让霍家老太都开口称赞,他怎么会象现在这样,躺在躺椅上,不顾一切的回想一个人,回想他的声音,他的气味,回想手指触摸在他皮肤上的触感,甚至那些夜晚侵入自己身体的狂热和痛楚,所有的那些平静、疯狂、温情、耻辱。那双金色的眼睛看进自己的灵魂:”花儿,不要再恨我了,别的。。。。没了” 花儿在椅子上,将身体缩成一团,把绝望的呜咽埋在手臂之间。所谓的思念,就在于每想念一次,就如同从心底里抽出血肉的一丝,留下无所依附的空洞,比疼痛更难忍的痛楚,而你却不能不想,遗忘是如此恐惧,日日夜夜。 花儿干瘦的手指将桌上一只鲜红的瓶子捏在掌心里,捏碎了它,让自己在疯狂中解脱吧。这只瓶子带给他那么多次的疯狂,从痛苦到极度的快乐,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和那个棕色的身体熔为一体的狂热。花儿将瓶子贴在额头上,不能再想,那个叫鹿霾的男人,再也不会有他了,在自己的生命里。 当有人把那只瓶子从自己手里夺去的时候,解语花像野兽一样跳起来,将指甲抠进对方的皮肤里。 ”小花,你别又喝那东西。” 吴邪的脸在眼前如雾中一般模糊,解语花摊开手看着指尖的血痕,和掌心的血石榴一样鲜红。 ”瞎子拼了命才帮你戒了!” ”不要提他!!”恳求你,恳求全世界,不要提起这个人,解语花的心防终于崩溃在那一刻。 当安晨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解语花将头抵在汽车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安晨点燃一支烟,夹在苍白透明的手指间,看着青色的烟雾缓缓升起。 ”瞎子。。。。在我那。” 解语花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嫉妒像一条毒蛇一样一口咬在解语花的心房。那是瞎子的烟,是他的味道,在自己的眼前,有人把他的东西把玩在指尖。 安晨淡色的头发随着窗缝透进的风微微飘动,仿佛融入阳光一般安静和淡然。 ”他告诉我,他叫鹿霾,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天晚上,我们睡在一起。” 安晨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淡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反射着美丽的光泽。花儿却将指甲抵入掌心,带着人所能及的最大恶意看着安晨。 ”他经常来找我,疲倦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我更爱他虚弱的样子,什么人,能不爱他。”安晨看着手中腾起的烟雾,平静而缓慢的说着,声音光滑得像新织的蚕丝。 ”每当那样的时候,他只喜欢从背后抱着我,他说他不敢看我的脸,说那样就会爱上我,他这辈子不想再爱上任何人。” 花儿想捂上耳朵,但是却做不到,他无法错过任何一个和瞎子相关的信息,虽然每一句话都在花儿心中燃起更加蚀骨的嫉妒之火,可以将整个世界都吞噬。 ”每次高潮来临的时候,他都会叫那个名字。” ”鹿鸣。”花儿喃喃的说。 ”是啊,鹿鸣。”安晨长叹一口气。”他唯一想拥抱的身体是鹿鸣,他不想看我的脸。有太多次他都想杀了我,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爱那时的他,扼住我喉咙的人,那么绝望,那么痛苦,仿佛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都来自地狱的灰烬。” 安晨手中的烟烧到指尖,车厢的空气中弥漫出皮肉烧焦的味道,安晨静静的看着手上的伤口,然后从容的把手里的烟扔进车上的烟灰缸。翻开手手腕上,花儿看到一条条银色的伤痕。安晨将手指上的伤口含进嘴里,眼睛望着仿佛开不到尽头的高架路。 ”我爱他,比任何人都爱。”安晨终于抬起双眼,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里,第一次显现出痛苦,”你想像不到,我也想像不到,我愿倾尽我所有一切,哪怕将他身上的痛苦减轻一丝一毫,哪怕一秒,但我做不到。” 花儿坐起身,眼前的安晨逐渐模糊,模糊成一片半透明的光。花儿仿佛看到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自己的面容,却闪着银白的光。 ”你做到了吗?”安晨凑过来拉过花儿的指尖,贴在自己的嘴唇上。”沙漠里,我去接他,深夜刺骨的寒风里,我远远地看到他,裹着一套单薄的黑衣在寒风中打颤,那时他的手比你现在的指尖还要冰冷。他却对我微笑着,说:安晨,来看看月色和星光。淡淡的血痕从他眼眶中渗出来,在纱布上,我抱他上车,他抖得如同秋风里的枯叶。” ”我带他回家,一个遍体鳞伤的人,一个月,他每天都挣扎在死亡线上,高烧,疼痛,没有了鹿眼,他以逝水一般的速度衰弱。但是每一天,在高烧的谵妄里,他都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快乐,因为他的世界里不再有鹿鸣,他在梦讫中喊的是另外一个名字,是解语花,是你。” 惊诧中,一双冰冷的嘴唇吻在花儿的唇上,花儿的口中是咖啡淡淡的苦味和冰凉的痛苦。 长长的亲吻终结,安晨移开嘴唇,微笑着,对开车的小哥平静的说:”XX出口下高架。” 小哥沉默的一转方向盘,车子飞一般驶下高架。安晨拉过花儿的手,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花儿的手背上。 解语花在睡梦中或者平常的时候,曾将两人重逢的场面设想了无数次,有时候,是看到那个无赖的身影出现在夹喇嘛的队伍里,有时候,是看到有个戴墨镜的人坐在拍卖会的角落里,但是眼前的场景,是解语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清瘦憔悴的瞎子蜷缩在阳台一角的躺椅里,瘦到干枯的肩膀裸露在空荡荡的影子里,被随意剪短黑发里掺杂着缕缕白发,袖口路出的一双手如同棕黑色的鸡爪,骨节毕现。唯一还能让人认出他的,是脸上那副不透光的墨镜,墨镜的下面,是缠在眼睛上层层纱布。 安晨带领众人走进去,轻轻的喊了一声:“瞎子,有人来。”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解语花将安晨一把推开,安晨几乎飞起来撞在墙上,只留下解语花慢慢向瞎子走去。 …… “走啊,你来干什么。”汽车的后排座上,瞎子狠狠的把花儿推开,花儿的后脑咚的一声撞在车窗上,声音如此之大,让前排开车的小哥也回过头来。解语花一手揉着生疼的后脑,一把拉住瞎子的领口。 “黑瞎子,你个王八蛋!”花儿嘴里骂着,把瞎子揪过来脸朝下按在座椅上,一边把膝盖抵在瞎子的肩膀上,一边单手把领带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来,从背后把瞎子的两只手腕紧紧的绑在一起。这一番挣扎几乎拆了那辆车,最后解语花坐在瞎子的腿上,把绑好的瞎子揪着领口提起来。 “瞎子!”花儿这一声喊出口,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刚才的撕扯中,瞎子的墨镜已不知滚到哪里去,如今瞎子的脸上,白色的纱布一览无余的映入花儿的眼中,花儿伸出手,颤抖着抚上瞎子的眼眶,瞎子像被火灼伤一般猛的把头扭开。 “你来干什么。”瞎子低着头把脸藏起来,痛苦的重复那句话。 “你这又是何苦啊。”花儿把瞎子的脸扳回来,放在眼前细细的看着,后来小哥跟我说,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解语花那么柔着声说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瞎子慢慢开口说:“这几天,你该准备和秀秀的婚礼了吧,回去吧。再过几天,我差不多就该死了,就让我安安静静的走吧。” 花儿闪掉睫毛上的泪珠,笑着哽咽着说:”我结婚了你就不活了,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出息啊。” 瞎子听了这话也轻轻的笑了:”这边有安晨陪着,你不用担心。” ”别跟我提他。”花儿一拳打在瞎子身上,又把瞎子拉起来说:”记得,以后,安晨,安轻的,还有你那些鹿鸣鹿暗的,都不要再提一次。” 话说着,小哥已经将车开进机场,停在一架私人飞机旁边,另一辆车带着刹车声停在旁边,王吉小心的从车上下来,手指朝飞机上一指。 远处一架飞机腾空的声音惊醒了瞎子,瞎子挣扎了一下,就被花儿拖出车门。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瞎子徒劳的挣扎着,花儿一言不发,干脆把瞎子扛在肩膀上,走上登机梯。短短几个月,瞎子的身体轻弱的像个孩子,花儿心里,心酸和淡淡的喜悦交织在一起。 ”胖子呢?吴邪呢?”花儿走进机舱,将瞎子按在椅子上,回头问跟上来的王吉。 王吉拎着一个医药箱在瞎子身边的椅子上打开,一边说着:”那边还热闹着,王胖子把你们家阿哲抓了,穿了你的衣服跟秀秀洞房呢。吴邪正开了车往回赶,他们两个留下来处理婚礼剩下的事。” 听到婚礼两个字,瞎子几乎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却被花儿死命按回去。”解语花,你听我说,解语花!”瞎子板着花儿的手,最后把额头抵在花儿的头上低声说:”花儿,我不想再骗你,我爱你,我黑瞎子这辈子就不该遇上你。但我没有多久的寿命了,也许就这几天了,这个我知道。你回去结你的婚,和秀秀好好的过日子。你还有家,还有下半辈子,别为了我这个声名狼藉的人。你很好你知道吗?能遇上你,是上天给我鹿霾的宽恕,认识你之后我的每一天都很快乐,那天从傅明手里把你带出来,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现在我要死了,我不想骗你了,我爱你,我恨不得每天每夜都和你在一起,这辈子的每一天都和你在一起,可是我要死了,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做。” 把头埋在瞎子怀里的解语花终于放声嚎啕,王吉小心的解开瞎子脸上的纱布,慢慢的和瞎子说起鹿霖的事情。 等王吉说完,长久没安稳过的解语花已经抱着瞎子沉沉睡去,王吉查过伤口再次帮瞎子包扎妥当。瞎子轻声地问:”秀秀还好吗?” 王吉没表情的看着瞎子,想了片刻依然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坐在另一边的小哥放下手中的电话说:”瞎子,安晨……” ”他死了吧。”瞎子叹了口气说,小哥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瞎子低声的说:”哑巴,和吴邪说一声,安晨死了的事,别告诉解语花。”小哥嗯了一声。 这时,飞机开始在轨道上慢慢的滑行起来。 ”我,负了他两世。” 很久之后,小哥和我提起这件事,说起瞎子那句低声的自言自语,从此,安晨的名字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仿佛一根白色的羽毛在尘世间一晃而过,了却了尘缘,却未染一丝尘埃。 第48章 黑花小番外之二 深秋入夜,杭州的山中,别墅的一间小室,窗口拥着一丛晚开的桂花。解语花将手里的茶具轻轻的放在案子上,紧了肩头的披肩悄悄将一窗淡淡的寒意关在外面。 “你看玉楼金气卷霞绡。云浪空光澄彻。丹桂飘香淸思爽。人在瑶台银阙。” 解语花转回身坐上床,把脚拢在被子里,另一手从案子上自己到了一杯温茶捂在手中,身边的枕头上,几缕乌黑的头发从被子里露出来,淡淡的月光照出一张清瘦的面孔,棕黑的肤色融在夜色里。花儿只默默的看着,手里的茶香慢慢的飘着。 半个月前,这张面孔,还干枯憔悴的如同一张揉皱的纸,厚厚的纱布下,痛苦的呼吸着。王六爷说,鹿眼连着鹿家人的血脉,瞎子能否依然活着,就仰仗鹿霖那一双水滴一般眼睛能安稳的融进鹿霾的身体里。如今,半个月过去了,解语花欣喜的看到瞎子消瘦的脸颊下重新流过一丝血色,瞎子还能不能看见,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哎,大半夜的,摸什么。” 被子里,粗哑的声音,花儿听着微微的笑了,干脆将手指插进瞎子粗糙的黑发里,向后梳理着露出瞎子宽宽的额头。 “好了,好了。”瞎子把花儿的腕子拨开,花儿收了手,皱着眉头看着瞎子。这些天,瞎子的话少的寥寥,和此前玩世不恭的他判若两人,没人时竟终日盯着自己看不见的天花板,不出声的想着心事。 这么下去,不成了张起灵了,花儿盯着瞎子心里想着。瞎子静等了片刻,没等到花儿的手摸回来,竟微微的慌张着,手伸出来摸到花儿的衣角,这才安心下来,花儿看在眼里,心里的甜蜜却带着酸楚,于是放下茶杯关了灯,掀起被子侧身进去,贴着瞎子躺下。 花儿愣了一下,抬手用指尖摸了摸被吻肿的嘴唇,笑了,用力推了推眼前那个背影,手掌里感受到了瞎子渐渐恢复的健康,嘴上却笑着说:“你想什么呢?” 瞎子不回答,花儿忍住笑,自己将身上的睡衣解了扣子,脱下来扔到地上,故意让瞎子听到丝绸落地的稀疏作响。“哎,你要不过来,我可以就过去了,你,我又不是没上过。” 花儿笑着,看到被子里裹着的肩膀抖动一下,干脆伸手去把被子从瞎子身上扯下来,另一手去扯他身上的衣服,瞎子转身去啦,花儿哈哈笑着和瞎子滚成一团。 “别闹,别闹。”瞎子敌不过,被花儿一把将衣服扯了去,饱胀的分身弹出来在花儿眼前。花儿看着,抿着嘴笑着说:“这不挺好的,有什么不见人的?还以为你不行,不行了就换我嘛。” “作死你。”瞎子骂着拉被子去挡,却拉到花儿的手。花儿将瞎子的手拢起来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说:“你别这么了,你想什么我知道。我们俩说道底还不是一模一样的人?你怎么对我,就该知道我会怎么对你。要是解家的事儿,道上的事儿,在张家的九宫格里我就想明白了。解家我不要了,前十几年这些乱糟糟的事儿我够了,你也饶了我,别再把我往那火坑里推了。等过两天,我先把你送出去,你说过,你想去意大利嘛,你先去了在那边等我,我随后就到。我想学音乐,那边有家音乐学校,早就想要我了,我还缺一拎包的,还缺一做饭的。然后我们再去德国,你说你在那边念过书嘛,带我去看看。还有我想去希腊,想去挪威,想去好多地方。你还听着吗?” 花儿看到瞎子将脸躲在枕头里,手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花儿拿起瞎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接着说:“要是眼睛的事儿,就更不是事儿了,我们之前经历了那么多,那还算是大事儿吗?你眼睛这样了也好,这样你除了我,谁都看不见。你以前,前前后后,身边这么多人,谁知道你将来又看上哪个。” 花儿看到瞎子的嘴角笑了,自己的心这才安稳了,继续说着:“以后,我让你看什么,你就看什么,我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离了我你什么都看不到,离了我你什么都做不成,这样才行。” 床上的瞎子呵呵的笑了,久违的笑声和从前一样。瞎子转过头,露出微笑的面孔,柔声和花儿说:“那我想看你,给我看看。” 花儿笑着问了一下瞎子的掌心,然后将瞎子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肩上:“哪,看到了吗?这是你的解语花。”花儿拉着瞎子的指尖抚过一条隆起的伤疤。“这里,是那时傅明家,班目留下的,那时,我在地下室里发过誓,如果谁救我出去,我解语花这一辈子都是他的。这里,”花儿引着瞎子的手指摸向自己的手腕。“这道伤是在你那,我自己看出来的,你帮我缝好的,那一晚,你还叫我鹿鸣。” “以后再也不会了。”瞎子喃喃的说,声音里带着哽咽。花儿又拉着瞎子的手抚向肋间:“这里,是在巴乃,从山上滚下去时留下的,你那会儿吃吴邪的醋,你丢人吗?” 瞎子笑了,眼泪却从纱布间滑下来,花儿再带着瞎子摸到腰间。“这些刀伤,是我第二次吃血石榴的时候,你给我放血时留下的。那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只想死在你的怀里。”瞎子将手环在花儿的腰间,把脸贴在花儿的小腹上。 花儿抚着瞎子的脸和肩膀说:“都是你留下的,都清清楚楚的。还有一刀,现在你摸不到,你刻在我心上,在九格里,你骗了我。等我死了,找人把我的心剖出来,我们两个一起烧成灰,把伤带到下辈子去,下辈子我再还你一身伤,我们生生世世都伤在一起。” 这话没说完,瞎子起了身将花儿拥在怀里,泣不成声。 第二卷:鹿霾传 第49章 鹿霾传-引子 鹿家的宅院坐落在北京城郊,很少有外人光临的宅院。 四合院正当中的空场,凌乱的摆放着桌椅,两群白发人和黑发人,各坐一边,泾渭分明。 鹿燃坐在白发人的一边,一张宽大的红木椅子上,一身白色的亚麻衣裤,一头银白的头发拢在头顶,灰白色的眸子紧盯着厢房紧闭的房门。 鹿燃的年纪不小了,在鹿家人中,一百几十岁的寿命并不少见,但此刻皱纹还是爬上了端着茶碗的手指。老了,鹿燃看着颤抖的手指想,作为鹿家的组长,鹿燃深知,自己的举手投足都在族内外各色人等的关注之下,此时的鹿燃只能将内心几乎爆发的狂乱压在胸腔里。 “鹿先生!”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鹿燃一抖,几乎把手中的茶水泼到地上。说话那人看到鹿燃的失态,得意的笑起来,鹿燃望了那人一眼,将深深的厌恶压回喉咙里。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坐在黑发人那一边,乌黑的头发编成一只发辫,一身发亮的绸缎。 “鹿先生,时间可是差不多了。” 鹿燃心里一惊,夕阳果然已经落在院墙上,鹿燃心里一惊,将视线落到正前方端坐的白发少年身上。一名十四五岁的白发少年远远的坐在白发族人的一段,虽然坐的端正,但惶恐的目光却不安的四下转动着。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院子里安静得落一根针都听得到。地面上橙黄色的阳光一寸一寸的缩小,终于只剩下薄薄的一条。 鹿燃将茶碗放在茶几上,咬着牙将手一挥:“带鹿霖走吧。” “父亲!”白发少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身后却立刻冲上几个黑发的男子,将他死死的按在椅子上。 就在此刻,厢房紧闭的房门里,却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随之一个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生了,生了!二少爷出生了!”鹿家的人群中一阵兴奋的骚动。 鹿燃颓然坐在椅子上,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院子里的人手忙脚乱的跑动起来。 刚才说话的王家人站起身慢慢的走到鹿燃面前,作了个揖:“恭喜鹿先生,喜得贵子啊,那这孩子我是赶明儿再来接?” 鹿燃烦恼的挥了手,刚想说一句“送客”,却只见接生的婆子从厢房里哆哆嗦嗦的跑了出来,慌张的拉住站在一旁的鹿家管家,管家听了婆子的耳语,脸色腾的一变。 王家人将这一幕一丝不落的收进眼里,二话不说,抬腿向厢房走去:“鹿先生,您这位二公子,是不是应该让在下拜会一眼?” 还不等鹿燃回答,王家人拔腿奔向厢房。 “王先生!”鹿燃一声惊呼还没落地,忽然听到厢房里一阵吵闹,门被一头状况,在所有人的惊叹之中,一个白发白肤的鹿家女子,怀抱着襁褓跌跌撞撞的站到门口。 所有人瞄到了女子手中的婴儿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鹿燃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只听得那女子咬了牙,狠狠的说:“老爷,您的二少爷,我生出来了。”,襁褓里的婴儿竟不是鹿家的相貌,头上是一层密密的黑发 王家人见状回头大喊一声:“生了个杂种,还是老大!带回去!” 地上的鹿霖愣神的片刻,身后的三五个黑发男子冲上来将他架住,一直坐在鹿霖身边的正房太太,一声惨叫晕倒在地。 王家人向呆若木鸡的鹿燃拱了个手:“鹿先生,规矩就是规矩。本来说,您二少爷出了世,就顶上您家大少爷去王家这一程。不过,看样子,二姨太太可是个性情中人啊,杂血,入不了药。族谱都是排好的,大少爷刚好轮上了,这都是老祖宗的规矩,您身为族长以身作则,忍痛割爱,我王某人可是佩服。” 鹿燃木然然的转过头,只听得王家人一声令下:“走!”忽然人群中一声惨叫,一个黑发男人捂着眼蹲下,鲜血从指缝里流下,另一手向院墙上指去:“鹿公子跑了!”随着那话音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脱兔一般从院墙上翻了出去。 王家人赶紧回头向鹿霖施了个礼,二话不说,转身带着几个人追了出去。院子里顷刻间只剩下鹿家上下,不知所措的垂手而立。鹿燃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任凭吵闹的声音随王家人院墙。 这时间,冷冷的院子里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啼哭,众人这才想起,纷纷将视线拉回到那对母子身上,只见白发女子还抱着婴儿坐在产房的门槛上,鹿燃立起双眉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女子面前。 “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 那女子抬起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微笑着说出两个字:“你的。” 鹿燃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他猜到了这个女子接下来要说的可怕的话。 “这是鹿家千年出一次的黑鹿,他来了,鹿家整个的风水局就要变了。谁也不能杀他。” 那声音清晰且冰冷,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越来越多的鹿家人从后院围拢过来,躲在窗前树后,胆颤的听着襁褓里的嘹亮哭声。 鹿燃的面色变得青铁,两只手在衣服下紧紧的握成拳头。 二夫人笑了,一双苍白的眼睛仿佛燃起火来:“老爷,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鹿燃咬紧了牙,压抑着身上的颤抖,盯着那个皮肤黝黑的孩子,用无比厌恶的声音说:“鹿家的二公子,鹿霾。”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一片慌乱的声音:“二太太,二太太!二太太不行了!二太太不行了!” 鹿燃心里咯噔一声,忙回头去看,却看见二太太瞪着一双含笑的眼睛,向后靠在了门框上,一双苍白的眼睛顶固在眼眶里,产后的鲜血从身下流出,在脚下汇成一潭,木制的门槛被血液染得鲜红,直到鹿家被烧光的那一天,这血色都没有散去。 第50章 傅明 “黑爷!黑爷!” “啊?”瞎子从思绪中惊醒,才发现手里的烟几乎烧到指尖,忙扔了烟,抬头换了一副笑脸:“傅明好了吗?” “啊,没,老板说,您要不今天先回去,他等会儿……他明天,他亲自去找您。”说话的是个垂手立着的青头小子,说话的声音都战战兢兢。瞎子不禁笑笑,摆摆手放那孩子走了,心想自己在道上的形象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瞎子站起来,动动筋骨,迈开长腿向卫生间走去。 “笑面冷血的黑爷。”洗手间里,瞎子自嘲的想着,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个名号,明明没杀过几个人,或者,杀过多少,都不记得了吧啊,擦干手,又找了根烟点上,很久以前的事啊。 几十年前,瞎子曾一度在道上扮演着一个并不光彩的角色:逼供者,一度专门为各个头目处理奸细或叛徒。那时,请瞎子出台的价格很高,因为很少有瞎子问不出的口供,也因为很少有人能像瞎子那样乐在其中。 他以残忍至极的手段著称,以至于很多知道自己将落入瞎子手中的人,往往在一切发生之前就不打自招了,只求利落赴死。黑瞎子象一个黑无常,厉鬼一样行走在江湖上。那时候敢和瞎子结交的,就只剩下一个姓张的哑巴,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哑巴张是一个更加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有时候,瞎子不想将事情做到那样残暴,比如剥皮之类,但是那些濒死的哀嚎对瞎子来说,却有另一种含义,这些暴行是他阻止那些梦的唯一办法。他经常梦到鹿鸣,整夜整夜的梦,不论是当年在他身边嬉戏的少年,还是最后满身血污的尸体,不论哪个梦,都让瞎子无法安稳的睡眠。 最近几年,瞎子突然发现,那些梦不再来打扰,瞎子归结为自己老了,记忆也一起老了。所以,瞎子收手了,将各项的委托一一婉拒,瞎子脸上的笑容也愈加多了起来,说话也愈加和气,瞎子慢慢开始享受这样慵懒颓废的生活。可是,江湖上还记得,瞎子无奈的摇摇头。 不过,最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梦又回来了。鹿鸣又开始出现在每一晚,瞎子的梦里,那个满身血污,无助的少年。这,让瞎子有些痛苦。 瞎子一直在想,是不是还要用过去的方法来麻醉自己,今天,这个念头又浮了上来。 瞎子知道傅明在忙什么,今天踏进这个房门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那股熟识的血腥味道。傅明这个当年的青头小子,竟然也混成现在这样一个略有头脸的人物,瞎子笑笑。不过瞎子知道傅明爱好什么,哪怕已经结婚生子,半条腿从黑道里拔出来也一样。瞎子想着,开门走出洗手间,心里闪过一个不堪的念头,是不是…… 这时,脚下的地毯上,明晃晃的落着一个白亮的物件,一只白玉手串,瞎子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瞎子知道这物件的主人是谁,这样的成色和做工,不会有第二件,解家的花爷。 一瞬间,那个清瘦的背影就浮现在瞎子眼前,扬起的手腕,清冷冷的一句:“打死吧,算我的。”于是,在斗里分赃内斗的两个,就再也没走出解家的大堂。 那天的瞎子,就坐在厅堂的角落里,看着分给自己的那一份颇丰厚的喇嘛口粮,远远的看着那个背影,扬起的手腕,手腕上滑落的白玉串珠,和比白玉还细嫩的腕子。 怎么会是他?瞎子皱起眉头,弯腰捡起手串放进口袋里。现在的傅明已经壮大到可以对解家当家少爷动手的地步了吗?瞎子一边想着,双脚已经带着他向走廊更深处走去。 ”是谁?”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走廊边闪出来,伴着手枪上膛的声音,瞎子笑了,竖起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 说话的少年看到瞎子的面容,几乎将手里的枪掉到地上,连忙鞠了个躬,身后还有几个青头,见了瞎子,都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黑爷!” “嗯。”瞎子应了一声,他知道这一声不是叫给他听的。果然,几秒钟后,几个年轻人身后的一扇门轻轻的开了,闪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黑爷。” 瞎子点点头,他对面前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略显稀疏的头发梳着偏分,一副金属框架的眼镜,微胖的脸上一双眼皮很厚的单眼皮眼睛,总是让瞎子想起电视里的爬行动物。这个人是傅明的贴身手下班目,看到这个人,瞎子几乎可以猜到,那房门后面,有的将不是一般的暴行。 “黑爷,什么事?”班目小心的问,厚重的眼皮底下却没有一丝惊慌或意外,冷冷的像盯着猎物的蛇一样。 瞎子舔舔嘴唇,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可这时半开的门缝里传出一声少年般的呻吟。就是这里了,瞎子笑了,凑近班目的耳朵,小声地说:“傅明在里面做什么,我知道,我想做什么,姓傅的也知道。” 班目面不改色的想了两秒钟,眼睛转了一下,给瞎子欠身行了个礼,不出声的退回去消失在门内。半分钟后,一个半谢顶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晨衣从门里面跑出来。 “黑爷,您别吓我。” 瞎子呵呵呵的笑了,上前揽住傅明的肩膀,推着傅明走进去,听到班目在他们身后将门轻轻的关上。 “瞎哥,你今天等生气了,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哎哟,明子啊,我以为敢笑话你的人十年前就都被你砍死了。” “呵呵呵呵,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两个人互相打趣着走进这件陈设普通的办公室,办公室的窗上都拉着厚重的窗帘。班目已经提前走过去,在一面墙前面按下遥控器,墙上一道暗门无声的打开了。 “傅爷啊,要说现在这些事儿,怎么都轮到您亲自动手了?您打个电话跟我言语一声不就完了吗?” “哎哟,说实话,要是今儿完事儿不了,我可还真琢磨请你出山呢,不过不是听说现在道上的人都请不动你吗?” ”那是因为请我的人不是你,这不,还不等你说呢,我这不颠颠儿的投怀送抱来了。” “瞎爷,你可别投我的怀,我那屁股还想多留几年呢。” 两人说笑着钻进暗门,走了几步进入一间不小的暗室。暗室里开着很强的冷气,如手术室一般冰冷。一踏入暗室,瞎子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医用酒精的味道。瞎子知道,这折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医用酒精是长期折磨的准备,为了防止受虐者因感染而早逝。 “见笑了,备的不齐啊,和黑爷您当年那一套可差不少。” 瞎子笑着,一边客套着一边打量墙上和桌上陈设的各类刑具,看来那几年常看自己施暴的傅明,明显学了不少。 再往前走,地当中设着一张真皮沙发,促使上摆着各式的酒具,一个瘦弱的少年跪在沙发边,显然在等待傅明回来。另有一个强壮身材的男子站在一旁。 班目先走上去,向站着的男子问:“怎么停了?” “又晕过去了。” “用凉水泼醒。”班目毫无感情的交待着,那男子离开下去准备,班目转过身,将瞎子和傅明让到沙发上。 “黑爷请坐。” 瞎子走过去,一眼便将沙发后面的景象尽收眼底,竟一个恍惚,冰冷的地面上,卧着一个白的晃眼的少年的身体。那少年头上罩着一只黑色的布袋,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手腕上勒着深深的伤口,本来没有一丝疤痕的身体上,纵横着鲜红色的伤口,指尖等敏感的地方被折磨得惨不忍睹。显然失去意识的身体,在地面上不时抽搐着。 第51章 解语花 “黑爷,我这水平,和您比可差远了吧。”傅明的声音把瞎子惊醒。 瞎子定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嘴上却笑着问:“傅爷啊,您这是审啊,还是玩啊?” “先审了两天,嘴太硬,接着就玩了,有什么办法?”傅明端了杯酒坐在沙发上,得意的晃着腿。 瞎子在傅明的笑声中慢慢走过去,蹲在少年的身边,一眼就看到他细嫩的腕子上勒出的伤口,看伤口的深度就知道,这个少年的性子烈得狠,为了挣脱几乎把腕子扯断。不过那细细的腕子,瞎子也认得,肯定是解家的花爷,解语花。 解家的当家少爷怎么会在这里?瞎子想问,但他知道傅明一定不会告诉他。 瞎子简单的检查了少年的身体,随意的说:“这个撑不过两天了,不会招了。”接着随手把那俯卧在地上的身体翻过来,将少年的身子暴露在视线里时,瞎子略吃一惊,站起来擦着手问:“下药了?” 傅明笑着坐在沙发上,喝着酒说:“刚灌的,药劲儿快上来了。我也觉得问不出来什么了,所以今天晚上准备玩了算了,顺便让好这口的兄弟们都尝尝,操翻了问出来算,问不出来明天一早扔海里去。” 听着这些话,瞎子不安的看着少年皮肤上逐渐显现的红晕。 看着瞎子的眼神,傅明笑了,说:“看出黑爷的心思了!要不,第一轮留给你。这人来我这还没人动过,干净着呢。虽说来的时候就蒙着眼,不过看得出来,人嫩着呢。” 瞎子的心里一阵异样的翻腾,嘴上却若无其事的问:“灌的什么药啊?” “你自己看,你肯定认得。”傅明用手一指,瞎子随着看去,只见桌上放着三个晶莹的空瓶子,瞎子的脑袋嗡的一下,那精致的瓶子和残存的液体,狼血石榴。 “傅爷,灌多了。两瓶人就废了。” “哈哈,怕什么,听说三瓶下去,人就和畜生没什么两样。再说又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等一会儿这娘们为求一操,什么都做得出来。” 在傅明的笑声里,瞎子听到少年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该怎么办?放给傅明不管,转身走人?还是也下手,说不定这个少年的惨叫和鲜血能不能把自己从那些无止境的噩梦里拯救出来。不论哪一种选择,都无关痛痒。可是,神却把第三个选择放进了瞎子的脑海里:“带这孩子出去。” 瞎子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有这种想法,至少有个理由。瞎子于是想到了那个解家的花爷,穿着粉红色衬衫的背影,远远的靠在车门边,低头打着电话。 “那就是这次夹喇嘛的东家,解家的花儿爷。” “这么嫩?” “人嫩手可不嫩啊,砸场子杀人,做什么都不眨眼的。才20出头,已经是当家了,他爸死的时候他才十几岁。” 瞎子想起了那个穿粉衬衫瘦弱的背影,好吧,就当这个是理由吧。瞎子站起来,翘着嘴角说:“傅爷知道我的口味,玩一两次哪够啊,让我带回去吧。跟您手下那些后生分……我可是吃惯了独食的。” 傅明听了一愣,仔细盯着瞎子的脸,嘴上说:“我说瞎哥,你也不给我们兄弟留一口?” 瞎子走回来靠着傅明坐下:“跟你说,三瓶血石榴灌下去,这孩子活不过今天晚上,等我吃够了,明天一早怎么都轮不着兄弟们了,还不如让我吃个够。本来想今天晚上在这儿叨扰您一晚上,不过,有些惯用的东西,您这儿……没有。” “喝!您这是低看我呢,什么呀,说不定我这儿就有,后面找人帮您拿去。” 瞎子笑了,靠近傅明贴着耳朵说了两句,傅明先是一愣,立刻呵呵呵的笑了,指着瞎子笑道:“你啊,黑爷玩的东西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明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一套?”瞎子笑着说,心里却暗暗着急着,再拖下去,解语花要撑不住的。”那……?” 傅明这时真露了难色:”黑爷,不瞒你说,这个可不是一般的角色。我这次也是受人之托,答应了人家,不管问不问得出来,人绝对不能活着出去。” “死活问题到不大,现在被你灌成这样,就算今天晚上撑过去了,脑子也废了。以前灌一瓶的时候,你没少见过,三瓶下去,哎哟。你担心我说出去吧?我您还不知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南边,北边的事,我一概不管。傅爷,还用我黑瞎子求您吗?” 听着这话,傅明着实为难起来,瞎子的心狠手辣人尽皆知,惹瞎子不高兴,就算自己和瞎子是多年的相识,自己也害怕几分,何况那握在瞎子手上数不清的把柄。这功夫瞎子又凑过来,手里晃了把车钥匙出来,递给傅明:“傅爷,后备箱里,给您带了点东西,本来是说今天给您看看成色的。今儿天晚了,就别麻烦了,我搬回去也没地方放,您帮个忙算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由不得傅明,傅明借着台阶下来:”您这是往八宝山上逼我呀,唉呀,黑爷想要的东西,其实是怕您脏了衣服。班目啊,来来,帮黑爷搬上车去。” 瞎子抬起头,正看到班目在旁边,一双警惕的眼睛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瞎子没有和他废话,将车钥匙挑在指尖上,举起来递给他,班目却没有接,转身取来一条毯子,向解语花走去。 “那,我先把人给黑爷抬过去。” “别,我自己来。”瞎子将班目拦下,接过他手中的毯子,把车钥匙塞给他。“我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来吧,你黑爷我有洁癖。”说完,自己走过去将地上的解语花包好拎在手里。班目是个可怕的人,瞎子不知为什么,分外担心他会在抱解语花的时候悄悄捅解语花一刀。 瞎子捧着解语花来到停车场,傅明和班目都跟在后面。将解语花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瞎子回头让班目开了后备箱,本来是今天要卖给傅明的东西,如今白送的如此简单,傅明喜不自禁。 瞎子交代好,车子点火,叫来班目贴着耳朵说了句:”别送了,明天一早我把死的送回来。” 说完将车子缓缓发动,后视镜里,瞎子看到傅明、班目和手下人交代着什么,瞎子一脚油门踩到底。 多亏今天开了这辆车出来,十几分钟后,瞎子确信将身后傅明家的跟踪几辆车甩开,这才将车子的方向转向北京的城郊。瞎子一边开车,一边腾出手,将花儿身上的毯子掀开,摸着皮肤,滚滚的烫手。 瞎子暗自叹口气,加快了车子的速度,另一只手把傅明加在花儿身上的各类物件胡乱的扯去,面罩下面的花儿发出猫一样的呻吟声,瞎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哎,解语花!解语花!你给我挺住了。” 到了地方,瞎子停下车,开车门把花儿抱出来,车门也没锁便向二楼跑去。北京城郊的一栋别墅,装修的完整却少有人来,瞎子只有躲事的时候才会到这儿来。 上了二楼的卧室,瞎子把人扔在床上,用膝盖压住正在抽搐的解语花,另一手在床头柜里慌乱的翻找着,解三瓶血石榴的药,瞎子自己的心里也没底着。能不能活下去,全看着少年自己的造化了。瞎子找到药瓶和针管,仔细的吸了一管,扳开花儿的腿,从腿根的静脉推了进去。 “喂,别死,别死。”瞎子焦急的喊着,一边用手揉着花儿的身体,看着花儿的抽搐渐渐停下来,瞎子这才略松了一口气,看着那瘦弱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自叹着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得复杂到这个地步,这孩子能不能撑过今晚还不知道,再说就算救活了,接下来如何在南北道上处理这件事也不得而知。 瞎子叹口气,去床头柜里又仔细翻了翻,找了两瓶镇定的药剂,这才想起花儿还带着面罩,回身来把药瓶扔到床上,找了刀把花儿头上的面罩挑开。那黑布袋子用皮带收着口,瞎子用刀刃小心的将皮带割断。仔细想想,这几次见面还都是远远的背影,没看过花儿爷的容貌。不是说娇的像个女人一样,既然长的像个女人,为什么脾气还那么硬,这时想起来花儿手上的绳子和血口子,先把花儿的手拉过来,挑断了手腕上的细绳。看着手腕上勒出的伤口,心里叹着,明明知道进了那房间就是死,为什么不早点招了换个痛快。 一面想着,瞎子挑开面罩上最后一根皮带,用手一扯,一张孩子般的面孔尽数显现在瞎子的面前。 瞎子愣了,只感觉一瞬间大脑变成空白,这不可能,瞎子胃里一阵翻腾,转过头一口吐在地上。瞎子掐着喉咙努力呼吸着。不可能,不可能,世间不可能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那眉目、神态,连微卷的头发都像那个鹿鸣,那个自己第一次相爱相守的人,那个在梦中苦想了几十年的人。 瞎子从床上撑起来,无意识的后退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必须离开,马上找个可靠的人,明天一早就把这孩子送出国,自己则连夜回南面,否则…… 瞎子转过身,撑起来要跳下床,这时,一双手却从身后环上他的腰。瞎子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停下来,瞎子闭上了眼睛,一切都晚了。瞎子回过头,看到花儿那一双迷离的眼睛哀求般看着自己,只感觉内心中一股热度瞬间充满,回过身将花儿压在身下,一切意识都荡然无存。 第52章 班目 那一晚,热情退去后的瞎子睡得格外安稳,醒来时看到满室的阳光,白的透明的花儿睡在自己的臂弯中。瞎子坐起来,撑着额头,沉默的面对眼前的一切。 过度的贪欢让大脑有些麻木,瞎子努力的思索着,却只回想起零落的碎片,昨晚他和这个柔弱的少年不知彼此贪求了多少次。有好几次,他都担心花儿会死在自己的身下,但在高潮中颤抖的花儿还是一次次向他伸出双手。 把欲望释放出来,有利于药效的消散,瞎子苍白的自我解释着。 正想着,躺在被子里的花儿睁开了眼睛,一双大而漆黑的眼睛,空空的望着天花板。瞎子静静的等了片刻,花儿终于把视线从天花板上移下来,两只黑眼睛咕噜一下转向瞎子,恶狠狠的看着瞎子。瞎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晚上,这孩子算是挺过去了。躲开花儿的视线,去床头柜里又取出一只针剂,拉出花儿的胳膊,从手臂上的静脉推了进去。抬头看到花儿一双黑眼睛满是疑惑的看着自己,瞎子只能自己笑笑,下地披了件晨衣,一句话也没说,出门下楼去厨房。 这件别墅好久没来了,东西都还放在上次离开时的地方,瞎子打开冰箱翻翻,居然还有没过期的牛奶,瞎子倒了一杯在微波炉里热着,自己低着头想心事,微波炉叮的一声下了瞎子一跳。 等瞎子端着热牛奶上楼时,花儿还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瞎子略感意外,之前还以为这孩子多少会动一动,以解语花现在的体力,多少能爬到门口。 难道这孩子也算计到了这一点,反正逃不出,干脆安稳的躺着,瞎子在墨镜下面暗自笑笑。 等牛奶送到花儿的嘴边,花儿抬起眼睛瞄了瞎子一眼,张开嘴听话的将牛奶喝了。瞎子举着被子,不出声的看着,感觉像自己在养猫一样。 花儿将牛奶喝完,舔舔嘴唇,脸上略有了些血色,瞎子这才放心了些,盯着花儿看了半天,花儿也看着他,两个人谁都不说话,瞎子在墨镜下面翻了个白眼,把花儿从床上抱起来,另一手提了药箱,向浴室走去。 在浴室里,瞎子把花儿放进浴缸,一边小心的冲洗一边熟练的处置着花儿身上的伤口,班目和傅明下手很毒,深深浅浅的伤口,看样子就算好了也免不得一身伤疤,瞎子看着本来干净细嫩的皮肤,心里叹着可惜。再看一双手,本来尖尖的指甲几乎都被拔掉,鲜血淋漓,瞎子拉起来小心的包扎着,心里怪怪的感觉,抬头看花儿,只见那少年只扭着头,呆呆的看着卫生间的墙砖。 “你还会说话吗?”瞎子不放心的问,看着不说话的花儿,瞎子一直有点害怕,脑子别真坏了吧。 忽然花儿的眼珠咕噜一转,瞎子出立刻警惕起来,缓缓的关上水龙头,他也听到了楼下门外轻微的人声。瞎子悄悄把花儿从浴缸里抱出来,放回卧室的床上。看着躺得安安稳稳的花儿,瞎子想了想,还是从一边找出一只手铐,将花儿的一只手铐在床柱上。手铐上缠着黑色的绒布,花儿瞄了一眼,瞎子暗自苦笑,这别墅里其实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安置好花儿,瞎子在袖子里拢了枪,悄悄下楼,看到玄关的窗户上映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瞎子摘了墨镜,眯着眼睛看了看,果然是他,瞎子这才小心的开了门。 “班目,你怎么来了。”只见班目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门口。 班目没答话,先后退一步行了个礼,这才小心的说道:“黑爷,这是按您昨天说的,我来领人。” 看着班目冷淡的微笑,瞎子面不改色但脑袋里飞快的转着。这个地方可是自己颇隐秘的一处私宅,房子的主人写的也不是自己的名字,一个晚上就能查到这儿来,不论是班目还是傅明,都没有这个能耐。 再说为什么要亲自来领尸体,如果是傅明,大可找些尸沉大海的理由,宁可死不见尸也不会冒这个险来招惹自己。还有……现在来的是班目,按道上所谓的辈分尊卑,傅明不敢仅仅派个手下而不是亲自来,至少应该提前打个电话…… 所以,瞎子心里默念着:傅明啊,后生可畏,还真是让你说对了,审解语花这事,明里是你傅明跟人谈了桩小生意,暗地里,恐怕是眼前这位班目跟人家谈了笔大生意,你个姓傅的,恐怕连这黑布口袋下套的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还以为你这两年长了志气,连解家当家都敢动手了。不过,祸害这火烈孩子的人,能是谁呢? 想到这,瞎子倚着门,直截了当的说:“人还没死,没玩够,等玩死了,一起给你送去。” 班目原地不动,不动声色的想了几秒,末了低声说了句:“黑爷,东家催的紧。” 瞎子暗自眯起眼睛,这个班目的嘴有多严他是知道的,看看门外还带着三五个跟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嘴里的这句“东家”,已经是他最大的口风了。 瞎子笑着抬了下巴说:“在这等着,给你点东西拿回去交代。告诉后面那几个,什么都别动,这房子是张起灵的,那可是个畜生。” 班目听了点点头,瞎子也没客气随手关了门,心里盘算着向二楼跑去,还没进门就闻到一团血腥气,慌忙推门进去,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只见解语花在床上找了之前瞎子用过的匕首,正狠狠的砍着自己被铐住的手腕。 瞎子两步步冲上去,从花儿手里夺下刀,掏钥匙打开手铐连忙查看花儿的手腕,暗自唏嘘,多亏上来的快,还没砍到手筋。再看那解语花抿紧了嘴唇吭都不吭一声。瞎子心里骂道,亏你想得出砍了手逃出去这种注意,解语花啊,你脾气还能再暴烈点吗? 想想着暴烈的脾气,竟然也和鹿鸣一样。瞎子摇摇头,将这念头死死的掐断,赶紧找东西将花儿的伤口按住,拎着花儿下楼跑进厨房。 厨房里,料理台前放着两把椅子,瞎子把花儿放在一把椅子上,随手在冰箱的冷冻室里乱翻,竟翻出五、六只冰冻的人手,叮当的扔在料理台上,花儿看得两眼发直。瞎子看着扑哧一声笑了,压低声音说:“我大学是学医的,这是解剖课用的,别瞎想。” 说完拉着花儿的手过来,和几只残肢对比着,选了个大小最像的,拎了出来。瞎子一手拎着残肢,一边对花儿说:“来,叫一声。” 花儿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愣愣的不知所以,张张嘴确说不出话来。瞎子笑着从抽屉里找了根筷子出来,先用手指在花儿的腿上戳了戳,找到了地方,突然用筷子扎了下去,花儿猝不及防,疼得嗷的一声,捂着腿缩成一团。瞎子笑着解开花儿腕子上的纱布,嘴里说:“来,借点血。” 花儿疼的缩在地上,咬着牙狠狠的说:“你那是冷的。”瞎子哟了一声,花儿抬手一指:“微波炉!” 瞎子笑着把那只手扔进微波炉,开了30秒解冻,笑呵呵的回来把花儿拉起来,仔细检查着手腕上的伤口,确认没伤到筋骨,这才抬起眼睛看着花儿,欲言又止,那边微波炉叮的一声响,打断了思绪。瞎子站起来去把东西取出来,用花儿的血胡乱一涂扔在一个保鲜盒里。瞎子看着手里的作品颇为满意,顺手拿了一盒牛奶叼在嘴上,不放心的回头交代椅子上的花儿一句:“等我回来。” 花儿定定的目送瞎子走出房门,一动不动,瞎子心里想着:在想我为什么救你吧?打死你也想不出。其实,瞎子自己也想不出。 可惜那花儿,自此落下个一辈子不能吃鸡爪的毛病。 第53章 巴乃 走出门,瞎子把那一盒血肉模糊的残肢递给等在门外的班目,班目面不改色的接过来,只简单看了看。瞎子知道班目是个聪明人,那爪子是不是真的都得拿着。果然班目一句不问便将东西收了,跟瞎子行了个礼,低声的说:“黑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东西我先拿回去交代。晚上,我还得过来。” 瞎子笑着用鼻子哼了一声,看来这是几路人马都打算演着戏把他这个意外搪塞过去,于是和班目摆摆手算是道别,回身关了门,急急的向厨房跑去,解语花那个火爆脾气的,不知道有没有再闹出什么。 跑回厨房,花儿这一次倒是听话的坐在原处,瞎子将他抱起来,拎回之前的卧室。 把花儿放在床上,瞎子又拎出刚才的医药箱,心想这解语花身上的口子怎么缝不完呢,拉过手腕看看伤口,先找了支麻药打上,再取了针线一点点缝着。一边缝瞎子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怎么找了这份苦差事。这花儿爷刚强的性子,比鹿鸣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想到鹿鸣,瞎子再一次狠狠的掐断这个念头。是的,这就是他犹豫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脸,瞎子大可以把花儿送到国外,然后自己也一走了之;或者弄些药把花儿带在身边,直到自己玩腻为止,但是,看着那张脸,瞎子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是正确的。 瞎子缝完最后一针,抬头时看到花儿一双迷离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里冷冷的看不出一丝感情,瞎子暗自感叹一下,不愧是解家当家,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还是吃药吃傻了?瞎子站起来,走到卧室的衣柜前,翻出一套自己的衣服换上,又在里面翻了翻,找了几件和花儿身材相近的衣服,是安晨的,自己已经快半年没有去找安晨了……这念头只一闪而过,瞎子拿了几件衣服过来,给解语花穿上,花儿一动不动的让瞎子摆弄自己,瞎子压不住无名之火,穿好了衣服干脆又拿出一副手铐,把花儿的两只腕子铐在一起。 心满意足的瞎子坐回椅子上,看着眼前穿戴整齐的花儿问:“说吧。” 花儿抬起眼睛看着瞎子,瞎子笑着将上身凑过去:“知道的都告诉我,然后我决定让不让你活下去。” 花儿仍没反应,只是眼神里多了一点凶狠,瞎子暗自无奈的笑笑,从身边找了根烟叼上,另一手去拿打火机,忽然花儿双手伸过来,将瞎子拿着打火机的手按住,一双眼睛急切的看着瞎子。瞎子略感意外,放下打火机,看看花儿,花儿低了头想了想,开口说:“本来要去欧洲,去机场的路上。” 瞎子放下烟:“谁抓的你?” “不知道。” “套袋子走的?” 花儿点点头,瞎子心想,不问也知道,不过…… “他们问什么的?” 花儿犹豫了,瞎子看着他:“有的都告诉我,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一个。” “你为什么要救我?”花儿脱口而出,但连瞎子也看出,花儿说了这话便后悔了。 瞎子笑着撩起花儿的下巴,笑着反问:“你说为什么?”花儿厌恶的别开脸,瞎子呵呵笑了,说:“快说吧,我不想等。别说谎话,我这边能让你说真话的药有的是,你想和昨天晚上一样吗?跟我说总比跟别人说好。” 花儿低头迟疑了一下,最终开口低声的说:“他们问我放保险箱的地方和密码。” “箱子里有什么?” “解家盘口负责人的名录和来往账目。” “那你还不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是哪一个。” 瞎子暗自叹了口气,救不了,盘口负责人的名录和账目,这都是接解家盘口的东西,对解语花动手的,是解家的人。解语花惹上的不是他黑瞎子能用钱或人来解决的道上的私仇,而是家里族权的纷争。瞎子深知这种纷争的复杂和残忍,这事他不能管。 瞎子的沉思被解语花全看在眼里,瞎子默默的再次把烟叼上,就在他准备抬手点烟的那一刻,解语花竟然从床上滑下来,双手抓住瞎子拿打火机的手跪在瞎子的脚边。 花儿深深的低下头,把瞎子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瞎子心里忽然一阵难受,能做出这个姿势的花儿爷……嘴上却冷冷的说:“要干什么?” “求你……” “求我什么?” 花儿咬紧了牙,低声说:“带我走。”花儿又低了头,迟疑的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瞎子听了这话猛地甩开花儿的手,他最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瞎子掩饰这自己的慌乱,冷冷的说:“你知道这房子外面现在有多少人,我不可能把你活着带出去。”瞎子抬手点烟,拿打火机的手却被花儿紧紧拉住,“你……” 忽然瞎子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拉住他的花儿。厨房……打火机……,瞎子花儿拎起来扔到床上,起身到柜子里找了个旅行包胡乱的装东西,这个解语花在他出门见班目的时候拧开了厨房的煤气! 瞎子装好了半袋子的现金和身份证,拎起解语花,出门下楼往车库跑,下了楼梯,一楼满屋的煤气味没把瞎子呛死,瞎子一边咳嗽一边暗想,这可是捡了个麻烦的主,这解语花早就把出去的办法想好了,只是……… 瞎子跑进车库,挑了辆好车,把花儿扔在副驾驶上,心里暗暗骂着,拿出手机拨打了110,接通便喊:“有炸弹!有炸弹!地址在#@¥@# ¥!门口全是占地农民!炸了楼就上访!!对,门口站着的全是!快来,快来,我是他们家邻居!!我操!!煤气!!我先跑了!!”瞎子不管电话那边的追问,按下电话停止键。 三分钟后,车库外面远远的传来警车的汽笛声,瞎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瞎子将车子缓缓启动,一踩油门,冲着车库的门直接冲出去,那门砰一声被撞开,只见门外十几个年轻后生惊慌失措,其中一个见瞎子的车开出来,慌忙把枪架起来,瞎子一打方向盘,那一枪擦着瞎子的后视镜打过去,子弹擦着火星飞进厨房的窗户。瞎子一低头,身后那别墅轰的一声,整个炸了起来,瞎子的车借着爆炸的冲击力,飞一样开了出去,听到身后孩子们鬼哭狼嚎的叫喊和密密麻麻的警车声,瞎子得意的笑了。 瞎子回头看看副驾驶座位上的花儿,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苍白的像只小小的猫儿,瞎子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瞎子开着车驶上离京的高速公路,必须在几分钟之内离开北京,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瞎子掏出来一看名字就乐了,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瞎子,你把我房子炸了。” 瞎子呵呵呵的忍不住的笑,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小哥,方便面泡好了,你要吃辣的还是不辣的。”瞎子在电话这头仿佛都能听到张起灵的怦然心跳,居然那闷货回过头闷闷的回答一声:“辣的吧。” 瞎子在电话这头活活笑抽:“唉,哑巴,你那吴邪到手没?” “吴邪”两个字一出口,瞎子看到副驾驶上的花儿猫一样警觉起来,瞎子看在眼里没说话,这边继续和张起灵胡扯着:“你和你梦中情人这是要去哪啊?”电话那头响起小哥含糊不清闷闷的声音,瞎子一边听一边乐,末了瞎子说:“行行行,我在杭州陪你一套别墅。”说完合上手机,笑着加大了油门。 这时解语花小心的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瞎子饶有兴致的瞄了花儿一眼:“巴乃。” 第54章 阳光 “解雨臣,解九爷的东西呢。” 花儿端坐在高高的化妆镜前,妆镜里映出的是看不透的遍地绫罗,绫罗里裹着的那些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解九爷死了……解当家死了……你是解小九爷了……” 花儿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提着长长的衣摆落荒而逃,长的不见边际的绫罗缠上花儿的手脚,将花儿拉到在地。 “解家堂口的东西,解九爷留给你了………拿出来吧,拿出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不要再撑了。” 无数冷酷声音在身后响起,花儿四肢着地拼着命向前爬着,可身上的戏装将身体越缠越紧,身后的人越追越近,终于有人将自己拉倒在地,重重的按在地上,花儿想尖叫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说,保险柜的密码是什么?” “啊————!”噩梦中的花儿发出无声的尖叫,伸出去的指尖被那些男人用铁器一一砸烂。 “没人知道你在这儿,没人能救你,说出来给你个痛快。” 不要,不要,花儿感到身体被异物侵入,身体像被左右撕开一般疼痛,花儿无声的哀嚎。 杀了这些人,谁来把这些人都杀掉,一个都不剩。更多的人影向花儿扑来,花儿爬起来向前面没命的跑着,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内脏从伤口中滚落到地上,缠在自己的脚腕上。 谁来救救我,父亲,归属,在哪里,天下安身立命之所。 奔跑中的花儿一头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猛然惊醒,看到的,是满室的阳光。 是梦吗?花儿双手覆上脸,用力揉了揉,努力将杂乱的呼吸平息下来,再抬起头,发现自己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清晨的阳光里,两个人挤在一张略显窄小的床上,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半靠在床头上,半长的黑发从发辫里散落垂在额头和肩膀上,一本打开的书落在胸前,瘦削的五官在睡梦中格外安详。一副折起墨镜小心的放在床头柜上,一只手放在胸前那本书的书脊上,另一只手,环着花儿的肩膀,仿佛害怕花儿会跑掉一般。 花儿愣愣的坐着,看着瞎子的睡脸。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花儿的记忆里已经变成零星的碎片。是的,出国的半途,被套上布袋,暗室里浓重的酒精味道和无尽的折磨,花儿抬起手,看到指尖上缠绕的厚厚的纱布。之后发生了什么,腥甜的液体滑过食道的感觉,花儿还记得,之后呢…… 花儿用手盖住自己的嘴,他怎么会记得,滚烫的皮肤互相摩擦的触感,索取无度的热吻,还有一次次从巅峰抛落时濒死的快感。“鹿鸣……鹿鸣……”花儿捂住耳朵,为什么他记得那粗哑的话语,在自己耳边一次次的呼喊,仿佛在他身下颤抖的不是解语花,而是自己身体里另外一个,自己所不认识的人。 解语花捂住自己的耳朵,惊叫失声,身边那张熟睡的脸上,一双睫毛抖了两下,眼睛缓缓的睁开,精薄的眼皮下,闪出两只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泛着美丽的颜色。 刚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和幸福,是花儿从没见过的,那一瞬间,花儿冷静下来,花儿竟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归属。瞎子在朦胧的睡意中只看了花儿几秒的时间,忽然一愣,一双大眼睛立刻紧闭起来,翻身将眼睛躲起来,伸出一只手去摸自己的墨镜。 "睡醒啦?做梦了?"瞎子嘴里随口的问着,花儿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比自己还紧张。 等瞎子定了定神,径自起身下床走进卫生间梳洗,留下花儿一个人躺在床上。窗外是初夏的阳光和亚热带茂密的植物,暖的花儿心神不定。 等瞎子擦着头发走出来,已然换好了惯用的那张淡淡微笑的面孔,坐到花儿的床边,拉过花儿的腕子细细的号着脉,花儿不动声色的任他摆弄着,两个人各自的心事塞满了不大的房间。 瞎子扔下花儿的腕子,问花儿:"胸口还觉得热吗?”花儿警惕的看着这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一言不发。瞎子摇摇头,转身下床,打电话去前台要了两份早餐。 不一会儿,服务员敲门端来两份细软的食物,瞎子接过来,锁了门,把托盘放在解语花的膝盖上。 花儿只看着盘碗出神。 ”吃吧,我不喂你。” 花儿拿起餐具舀起一口送进嘴里,入口那一刻对食物的味道居然意外的陌生,自己究竟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瞎子看着花儿一口口吃进去,这才松了口气,三天前带花儿住进这里时,他就用了药让花儿睡了。血石榴这种药,一瓶两瓶就足以让人神智不清,能否解得了三瓶的毒性,瞎子心里也根本没底,所以瞎子几乎不合眼的在花儿身边守了三天三夜,如今终于醒了,看起来没疯没傻,最难的几天算是挺过去了。这种邪药,早点禁了多好,鹿鸣也不会,瞎子再一次掐断念头。如果这解语花能再挺过十天半月,等药效散了,也许就没事了。当初自己要是也这样照顾鹿鸣,鹿鸣也许就不会上瘾,又是鹿鸣,瞎子站起来揉揉额头,翻出手机去查看短信和邮件。 这几天瞎子放线出去,各方打探北边的情况,从各方的消息看来,这事完全没流传到江湖上,班目滴水不漏的压了下去,甚至连傅明都蒙在鼓里,那老小子还发了个短信给自己,让自己把尸体随意处理了事。 瞎子笑笑,切换其他的消息来源,解家。 解当家解雨臣去欧洲度假了,身体不好外出疗养,解家的事由解雨臣的三个堂亲暂时代理。瞎子心里转了几个念头,该不会是整个解家合伙扫解语花出门吧,如果是那样,事情反而简单多了,不过,瞎子偷偷看看坐在床上的解语花,手腕这么硬的当家还不满意,解家不至于如此。 班目在干吗?瞎子向下翻着,不安的发现,没有这个人的半点消息。这个班目现在肯定拼了命在找自己和解语花的下落,满中国的找人也能做到风雨不透,瞎子内心的厌恶又浮上来。怎么能查到解家和班目接头的人,瞎子不安的思考着。 翻着翻着,忽然一条信息跳进瞎子的视线里:今天下午两点,到巴乃,火车。瞎子看着这条闷闷的短信,由衷的乐了,转向花儿乐呵呵的说:”来,衣服脱了。” 花儿脸色腾的变了,瞎子呵呵的笑了:”给你换药,换好了我们去火车站接人。” "什么人?" "你猜。" 花儿从车窗里,看着窗外亚热带特有的风景,瞎子叼着烟哼着歌,乐呵呵的开着车。去火车站的盘山路安静得很。花儿抬起双手冷冷的看着手腕上束缚的皮带。 ”你打算让我这么见人吗?” 瞎子瞄了花儿一眼,呵呵的笑着:”没事,我做的事,他什么都见过。” 花儿厌恶的将头转向窗外,半晌低声的说:”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瞎子斜了花儿一眼,笑着说:”你不说了什么都肯做?你留下来伺候我吧,解当家讲不讲信用?” 花儿抬起恶狠狠的一双眼睛盯着瞎子:”我给你钱。” ”钱我有的是。” ”送堂口给你。” ”我又不是流氓。” ”我找女人给你,比我漂亮……” 瞎子心里一阵烦躁,一踩油门把车停在路边,转过来直盯盯的看着解语花说:”你现在去哪里都别想,老老实实让我养着,等我玩够了我自然放你回去。我有办法用药救了你,就有办法用药再弄死你。因为你把哑巴张的别墅都炸了,那房子是哑巴留着骗吴邪上床的。”瞎子说到这儿把自己也逗乐了,最后补上一句:”别想着到处跑,你身上的毒还没净。” 说完瞎子将车再次启动,开上路。花儿青铁着脸缩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过了一会儿开口说:”吴邪我认识。”瞎子毫不意外的哦了一声。 “等下,我不能这么见他。” 瞎子在嘴角上笑笑,看着路标转向火车站的方向。 瞎子心里明白,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解语花出来,找不到班目背后的人,解语花露面后活不过两三天,这次对方可能问都不问,直接先把解语花干掉了事。或者,这个心狠手辣不管天高地厚的花儿爷,血洗了解家都是说不定的事儿。 想着这些,瞎子的太阳穴又隐隐作痛,为什么自己要摊上这么个官司?老老实实的去欧洲养老多好。瞎子翻翻白眼,斜眼瞄着坐在身边的解语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上辈子,的确欠了鹿鸣的,欠了好多………… 瞎子将油门踩到底,车子飞一般的驶向火车站。 第55章 车站 巴乃的火车站,小的像上世纪70年代的建筑,瞎子停了车细细的打量,心说能停在这儿的火车肯定是最慢最慢的绿皮,难怪从杭州过来要三天三夜,而自己飙车一天一夜就到了。你个不要脸的哑巴张,一定是想让那姓吴的多给你泡几盒方便面,瞎子想想就想笑。 刚要下车,却被花儿揪住了,瞎子这才想起来,花儿的手还拷着,于是掏出钥匙把花儿手上的束具从中间解开,两只皮质的束具套在手腕上像装饰护腕一样,正好遮住了花儿腕子上的伤痕,花儿看看,没说话,跟着瞎子从车上走下来。 小小的车站,连检票员都懒得站岗,瞎子和花儿索性慢慢的逛到月台上。陈年的月台仿佛已经和自然融为一体,瞎子安静的听着铁轨上从远方吹来的风,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样宁静过,不论是外界还是自己的内心。 抱着花儿一起睡去的这几天,不知为何,分外的安宁,没有任何梦境来打扰瞎子的睡眠。瞎子一闪念时会想,是不是能把这个少年留在自己身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花儿,风吹起衣服的下摆和软软的头发,洁净如水的少年,眼睛里却隐隐燃着修罗一般的火焰,瞎子叹了口气。 “从杭州开来的XXXX次列车即将进站,请接亲友的朋友…………” 广播的后半段,和火车的汽笛声混在一起,远方缓缓的驶来一辆绿皮火车,仿佛散步一般不紧不慢的,终于停在陈旧的月台上,咣当几声,抖落满身来自远方的沙尘。 等列车员终于不紧不慢的打开一节车厢的车门,一个背着大包小包的高瘦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随后是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年,只背着一个小小的登山包,最后下来的,还有一个胖子。 瞎子远远的望见,扑哧一声乐出来:“你个张起灵啊,难道都宠成这样了,还没追到手,是你真就不讨人喜欢,还是你看上的是一块比你还闷的木头?” 正想着,只见那张起灵一抬头终于看到了自己,直直的朝自己走来。 “哑巴~!”瞎子嗲嗲的叫了一声。那张起灵跑过来,站定在瞎子面前,没睡醒的恶狼一样盯着瞎子,瞎子呵呵呵呵没心没肺的乐着。 “我再也不借你房子了。”盯了半天,小哥从牙根后面挤出这么一句话,瞎子几乎笑岔气,拍着小哥的肩膀说:“哑巴,别气啊,等会儿我给你解释,这是……” 小哥这时才发现瞎子身后站着的解语花,转头一看,活活的愣住了,一双细眼几乎瞪得滚圆:“鹿鸣??” 瞎子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就上去捂住了小哥的嘴,花儿别开脸,这功夫小哥身后脆生生的一个声音上来。 “瞎子。”只见吴家小三爷,带着满身的阳光从闷油瓶的身后走上来。 ”天这么热,真是麻烦你,还要开车来接我们,我跟小哥说,我们打个车就过去了。” 几句客套话岔开了话题,瞎子如释重负,连忙笑着说:“就你们选这地方,哪有出租车,打牛车过去啊?” “牛车也比绿皮强,就说胖爷我开咱SUV来,那姓张的就是不干,三天三夜特么空调都没有!爷熟了!猪肉干味儿,姓张的你闻闻来!” 寒喧嬉笑间瞎子拉过小哥耳语一声:“回去说。”小哥没睡醒一样的两只眼睛瞄了花儿一眼,瞎子背后的花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和胖子拌嘴的吴邪。 吴邪这边好歹摆脱了胖子,回头间终于看到了瞎子身后的花儿,这一眼不看则罢,吴邪一愣,视线却再也移不下来,愣愣的看了半晌,花儿开心的笑了,吴邪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最后指着花儿颤着声儿问了一句:“小花?” 花儿噗嗤一声笑出声,吴邪啊吴邪,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花儿上前一步,一只瘦瘦的手伸到吴邪面前:“阿邪,是我,好久不见。” 吴邪定定的看着花儿,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花儿笑的真的像朵花一样。 瞎子把一切看在眼里,再看旁边那张起灵脸都绿了,蹭到吴邪身边,阴着脸问:“吴邪,谁啊?” 吴邪这才回过神来,指着花儿回头对闷油瓶说:”她是解语花,小的时候我们,一起长大的。居然在这里见到,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有来找过我?”吴邪说着离开小哥的身边走到花儿的面前,花儿开心的拉住吴邪的手。吴邪这才看到花儿手指上缠的纱布,惊慌的拿起来:“小花,这是怎么了?这样不能唱戏了啊,小时候你唱戏最好听了,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小哥目送吴邪和花儿温温柔柔的细细说着,用瞎子的话讲,当时小哥看着都快哭了,胖子站在小哥身后,若无其事的哼起了《同桌的你》。小哥一回头,恶狠狠的瞪着瞎子,恨不得吃了他,瞎子乐得气都喘不上来,揽过小哥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到了停车的地方,瞎子把小哥身上得行李卸下来,扔进后备箱。那行李,沉的瞎子都想笑,这么多东西全自己扛,就怕吴邪累着,可一抬头,看到那边吴邪已经扶了花儿坐进后排座,小哥站在那里,看看车门,再看看瞎子,再看看车门,再看看瞎子。瞎子心说你这怂货!向前面喊了声:“胖子,坐前面去,后面挤。” “好咧!”那胖子心里透亮得像橄榄油抹过似的。瞎子给小哥使了个眼色,小哥含着眼泪从另一面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启动,瞎子默默的开着,听着身后吴邪和解语花细细的聊着家常,聊着两个人童年的点点滴滴。后视镜里瞎子看着笑得腼腆的吴邪和两眼望天一言不发的哑巴张,心里笑得灿烂,忽然一闪念,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回宾馆,瞎子问吴邪他们要了身份证,到前台开房间,特意给小哥和吴邪要了个双人间。这时花儿不出声的走上来,和前台说:“给我换个房间吧,我和那个吴邪一间,让张先生和那个戴墨镜的一间好了。” 这话一出,当场愣住三个人,瞎子挑挑眉毛,还没说话,吴邪那边已经羞红了脸,连连摆着手,支支吾吾的却不知道说什么。 花儿转过一副阳光般的笑脸说:“晚上我和阿邪好好说说体己话,枕头边上好好聊聊。” 瞎子知道,花儿为了躲他,可那几个哪知道,瞎子分明听到小哥额头上青筋爆出来的声音,话说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姓张的生气什么样,瞎子还真想等着看看有什么好戏。不过这功夫吴邪开了口,红着脸对花儿摆摆手:“我晚上还是和小哥一起睡吧,你好歹是个姑娘家,我们都大了,晚上我陪你聊的晚点,明天一早再去找你好了。” 这话听得瞎子差点没喷出来,花儿憋住笑拉过吴邪的手往自己胸上一按:“阿邪啊,男的。” 还很空荡的大厅里响起吴邪的一声惨叫,瞎子捂着嘴撑着柜台偷偷的乐,胖子干脆乐趴在地上。花儿也笑出了眼泪,抬起脖子让吴邪看自己的喉结:“男的,男的。小时候家里怕养不活,充姑娘养的,我还以为你都知道,阿邪,对不起啊,对不起啊。”说着拉了吴邪的手继续笑着,末了抬起头问:“这回跟我一起睡没问题了吧,盖一床被子都没事儿。” 吴邪缓过劲儿来,站在原地着实进退两难,回过头看了小哥一眼,小哥已经黑了脸,拿了一张房卡自己上了楼,吴邪回头来看看瞎子,瞎子拿起另一张房卡,塞进吴邪的手里,笑着推吴邪一把:“去吧,陪哑巴洗澡去,他要是自己洗,肯定把自己烫死,这里面除了你,没人愿意照顾他。” 吴邪接过房卡看看,对花儿抱歉的一笑说:“不好意思啊,那闷货生活能力有点问题,我先去看看,不然房间里砸坏了东西还要赔钱,等会儿我去房间找你。”说完转身追着小哥去了。 花儿还想上前去拦,在身后被瞎子狠狠拉住:“跟我到餐厅订晚饭去。”说完一张房卡扔给胖子:“一人住,想叫妞什么都随便,记我账上。” 胖子接住卡:“一起?” 瞎子笑着说了声:“从来都吃独食。”挥挥手放走胖子。 大堂里终于只剩下瞎子和花儿两个人,花儿无精打采的看了瞎子一眼,冷冷的说:“我不会跑。” 瞎子收起脸上的笑容说:“有些事还不能让他知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 说着,瞎子搂着花儿的肩膀,上了另一部电梯。 瞎子守着花儿回房坐了一会儿,拉着花儿又看了看脉相,约莫着小哥那边应该收拾妥当了,才拉着花儿去敲开了小哥的门。 开门一看,果然小哥已经洗完,擦着头发出来,卫生间还响着水声,吴邪在里面。瞎子随口问:“刚进去?”小哥点点头,对花儿视若无睹,瞎子心想这小心眼儿啊。 瞎子过去,拉把椅子坐了,把小哥拉过来,拉到身边,不大的声音说:“事儿帮我问了吗?” 小哥警惕的回头看着瞎子,然后瞄了花儿一眼,瞎子笑着说:“没事,就是他的事儿,他是解雨臣。”小哥略微一愣,皱起眉头看着瞎子,瞎子把视线移开。 小哥不依不饶,盯着瞎子问:“这事你能管吗。” 瞎子背着花儿,跟哑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说:“知道什么先告诉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里,吴邪和解语花的关系有点架空,不过为了情节好玩一点,大家体谅 第56章 晚宴 小哥看看花儿再看看瞎子,耸耸肩膀再对瞎子说:“班目在找你,前两天来问过我,说要找你审人,问我你的行踪。” “你告诉他了吗?” “你说呢?”小哥闷闷的回答,瞎子做了个开玩笑的表情,小哥低了头擦着头发继续说:“解家现在三个人当家,他的堂姐,解雨森;还有他的两个外姓的双胞胎弟弟,陆希和陆悦。“小哥说完抬起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花儿,补了一句:“三个人合作的挺好。” 说到这儿,听到桌子那边咯的一声,再看花儿把玩在手里的一杆笔从中间折断。花儿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笔扔到桌面上,回过头问瞎子:“这位是谁?” 瞎子没抬头,随口回答:“张起灵。” 花儿翻了个白眼。这时,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住,吴邪穿着短裤,披着浴巾走出来,看到花儿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才红了脸,跟瞎子和花儿打了个招呼。瞎子站起来,掏出烟盒对吴邪说:“你换衣服吧,换好了我们到楼下吃饭去,我出去抽根烟等,哑巴跟我出来,留他们俩发小说说话。”瞎子不管那张起灵一百个不愿意,拉了小哥出来,关了房门。 瞎子拉着小哥走到走廊的尽头,点了一根烟叼上,知道小哥从不抽烟,也没让,小哥盯着刚刚出来的房间发呆,瞎子吐了口烟,看着小哥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他们两个成不了。” 小哥回头看了瞎子一眼,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跟我说说解家那三个人是怎么回事吧。” 小哥看看瞎子,却没回答,反而问了一句:“是因为他长得像鹿鸣吗?” 瞎子做了个烦的手势,扭开头看窗外,小哥不依不饶的继续说:“我还记的,当年解连环突然就死了,都以为解家会分家,但谁也没想到出了个解雨臣,把解家挑起来了。” 瞎子笑笑,随口接到:“这孩子很厉害嘛。” 小哥表情没变,冷冷的说:“不过他做过的一些事,我都做不出来。” 瞎子看着窗外,什么都不说,解家少当家当年在江湖上做出的事,下手之狠,人尽皆知。那些挡路的人,哪怕至亲挚友,都不知被他清算了多少。 “所以,你确定要管吗?你现在救活了他,他回去后,大概问都不问,直接把现在解家堂上的三个都做了。接着要做掉的,大概就是你吧。”小哥的眼睛像两只刀片,冷冷的看着瞎子。 瞎子低了头,不出声的抽着烟,小哥看着他把一整根烟都抽完,叹了口气,慢慢的说:“现在解家代理的三个人,解雨臣的堂姐,解雨森,是个30多岁的姑娘,还没嫁,据说不会嫁了,身边有个女人。年轻时嫁过几个有钱人,都离婚了,现在自己有家贸易公司,做医药器械的生意。” “另外两个堂弟,陆溪和陆月,是解雨臣叔叔家的,他叔叔当年和解连环争过解家当家的位置,解连环赢了,输的那个就从道上退了,听说这十几年都荒废着。那两个小的,年纪都不大,据说还在国外读大学,在国内的堂口,一个是开画廊的,一个是开酒吧的。两个人的脾气不一样,但做事都很干脆。” “这三个人里,堂姐是他们这一辈年纪最大的,是长辈们推上来的,另外两个小的,是自己嚷着来的,谁也不敢拦着。现在三个人在堂上,主意两个小的出,拍板由堂姐定,现在看来都顺顺当当的。” 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小哥累了一样合上眼睛,正好那边远远的听到房门一响,吴邪和花儿走出来,吴邪看到他们两个在这边,高兴的挥挥手。 “哎,晚饭吃什么啊?你们胖爷我可吃了三天方便面了!!”这会儿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换了一身花背心、大裤衩的胖子,瞎子没事儿人一样挥手一招呼,一行人向餐厅走去。 宾馆自带的小餐厅,经营着不伦不类的所谓东南亚菜色,胖子大笔一挥点了半本菜谱,小哥反正吃什么都像压缩饼干,吴邪一边数落着胖子的浪费,一边从菜谱上挑甜食点,瞎子端着茶杯在桌子对面看着这三个活宝,一边笑着,心里一边奇怪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三个人都这么开心。花儿坐在吴邪身边,看着吴邪点菜。 等菜上了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吃着,瞎子把一盘素菜推到花儿面前,花儿心照不宣的把荤菜都躲过去。血石榴的毒性还没散,瞎子着实不放心生冷荤腥的会不会将花儿的毒性带起来,也不能动怒,不能受惊吓,不能纵欲,要是当年鹿鸣也……瞎子在墨镜后面闭了眼,不愿想起。 这时席间,吴邪眉飞色舞的聊着,这些年哪里上的高中,哪里读的大学,后来怎么开了西湖边的铺子,花儿听的出神。 “小花,你在哪里读的大学?”吴邪说完自己的事情,回头问着解语花。 “我啊?”花儿一笑,“大学……我没读。” “啊?” 花儿看着吴邪吃惊的脸,笑着说:“高中毕业我就回家里,帮家里做事了。” 吴邪不掩饰一脸的惋惜:“你小时候还说呢,长大了去国外学音乐,想要唱歌剧什么的……” 花儿笑笑,端了杯茶把话题岔过去,嘴上说笑着,心里却把刚才的话在心里慢慢的又嚼了一遍。出国读书,学歌剧,好像是有那回事,当年是有那样一个解语花,但那个解语花,已经远远的,被自己遗忘在什么地方了。17岁那年,像自己人生的一个分水岭,自从接过解家那一刻起,自己似乎就把过去的一切都扔掉了,那些快乐、梦想、读过的书、唱过的歌、和吴邪一起许下的愿。从那天起,解语花从没有让自己回头看过,哪怕只有一眼,从那天开始,他是解雨臣。 花儿抬眼看看坐在身边的吴邪,如果,有些事情没有发生的话,是不是自己现在也会是那个样子?去读一个醉生梦死的大学,和朋友们背着包到外面逍遥的走走,再谈一个傻傻的女朋友。 花儿的心里,一下子说不出的难受,手不由自主的向桌上的酒瓶探去,忽然腕子上一紧,手腕被抓在瞎子手里,耳边听到瞎子小声地说:“酒别喝,口渴的话我给你要杯果汁去。” 这平常的话语,花儿却不知道为什么,听进去瞬间竟拢不住的滚出泪来,瞎子看了,心里像醋泡过一样,转头去和吴邪寒暄两句,让花儿别过头把眼泪擦干。 花儿回复了常态,话却少了,叙够了旧,瞎子才细细问了三个人来巴乃的行程计划。 吴邪说此行为了帮小哥找记忆。瞎子喝着杯里的酒瞄着张起灵,心里暗自骂着,扯他娘的淡,哑巴你记性好着呢,你这是带媳妇来你家祖坟祭祖的。 酒过三巡,一帮亡命之徒吃够笑够,各自回房,约好了明天一早起床进山。瞎子送走了其他人,才推了花儿回房,摸着花儿瘦瘦的肩膀,瞎子莫名的心疼。 “睡吧,明天还要上山。”瞎子换了鞋,走过去把床上的被子拉开,却发现花儿还站在原地。“怎么?” “我睡沙发。” 瞎子叹口气看着花儿无谓的挣扎,摇摇头:“反正我睡得晚,你先睡,我先看书。” “你开灯我睡不着。” 瞎子笑着看着无谓挣扎的花儿,说:“我看书不用开灯。” 花儿无可奈何的一转身向卫生间走去:“我洗澡去。”走进卫生间,正要关门,却被瞎子挤进来。“你干什么!”花儿立着眉喊。 瞎子面不改色的拎了把椅子放在淋浴间里:“手上的伤口不能沾水,我给你洗。”瞎子说完,不管花儿的叫喊,把花儿两只手上的束具锁在浴室的管子上,再将花儿按坐在椅子上花儿的两只手高高举在头顶,动弹不得。 “你的手,现在那几只指甲能不能再长出来都不知道,老实的听话,一点水都别沾。”说完瞎子又找来塑料袋把花儿的两只手包好,伏下身去解花儿衣服上的扣子。花儿看着瞎子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退净,小心的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花儿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地面,他没办法开口去问,这个男人究竟想从自己身上要什么。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在这男人身边等待康复。花儿闭上眼,任凭温暖的水流和瞎子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 瞎子的眼中,是一个全无遮掩的花儿,薄薄的一层肌肤揉在手掌上,瞎子有点头晕。瞎子强迫自己在水流中检查那些正在愈合的伤口,却暗暗记下了每道伤痕的位置,瞎子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了,这辈子也许就死在这孩子手里了吧,难道就只为了一张脸?瞎子眼前不知为何浮现了刚才酒桌上别开脸抹去眼泪的花儿,瞎子心里明白,不仅仅是这样。神啊,瞎子叹了口气,这是对自己半生暴行的报应,还是对鹿鸣思念一生的回报。 瞎子关了水,睁开眼睛,却看到花儿一张绯红的脸。瞎子愣了,视线忽然移至花儿的身下 “不要看。”花儿别过脸,恶狠狠的说,脸上却红的要哭出来。 瞎子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忙去摸花儿的腕子,这一摸不由得骂自己的疏忽,脉象乱了。血石榴的毒最怕动心火,实在不应该在洗澡的时候撩拨花儿,瞎子心里埋怨着自己,连忙的把花儿从管子上解下来,用浴巾一包,抱进房间放到床上。 倒在床上的花儿,呼吸急促了起来,推开瞎子说着:“你出去。” 瞎子看了看,闭了眼深吸了口气,罢了,也许这不归路就是注定的了。侧了身,躺在花儿的身边,从背后将花儿抱住,贴着花儿的耳朵说:“我来弄,你弄的急了身体受不了。”说着轻轻拨开花儿的手指,只轻轻的揉下去,花儿喉咙里就压不住的漏出一声呻吟。 这血石榴就是这个样子,不知吃废了多少人啊,瞎子心里想着,这断时间要是调不好,这解语花一辈子就废了。瞎子心里想着,将下巴压上花儿赤裸的肩膀,耳朵听着花儿颈动脉的声音,小心的计算着花儿心跳的频率,一双手却轻轻抚摸起来。 越过花儿的肩膀,瞎子迷离的看着花儿的身下,粉红色的细嫩肌肤在手之间时隐时现,就连顶端溢出的晶莹的液体都让瞎子目眩。 “花儿,花儿。别失神,我在这儿。”瞎子在花儿耳边语无伦次的呢喃着,花儿闭着眼勉强的点点头,不知不觉中,瞎子发现自己已经低头吻上花儿的肩膀。 “瞎子,瞎子,我……”花儿压低了声音,全身的肌肉一紧,终于像溺水上岸的人一样,凌乱的喘息在瞎子的臂弯里,缓缓的闭上眼睛,上半身的绯红在瞎子眼里像樱花一样灿烂后,无声的缓缓散去。 瞎子静静的抱了花儿一会儿,看花儿仿佛睡了,才抽出手,坐在床上。瞎子抬起站着花儿体液的手,用手指捻了捻,半透的体液里还掺着细细的血丝,还要一阵子才调理的好吧。瞎子动了一下身体,下身胀胀的刺痛,疼得瞎子闷哼一声,这才想起,低了头看着自己的那一只苦笑。回头看看熟睡中得花儿,轻轻的拉了被子给他盖上,这才小心的跳下地,走进卫生间。 一会儿,透过卫生间半掩的门,响起细细的水声和男人低哑的气息。房间里,背对着卫生间的花儿,无声的睁开眼睛,将那些细细的声音悄悄的记在心里。 第57章 跌落 “你放我出去!” 瞎子把冲向帐篷门口的解语花一把拉回来,摔在地上的一堆登山器械上,哗啦一声乱响。 “怎么了?”帐篷的门挑开,露出吴邪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没事,他摔了,我们有事说。”瞎子将吴邪直接推出去,将帐篷的门紧紧关上,花儿又跳起来,撞在瞎子身上。 “你让我下去,张起灵和王胖子下去都没上来,我不能眼看着他送死。”花儿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和瞎子说着。 “你看着我。”瞎子把花儿的脸扳上来:“你下去了就上不来,你知道你的脉现在乱成什么样子吗?” “可吴邪什么都不会,就这么放他一个人下去送死吗?” “但你下去,肯定所有人都活不成?” 花儿抬起一双猫儿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瞎子。“为什么?” 瞎子想了想:“你吃的东西是血石榴,这么多天,药性还没散,再散不开,你这辈子都得带着那药瘾活下去,你知道吃了药你是个什么样子。” 花儿的脸色变得青铁,所以这半个月来,瞎子从来不肯放自己离开半步。 “还有,”瞎子继续说:“那药瘾发起来吃不到,乱了你心智,没人知道你能做什么事,你把吴邪生吃了都不一定。到了那个时候,我救不了你。” 瞎子松开拉着花儿的手,花儿低着头的站在原地,这时外面响起吴邪的声音:“小花,你们好了吗?我得下去了。” 小花转过头,无奈的看着帐篷的门。 …… “我下去了,你们……等我上来。”湖中间的小船上,吴邪捧起潜水面罩,微笑的看着花儿和瞎子,花儿无言以对,小哥和胖子困在水下这一周来,吴邪分分明明的瘦了一圈。如今,明明知道下去没多少把握能活着上来,这个江南的书生还是决定从这里跳下去,那一瞬间花儿竟很羡慕张起灵。 “吴邪,遇到什么事别逞强,我和瞎子在上面等着你。”花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吴邪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抬手准备将面罩戴上,瞎子的手伸了过来,把一根链子挂在吴邪的脖子上,链子上吊着一个纽扣大的芯片一样的东西,吴邪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瞎子。 “带着,这是能定位的东西,刚才他帮我翻出来的。”瞎子指指解语花:“不太灵敏,不过多少能知道你的位置,记得带着的时候多走动,不动了我们会以为你死了。”瞎子在墨镜后面微笑着说,他很喜欢吴邪,不难理解那张起灵为什么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下去吧,我们在上面等你。” 吴邪将厚重的面罩戴上,两只手比了个拇指,坐在船帮上身体向后一仰,扑通一声溅了花儿满脸水花。花儿和瞎子看着吴邪的影子在水里慢慢下沉,融在水底深深的墨绿色里,最终也没有上来。 …… “瞎子,五天了” 花儿裹着毯子坐在瞎子的怀里,山顶的湖边,虽是盛夏,夜里却依然寒冷刺骨,瞎子用手臂环着花儿,捏着花儿的腕子出神。脉象乱着,乱的像麻一样,一个礼拜以来天天如此,毕竟是三瓶血石榴的毒性,是不是就治不好了。瞎子心里慌了一下,低头看着花儿抬起来的脸面,少年一般干净的一张面孔。 “瞎子。”花儿又叫了一声,才把瞎子惊醒。瞎子扔下花儿的腕子,定了定神,却听见花儿继续说:”明天,我把解家的人叫来。” “干什么?”瞎子愣了。 “把人找来,带够东西下水,不管死多少人,先把吴邪他们救出来。” 瞎子狠狠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有点乱,好不容易理出了思绪,疑惑的看着花儿:“你想回解家?” 花儿从睡袋上撑起来,毯子滑在肩膀上,瞎子习惯性的用手去拉,被花儿将手打开。“我现在就打电话回解家,手机在你身上,把手机还给我。” 瞎子心里一阵烦躁,一用力把花儿拉回自己面前的地面上:“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现在解家想杀你的是谁?你还把人都叫到这里来,你知道谁会趁乱给你一刀?那么多人我怎么保护你?”这话一出口,瞎子就愣了,话出口却覆水难收,花儿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盯着瞎子。 “我干吗要你保护?”花儿毫无感情冷冷的说。“你想要我陪你,应该已经够了,我不知道我在你眼里替的是你哪个相好,不过应该够了。床我陪你上了,觉也陪你睡了,我谢谢你救我一命,我出去之后会打钱给你,男人女人我都可以送给你。把手机给我,再陪你玩下去,吴邪的命就没了,我玩不下去了。” 这些话听着,瞎子只感觉血一个劲儿的往头上撞,忽然感觉手上按着的花儿的肩膀一松,再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重重的摔在地上,花儿的膝盖紧紧的压在自己的胸膛上,视线上方是花儿一张修罗一般的脸。 “把手机给我。”花儿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来,如同掉在地上的一颗颗冰珠子,一颗颗砸的粉碎清脆。花儿的体力终于复原了,瞎子在心里苦笑着,在墨镜后面闭上眼睛,也许,结束了吧。 忽然,两个人的身边,纠缠中掉在地上的监视屏滴滴的响了起来,两个人都愣住了,瞎子和花儿都知道,监视屏的那一端是吴邪脖子上的芯片,等待了五天,吴邪终于动了。趁花儿愣神,瞎子一用力将花儿从身上掀下去,花儿一声不吭的栽倒在睡袋上。坐起身的瞎子将监视屏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没错,吴邪的确在动,似乎在地下无规则的移动着。瞎子拿着监视屏回头去找花儿,却正对上黑洞洞一支枪口。 “把监视屏给我。”花儿举着从瞎子腰上摸下来的枪,冷冷的说。 瞎子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监视屏塞到花儿手里,回身从地上拉起一件厚外套,一边穿着一边向帐篷外面走,头也不回的对花儿说:”枪里有子弹,小心别走火,穿件衣服,山里冷。”说完低头从容的钻出帐篷,留下花儿呆呆的站在原地。 午夜的山林里漆黑一片,瞎子拿着监视器,在草木浓密的山路中艰难的前进着,花儿提着手电跟在瞎子后面,看着瞎子不用任何照明,在前面毫不犹豫的走着,花儿暗自奇怪着,难道墨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看得清? 那双温柔的金色眼睛又浮现在花儿的脑海中,那种异样的归属,花儿摇摇头,只要找到吴邪,就可以离开他了,回去北京解家,回到自己以前的生活,那种毫无人性尔虞我诈的生活吗?花儿一个激灵,心中竟犹豫了。回去,听起来那么冰冷。 这半个多月以来,在瞎子身边的时光,安静的如同无邪的童年时光,瞎子几乎时刻都将自己护在臂弯里,连夜里也睡在他的臂弯。瞎子断绝了自己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道上的一切是是非非都与自己毫无干系,每一晚花儿都熟睡的像初生的婴儿。 不能再想了,我必须要回去,花儿对自己说。那个曾经由自己拼命撑起来的解家,那些刺痛筋骨的重担,谁让自己背负着这个姓氏,他是解家的当家,解雨臣。 前面瞎子的身影忽然站住了,花儿重重的撞在那个宽宽的肩膀上,瞎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说话,只抱着监视器四下的打量,花儿知道大概是这里了。屏幕上代表吴邪的那个小红点不停的跳动着,仿佛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花儿接过瞎子手里的监视器,一边看一边问着:“到了吗?在哪里?”说着随着监视器的指示,脚下无意识的走着,忽然腰上一紧,被瞎子拦腰拖了回来,还没开口叫喊就感到脚下吹来的一股寒风。花儿强压着凌乱的呼吸,借着月光,看到身边浓厚的树丛后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而吴邪的方向,就指向悬崖的下方。 瞎子和花儿对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不出声的站了半晌,安静的夜空里只听得到监视器滴滴的响声。最后花儿犹豫的说:“我们……” “回去。”瞎子毫不犹豫的说,听得花儿”啊?”一声疑问。 “回去,明天一早再来,从山谷北面绕过去。”说完瞎子拎起背包,转身准备离开,却不出意外的被花儿抓住了袖口。 “为什么明天?你的眼睛明明现在看得见,和白天没有区别,明天白天,吴邪死了怎么办?” 瞎子冷冷的看着花儿,吴邪在花儿心里的重量,似乎比他想象中要重得多,忽然,他不想下去,甚至希望,吴邪是不是死了更好:“吴三孙子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心疼我又不心疼,这里这么陡,没登山工具我也下不去,何况还要带着你。” 话没说完,花儿手里乌黑的枪口已经抵在瞎子的脑门上:“我让你现在下去。” 瞎子心里一阵烦躁:“解语花,那下面只是个吴邪,他有什么值得你拿命去冒险的,你现在的身体……” “闭嘴,你这样的人,你不会懂。” “你看上他我有什么不懂,可摆明了那人哑巴已经上了……” “我不是同性恋!!” 这话一出口,瞎子听愣了,他那双眼睛清楚的看到,花儿那双瞪得滚圆的猫眼,熊熊的火仿佛要烧起来。 “我不是同性恋,我跟你们这帮没良知的畜生不一样,吴邪是我现在生命里唯一干净的东西,我只剩下他,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他愿意跟张起灵还是跟你做什么不耻,我不在乎,我只要他活着!” 听了这话瞎子无名火起,转身便走,被花儿在身后喝住。瞎子恶狠狠的回过头:“难不成你以为,话说到这个儿份儿上我还会陪你下去?” 花儿端着枪扣下保险。 “死我不怕,我活够了。”瞎子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犹豫。 “我……”花儿一时无计可施,忽然恶狠狠的说:“黑瞎子,我知道你想要我,这次算你帮我做事,我这身体你还要几次……” 话说到这儿,瞎子心里的莫名之火已经燃到极点,只一回头,恶毒的谎话脱口而出:“解家少爷啊,就你那身子,在傅明家的地下室,你都不记得被多少个男的玩过多少次吗?现在的你拉出去卖不过两百块一次!我看你可怜给自己积德,还以为我多在乎你,我鹿霾不是凯子,想找干爹我帮你联系傅明!” 话音未落,瞎子眼前火光一闪,只听得耳边嗡嗡的乱响,脸颊上热热的一条血线流下来,眼前的花儿脸色苍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叶子,瞎子听到眼前的花儿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带我下去,不然,下一枪杀了你。” 猛然间瞎子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想到那扳机花儿真能扣得下。朦胧的夜色里,苍白的花儿站在身后冷冷的月色里,仿佛百年前的鹿鸣。 忽然花儿的身体一晃,只听到花儿脚下的沙石响起咯咯碎裂的细响。花儿瞪大一双惊慌的猫眼,来不及回头去看,脚下的岩层砰然碎裂,刚才枪的后座力加大了花儿脚踏岩层的力量,花儿身体向后一仰。瞎子死命扑过去,可瞎子的手只碰到花儿的指尖。连一声尖叫都没有,花儿向悬崖的深处无声的落去。 第58章 同行 生与死的边缘,花儿已经行走过很多次,每一次花儿都能在眼前看到父亲的身影。 “想和我来吗?” 花儿每次都摇摇头,等待下一次呼吸和随之而来现实的痛楚。 这一次,幻象中的父亲没有到来,花儿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一身黑衣。 “我不会让你走。” 花儿从昏迷中猛然醒来。“所有的帐我还要一笔笔的跟你算。”一口血从喉咙里涌上来,被花儿吐在身下的草地上。 吐过之后的花儿,在草地上濒死的狗一样喘着,直到胸腔里的心肺重新恢复功能。腿还在,手还在,右手剧痛着但还在身上。花儿翻了个身,仰躺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冰凉凉的夜风吹在身上,四周的山峰割画出一片干净的夜空,黑瞎子,你等着。 宁静的夜空里,划破空气一般声嘶力竭的一声:“解语花!!”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花儿的眼泪决堤而出,吴邪,吴邪你还活着。花儿无力的应了一声,从地上撑起来,握着右边脱臼的肩膀,向声音的来源踉跄而去。 山谷中一处不起眼的岩峰里,吴邪像只死狗一样挣扎,花儿爬过去把吴邪拉出来,又带着无比的惊诧从岩峰里拖出了张起灵和胖子。 “小花你怎么这幅嘴脸,是被人强奸了吗?” 花儿转过头看着吴邪满是血污的脸,一脸天真无邪之下,男人的坚韧压不住的一丝丝溢出来,花儿竟有冲动伸出手去摸摸吴邪满是血污的脸颊。 “哪个方向?我要带他出去。”听到站都站不稳的吴邪这样说,花儿竟带着几分好奇,难道吴邪真能扛着张起灵从这地方活着出去吗?如果能,花儿低头看看晕迷的张起灵,这哑巴,你可真有福气啊。 “那边。”花儿记着瞎子和他说过能走人的北山,去吧,要是你个张起灵真有这个造化,我解雨臣舍命保你们一辈子。 那吴邪咬着牙闷哼一声,将张起灵沉重的身体扛着背上,花儿清楚的听到吴邪被压弯的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去吧,吴邪。 “百年好合。” 听着吴邪含糊的回骂,花儿笑着躺回草地上:“胖哥,对不住了,兄弟我陪你躺会儿。” 身边死猪一样的胖子,竟哼哼了一声,花儿笑得更厉害了。 “胖哥,你可给我挺住啊,天亮了就能来人了。”花儿说着,心里却忽然像踏了个空,难道还会有人吗?瞎子大概不会来了吧。 山谷上方的夜空,安静的像一幅不会动的画面,干净的夜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看起来格外的高远。花儿数着悬在夜空里那些只在书中读到过的星座,心里竟敞亮的如同未染尘埃一般。多年后,花儿经常回想起那片又高又远的天空,但一样的天空却再也没有见过。 “哎,胖子你看,那叫水瓶座,旁边的是双子座,你什么星座的,我猜是巨蟹座。”花儿开心的说着,胖子躺在花儿身边跟着花儿的话有气无力的哼哼。 “哎,胖子,你招蚊子。”花儿打趣着说,忽听到胖子咕噜咕噜的哼着什么。花儿坐起来扳过胖子的脑袋,这胖子不是有什么遗言吧,花儿将耳朵凑过去,却听到胖子含糊的说出几个字:“瞎子……” 花儿心里一阵烦躁的坐直了身子,却听到胖子努力的又吐出几个字:“来了……” 花儿一惊,安静的夜空中,从远方传来刺耳的喧嚣,两架直升机带着探照的光束从远处飞来,探照光束在草地上仔细的来回翻找着。没等花儿反应过来,一道光线从两个人的身上扫了过去,马上转回来悬停在二人的正上方。 “找到了,找到了。”飞机上传来无线通话的声音,还有人拿着扩音器向下喊着:“解家九爷,伤得重吗?马上送人下去,请等着。”一架直升机转头飞回,另一架转向不远处的一块平台缓缓的降落。 几个穿着利落的人拎着药箱从飞机上跳下来,花儿瞬间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手向随身的匕首探去,是解家人?只见几个人在离花儿一米前的地面上站定,一个人伸直手臂,将一个通话中的手机递给花儿。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苍老但不陌生的声音:“解雨臣,我是霍老太太。” “老祖宗。”花儿万万没有想到,来救他的竟是霍家。 电话那边响起了干巴巴的苍老笑声:“这线安全,你听我说。你的事有人告诉我了,别声张,能动了就回北京来,你们家的事儿我让秀秀过去帮你。” 花儿的脑子飞快的转着,霍家人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儿,在打什么注意。 霍家老太仿佛知道花儿的心事一般,慢慢的说:“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小子摆了我两道,居然请得动黑瞎子,有出息啊,把电话还回去吧。” 花儿并不说话,木然的把手机递回去,那人接了手机放在耳朵上,恭敬的听着电话里的交代。花儿心里翻腾着,这瞎子究竟在道上有多大的能量,居然请得动霍家老太太帮忙,在霍家的安排下重回解家,似乎是最稳妥的一种选择,至少他手里还有一张牌,就是刚才霍老太所说,他摆的另一道,自己的未婚妻霍秀秀。 正想着,天空中刚才飞走的一架直升飞机又转了回来,急急的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高瘦的身影从飞机里跳下来。 “不救人,你们等什么哪!!”那粗哑的声音,花儿将视线转向别处。 原地站的几个人听到声音忙忙的凑上来,被瞎子直接推给胖子,瞎子一个人在解语花面前跪下来。花儿抬起眼睛看瞎子,脸颊上伤口的血痕还渗着。只见瞎子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拉起花儿的手腕,低着头掐着脉。半晌,花儿感到自己的脸被一双手托起,迎面看到那副深色的墨镜,再反应过来身体一晃,已经被紧紧的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喃喃的话语响在耳边,但花儿已经不愿去想那些话语的意义。 第59章 宋伯 ”恭迎解九爷回家!!” 一声悠长的男声,回荡在解家四合院的厅堂前,解家上下垂首而立,战战兢兢将气息都屏在胸腔里。一声皮鞋踏地的声音传来,解九爷解语花带着满身的寒气踏进解家的厅堂。 离家一月时间,解语花生生瘦成了一副骨头,细细的关节仿佛要从白的透明的皮肤里刺出来,本来合身的西装松松的挂在身上,苍白的脸上戴着一副深黑的墨镜,一张面孔只看得见一副嘴角深深陷在细细的皱纹里,寒冷冷的煞气让解家上下从骨头里打着寒战。 ”人呢?”解语花视若无睹,将手里的外套扔给过来接应的一个孩子。 ”你回来了。”厅堂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解语花看也不看,答道:”嗯,说吧。” ”一个月,里面的生意照旧,进出和往年相当;外面的生意,几笔赚的,还有几笔帐按期收不上来,帐目您桌上放着,是等还是要您看了再说;银行几笔贷款下月要还,钱已经备出来了;几处场子市里规划要动迁,上面换了个管事的,上周已经支了一笔去打点,熟识的人去做的,消息明天回来。家中二房的老太太刚病了,医院住着,她们家孩子自己管着,钱从内帐里支;另外几个出国的、结婚的,都按惯例支的。” ”嗯。”解语花一一应着,等那人说完,解语花才抬起头,向那人看去,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那三个人呢?” 说话那人站在厅堂中古董架子的阴影里,一件洗旧的T恤,褪色的短裤和一双夹脚的拖鞋,半寸长的头发稀稀落落的夹着灰发,一张瘦到脱型的面孔,高颧骨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上精薄的眼皮缩成三四层堆在鼓鼓的眼珠上面。手上捧着厚厚的帐房本,蜕皮的手指尖泛着新生儿一般的红色。听了花儿的话,那双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抬起来看了花儿爷一眼,将身体重心换了条腿,和报帐一样清楚的回答:”偏厦小厅里候着。” ”行,宋伯伯辛苦。”花儿抬腿向偏厦那边走去。 ”份内的事儿。”那被称为宋伯的人满意的收起胸前的帐本,嘴里念叨:”解家上下,还是花爷的帐管得最清。”可一抬眼才发现花儿爷的背后又走进一人,只看了一眼就脱口而出:”哟,花爷,您这可加了笔糊涂账。” 只见花儿的身后,跟着那个穿一身黑的男子,双手插在衣袋里,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厅堂里一草一木,一副黑墨镜和肃穆的厅堂格格不入。 花儿走出大堂的门,盛夏刺眼的阳光晃的一阵眩晕,花儿将刚摘下的墨镜复又带上,低了头,沿着游廊,缓缓的向东面走去。 游廊里几百年的方砖在脚下轻声作响,雕梁画栋几度翻修,勉强展示着解家的旧貌。这栋祖上留下来的宅子,从清朝置业到现在,经过了八国联军和红卫兵的几度扫荡,或战乱或充公几度易手,最后终于在解连环的时代,从解放后分住的居民手中一间一间的买了回来,拼了命的修葺才洗去尘世的渣滓和艳妆,多少回复了解家盛时的二、三分,虽无奈落得树小屋新画不古一般,却足以让饱经周折的解家人道一声知足。 花儿环视着自己生长于此的宅院,心中想的,却是百般的起伏。走路间,围墙里冒出一处郁郁葱葱的草木,正中围着一处小小的石桌石凳,花儿站住脚,将脸上的墨镜取下来,恍然间想起,这里还是当年和吴邪等人嬉闹的地方,一瞬间童谣仿佛回声依然。花儿将墨镜再次带上,也许自己用性命的拼争,就是为了守住这方寸之间吧,花儿迈开脚步再向前走去,时间万般不堪之事,都因生命中躲不开的羁绊,偶然间回首,看到那一点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可笑,却把玩手中无法放下,谁都如此吧。 花儿来到偏厦的前方,抬手挑起门上的竹帘,手上一空,抬头间,看到高自己半头的瞎子已然将帘子挑开,花儿定定神,恍如隔世。 “哎哟!”随着说话声,没等黑花二人反应过来,一个人影跑过来直扑到花儿怀里。 “你个解雨臣,死哪儿去了!”只见一个染着黄发的少年贴上来搂着花儿的肩膀,脸上笑得如盛开的阳光。 花儿没说话,静了静,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陆越,好久不见。” 听这话瞎子心里一笑,这就是张起灵说过的当家小弟了,那孩子听说22、3岁,可当前看着不过20不到,一头栗色的头发立在空中随风飘着,短袖衬衫和牛仔裤,一双手上,数不清手链哗啦啦的作响。眉目间和花儿没有相似之处,淡淡的眉毛里透着压不住的生气,左边耳朵上一排的耳钉,耳后的皮肤上纹着一只精致的小龙。 “哟!这是哪位啊。”陆越从花儿的肩膀上瞄到站在花儿身后的瞎子。“臣哥,你有这么帅一兄弟,早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你弟我新开了一家影视公司。哥们儿,想演电影吗?我那漂亮丫头多得是!”瞎子听了,呵呵坏笑着不答。 陆越朝瞎子竖了个拇指,扳着花儿的肩膀往房间里让:“臣哥你明明说,两点回来,可飞机晚点了也不说,我可等到心都碎了,不过是给航管的哥们儿打个招呼就完事了,森姐和陆希都等得不行了。哎!人、来、啦!” 花儿在陆越的推搡下走进去,不大的一个方厅,围了一圈各式各样的椅子,一男一女在不起眼的地方端正的坐着,方厅不大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偌大的虎皮。 没等花儿开口,在座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欠身行了个礼,嘴里说:“臣哥,您回来了。” 花儿带着墨镜点了个头,仿佛没有看到那人一般,瞎子笑着看了他一眼,这应该是张起灵说过的另一人,陆越的双胞胎哥哥陆希。一眼看去,虽然是一模一样的面孔,装束和气质却是大相径庭的两人。和陆越的娃娃脸不同,陆希却仿佛年长几岁,一头短短的黑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纯棉质地的白衬衫和长裤,通身上下不见一点装饰,黑框眼睛下,一双眼睛如深潭一般黑不见底。 花儿并没管他,却只是看着脚下的虎皮发愣。 “帅吧,”陆越嘻嘻的笑着,径直走进去,直接坐在老虎肩头的皮子上,拍拍地面得意的说:“上个月从印度找人,拿金条换的,过海关的时候,那叫一人生如戏……” 花儿面不改色,内心的厌恶却无声的向上涌。这件方厅,其实是他在整个解家最为在意的地方。四周看去,各式各样的椅子,每把都有其固定的主人,定期或不定期的会议上,他解语花要坐在当中那把沉重的红木椅子上,在场下或坐或站的各色人等中,饱尝人间的冷暖风霜,那一场场机关算尽的交谈中,往往都决定着某个人乃至解雨臣本人,在明天是否还能活下去。这些年来,对这个房间,解语花一直像祭坛一般迷信着,谨慎的保持着每一处物件,甚至不愿将椅子的位置挪动一丝一毫。而如今,偌大的一张虎皮,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趴在厅堂当中,与其说威武,倒不如说是格格不入的滑稽。 陆希将花儿的脸色尽收眼底,砰一声合上书,冷冷的说:“就说臣哥不会喜欢,收了。” “啊——”陆越失望的叫了一声,抬手指向另一边:“这事,说好了我们三个,森姐说了算!” 随着手指的方向,阴影里一个长发的女子,斜倚在一把椅子里,长长的黑发在头上盘成重重的发髻,仿佛拉着头高高扬起,一身中式的深色长袍一尘不染,瘦高的身材懒懒的藏在椅子里。一张面孔和花儿三分相似,只是眉眼像被拉长一般,细细的插入两鬓。苍白的脸上施着得体的妆容,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嘴角上一丝皱纹微微显露了30几岁的年龄。整个人阴郁的如同从黑暗里走出来一般。 听到陆希的话语,解雨森头也没抬,只冷冷的答了一句:“找人来,拖出去扔了。” 陆越一声惨叫,解语花换了一副常用的笑脸,踩了虎皮走过去,站在解雨森面前欠身行了个礼:“森姐。” 解雨森深低了个头算作回礼:“回来就好。” 花儿微微一笑,转过身走到自己的椅子前面,转身慢慢坐下,冰凉的椅背让花儿长叹一口气,回来了。环视一周,看过下面坐着的三个人,缓缓的说:“这个月,辛苦你们三个。” 此话一出,下面鸦雀无声。 静待片刻,只看到笑吟吟的瞎子晃过去,随随便便的坐在解语花的脚边。 第60章 虎皮 只见瞎子在花儿脚边一坐,大咧咧的将两条长腿一伸,直直的搁在虎头上,在座的三个人都愣住了。瞎子微笑着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叼上:让你们猜去吧,想破了头恐怕也猜不到我是谁。 陆越将两条腿往身下一盘,对着花儿嚷道:“臣哥啊,这位哥哥到底是谁啊,给哥几个介绍介绍嘛。” 瞎子斜眼瞄了花儿一眼,回北京前商量过的,就说自己是花儿早年间的朋友,却听见花儿冷冷的说:“这是我请来的大夫。” “啊?”坐在地上的陆越大叫了一声,瞎子在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解语花啊,有我这样的大夫吗?就凭现在的打扮,现在坐在地上的姿势,要多流氓有多流氓,说我是你朋友有那么难吗? 瞎子刚要开口,忽然听得房门外面一阵喧嚣,房门接着被砰的一声撞开,一个穿西装衬衫的少年闯了进来。还没等细看,就听着那少年兴奋的高喊:“阿臣,你可算回来了!” 瞎子暗自吃了一惊,居然有人把解语花叫的这么亲热,再看那少年,和花儿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身材,只是面貌不像花儿那么细致,晒得发黑的皮肤上留着几道浅浅的疤痕。 听到少年的声音,几双眼睛都向花儿看去,只见花儿头也没抬,冷冷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嗯。” 那少年对花儿的冷淡就像没看见一样,兴奋的跳到花儿的面前,用认真的声音对解语花说:“臣哥,我好想你,你想我了没有。” 这话问的,瞎子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只听见花儿非常淡定的回答:“嗯。” 听了这话,那少年像个被摸过头的小狗一样,满意的走到瞎子身边,一屁股坐下。再看下面坐着的另外三个,都哭笑不得的样子,陆越伸出手,颤抖的指着瞎子问那个少年:“我说哲子,你认识这位哥哥吗?” “不认识啊。”那个被陆越叫哲子的少年爽快回答,瞎子又是哭笑不得,心说花儿啊,你怎么在手下养了这么个奇怪的家伙。 那边陆越也受不了,揉着太阳穴说:“还以为你们俩倍儿熟,这个不见外。” 没想到阿哲将手向解雨森一指:“一想就知道了,这肯定是阿臣带来给森姐介绍的对象,森姐都30多了还单身呢,臣哥总念叨,特关心了。” 听到这话,花儿终于把脸深深的埋在手里,在场的连陆希都翻了白眼,解雨森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看着解语花,仿佛在说:“这种人你还留着干嘛,为什么不杀了他。” 瞎子强忍住笑,伸出手对阿哲说:“我是解小九爷请来的大夫,我眼睛不好,你就叫我瞎子吧。” 阿哲握住瞎子的手,认真的晃了两下,说:“我是解雨臣的贴身保镖,你叫我阿哲吧。” 解语花捏捏眉心,抬起头狠狠的摇了两下,仿佛要将刚才的记忆摇掉,这才说:“阿哲你来干什么了?这个时候来找我。” 阿哲听了一拍大腿,跳起来向门口走去:“一高兴差点忘了。”所有人随着他向门口望去,这一看,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紧绷了起来,只见阿哲微笑着走回来,一只手上拎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 花儿和瞎子对视了一眼,然后镇定的问:“怎么?” “在你的书房外面抓到的。” “他做了什么?”花儿问。 “一直逛来逛去啊。”阿哲笑眯眯的回答。 “哲子哎,这你就抓来啦?”陆越感叹着。 阿哲一笑,抬手将那男子扔在地上虎皮的中央,那男子摔到地上惨叫一声,瞎子这才看到那男子手上戴着手铐,双脚被绑在一起,脸上被打得面目全非。扔下那男子,阿哲晃过去又坐回瞎子的身边,认真的回答说:“凭直觉。” 只见地上那男子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嘶哑的喊着:“我只是要偷小九爷电脑里的日程表,买家在网上,我真的不知道买家是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此话一出,瞎子心里咯噔一声,是他,那个害解语花的人,当年那个人能在花儿去机场的半路上截住花儿,说明他对解语花的行程了如指掌,不出意外的话,当年解语花的行程,很可能就是这个人泄露出去的。瞎子不动声色的在墨镜后面环视一周,通过这个人,说不定能从这三个人中间找出残害花儿的凶手,用余光看一眼花儿,瞎子发现花儿平静的面孔下也掩藏着一丝紧张。 解语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冷冷的说:“接着问。” 听到这话,陆越却一声惨叫,抗议着说:“臣哥,在这儿啊,别啊,你看那都把这虎皮弄脏了。” 陆希合上书,开口说:“臣哥,你看,都打成这样了,恐怕真的问不出什么来了,要不你把人交给我,晚上我放到地下室里用刑,肯定会说的。” 这时,阴暗的角落里传来解雨森冷冷的声音:“吵死了,把这虎皮烧了算了,连这个人也一起去烧了。” 听到这些,倒在地上的男子拼命惨叫起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着,嘴里求饶着,喊着些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类的话。 瞎子看着地上的男人,作为一个曾经以审问为生的人,那个男人脸上的恐惧到极点的表情是瞎子再熟悉不过的,这个年轻的男人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知道购买解语花行程的人是谁,偷解语花的行程也许只是为了挣点外快而已。瞎子抬起头,想对花儿说,算了,可是却惊讶的看到花儿一双燃着火的眼睛,只见花儿盯着地上的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说了,继续问。” 坐在瞎子身边的阿哲微笑着从胸前掏出一把枪,甩手一枪打在那男子的大腿上,男子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抱着腿在虎皮上翻滚,开枪的时候,瞎子看到了阿哲虎口上厚厚的老茧,这是个玩枪的行家。片刻间阿哲又是一枪,男子的另一条腿也软软的倒在虎皮上,飞溅的鲜血将虎皮染了一片斑驳的血花。 “哎哟!”本来坐在虎皮上的陆越跳起来,心疼的叫了一声。 解雨森打开手机,放在耳朵上,嘴上说:“我找个人来把这虎皮拖出去烧了。” “不用。”解语花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就在这儿烧。”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房间里只有地上惨叫的声音,谁也没有动。片刻,解语花甩手将手里的茶杯砸在那人的脸上,那人惨叫着捂住眼睛,更多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解语花双眉倒竖,眼中燃着的怒火如修罗地狱的火焰。 “我说话不管用了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沉默两秒,陆越无声的打着了打火机,抬手扔到那人身边的虎皮上,痛苦的哀求声和皮毛点燃的焦糊味道弥漫在厅堂里。 瞎子的胸中燃起一阵寒意,这就是日常的解语花?道上传闻的,毫无亲情人性的解小九爷。 谁知虎皮沾了血,火苗只星星点点的慢慢燃着,几秒钟后,陆希默默的站了起来,将手里的书从中间撕开,扔进火苗里,火焰腾的一声燃高了一尺。瞎子略吃一惊,他看到那本书,是线装的古文,毛笔手抄的小楷,价值连城。瞎子瞄了一眼陆希,平静的脸上压着一丝隐忍。 这时只见解雨森打开手机,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片刻后,门外响起了三声敲门的声音,解雨森起身去开了门,从门外的地上拎起一只塑料桶,房间里弥漫着一层汽油的味道。 “小九爷!小九爷!!”地上的男子终于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可是解雨森毫无感情的将半桶汽油拎起来。 “好了。”房间里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解雨森的手腕被牢牢抓在瞎子的手里。“小九爷嗓子不好,这么多烟,别闹了。” 解雨森冷冷的看了瞎子一眼,瞎子发现她和自己同样明白,这不是私刑也不是审问,而是解语花纯粹的发泄,解语花将在傅明家所受的痛苦和仇恨,全发泄在这个无关的人身上。而对于这三个人来说,随着解语花的疯狂,不过是通过这样异样的方式,表达对解语花的臣服。那一刻,瞎子几乎相信,解语花疯了。 虎皮上的火焰渐渐停止了跳动,那男子身上被火焰烧出一层层漆黑的烧伤,伏在地上呻吟,房间里满是浑浊的烧焦味道。解语花坐在红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狼藉,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解语花站起来,掸掸身上溅落的黑灰,用平静的语气说:“阿哲找人把这里收拾了,明天早上,在这里开堂会。” 第61章 浴巾 解语花的卧室,干净简单的好像学生的寝室,简简单单的一张床铺着素色的床单,略显凌乱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台合起来的笔记本电脑,除此之外只有两把椅子随便的摆在地上。 瞎子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花儿的背影。身后一个孩子小心的问:“小九爷,还要拿什么过来吗?”花儿不回头的摆摆手,那孩子战战兢兢的跑走。瞎子看着花儿袖口里细细的腕子,不禁微微的心疼起来,是不是太逼着这孩子了?抬起头看看,这房间大概没外人没进来过。 这边花儿将肩上的外套脱下来,轻声的和瞎子说:“关门。” 等瞎子将门仔细的锁上,转回身看到花儿已经将外套扔在椅子上。花儿松着手上的袖口,压低声音说:“这窗外是家里的园子,那门后面是卫生间和浴室,那里的窗子对着后门的院墙,下面就是门卫房。这房间,应该外人进不来,你总放心了。” 瞎子按花儿的说法,细细的将房间里外查了一遍,花儿说的没错,这房间算是解家里安全的一间,外人想进来要费一番周折,但是,可惜花儿面对的人却在这宅子里面。正想着,花儿开了卫生间的门要走进去,瞎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别进来。”花儿冷着脸说。 “你以为我想?” 瞎子推着花儿进去,在身后关了门。花儿闭了眼,听凭瞎子处置,花儿也知道,自从在巴乃的山谷里被瞎子抱进怀里的那一刻起,瞎子就再也没让自己离开他身边。在巴乃的飞机上,瞎子抱着花儿一路没有松手,一直抱到医院的病床上。就在那张床边,守了花儿几天几夜,瞎子什么都没说,花儿也什么都没做。 等花儿好了,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几天没睡的瞎子像狗一样坐在床边的地板上。 花儿说:“送我回解家吧。” 瞎子半天没说话,最后抬起头说:“别回去了。”瞎子爬上床,坐在花儿的对面,看着花儿的眼睛说:“跟我走吧,我们去欧洲,我用一辈子来赔你。” 花儿看着窗外,巴乃明亮的阳光晃得他头晕。“我得回去,解家不能乱。再说,你也知道,害我的人,不会放过我的。” 瞎子低了头,最后终于抬起头来说:“我送你回去,我保你活着,但答应我,你别杀人,那些事我会替你做,好吗?” 瞎子最后也没等到花儿的回话,但瞎子看到花儿哭了。于是瞎子伸出手,小心的将花儿抱在怀里,擦掉花儿脸上的眼泪。那一天,在那个充满阳光的房间里,瞎子做了决定,虽然这个决定让瞎子一次次遍体鳞伤。但在最后的时刻,在安晨的别墅里,躺在阳台躺椅上的瞎子,却带着幸福回味着那个时刻,回味着他再也看不到的阳光。 浴室里,花儿拉起浴帘,打开水流从头顶冲下。浴帘外面,瞎子坐在马桶盖子上,把身上的几把枪掏出来,摆在洗手台上,一只只的拆开来擦拭着,淋浴间里响着哗哗的水声。 “花儿,别太性急了,今天你知道那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浴帘里仍是哗哗的水声,瞎子摇摇头,解语花还是听不进自己的话,都是因为自己在悬崖上说的。虽然事后在医院的病房里,瞎子一遍遍的澄清,那只是他一时的气话,可是,花儿的眼睛里,却始终留着一丝让瞎子彻骨的寒意。 瞎子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没想到会伤到花儿这么深,他觉得自己是个畜生,但是为什么,和解语花有关的事,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冷静。 “花儿,花儿。” 瞎子叫了两声,除了水声竟没有回答,瞎子脑子嗡的一声,跳起来一把扯开浴帘,只见解语花低着头一动不动的靠在浴室的墙上,上身被热水淋得通红。 瞎子一把将解语花拉出来,花儿一个歪斜撞到瞎子胸膛上。 “干什么洗这么久,作死啊。”瞎子拉过浴巾围在花儿身上,被水烫红的皮肤热热的烫手。瞎子叹了口气,拉过一条毛巾,蒙在花儿头上。 “还好吧。”瞎子仔细的擦着花儿头上的水滴,像哄小孩一样细细的说着。 花儿眨眨眼睛,抬了手把瞎子推开,拉过一件浴衣背对着瞎子穿上,白玉一般的身体在瞎子眼中一闪而过,瞎子心里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却不知为何,那瘦弱的身体在自己心里的激起的怜惜要比欲望多得多。 “你去洗干净,我在这里等你。”花儿背对着瞎子,斜斜的靠在卫生间的门上。 片刻之后,洗净的瞎子脱力的倒在花儿的床上,伸出手臂将花儿护在怀里,两个人靠在一起躺在一起,和过去的一个月的每一晚一样,叫人送来的打地铺的东西杂乱的扔在地上。花儿已经不再对这种睡觉方式异议什么,有人说21天会形成习惯,大概就是如此吧。瞎子已经习惯了怀中那个消瘦的少年,花儿也习惯了身后那均匀的呼吸声和环在腰上的手臂。 瞎子需要花儿,他发现,有花儿在身边,那些和鹿鸣相关的噩梦再也没来打扰他。而解语花似乎也默许了这种亲近的方式,瞎子发现,和自己同眠后的早上,花儿的眼睛周围不再会有失眠的淤青。于是相拥而眠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习惯,在度过一个个不平静的白天之后,两个人都急切的享受这平静的夜晚。 “下回别动怒了啊,那些事我帮你去处理。”瞎子把玩着花儿柔软的头发,在枕边轻声的说。 “嗯。”花儿背对着瞎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答应着,等瞎子继续说下去。 “陆希和陆越的父母离婚了是吗?”瞎子随口问着,睡前细碎散漫的交谈,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两人的习惯。 “嗯,很小的时候了。”花轻声的回答。 “我听说,陆希的妈妈,应该快不行了,尿毒症一类的,晕迷快一个月了。” “是啊,离婚后,她很少和解家来往了,她很挑剔的。” “陆越的爸爸,欠了很多钱,陆越在帮他还。” “他以前和我父亲争过族长,败了,走了,还在赌吧。” “陆越的影视公司经营的还不错。” “他小时候常来玩,很淘气的。” “解雨森买期货,赔了,很多吧。” “最近,不景气,她的公司大概不好。” “她很拼的。” “像男人一样。” 黑暗里细细的话语,轻声而散漫的聊着,直到两个人都沉沉睡去。如果一直这样,也许很好。花儿临睡前,脑中最后一丝念头,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抓住这一闪而过的念头。 第62章 纸条 深夜的卧室里,空气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着相拥的两个人,瞎子从后面抱着花儿,沉沉睡去。花儿半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仿佛躺在睡梦中。 瞎子在耳后熟睡的呼吸,听起来让人如此心安。花儿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再想。 忽然,安静的黑暗里,响起几乎听不到的一丝响动,花儿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是细细的液体流动的声音,花儿的神经绷紧了,声音来自窗外,窗外有人。花儿刚想做什么,忽然胸口上瞎子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瞎子也醒了,花儿忽然安心下来,一动不动的静静等待着。这么晚了,从窗子爬到二楼来,倒要看看是什么角色。 就在这时,窗子被无声的推开一条缝隙,刚上了油的窗轴没有半点声音,只有一丝潮湿的夜风吹进房间。没等花儿反应过来,咯哒一声,一个不大的物件从窗缝丢进来,落在地上深红的一点暗火在地上滚了两下,紧接着一丝甜甜的香气冲进花儿的鼻子。 “完了。”花儿慌了,他没想到,对方竟会用迷香这种不上道的手段,转念之间,花儿的意识已经模糊起来。忽然,花儿感到一根手指探进自己的嘴唇之间,指尖上咬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一丝鲜血流到花儿的舌头上。那味道一瞬间清凉凉的冲上花儿的头顶,猛然间花儿回过神来。 瞎子的手指在花儿的嘴里动了动,花儿轻轻咬了一下,瞎子知道花儿醒了,不做声的把手指抽回去,悄悄的向枕头下的短刀摸去。花儿躺在床上,心里疑惑的翻腾着。这瞎子的血难道能解毒?而且似乎迷香对他完全没用,还有他的眼睛,花儿在黑暗里皱起眉头,为什么自己会惹上这样一个不见底的人。【万能瞎,笑】 这时,地上那一点暗火已经燃灭,窗子随之无声的推开,一个人影从外面小心的翻进来。可那人双脚还没落地,花儿只觉得身后一动,瞎子已经像狸猫一样窜过去,扑到那人眼前。 进来的人完全没料到,竟“啊”一声叫出来。虽然叫声的后半被那人吞了回去,可瞎子和花儿听了都愣了,那叫声分明是个女的。只一愣神的功夫,那人转身便向窗子扑回去,瞎子冲过去,一把扯着肩膀拉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得那人一声闷哼。 地上那人见逃不过,翻身起来,掏出一把枪对着瞎子没头没脑的就是一枪。瞎子早有防备,闪身躲过,趁枪的后坐力震得那人身形一晃,冲过去抽出短刀,一刀扎进那人的左边肩膀里。 “呜”的半声惨叫,愣是被活生生吞回喉咙里。瞎子俯下身,将那人的脖子掐住,上下打量着。只扫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虽然带着夜视仪和面罩,看不出相貌,但是那瘦小的身材,仿佛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没长大的孩子,在瞎子的手下,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正想着,瞎子耳后响起了手枪上膛清脆的声音,回头一看,正看到花儿站在身后,腰上围着床单,一只手举着瞎子随身的枪,对准那女孩的额头。 “哎。”瞎子皱了眉头,那枪连消音器都没装,还有,他早就说过,不想让花儿的手再沾血。“别打,这枪口径大,一枪下去脑袋都没了,想查是谁都查不了。” 花儿听了没说话,将枪口向下移了半寸,瞎子感到,手里抓的女孩,吓得控制不住的颤抖。 “别打,消音器都没装,等我……”瞎子的话没说完,房门外忽然想起急促的敲门声:“阿臣,出来。” 瞎子和花儿都一惊,瞎子的手恍惚间松了一下,地上那女孩抓住这个空挡一甩肩膀挣脱出来。瞎子心里暗说一声:“不好。”只见那女孩捡起地上的枪,一甩手,对着花儿打了过去。 后来过了很久,花儿回想起那个时候,都觉得很奇怪。他清楚的记得一瞬间枪口的火光,但却记不起有任何恐惧,瞎子的身体是那样理所当然的冲过来挡在自己的前面,血滴像盛开的花一样在瞎子的肩膀上飞溅开来。 下一秒,瞎子的身体向后一仰,倒在花儿身上。地上的女孩挣扎起来,扑到窗口翻了出去,窗外的地面上紧接着一声闷响,草木稀疏一下,没了动静。 可花儿怀里抱着一声不吭的瞎子,脑中一片空白。恐惧终于浮出水面,难道就这样…… 忽然门外的敲门声又起:“阿臣,里面怎么了?”花儿正愣着,怀里的瞎子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你去看看。” 那一瞬间,花儿有种再次活过来的感觉,怀里的瞎子按着胸口慢慢的坐起来,背对着花儿摆了摆手示意没事。敲门声又响,花儿怔怔的走到门后。 “怎么了?”花儿冷冷的问了一句,门缝里随后一张纸条塞进来,花儿低头看了一眼,捡起来扔进写字台上的烟灰缸里,捡了一只打火机点着烧了,这才转身回到瞎子身前。 花儿定定神,看到刚才那一发子弹正打在瞎子的锁骨下面,瞎子咬着嘴唇用一只手按着,见花儿过来,瞎子竟笑了,哑着嗓子说:“药箱,药箱。”花儿愣愣的去床下面去了急救箱过来,瞎子单手接了在里面翻找着,翻出一支麻药,咬掉盖子在伤口的旁边打了进去,再抬头看到花儿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 “哎。”瞎子对着花儿喊了声,花儿一个激灵。瞎子笑笑,指了指弹孔:“把子弹帮我取出来。”花儿张张嘴说不出话,瞎子仍是笑,干脆自己从药箱里拿了手术刀和镊子出来,低下头把刀戳进伤口里。花儿这才醒过来,凑过去把刀接过来,跪在瞎子面前,仔细的查看伤口。 看过之后,花儿略微松了口气,子弹打的并不深,花儿利落的切了两刀,镊子伸进去夹了子弹出来,那毫不留情的熟练手法,让瞎子看了莫名的心疼。 花儿将镊子举起来,将取出的子弹头仔细看了看,小小的子弹头,是把小枪,近身用的没什么威力,难怪那么近打一枪,瞎子的肩膀还没有打穿。这种小枪基本上是留在身边,最后时刻自杀用的。为什么那孩子要拿火力这么小的枪来用,花儿也奇怪着。抬起头看到瞎子也盯着那子弹在看,忽然听到瞎子说:“花儿,你有事瞒着我。” 花儿一愣,瞎子低下头,在药箱里翻着消毒纱布,单手处置着伤口,若无其事的说:“来之前,我们说好的,这段期间我们两个谁也别瞒着,不然,会死的。”瞎子再抬起头,嘴角的笑容不再:“刚才纸条上写的什么?” 花儿坐在瞎子面前,想了片刻,开口说道:“我抓了傅明。” 瞎子放下纱布,轻轻出了一口气,说:“人死了吧。” “……刚才在地下室,被人打死了。” 瞎子点点头,花儿也明白了,调虎离山,那孩子爬进来,不是为了杀花儿,也不是为了杀瞎子,只是为了拖住他们两个,另一边则有人偷偷摸进地下室,杀了傅明灭口。对方甚至想到,给了那孩子一把打不死人的枪,瞎子皱起眉头,对方肯定知道花儿的脾气,不会手下留情,还要拿孩子冒冒失失的上来。忽然肩头一阵刺痛,瞎子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花儿还紧紧的盯着自己,便无奈的笑了一下,指了指伤口说:“来帮我包上。” 花儿这一次听话的过去帮瞎子清创包扎,瞎子低头看着忙碌的花儿。轻声的说:“傅明我已经查过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有,我跟他虽然认识很多年,但谈不上交情的,你想审他,我不会拦着。现在这道上,我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张起灵,一个是你,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偏袒任何人,以后这些事情不用瞒我。”瞎子停住声音,花儿只低着头看着伤口,瞎子笑了,抬手用手指擦擦花儿的脸颊:“还有,别哭了。” 花儿这才发现,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到脸颊上。 第63章 豆奶 清晨的阳光再一次照进房间,半宿未眠的花儿感到这金色的阳光分外的刺眼,为什么那么阴暗的一个夜晚过后,明亮的阳光还是如此的干净。花儿揉揉眼睛,转回身走回床边,在床上,瞎子正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沉沉的睡着,胸前白色的纱布和棕黑色的皮肤,晃晃的刺眼。 花儿轻轻坐在床边,轻微的响动让瞎子睁开双眼,一双金色的大眼睛,不管看几次,都让人移不开视线。那双眼睛看到是花儿,又安心的合上了,花儿坐过去,小心的打开瞎子身上的纱布。 “早上你别去了,就在这躺着吧。”花儿打开一层层纱布,看着纱布上的血迹,意外的感到心疼。抬起头却发现瞎子那一双金色的大眼睛还看着自己,带着笑意。 “没事的。”瞎子笑着说。花儿避开视线,替瞎子取过放在床头的墨镜,帮他把那双眼睛挡上,每次都让他心烦意乱的一双眼睛。 “你眼睛为什么是金色的?”花儿低头处理着伤口,随便的问着。 瞎子皱了眉头,想了想才说:“家里留给我的,说不清,我倒不想要。” “那挖下来送我吧。”花儿随口说着。 “好啊。”花儿听着干净利落的回答,抬起头看到瞎子温柔的笑脸,摇摇头,将瞎子身上的纱布换了药重新包好。半个晚上的功夫,那伤口竟已经好了七八分,怪物,花儿在心里暗自说着,理了东西,站起身来,去衣柜里给瞎子翻出两件宽松的衣服,走回来给瞎子穿上。 “人找到了吗?”穿衣服的功夫,瞎子轻声的问。 花儿摇摇头,“能找的地方,都让人找了,除了不能找的地方。” 瞎子将嘴角抿了一下,还是解家自己人干的。 “一会儿你和阿哲一起进去吧,开会的时候站在后面去,别太显眼了。”花儿帮瞎子穿好,这才起身收拾自己。 “阿哲是什么人啊,跟你那么熟?” 花儿瞄了瞎子一眼,只见那眉头微微皱着,心里不知为什么想笑,说:“他从小就跟着我,小学的时候,宋伯带来的,吴邪说不定也记得他。别看他迷迷糊糊的,功夫很好的。” 瞎子听了,想了想问:“那你被抓走的时候,他在哪?” 花儿回过头来,楞了一下,回答说:“那天警察传唤他,在局子里审了很久,有人举报他。不会是他……” “嗯。”瞎子点点头,不知为什么,他也相信那个说话很不着调的孩子,“那,举报的人是谁?” 花儿穿好衣服,摇摇头说:“我要是知道,就不用和你在这里了。” 瞎子笑笑,这条线索也作罢,小心的走下床,跟花儿一起走到门口。 门打开,睡眼朦胧的阿哲斜倚在门外,一开门被闪了个趔趄,花儿苦笑了一下。 阿哲迷迷糊糊的和瞎子随意的一点头,也不说话,转过身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了。 花儿略诧异了半秒,无奈的给瞎子做了“走”的手势,瞎子笑笑,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房门,沿着游廊向昨天的议事厅走去。 瞎子慢慢的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个人,心里暗暗的想笑。那两人差不多的年龄,差不多的身材,花儿走得端庄从容,迈着台步一般;前面带路的那一个,叼着豆奶,左右微微摇晃着,好像不注意就会撞在游廊的柱子上一样。 走到一半,阿哲从嘴上摘下喝完的豆奶,随手放在游廊的栏杆上,只这一刹那,瞎子便看到,那孩子手上,虎口上的老茧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和自己的手掌不相上下,瞎子心想,这孩子,有空了还是要查查啊。回头看看游廊两边盛夏的阳光,自己离开这个所谓的江湖实在太久了,道上多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竟一时都想不起来了。 议事厅的门前,三个身影错落有致的候在哪里,阳光一样的陆越,深潭一般的陆希,还有阴影一般的解雨森。 “阿哲!” 没等瞎子反应过来,那陆越先扬起手,笑呵呵的和走在最前的阿哲打了招呼,那说话声像十几年的老朋友一样亲切随意,更让瞎子没想到的是,刚才还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的阿哲,竟一扫迷离,镜子一般也一抬手,干脆的回了一声:”小越!” 再下一秒陆越已经笑眯眯的揽住阿哲的肩膀:“今天晚上有局啊,我那酒吧里一起喝酒去。”说完越过阿哲的肩膀和瞎子打个招呼:“哟,大哥,您也来啦。跟你说这哲子,调酒,好着那!可惜一般不出手,什么时候再让我喝一回,说真的,我那儿欧洲又弄来酒了,晚上帮我品品去吧。” ”好。”那阿哲答应的仍是一样的干脆,脸上像小孩子一样开心的笑着。 瞎子在眼镜后面略有些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两位,陆越一手搂着阿哲的肩膀,另一手已经向瞎子递过来,瞎子顺势伸过手,被陆越握住紧紧的握了一下,那手掌温暖而有力。“昨晚睡得还好吗?”平常的一句寒暄,抬起眼来,配上的却是陆越一副亲切的面孔,分外的让人觉得舒服,瞎子报之一笑,这个孩子的交际能力,在自己认识的人中,可以排的上前三名。 “人都来了,臣哥,您先进去吧。”沉沉稳稳的声音,是站在门口的陆希,一手已经挑起帘子,敬请解语花先行,可站在最前的阿哲,双手插袋,一低头便钻进去,对陆希视若无睹,可刚探一头进去,却又缩回来,回了头随意的问了一声:”哎,谁手机响了?” 原地站着的几个人眼珠纷纷转动着警觉起来,只见阿哲的视线停在解雨森的手上,瞎子这才听到空气中传来细微的震动声,一只小小的手机被解雨森紧紧的握在手里,努力压制着震动的声音。 开堂会,最忌讳现场打电话,走在道上的人都清楚,电话的另一方,可能就是等着报信来抄场子的官方。解雨森将眼珠四下一转,立刻将手机拿起来放到耳边,手机另一端的声音清楚的传出来:“你奶奶的,敢不接我电话!”那声音听着抱怨多过生气,开口清脆却压低了声音,比男声温柔却比女声低沉些,一时竟听不出男女。 解雨森面不改色,压低声音回了一句:“今天几号?” 电话那边静了两秒,惊慌的传来一声:“我操!”旋即挂断了电话。 解雨森将手机关上托在手心上,和几个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仿佛家里小孩做了恶作剧,抱歉又无可奈何的家长。解语花笑笑,解雨森将手机收进了衣袋里,瞎子却瞥见解雨森的嘴角不经意间浮起一丝貌似幸福的笑容。 阿哲见没事了,这才一低头又钻进去。这功夫陆希挑着门帘,却挑也不是放也不是,高举着手一直没放下,竟给阿哲挑了半天门帘,解语花也诧异了半秒,瞎子赶忙走过去,从陆希手里接过门帘,那一瞬间,陆希的脸色如阴云一般难看。 这边解语花和陆希擦身而过,陆希猛然间想起什么,向后面又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问花儿道:“霍家秀秀,不是说和您一起回来的?说了昨晚要过来,可吃饭也见,今天的食宿还准备吗?” 花儿看了陆希一眼,应了一声说:”嗯,她在北京还有别的事儿,还得一时半会儿的,以后她的东西不用备了。” 陆希听了,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花儿抬了腿走进去。瞎子不由得多看了陆希一眼,疑惑着为什么突然提起秀秀。 解家小小的议事堂上,一圈椅子,稀稀落落的围着十几个人,或站或坐,压低声音的交谈和茶碗盖相碰的叮当声融成浓厚的一片。那十几个人清一水儿的男子,各色的装扮和年龄,都不约而同的压着气息,小心谨慎着。 三两个穿着西装,企业高管一样;还有三两个穿着花衬衫和金链子,如同穿着流氓的制服;其余的,都穿着最不显眼的家常洗旧了的衣服,扔进人群无论如何也挑拣不出,可这些不显眼的人,眼睛里的眼神却最为冷厉。 就在这细密的气氛里,解语花穿着古式布鞋的脚尖,啪嗒一声踏在门槛里的方砖上,屋子里几十条视线一同映射在花儿身上,所有人都像被发现的猎物一样紧张起来,刚才坐着的几个,各自不出声的站起来,垂手立着。 花儿就在这些视线的注视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从容不迫的从堂间直穿过去,缓缓的转身坐在屋子里那张属于他的红木椅子上。收身落定,将一条腿旁若无人的翘起来,这才抬了眼慢慢的说一句:“各位,都好久不见啊。” 那屋里绷得像一张弓一样的气氛,这才仿佛哄的一下舒缓开来,多数人换了一张笑脸,或拱手或点头,纷纷找了自己的椅子坐下。 这功夫,瞎子和阿哲,两个一身黑的人还傻愣愣的站在门外,等到大家落座的功夫,阿哲才一低头,贴着墙绕进去,瞎子痛快的如法炮制,一直跟着阿哲溜到花儿斜后方的一个墙角。只见那阿哲溜到一块干净的角落,顺势蹲了下来,迷迷瞪瞪的开始掏烟。瞎子愣了一下,阿哲见瞎子不动,奇怪的看了瞎子一眼,往旁边蹭了蹭,把身边的位子又腾了腾,瞎子乐了,干脆的在阿哲旁边,盘腿一坐,掏出打火机给阿哲点上烟。这下可好,两个黑衣人一蹲一坐,和要饭的一样,不过,那房间里乌泱泱的一群人,似乎半点视线都没有落在这边两个人身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翘腿而坐的花儿,战战兢兢。 只见花儿翘着腿坐在那里,却不说话,只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碗,堂下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全都静下来,半晌,下面不知是谁,小心地问了一句:“花儿爷,都到了。” 花儿却面不改色的答应道:“还有一人没到。”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踏踏几声脚步响,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外急急的闯进来,正是昨天在门厅遇到的帐房宋伯。只见宋伯一手抱着昨天见过的大帐本,另一手竟提了一把折凳,气喘吁吁。宋伯现身的瞬间,厅堂里瞬间哄的响了一声,那是十几个人一同倒吸一口冷气汇成的声音,刚刚松弛下来的空气立刻又绷紧了几分。 瞎子疑惑的斜眼看了看阿哲,那阿哲却叼着烟,津津有味的看着堂下众人的表情。 再看那宋伯,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一边喘着气,一边拎着手里的椅子,径直走到解语花身边,花儿的椅子旁边正好有个空档,宋伯将椅子咔嗒一声支在那空档上,一屁股坐下来,一边喘着气扇着风,一边恶狠狠地说:“你们,这帮人,怎么都越来越早了。”话音刚落,墙上挂的自鸣钟咯啦啦一响,低沉的敲起了上午九点的钟声。 解语花待钟声一落,将手里的茶碗向茶几上一落,笑吟吟的一抬头,清楚透亮的声音说道:“人来全了。”身边的宋伯翘起二郎腿,将老花镜加在鼻梁上,随解语花的声音把厚重的帐本在膝头上一摊。 “各位,上个月我出去一趟,没在北京,所以,这一个月的事儿,不能糊涂着。本来按老规矩三个月一次,但这一回,事出有因,昨天都和各位说了,让今天把帐本都带过来。所以,头一件事,报帐!” 第64章 账本 报帐两个字话音一落,如同在一锅沸腾很久的水里丢下的一块冰,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下面几个久经江湖的管事人微微将身体坐正了些。 花儿静等片刻,见四下无声,便阴冷冷的扔了一句下去:“说吧,按顺序来。” 随花儿的声音,宋伯紧跟着将帐本翻开一页,不耐烦的声音说:“头一个,西间的,快点。” 众人的视线皆转向堂中的一人,那穿一身西装的男子将眼珠转了转,迅速的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叠厚厚的纸本,低头用清晰快速的声音念起来:“上月,进货十一笔,三笔来自北面徐家,第一笔……” 蹲在花儿身后的瞎子微笑着点上一根烟,津津有味的听着,报明帐,解语花你可真够狠的。做生意,账目说白了是堂口的底线,一套账目报下来,堂口一个月的所作所为,堂主做事与否、清正与否,一目了然,更何况报知于十几家堂口一并听得,高低优劣,做不好等于当众自己打脸一般。再一样,这堂口之间也走着帐目的往来,串货拆借,如蛛网一般细密,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条帐目都由十几双眼睛盯着,做不得半点手脚,再加上堂上一个解语花,堂下一个宋伯,十几家堂口上一次的帐目都记得了然于胸,上面茶碗叮当一响,下面报帐那人便知帐目出入,冷汗立刻便由那额头上渗下来。一套账报下来,一个时辰不到,座下十几个人无不心惊胆战,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瞎子从后面看着花儿瘦瘦的肩膀,心中却暗暗的心疼起来,自己听得出花儿气息中的变化,有几次勉强才撑下这一程,该怎么帮他调理?瞎子竟慢慢神游起来。 忽然间咯噔一声,花儿手中的茶杯在桌面上落下,瞎子这才神游回来,将近两个小时的对账,总算经历过去,座下的众人这才缓缓的松了口气,虽然差了两三笔,好歹都是小账,宋伯念念叨叨将手里的帐本砰一声合上,站起身将屁股底下的折凳拎起来。这会儿正好坐在门口的陆越跳起来迎上去,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谁想宋伯仿佛踩到一只老鼠,咧了嘴大大的“哎”了一声,把陆越几乎吓了一个跟头。 “不要碰!你脏得很!”宋伯瞪圆了眼睛狠狠骂了一声,陆越伸出的两只手愣愣的停在半空,宋伯趿拉着拖鞋,拎着帐本和折凳,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一边走竟还一边嘟囔着:“才不在一个月,帐就乱的,一塌糊涂,三个毛头小子。。。。。” 陆越回过头,做了个鬼脸,跳回自己的椅子上,向坐在身边的陆希小声说了什么,说完自行嘻嘻的笑了,陆希却将阴郁的脸色分毫不变,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按着膝上一本英文书籍。 堂上的花儿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说话,一个月下列,账面上到没什么异常,害自己的人并没有在账目上动手脚来挑拨低下堂口人的关系。倒也是,帐目那边有宋伯这认帐不认人的老油条按着,没几个人能动,明天倒是要多调两个人照顾宋伯安全才是。当年自己能上位,可是少不了宋伯的支持,不过宋伯欣赏自己的,无非是自己在理帐方面清晰的条理,那个根深蒂固的洁癖患者,只要帐理得清,才不管上面坐的人是不是解连环的儿子。想到这儿,花儿心上又添了一丝丝寒意,抬了眼环视堂下一周,一手托着下巴,随便的问:“还三件本家的事儿:平凉路的动迁,下周五的拍卖,还有旧堂口管事的人做了错事,这三件事都剩着没办完,都做了什么安排?” 这话问完,下面依然静着,花儿等了一会儿;只听见下面坐的陆越眉头一皱,翘着嘴角说,利落的说:“拍卖的事我跟着。南边喇嘛起了一批货,沾着金子海关出不去,所以下礼拜五开了个堂会拍卖了算了。西郊的堂口,东西事先洗净了,信儿也都放出去了。在座的爷几个,可要靠各位帮衬帮衬啊。” 花儿听完,微微的笑了笑,眼睛转向一边,角落里,解雨森突然开了口:“平凉路那边,我在等消息。”说完等了一下,再开口:“明天我让他直接汇报给你。” 解语花点点头,转回来看看陆希,陆希不等花儿开口,便抬头平静的说:“老堂口的黄勇,手下有一个孩子过一件货的时候出了事,他瞒着不和上面说。有人报上来说他和条子牵着线,所以,人请到宅子里来了,在我后堂屋里守着,人还没动。” 三人说完,解语花将两只手摊开来:“辛苦几位,这三件事,各位,各自继续管着吧,办完了跟我说就行了。”坐在地上的瞎子低着头听着,心里暗自笑笑,这三件事,平凉路动迁,打点官场的人,是对上;拍卖行召集同行,货品洗白,安排上下家,是对中;堂口审人,是对下。三件事问过,这三个人的分工和势力范围一目了然。事情让他们做下去,总有一天等到他们自己把牙露出来,解语花的胆子…… 终于问完,位子上的解语花换了个姿势,冷冷的说:“辛苦各位了,帐报过了,接下来就随便聊聊吧,难得大家聚一次。” 这”聊聊”是解家堂会的惯例,说是聊天,却从来没有聊天时的惬意。所聊的内容与民生国事无关,其实是这一个月,十几个堂口间所发生的大事小情,或纠纷,或求助,需要经由解家当家调停的各项事务。堂会每月一次,解语花所最难熬的,恐怕就是此时了。 坐在地上的瞎子,余光里看到身边一直半睡半醒的阿哲,此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卸下弹夹,不作声的数了数子弹的数量。 解语花的话音落下,一双桃花眼冷冷的向堂下扫过一圈,看着那十几张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十几年来慢慢的更替着,新来的总归闪闪的露着锋芒,然后随着时间慢慢的变灰隐去,最后缩在角落里。也许哪一天,哪一次堂会之后,会从角落里有一张帖子递过来,哪个灰色的影子笑着过来道一声,多谢关照,莫留莫送之类,然后那个影子再无声的消失于江湖。每当这个时候,他解语花都会莫名的松一口气,仿佛这世上,想杀他的人又少了一个,下次堂会上,他往往会盯着那张空出来的椅子,长久的发呆。可是,要不多时,那张椅子又会被另一个满是锋芒的人所替代,周而复始,下一个轮回。 “……花爷!”一声叫唤把花儿拉回现实,花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神游出去,忙的皱了眉,责怪的看了那人一眼,掩饰自己的失态。再看说话的人,正兴致勃勃的瞪着两只眼睛看着自己,一副粗粗的金链子在阳光下泛着光。一个满是锋芒的人,花儿在心里默念着,嘴上却冷冷的答应着,等他说些什么事。 “花儿爷,这事儿呢,我就随便一说!” 解语花半睁了眼睛将那人细细打量着,是新开堂口的一个管事的,新来了半年不过,刚报帐的时候,上月的收入还不错,所以正得意着,花儿端了茶碗掩着口,且听他继续说着。 “花儿爷,我呢您也许记着,东城里老弄堂边上,您叫我小猛,以前是别家的,小地方,刚加了您这。您这真是,这排场,这气势,百闻不如一见是怎么说的。” 花儿听着他絮絮叨叨的一通恭维,面不改色,连客套都没有,只等他絮叨够了,也不说话。那自称小猛的,自觉恭维的话说到位了,这才抹了把嘴,伸着一个指头说:“也不是别的事,在您这也许是小事,在我这,却还必须是死活的大事。您说我那个XX商城后院的小铺子,别看地方不大,可也是五六年的一个点儿啊,出来进去的,八成都是熟客,还有两成是外地的,那地方老外多的是,所以那走货,帐您刚才听着了,我觉得还不错。” “事儿呢。”花儿听着他的话实在厌烦了,插了一句。 那小猛也是个多少明白事儿的,赶忙刹了嘴,忙的说:”哎,事儿是最近一个月,条子的事儿。三天两头查,工商的,税务的,尤其是有两个反扒的,几乎天天来。做我们这行的您知道,好多主顾,烦这个,店里头见着两次,就不来了。我就琢磨着,这是我们堂口人惹上什么事儿了?手下挨个过了一遍没有,后来,一常来的主顾,倒是跟我说了句有的没的,我琢磨了好几天。” “怎么?” “这话,不好说。” “怎么?” ”这……”那小猛支吾着,”花儿爷,您觉得,那是和气重要,还是生意重要。” 花儿听到这儿,心里明镜儿了,挑内讧的,却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看表。 那小猛一见花儿这神态,立马开口:“那主顾和我说,这些条子,那可不是别人,是黄勇帮我招来的。” 这话可终于绕到了点子上,堂下的人哄的响了一声。花儿收回眼,冷冷的看着小猛,小猛形似慌张的忙说:”花儿爷,所以我刚和您说,这是和气重要还是生意重要,但凡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都不会说是自家人动手。可是!直到前两天,陆少爷,” 听到这话,花儿的耳朵腾的立了起来,听那小猛继续说下去。 “陆少爷把黄勇给扣了,这我就明白了!那里外就对上了。”小猛两手一拍,“黄勇和条子,真走得近。” 花儿的脑袋隐隐热起来,这要是真如此,可是大事,因为黄勇这人对他的意义,可不止一个堂口这么简单。黄勇是解家早年间的伙计,解连环在的时代就是生意上的顶梁人,当年,解连环撒手人寰,17岁笋尖一样的解语花战战兢兢的第一次坐在现在这把椅子上时,黄勇是第一个走过来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黄勇倒戈,如果是为了钱财,花儿到不信,但如果是年纪大了,想脱离这个圈子彻底洗白,到是有一丝可能。 正想着,阿猛竟将一沓照片直接递到花儿面前。“花儿爷,大话我不敢说,这是证据。就那个,反扒大队的,我认识,我那他还没少去!” 花儿皱着眉接过来,粗略地扫了一眼,黄勇堂口的店面,一个中年男人进出的身影。 “您看看,就是这个人。一开始我说,抢生意,自家事,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都自家人,这是小事。可是我又一想,那条子凭什么就这么帮着黄勇啊?那别不是勇哥把我们卖了吧。” 此话一出,堂下又是轻轻的一阵哗然。 坐在堂下的瞎子灵敏的感觉到花儿气息的变化,平静中多了一丝慌乱,瞎子把视线投到身边的阿哲身上,阿哲转过一双没睡醒的眼睛看了瞎子一眼,眼神平静的象在看电视剧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加班到后半夜一点,没更上文,今天补上 第65章 黄勇 没等瞎子反应过来,堂下已经响起了其他的声音:”花儿爷,今天这话,阿猛说的有些多余,毕竟一个堂上,和气最重要。不过,内里走风声,可是大事儿。前两天刚巧勇哥手下出了事,下面人多想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此话一出,堂下附和的人可不少,一见这阵势,小猛转着眼珠凑近身体,开口说道:”花儿爷,其实我今天说这些话,您要说我有私心,那我也没办法,但从我这儿来,都是为了堂里。勇哥这样,是清是白,咱们相信花儿爷您的判断,不过我担心的可还有另一样,那就是堂里的生意。上个月您临走时,有一批西边过来的明器,咱们都知道,可是放在黄勇的铺子里了。这黄勇犯了事,那堂口可是群龙无首啦,据我所知这两天铺子都停了。这谁都知道明器出手可得趁热,要是耽误了,那可是真金白银啊。其实,这两天,我那铺子,刚装修,又招了两个新伙计……” 听到这儿,花儿心里叹了一声,无论如何还是跳不出一个贪字一个钱字。余光看一眼远远的陆希,仍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本,可那一页,明明自阿猛开口起就没翻动过了,是拉陆希下水,还是清清静静的自己解决?忽然间转念,黄勇这件事,刚刚既然已经放了权下去,干脆推过去。想罢,花儿放下手,将话题直抛出去:”陆希,黄勇人在你那里,问得怎么样?”其实花儿对黄勇的为人再清楚不过,那是个打死都不会吐半个字的硬汉,所以他确定这几天的时间,陆希不可能有任何口供出来,但看他怎么回答 只见陆希微微抬起头,冷冷的说:”黄勇病了,在我那躺着,据说旧疾犯了,不甚清醒。问了些只言片语而已,不敢下定论。” 花儿听了暗骂一句,如此含糊的答案,把球又踢了回来,干脆心一横,再逼这陆希一步,低了头,随意地说了一句:”这黄勇,年纪也大了。”这话一出,堂里八成的人都明白,已经给这事定了调了,果然,花儿继续说:”勇哥今年快60岁了吧,身体不好,别太难为他,事情慢慢来。” 堂下的八成人都将这话听得明白,花儿将这黄勇保下了,可那小猛偏是另外两成的,到底是鸟为食亡的一个,一听这话竟瞪了眼:”花儿爷,您怎么不急啊,刚我还说了,这明器出手得快!您这慢慢来,断了财路不说,要把真条子招来,这是拿我们先做事的人性命不当回事儿!您这么做,新人老人一碗水端不平!我猛子!不答应!”说完那一掌真拍在了桌子上,在一旁观战的瞎子腾的警觉起来,欠起身将手按在腰里的枪上,不料,忽然间手被按住按住,瞎子抬眼一看,仍是没睡醒的阿哲,这功夫花儿那边清亮亮的声音已经冰珠子一样倒出来。 ”到底新来的,解家堂上敢拍桌子的,等我把手剁了去?”这话清清冷冷没半点玩笑意味,那小猛听了一个寒战,花儿却漫不经心的说下去。”不把做事的人性命当回事,那我为什么要把你从邱家捞出来?从邱家的刀下把你老婆孩子买出来,多少钱你不记得啦?白字黑字按着手印,怎么脸上的血还没擦净,就忘了!”说完冷冷一道目光看过去,阿猛脸色慢慢青铁。 ”我已经说了,黄勇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不好?那是当年解九爷遭难时,在牢里,仇家刀下留下来的。所以,外人的事儿,从来对事不对人,但自己家的事儿,我从来对人不对事!今天哪怕黄勇把我卖到牢里,我也得将他做这事的人情世故问个清楚。就凭他几十年为解家做的这些事,帮解家挣的这些钱,不管是谁,无论他做什么,我都要留这个面子给他。你看得惯就留下,看不惯就滚。”听着这些话,小猛头上的汗慢慢渗出来,堂下的几个老人却受用的笑起来。 那话儿却还没完:”你叫阿猛对吧,我记着,头半年我就记着。你的生意我早听说,真的混着假的卖出去,这些个假的,有没有给宫中报账,你自己清楚。你买的几件假货我都派人买回来了,明天去我那儿都给我拿回去。卖假货得罪的可是道上的人,道上的人比警察凶险多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今天我给黄勇个面子,也附送给你一个,回去把自己家的生意做好,别盯着别人家的!再两个月弄不好,扫了地出去!邱家欠的帐自己还去!” 听到这儿,瞎子不由得笑了,难怪阿哲按着自己的手不动,原来这对花儿只是司空见惯的小周章罢了,一番话说下来,那阿猛清白了脸色,换了一副讨巧求饶的表情,连连摆手坐下,下面的人都收了声,将这件事过去。瞎子一转眼却看到陆希的面孔,盯着书本的眼睛阵阵寒光,瞎子笑了,解语花这一招,嘴上说黄勇的事情慢慢审,实际上是铺开了给所有人看,却咬死了公正两字,再半点马虎眼打不得,如果陆希有什么手段要做,必须从速。欣赏着陆希的脸色,瞎子慢慢的又点了一根烟叼上。 有了上面一出,堂下的气氛顺从了不少,接下来又几个堂口报了些需要当家帮忙的事,都是无关痛痒,瞎子看着花儿也缓和了许多。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往十二点指去了,花儿掸掸手,也准备收了摊子,散会罢了。正当所有人都五分松懈的时候,门外面却忽然匆匆的跑进一个人,只见那孩子从后面悄悄跑到解雨森的身后,低了头和解雨森说了几句话。本来如同睡着一般的解雨森立刻抬起眼睛,向解语花看过来 花儿看到解雨森的眼神,冷冷漠漠不带任何表情。一眼看罢,解雨森已经悄悄的站了起来,匆匆两步走到门口,再回头看了解语花一眼,这一次,那眼神里终于写了几个字:”出事了。” 解语花将手上的半杯茶往茶几上一丢,和堂下的人随口道了声谢,众人知晓这堂会今天便如此了,没人多问,只看着花儿瘦瘦的身形,从容的迈出堂去。 花儿加紧了几步,追上解雨森,两人一出门,便有五六个提包拿鞋的孩子赶上来,解雨森沉着脸只一摆手,那几个都像吓破胆的兔子一样缩回去,花儿心里却念叨了一下,不知这解雨森做了什么,只一个月就把这些屋子里的人吓成这样。 只见解雨森低着头,迈着平稳的步子,带着解语花走出解家后门。早有下人开了一辆深灰色的商务车停在门口,解雨森侧了个身,坐进驾驶室,花儿顺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回过头却见解雨森对着方向盘发呆。 ”怎么了?”花儿忍不住开口问。 解雨森一个激灵,仿佛这才记起自己身处何方,定了定神,拉手闸启动车子,慢慢的说:”新街口,平凉路拆迁的事。似乎……闹起来了吧。”说完这含含糊糊的回答,解雨森启动车子,缓缓地开动。 花儿听了这两句,便明白了,是昨天宋伯说的拆迁的事。其实对北京城的人来说,动迁什么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无非吵吵闹闹而已,更何况对解家这样略有些资本的人,可是刚解雨森说的,却是那个地方,新街口,解语花不禁要起了嘴唇,那里要拆的,正是黄勇的堂口。 花儿正想着,车门一阵响动,车后排轻声一响,一个穿黑衣的身影坐了进去,后视镜里黑黑的一副墨镜飘过,没等花儿翻完白眼,车门又拉开,没坐定的瞎子被一脚踢进座位另一边,再一个穿黑衣的钻进来。 ”嘿!”瞎子不满的叫了一声,乐呵呵的看着踢他的人挤进来。 ”再挪过去。”阿哲嘟嘟囔囔的声音,用脚踢着手长脚长的瞎子。 ”哎!哎!别乱动,衣服刚洗的。”车后座上叽里咕噜的响成一片,花儿的额角隐隐的作痛,解雨森不禁回了头,像看问题儿童一样瞪着那两个,看罢转回头看看解语花,问:”都带去?” 花儿闭了眼点点头。 解雨森不说话,踩了油门慢慢将车开起来,却说道:”有了一个还不够,怎么又弄来一个?” 花儿将两手抱在胸前,苦笑了一下,看着窗外说:”三个人可以斗地主。” 后视镜里,瞎子笑着向解雨森招招手,阿哲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解雨森的一举一动。 第66章 拆迁 平凉路的铺子,是解家最老的堂口之一,管堂口的人,也是解家最老的,黄勇。花儿的脑海里浮现起黄勇的相貌,深黑的皮肤,苍老的皱纹,一丝不苟的一双眼睛,和那双绝不吐半个字的干瘪嘴唇。花儿清晰的记得,父亲死后的第一场堂会,躁动的堂下,黄勇第一个砸了茶碗,走过来坐在自己的身边。黄勇说过,他欠解连环一个人情。所以,黄勇是解语花在解家少有的几个可以少许信任的人,这也只是少许而已。 就凭着这点信任,黄勇成了解语花托付的地方,解语花曾暗中将很多贵重的物件托放在黄勇那里,备不时之需。值钱的细软,稀世的明器,和应急的枪械。这些东西,具解语花所知,都收在黄勇的铺子里,但具体的位置,花儿却不知道,也许是暗格,也许是地窖。所以,这地方拆不得,一旦动了土,东西亮出来,官方无论如何是要查的,到时候,不但他解语花几个月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连解家要大动筋骨。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在黄勇出事的时候要强拆?花儿心里一惊,将余光慢慢的飘向解雨森,难道是她和陆希联手?难道他解语花就这么众叛亲离? 花儿想着,车子已经开进一条古旧的胡同。 车子在窄小的胡同里一转弯,只听后排座的两个异口同声的”嗬!”了一声,眼前这一场大戏这叫一个热闹,灰蒙蒙的古院墙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地上是人,车里是人,墙上树上都是人。警察将警戒线拉出十米开外,明黄色的布带,红底的横幅和白底的标语随风飘舞,热闹的如同唱大戏一样。解家的古玩铺子就掩在这戏台的背景里,不起眼的小门面和一块满是尘土的黑底招牌。花儿远远的望见,堂口的五六个伙计抄着手,警惕的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人群。 解雨森将车远远的停了,并不下车,几个人远远的看着,花儿看着前面的人群,低声的问道:“什么消息。” 解雨森慢慢的声音回答说:”拆不动,住的全是老人,都打算老死在这里,给多少钱人家都不在乎。前天市里开会,管这一片的区长,被市里骂的,直想上吊死去,所以今天就不要脸的光天化日脱裤子来了。”解雨森指着另外一边不起眼的地方停着的一辆官车,不时有人跑过去往开着的车窗里汇报着什么。“胆小的王八崽子,自己躲得远远的,怕的要死。亏我送了那么多好东西,明着收了,暗地里还是拆,妈逼的,明天我就找人实名举报他去,他有多少把柄抓在黑道上,自己难道还不知道。” 这些脏话从从容容的从解雨森的嘴里说出来,听得瞎子撇了嘴角,不愧是解家的人,骨子里跟解语花一个脾气。 花儿倒是习以为常,伸手指了指,问:“那些人是我们安排的吗?”只见弄堂门口,端坐了一排摇着蒲扇的老头老太,面红耳赤的瞪着面前那些个穿制服的人,再七八个四五十上下的胖太太站在身后,标语棍棒扩音器之类一应俱全,再来是抱小孩的媳妇,看热闹的膀爷纷纷站在外围,严阵以待,活脱脱市井群英会。 解雨森摇摇:“都自己来的,我们的人都在后面,现在闹起来没个底。但是这几天探下来的情况,拆是肯定要拆的,早和铺子里的伙计说了,东西都撤出来,可是……” 花儿随解雨森的眼神望去,只见古玩店门口那几个抄着手的伙计,全都阴沉着脸,眼睛里的警惕和不安如同困兽一般。花儿抿了下嘴,他知道这几个人,都是跟了黄勇是有年头的,一两个年纪大的,跟黄勇的日子比跟自己的时间都长。黄勇出了事,这几个的心里也没了根基。想到这儿,花儿回头看看解雨森,说:“我们过去看看。” 解雨森并不答话,解了安全带跟花儿一起下车。后座的瞎子和阿哲,也跟着跳下车。 仲夏的晌午,虽说阴着天,却闷热依然,水泥地面上铁板一般的热气透过薄薄的鞋底烫在解语花的脚心上,花儿这才想起身上堂会过后忘记更换的一套唐装,着实不该这样显眼的过来。果然只往铺子那边走了三两步,那群人里的一半都回过头来,盯着这个颇有气势的美艳少年,人群里喧嚣的声音也静下几分,几个携枪带棒的武警也将视线盯了过来。 已行至此,总不能回去,花儿低了头,硬着头皮,径直走到铺子的前面,抬了头将铺子里的几个人打量一番。这一看不要紧,铺子门口站着的几个伙计,本来就已经将神经崩到极点,一见解语花的面孔,哄的响了一声。见这场面更引人注目,花儿心里一阵烦恼,赶忙伸了手,将站在最前面的老伙计向里间轻轻的推搡过去,嘴里压低了声音:“里面说。” 谁料耳边一声大喊:“跟你有什么好说?!抓我们当家干什么??”那老伙计一甩手将花儿向后推出去,花儿倒退半步撞在迎上来的瞎子身上。花儿心里默念一声:“糟糕了。” 这边阿哲已经抢了一步上来,将老伙计堵在花儿身前,堂口里其他年轻后生见状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凭什么带走我们勇哥?把人放出来。” 刚才的老伙计更是指着花儿的脸说:“花儿爷,今天你来得正好,你们解家,只知道拿鞭子抽我们做牛做马的刀尖上舔血,只出了一点差池,就赶尽杀绝,将那几十年的辛苦都忘了!今天既然这铺子也要没了,我老头子就砸了这个铺子,勇哥不放出来,这铺子咱们干脆就片瓦无存,你们解家什么都拿不到!” 这老伙计竟越说越激动,声音一句高过一句,最后一句喊得周遭听得一清二楚,可偏偏当时那场景,周遭那一群市井精英一片怒气早已苦候多时,听这边某人振臂一挥,再加上老人耳朵也不中用,也不管喊了什么,只将这边的一股怒气听了去,竟以为爆发的时刻到了,轰的一声都炸了,能站的都站了起来,本来默默对峙的人群瞬间爆发成人民的海洋。 “反对强拆!!官逼民反!!”随着一声声口号,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人群周边早严阵以待的各色城管、武警一拥而上,将花儿一行人也围了进去。 人群中花儿被推搡几个趔趄,心里慌了一下:“这下可怎么收场。”可还没完,这时忽然头顶上亮闪闪的晃了几下,自己和身边的几个城管、武警都愣了,忙抬头望去,只见头顶房上,一副单反相机正直直的对着他们。 愣神的功夫,相机的闪光灯又闪几下,相机后面闪出一张笑盈盈的面孔,一个短发的年轻人,穿一件长袖的格子衬衫,斜挎着一个帆布包,一双弯弯的笑眼,短短的眉毛,嘴角上露着一颗虎牙,清秀得竟一时看不出男女。 房上那年轻人将一双眼睛眨了两下,对着下面竖了个拇指,转身便跑,花儿身边的城管和武警愣了两秒,扔了花儿拔腿便追。花儿还没反应过来,身子被一双胳膊挡住,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跟住解雨森。” 花儿一抬眼,发现解雨森拨开人群,头也不回的向他们开来的车跑去,于此同时,花儿腰上一紧,被一只胳膊抱了起来,瞎子另一只手拨开人群,带着花儿跑出来再往前一推,嘴里说道:“上车。” 花儿跟着解雨森的背影冲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瞎子利落的坐进后排,解雨森早已启动汽车,一踩油门车子像箭一样猛开出去。花儿在后视镜里和瞎子对视一眼,都暗自诧异着,只见解雨森一转方向盘,将车子向胡同里面开去,一边开车,视线却向房上看去,车子一转,一个利落的身影在房顶上飞奔,踩得瓦片叮当作响。 正诧异间,后排座扑通一响,瞎子“哟”了一声,阿哲竟从后排开着的车窗里跳了进来,撞在瞎子身上。只见阿哲一脸兴奋,还没坐稳便直扑到前排,扳着解雨森的肩膀喊着:“右边,胡同里面去了!” 随着解雨森往右一打方向盘,花儿和瞎子这才惊异的明白,这解雨森是在追房上那人。花儿悄悄的看去,解雨森脸上往常若有所思的阴沉表情已然全无,只抬了眼睛全神贯注着,与阿哲脸上的兴奋不同,解雨森脸上却是毫无掩饰的焦急和关注。上面那个人解雨森认识,花儿警惕起来。可这一边的阿哲却半个身子扑在前排,兴奋的指挥着:“要追上了!要追上了!” 只见下面的胡同里,三四个城管和特警抬着头追着,上面翻墙越脊的到底跑不过下面,眼看着下面的人要上房堵截。阿哲一屁股坐回来,推着瞎子叫着:“追上了,追上了,下去帮忙啊!” 瞎子斜了阿哲一眼乐了,抬了脚开了车门,一脚把阿哲从车上踹了下去。阿哲跌到地上滚了两滚,爬起来骂着,抬头再看看上面的人,没办法拔腿追了上去。瞎子坐回车里呵呵的乐着,花儿回头看了看,无可奈何。 第67章 陈雪 解雨森见阿哲钻进胡同,转了方向盘从外面向胡同的另一端绕过去。 要说胡同里追相机的城管和特警们,着实是拼着命在追,要知道,这年头,基层工作者的命其实苦的很,执行的是上头的命令,面对的是自己的家乡父老,做的是搅混水的工作,拿着比低保高不了多少的薪水。但凡一张照片上了网站,甭管照片是真是假,半辈子的前途就基本完蛋,甭指望这时候领导会出来撑腰,一脚踢出去当炮灰的肯定是你。所以这功夫,下面那几个人抬头望天,拼了老命的追赶,不一会儿包围圈层层的缩紧,眼看房上的就要没处可跑,身后却一个后生小子跑了上来。 后面跑上来的,自然是阿哲。阿哲踩着一双软底皮鞋,脚步声都不见,两步跑到两个城管的身后,跳起来一脚登上旁边弄堂人家的窗台,将身子跃了起来,上面正是两根晾衣服的竹竿,挑着刚洗的床单,被阿哲一把扯了下来,铺天盖地的裹在前面那两个人的头上。那两个人防备不急,哎呦叫着滚成一团,那旁边的窗口立刻敞开传来一片京骂,穿背心的大妈冲出来手里挥着一根鸡毛掸劈头变大,一边打嘴里还高喊:“城管打人啦!!”左邻右舍的大妈亲友团立刻一拥而上。 阿哲叹了声:可怜可怜,拔腿向另外两个追去。只见不远处,那两个搭了梯子正要上房,阿哲冲过去,一把拉住下面一个的后衣领,顺势将那人扶着的梯子用脚踢个粉碎,爬了半截的那个嗷嗷叫着跌落下来。 再说花儿这边,一边听着胡同里的混乱,一边和解雨森开着车绕到胡同的另一端,解雨森一踩刹车,将车定住,正好对面的房上,跳下了那个挂着相机的身影,解雨森摇下车窗伸出头大喊了一声:“陈雪!” 那人听了声音一愣,见了解雨森一声欢呼,跑过来开了车门钻进后排,解雨森车启动向前冲出去,花儿心里一晃,阿哲还没上来。这功夫只见前面的胡同口,蹭的窜出一个人,没等车上的几个人反应过来,扑过来从后排的车窗钻了进来,跌落在后排座上。花儿翻了个白眼,心说:得,人全了。解雨森一踩油门,头也不回的将车子开上大路,远离这是非之地。 等车子终于平稳的开上大路,花儿回过头,看着后面挤作一团的三个人,拉拉扯扯之间终于坐稳,阿哲整整领口,向坐在中间的陈雪伸出右手:“你好,第一次见面,我叫张彦哲。”当时花儿简直想死过去,只听得瞎子在旁边乐得快岔了气。 只见那陈雪喘匀了一口气,伸出手和阿哲握住,露出虎牙笑着说:“我叫陈雪!” 花儿耳朵一动,这声音熟悉得很,好像在哪里刚刚听过。这功夫,解雨森忽然狠踩一脚刹车,把车直接停在路边,一回头,恶狠狠的盯着陈雪。陈雪瞪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解雨森。解雨森回身解下安全带,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对着陈雪狠狠的说:“你给我下来!” 陈雪慌慌张张的从阿哲身上爬过来,花儿看到瞎子眉毛一挑,伸出胳膊将陈雪扶住:“哎呦,小心点。”瞎子的手长,手掌正拢在陈雪的胸上,陈雪“哎”的叫了一声,解雨森的眉毛瞬间立了起来。 “哟!不好意思!”瞎子收回手喊了一声,手却顺势握住陈雪左边的肩头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握住的瞬间,陈雪一声惨叫。解雨森愣了一下,拨开瞎子的手把陈雪拉了出来。 “你怎么了?”解雨森将陈雪放在地上,在肩上忙忙的摸着。 “伤了呀,别摸。” “怎么伤的?” “哎呀,昨晚出去,被骑摩托车的撞了。” 这边解雨森将陈雪拉到一边,带着怒气低声说着什么,车上的花儿却脸色发白,头皮微微的发麻,转过脸看着瞎子,瞎子的眉头也微微的皱起来。这个陈雪,肩膀上的伤,和昨天晚上闯进解语花卧室的孩子,伤在同一个地方。昨天晚上那孩子蒙着脸,光线也暗的看不清,但两个人的身材却说不清有多少相似。难道是解雨森安排了昨天晚上的…… 这时间解雨森已经和陈雪交代完毕,推着陈雪往车子后面的地铁口里走,陈雪回头解释着什么。没等花儿开口,瞎子已经笑着喊了一声:“森姐。” 解雨森马上回过头来,脸上的神情警惕的像只猎食的野兽。 瞎子仍是笑着问:“头一次见面,给我们介绍介绍嘛。” 花儿也跟着说:“是啊,刚才跳上跳下的,陈小姐是不是什么地方受伤了,他是医生,正好可以帮陈小姐看看。” 解雨森瞬间犹豫一下,可没想到,这功夫,车上的阿哲却饿狗一样窜了下来,直跑到陈雪面前,将陈雪的手拉了起来。“陈小姐,森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看你都手上了,今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此刻解雨森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赶紧拉着阿哲的衣服想把阿哲拉开,可无奈阿哲拉着陈雪的手就是不放。 撕扯两下,碰到陈雪肩膀上的伤口,陈雪疼得龇牙,解雨森也觉得实在难看,只能放了手,定定神,回头和瞎子花儿说:“她是陈雪,我读大学时的同学,现在xx网做摄影记者。” “哦!记者!”阿哲听了这话,更是拉着陈雪的手不放。“小雪好厉害,不愧是做记者的信息这么灵通,今天这里拆迁,肯定有大新闻,你早早的等在这里。” 瞎子听了这话心里呵呵一乐,这阿哲还真管用,把自己和花儿想问的都问出来了,今天动迁的事儿,解家都是等城管到了家门口才知道的消息,这陈雪怎么能早早的接到消息等在房顶上? 果然这话一出口,解雨森的脸色也随之一变,这时,陈雪却笑呵呵的说:“哪有,是昨晚朋友认识的人卖给我的消息,让我今天早上去那边等着。大半夜的把我拉出去付钱,这不回去的路上还让摩托车给撞了,我这就要去警察局报案呢,没成想撞的还挺重,还疼着呢,阿哲你别拉。” 阿哲听话的松开手,解雨森看准时机把陈雪拉回来推上车:“别废话了,带你去医院。”回过头跟花儿等人说:“不好意思,我现在带她去医院。”说完也不管另外几个,回头上车就关了车门,刚要发动才想起另外三个还留在地上,又开了门回头为难的看着花儿。 可没等花儿说话,阿哲又跑了上去,解雨森吓得砰一声把车门关上,开了车扬长而去,留下三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瞎子心里苦笑着想,这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只见阿哲委屈的回头看看花儿,花儿摇摇头,摆摆手对阿哲说:“你去叫辆出租车,悄悄的回刚才的地方去,到堂口里和黄勇的老伙计说,黄勇的事儿不大,就是问问,病了所以在我那留着,要不放心明天请他到解家去坐坐,我和森姐都不方便再过去,你去吧。” 阿哲无奈的点了点头,去路口拦出租车。 花儿回过头,看到只剩瞎子和自己,站在空荡荡的街边,瞎子笑着说:“你们家的事儿还真多。” 花儿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瞎子笑笑转身朝身后的巷子里走去,嘴里说着:“走吧,先带你去吃点东西,折腾了一上午。”花儿没犹豫,抬脚随着他去了。 第68章 凉皮 下车的地方离商业区不远,一排沿街的小商铺后面,是一片老式的小区,瞎子带着花儿在交错的晾衣杆和私搭乱建之间,熟识的走着,在小区的走道里七拐八拐,前方的一处一楼的院子里,闪出一家住家改成的小饭馆。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几个上班族打扮的人挤在院子里的小桌旁边,热火朝天的吃着。里面的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扎着围裙,端着些饭菜送出来。抬头见了瞎子略微一愣,瞎子笑着抬起一只手,打个招呼。那男子也不说话,转身进屋,将门留在身后开着,招招手让瞎子进去,瞎子笑着推了解语花进屋。 进了屋,瞎子绕开屋里吃饭的人群,靠墙角找了一张小桌子,按着解语花坐下,抬头对着厨房送菜的小窗口喊着:“老板娘,两份凉皮,一份不要加辣椒啊。” 听到声音,小窗口里闪出一张年轻女孩的面孔,瞄了瞎子一眼“哟”了一声,一笑缩了回去。 “你认识?”花儿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皱着眉头看着桌上残留的碗盘剩菜。 瞎子笑着看着花儿,穿着一身崭新唐装的花儿的确和这个小馆子格格不入,这时刚才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拿着抹布默默的收拾两人面前的桌子。瞎子抬起头对他嚷着:“哎,刘老板,好歹我也是常客。” 那男子白了瞎子一眼,冷冷的说:“吃完要给钱。”说完回身又到后面忙活去了。 瞎子这才笑着转回来和花儿说:“这是我的一个老相识,当年叫刘二毛的。” “那个二毛子?”花儿吃惊的转过身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这个名字在前几年的江湖上是个响当当的名号。 瞎子点上一根烟,点点头,“嗯,他已经金盆洗手了,现在就和老婆在这里开店,以前我常来吃。五六年前我在北京住过一段时间,就在这个小区。” “你还欠了好多饭钱没给吧!”一个女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花儿回头看到,正是刚才厨房小窗口里的女孩,端着两碗凉皮站在他们身边。 “哎哟!我真欠了吗?不记得了!”瞎子呵呵的说笑着。那女孩将不放辣椒的一碗凉皮放到花儿面前,另一碗递给瞎子。 “你们先吃着,我招呼不了啊,专挑人多的时候来!”女孩和瞎子说笑了两声,转身离开,特意在花儿脸上多看了几眼,花儿的心里瞬间怪怪的。 “吃吧。”瞎子递给花儿一双筷子:“天气热,这个开胃的,不脏的,放心吃吧。” 花儿接过筷子,在瞎子的注视下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头吃了一口,清爽的凉皮用醋和花生酱拌着,入口酸到微甜,一口咽下去,花儿才想起,自己有多少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抬头看到瞎子微笑的一张脸,什么也不说便低头再吃下去。 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将两碗凉皮吃得干净,瞎子将几张零钱递进厨房,老板娘依然笑着数落着瞎子。瞎子笑笑,将刘老板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刘老板听完将站在一边的花儿看了看,然后回身进到里间取了把钥匙扔给瞎子,不说什么仍转身回去干活。 瞎子接过钥匙,把花儿从店里推出来,又向小区里走了走,找了一栋老旧的楼房,走了进去。 “带我看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狭窄的楼梯里,上了三楼,瞎子用钥匙打开一扇陈旧的房门。 “好干净啊,不愧是老板娘收拾的,难怪老刘看上她。” 花儿随瞎子走进去,这才看到,一间小小的一居室。靠墙简单的床铺,靠窗一张写字台,和一个小小的书架。家具和装修都陈旧着,却干净的一尘不染。 “今晚我们住这里。”瞎子走过去将窗子关上,找到遥控器打开墙上的空调,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来。抬头看看,花儿还四下的张望着。“这里是我以前在北京时住的房子,我一个人住了一段时间,老刘帮我照看着,都很干净。这里没人知道,还很安全。以后,我隔两三天带你换个地方住。” 花儿愣了一下,心里不自觉地,慢慢的温暖,嘴里想说些逞强的话,开口却是轻轻的一声:“谢谢。” 瞎子笑了,指了那张小小的床给花儿:“昨晚都没睡好,过去补个觉,回解家也睡不好。我帮你看着时间。”说完走去书架前翻找。 花儿仿佛习惯了瞎子的命令,走过去在那张干净的床上坐下。小小的房间,清爽的空调,放松下来的花儿果然感觉沉沉的睡意袭来。“能不能……” 瞎子笑笑,拿了本书过去,坐到床头,将花儿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书还没打开,花儿已经沉沉睡去,睡梦里满是那家小小的夫妻店里平淡而温馨的味道。 第69章 无常 瞎子坐在略显狭小的床上,听着枕在膝头上的解语花轻轻的呼吸声,抬头看看熟悉的房间,还记得当年的自己,多少次回到这个房间,洗掉满身的血污,然后倒在床上,睡上几天几夜。 现在的自己和那时有多少不同?需要多久,才能将自己洗净?这么多年,鹿鸣的血,鹿家的血,还有江湖上那些不知名的血污,究竟洗去了多少?洗去多少,才能赎清自己的罪,才配得上自己的身边,这个叫解语花的少年。瞎子看看自己抚在花儿头颈上的手,在自己棕黑肤色的映衬下,花儿的皮肤白得透明,花儿一双苍白的手合在胸前,仿佛已经粘染了尘世肮脏。 想洗净他,不要让这个孩子体会到和自己一样的过去,那种满身血污,瘫倒在地板上的痛苦。 瞎子轻轻抚摸着花儿栗色的头发,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陷得这么深,从一开始就知道。 “花儿,醒醒。”睡梦中的花儿听到瞎子叫他的声音,一只手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花儿挣扎起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暗下去,揉揉眼睛坐起来。瞎子把花儿的手机递过去,一个电话正响着。花儿定定神,将电话接起来,那边响起阿哲快速的声音。花儿听完将电话合上,对瞎子说:“回去吧。” “什么事。” “黄勇醒了,陆希准备过去审他。” “走吧。” 十分钟后,瞎子和花儿的出租车停在解家大院的门口,花儿提了衣摆一路跑上陆希居住的二楼。 阿哲蹲在陆希的门口,看到两人跑上来,二话不说,站起来打开房门。花儿快步走过陆希的客厅,走在前面的阿哲推开墙上的机关,一道暗门打开,花儿低了头钻进去。 花儿进门一抬头,眼前一双黑不见底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花儿吓得身形几乎一晃,对方也吃惊的倒退一步,两人都定了定神,才认出彼此,花儿看到。陆希站在门口,站得笔直仿佛一尊雕塑一样。 花儿张张嘴,还没说什么,就看见厌恶的火花在陆希眼里一闪而过,可转瞬间陆希已经低下头向花儿行了个礼:“臣哥,您来了。” 花儿点了个头算是回礼,余光却连忙向房间里寻找,靠墙摆着一张小小的医用病床,床上的被单下盖着一个高大强壮的身体。 “人醒了?”花儿随意的问道,心里却七上八下,抬脚向床边慢慢走过去。 “是的。”陆希毕恭毕敬的回答,人却站着不动。 花儿踱到床边,只打量一眼竟又吓得倒退一步,他万万没想到,躺在床上的黄勇竟瞪大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一张苍老的面孔上,那一双眼睛像午夜的狼一样凶狠。 “黄勇?”花儿小心的叫了一声,只见黄勇一双眼睛向旁边轻轻转了转,仿佛扫到了花儿,然后立刻又转了回去。 “这怎么回事?”花儿转回身问。 陆希不慌不忙,将身边一把椅子提过来放在花儿身后,冷冷的说:“什么都不肯说,东西也不肯吃。” 花儿警惕的回头看了陆希一眼,陆希脸上毕恭毕敬的表情不见一点变化,花儿小心的坐下来,凑近黄勇的枕边,开口说:“勇哥,你的事儿我听说了,只不过是你手下的一个孩子出了点差错,大概是有些误会,你只要和我们说说,这孩子为什么手上会有那件有问题的货,我不会为难他。” 话说完,花儿等了等,仍不见黄勇有何答复。半晌,黄勇慢慢的将视线转过来,将花儿的脸盯了两秒,仍转回去看着天花板。花儿一阵烦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见陆希仍站在身后。“陆希,勇哥的身体怎么样?他现在清醒着吗?” 陆希点点头,不紧不慢的说:“来得前一天有点轻微中风,医生都检查过,身体和脑子按道理都没问题,只是他不愿意开口。或者……”陆希说着,从床边的柜子上取来一个药箱。“医生交代了,这里有能加快康复的药,国外进口的药物,贵了些。刚才要给他用上,但是阿哲……嫌太贵,舍不得钱,说要等你回来,听你的吩咐。” 花儿用余光看了阿哲一眼,他很在意,阿哲为什么对陆希的戒备和厌恶如此明显。忽然间花儿转过一个念头,懂医术的还有一个人,转过身见瞎子已经走上来:“啊……让他来看看。” 瞎子会意,伸出手去要将被子掀开,可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洪亮的一声叫喊。 “别动他!” 屋子里几个人一起吃惊的回头看向门口,要知道这房间的暗门,没几个人知道,可一见那进来的人,花儿更是吃惊,只见宋伯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宋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没等花儿反应过来,宋伯冲进来,拉住花儿的手腕,把花儿从椅子上提起来。 “宋伯,您来有什么事……” 宋伯不由分说,一手拉着花儿,一手指着陆希的鼻子恶狠狠的说:“小希子,你给我听好了,别动黄勇一根手指头。你妈的医药费,现在可全是解家出钱垫着,你只要碰他一下,我就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说完,丢下呆若木鸡的陆希,头也不回的将花儿拖出暗室。 走出暗室,宋伯一把将花儿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花儿目瞪口呆的看着宋伯一个人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才气喘吁吁的站回花儿的面前。等宋伯喘匀一口气,伸出一只洗到发红的手指,对花儿说:“你,胡闹!” 花儿皱起眉头,只见宋伯背着手,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待他再转回来,还是恶狠狠的口气指着花儿说:“告诉你,黄勇,绝不会做对不起解家的事,这个人我保下。” “宋伯,你别急,这也是下面的人说……” “没有!”花儿的话被急急的打断,那根手指还挥舞在花儿眼前。“黄勇,我们,认识几十年,还有你爸爸!这几十年,解家是扛下来的,黄勇帮你扛了多少事儿,你都不知道!你现在还胡闹!” “宋伯,您冷静点儿。”花儿从沙发上站起来,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宋伯为了账目以外的事,生气到这个地步。 “所以我跟你讲,今天,只要谁敢动黄勇,你们解家的事儿,除非你把我也一枪打死,要不然,我就把一本账目都抖出去,我宋老头做得到!” 说完,宋伯拖着拖鞋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猛一转身,一手指向花儿身后:“还有,你把这个,给我请出去。”花儿一愣,回头一看,宋伯的手指直直指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瞎子。 “宋伯,他是……” “他是什么货色我知道!” 花儿目瞪口呆,转身去看瞎子。瞎子脸色青铁,却翘着嘴角客气的说:“宋伯,您,大概认错人了。” 宋伯不依不饶,斩钉截铁的说:“你这不老不死的无常鬼,别以为才过去十几年,道上就没有认识你的人了。丧尽天良的黑瞎子,我认得,你要不是,你就把墨镜摘下来。你离我们花儿爷远点!你祸害过的男孩子,道上全知道!花少爷,赶他出去!!” 花儿愣愣的看着瞎子被宋伯破口大骂着,瞎子的微笑僵硬在嘴角,脸上的颜色比死人都难看。就在这时,暗门里一阵响动,暗门被猛的推开,陆希低着头,快步走出来。 这边没等花儿反应过来,阿哲跟在陆希身后也跑出来,推了花儿往外走,在花儿耳边低声快速的说着:“来电话,说陆希他妈在医院要不行了。” 花儿忙把心思拉回来,心里一转,将阿哲推回去,说:“阿哲你留下看着黄勇。瞎子,”花儿回过头看看站在地当中的瞎子,招招手说:“你跟我一起来。”说完低头跟着陆希跑出去,不一会儿,听到身后响起瞎子的脚步声。 花儿常用的车子停在门外,花儿抢先一步跑过去拉开车门:“陆希,我开车送你过去……”可陆希低着头,仿佛没听到一样,从花儿身边匆匆而过,径直走向停在前面的自己的车,开车坐稳,利落的启动。 花儿皱皱眉头,只得坐上自己的车,坐好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的坐在副驾的位子上等瞎子开车,可瞎子却不在驾驶位子上。花儿探头去找,瞎子正站在车前,呆呆的出神。 “瞎子?” 瞎子猛然惊醒一般,见花儿疑惑的看着自己,一只苍白且满是伤痕的手向自己递过来。 第70章 濒死 刚入夜的马路车行并不多,两辆车一前一后,在路上飞驰着。陆希的车开得飞快,有几次几乎开出视线。瞎子提醒自己,不要分神,可是宋伯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你祸害过的男孩子,道上全知道……”,全知道,不可能的,明明过了那么多年,大家不可能还记得。一辆车从侧面横插过来,瞎子猛然惊醒一打方向盘,几乎将解语花甩在车门上,瞎子这才发现自己闯了红灯。 “瞎子。”解语花惊魂未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瞎子没转头,定定的看着前面。 “瞎子……”花儿又喊了一声。 “别……”瞎子自言自语一般,却不知否认的是什么。 这时陆希母亲所在的医院已经在面前,陆希将车停在门口,跳下来跑进医院里。瞎子不出声的停下车,避开解语花的视线,两个人跟了上去。 七楼的单人病房区,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一间病房门开着,里面响着医生和护士忙乱的声音。 “最后一次,充电,快点。” 砰的一声响过,病房里才慢慢安静下来。花儿和瞎子跑到门前,正看到医生和护士在整理床上急救的器械,陆希木然的垂手站在床边,护士正在给躺在床上插满管子的病人盖上被子,一个瘦到枯槁的女人,高高的颧骨和刀锋一样的干瘪嘴唇,这应该就是陆希的母亲。 医生走到陆希的面前,把陆希从沉默中拖出来:“陆先生,病人的情况您知道,尿毒症到这个地步,是深度昏迷,您的心情我理解,但病人的大脑其实已经没有反应了。刚才那样心脏停跳的情况可能还会经常发生,其实您可以选择让病人安静的……” “不了,谢谢。”陆希冷冷的回答,打断了医生的低声的絮叨,医生自以为理解的点点头,带着护士离开。留下陆希低着头自言自语一般的念着:“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何时是时候?陆希的话是什么意思?瞎子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现实上,但思路上却蒙着一层白雾,这层白雾,是刚才宋伯的话。 花儿正准备说些安慰话,忽然走廊里却响起一阵奔跑的脚步声,随之而来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妈妈!” 一听这声音,站在原地的陆希如梦方醒,转过身来,正好一个身影冲进病房,撞在陆希身上,一头凌乱的栗色头发,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陆越。 “哥,陆希,妈怎么样了?妈怎么样了?”陆越向里面冲着,被陆希毫不留情的推出来。 “你不要进来。”陆希冷冷的说。 陆越对陆希冷漠的声音置若罔闻,抓着陆希的胳膊,用激动的声音说:“哥,你猜我带谁来了?我终于把爸爸带来了,我们一家人能团聚了。哥!” 一听到团聚两个字,陆希脸色瞬间变得青铁,死命将陆越推出去,陆越狠狠的撞在走廊的墙上。 陆越靠着墙,惊慌的看着如同修罗一般的陆希,陆希满是怒气的喊着:“走啊!带那个人走啊!”陆希的脸色开始苍白,语无伦次的说:“有什么好看的,十几年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当年他把我和母亲赶出家门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谁是我爸爸!你有我没有!” 陆越爬起来抓住陆希,嘴里惊慌的说着:“哥,你这么说。我已经把爸爸带来了,这个家我们可以把它再,再凑起来,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了。让我们再看妈妈一眼。” 陆希挣脱开陆越的纠缠,退回去将病房门砰的一声关上,留下陆越拍着门苦苦哀求。这时,走廊的一端响起一串玻璃瓶磕碰墙壁的声音,陆越停下动作,冷静下来。 陆越抬起头,似乎这才发现花儿和瞎子也在,陆越诧异一下,用手抹了把脸,对花儿歉意的笑笑,用道歉的声音说:“臣哥对不起,家里的乱事,让你见着了。” 花儿小心的点着头,陆越掩饰着不平静的心情,故作镇静的随口说:“没事。对了,星期三,在XX会馆拍卖会的彩排,有空去看看,我准备了好多吃的喝的。” 花儿礼貌的答应着,看着陆越从眼前缓缓的走过,陆越远远的走到走廊尽头,从阴影里扶出一个瘦高的佝偻着背的身影,往楼梯处走远。 花儿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忽然握着手机的陆希从门里被护士推出来:“病房里不准讲手机。” 陆希苍白着脸色,手里的手机还开着,从话筒隐约传来对方的谈话声,陆希拿起话筒贴在耳朵上,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嘴里压抑着愤怒说着:“为什么要告诉他!” 花儿回过头看着瞎子,发现瞎子出神着,不知望向哪里,花儿伸出手在瞎子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瞎子这才惊醒过来。花儿看在眼里,并没问什么,只低声的说:“没事了,我们走吧。” 瞎子轻轻点点头,随花儿一起往楼梯那边走去。陆希还在走廊的另一端低声的讲着电话。之后很久,瞎子都在后悔,那一天因为出神没有注意听陆希手机里的声音,他后悔了很久,他后悔的事情很多。 深夜的小区里,冷冷清清,瞎子和花儿把车停在离小区很远的车库里,两个人慢慢的向瞎子的藏身之处走去。一路上,瞎子都没有说话。进了房间,瞎子让花儿一个人去梳洗,等花儿出来,看到小小的床铺上已经铺设好枕被,瞎子在地板上扔了一床垫子。 “床很小,你睡吧。”瞎子低着头坐在垫子上,靠在床边。 “怎么了?”花儿问。瞎子摇摇头,什么都没说,直到花儿上床躺下,关了灯,瞎子仍沉默着。 夜里,花儿望着深黑的天花板,无论如何也合不上眼睛,宋伯的话在他耳边一遍一遍的回响。他惊奇的发现,他更在乎的不是宋伯对瞎子的呵斥,而是瞎子听到这些话的反应。瞎子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迷,他解语花所知道的瞎子,就只有照射在阳光下的一点,在黑暗里,瞎子埋藏着巨大的不为人知的过去。今天,宋伯的一番话将瞎子的黑暗搅了出来,只有一点点,却浑浊了瞎子的现在。 正想着,黑暗里的床脚下,响起了瞎子痛苦的梦语。花儿坐起来,看到蜷缩在地板上的瞎子,紧皱着眉头,脸上的痛苦和绝望是花儿从没看到过的。一瞬间,花儿伸出手去,抓住瞎子的肩膀,瞎子惊慌的叫了一声,从梦中醒来,一头一身的冷汗,一双金色的眼睛瞪大了定定的看着花儿。 静了两秒,瞎子才定下神来,仿佛这才认出眼前的花儿,低下头,把脸埋在手里。花儿的心里莫名的疼了一下,连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竟用力把瞎子从地板上拉起来。 “上来睡吧,地上凉。”花儿把瞎子包在毯子里,轻声的说着。瞎子的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叶子,花儿手臂紧了紧,把瞎子拢在怀里。 “你没事吧。”花儿问,瞎子却埋了头不说话。花儿叹了口气,将瞎子又抱紧了点,“别想了。”花儿开了口,确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下去。 渐渐的,花儿感到瞎子肩膀上的颤抖渐渐平静,直到听到瞎子均匀的呼吸声。花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明明自己对这个不请自来又糟蹋过自己的人,应该充满着厌恶,但是那一刻,花儿觉得如果自己不抱紧这个人的话,瞎子会滑向那个黑暗的深渊,和黑暗融为一体。 之后的很多年,瞎子都记得那个夜晚,记得花儿怎样把自己抱上床,就因为那个晚上,瞎子最后原谅了花儿做的很多事,什么都原谅了。 第71章 豆奶again 等黑夜过去,第二天的阳光还是一样来临。 解语花坐在堂屋的红木椅子上,带着微笑周旋着一个个前来问事或索取的人,瞎子远远的,站在房间门旁边的角落里,房间里离解语花最远的地方。 解语花的柔和的声音,像水一样流淌在室内的空气里,上午的时间才过去一半,花儿面前的那把椅子上,已经换过十几张面孔了吧。瞎子无意识的点燃一根烟,忽然间坐在房间那一端的花儿别开头,把清咳声掩在袖子里,瞎子一愣,转身低头走出门去,还不够远。 在门外游廊的一处树荫下,瞎子叼着烟,用烟雾熏烤着自己的视线。 为什么会这样。 瞎子曾经觉得,解语花需要他,守住一个洁净的解语花,渐渐的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他甚至已经想好,哪怕花儿永远也不接受他,他也可以一直想现在这样,做一个“大夫”,在花儿的身边守护下去。可是,直到昨天,在宋伯厌恶的眼神里,瞎子才惊讶的发现,而今,染脏解语花的,竟然是他自己。 暑热弥漫进瞎子的大脑,一身黑衣吸着暑气,让瞎子几乎无法呼吸,离开吗?现在就离开,可离开解语花,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也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再活下去。于是在那一瞬间,瞎子真的将指尖向胸前的枪柄上伸过去,可是,就在那一时刻,一阵冰凉的触感贴在他的脸颊上。瞎子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笑眯眯的少年,手里举着一包冰豆奶。 “你失恋了。”阿哲笑着说,依然是一件不合身的衬衫,光着一双脚站在地面上。 瞎子还没回过神来,他一时还真搞不懂眼前这个阿哲,是不是地球上的生物。 阿哲把豆奶叼回嘴上又吸了两口,见瞎子还在看着自己,于是把嘴上的豆奶拿下来,递到瞎子面前。瞎子疑惑的继续愣着,只见阿哲想了想,狠狠心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包豆奶,递给瞎子:“好吧。” 瞎子接过豆奶,终于哭笑不得的反应过来,阿哲龇牙一笑,转过身靠在瞎子身边的栏杆上。瞎子用吸管戳开豆奶吸了一口,冰凉的口感仿佛是多年的记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花儿不是让你守着黄勇吗?”瞎子随口寒暄着,也去靠在栏杆上,抬头和阿哲看着同一片刺眼的天空。 “陆希去医院看他妈了,宋老头嫌我碍眼,把我赶出来了,还嫌我脏,进屋都不让我穿鞋,你看。”阿哲亮出光光的脚板给瞎子看,瞎子呵呵的笑着。“你可知道,宋老头把勇哥照顾的那比亲媳妇还仔细,我还以为他俩年轻时候是同性恋,我还问他呢,结果宋老头抽了我一耳光,抽完了还去洗手。” 瞎子愣了一下:“同性恋,你觉得好玩吗?” 接着瞎子看到阿哲没心没肺的笑容:“不会啊,我觉得你和阿臣两个人在一起挺好。” 瞎子几乎把一口豆奶喷出来,那一刻他真心不觉得阿哲是个地球人。“你……”瞎子不知道该否认还是该说什么,只听到阿哲继续说下去。 “阿臣十年前唱戏那会儿,有个男的看上他了,到后台去堵他,然后被阿臣打了,颅骨粉碎性骨折什么的,拿手机砸的。之后,阿臣一直都特烦男的碰他,现在你俩睡一起。” 瞎子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凭这个……” “还有直觉,我相信直觉啊。”阿哲笑着说:“直觉,总是最准确的啦。” “为什么?” “因为世间的事情太多了啊,你以为你知道了,其实你知道的只有一点点。你以为你知道的足够判断了,但是世间同时在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根本想不完全的。你以为你深思熟虑什么都想到了,做出的判断,说不定和你用直觉做出的判断,正确率是一样的。 “像我小时候,我妈告诉我,我爸死了,过两年我爸又回来了;我爸告诉我,送我去一个特带劲的地方,然后那个地方的人要把我的肾挖出来卖钱;然后有个人说要把我买回去当儿子养,说我好好读书就怎样怎样,可是养了没几年他就死了;后来我到宋老头家找吃的,被宋老头打了一顿,我以为他会掐死我,他真掐了,没掐死,然后把我带到这里来;阿臣他爸爸那时还在,就问我,我想干什么,我说我不想了,想什么都是白扯,然后那会儿阿臣正好在隔壁屋学戏,我就说,我想就长大了就娶你家女儿过日子吧。所以,就现在这样了。” “就这样啊?” “就这样。” 阿哲露出牙齿的笑了,在瞎子的眼前,阿哲的一双眼睛像水一般清澈,瞎子觉得不用鹿眼都可以径直看到阿哲的心底。 “就这样……”瞎子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 “嗯,还有哦,阿臣睡不着觉你知道吗?”瞎子没回答,阿哲接着说:“自从解连环死了之后,阿臣一直睡不好,他甚至让我去陪他睡过几天,好让我在他做噩梦的时候推醒他,可没两天我就被他赶出来了。阿臣和宋老头一样,也有洁癖。所以呢……”阿哲转过头笑着对瞎子说:“这次回来,他比以前高兴多了。” 瞎子呆呆的看着阿哲,拿着烟的手停在半空,直到听到阿哲说:“哥,烟烧手了。”瞎子叫了一声把烟扔出去,忙的把烫到的手指含在嘴里,阿哲笑的岔气。 “脑子都热迷糊了,衣服脱了,脱了,大热天的穿长的。” 瞎子也呵呵的乐了,任由阿哲把自己拉过去,肩膀上的衣服被阿哲两手一拉,瞎子只穿一件紧身背心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一阵微风吹在一层汗水的皮肤上,瞎子打了个激灵,但是,却仿佛长久未有的清爽,抬头看去,依然是阳光刺眼的天空。 “干什么呢?”游廊另一端的声音吓了这两个人一跳,回头看去,只见解语花从房间里走出来,瞪大眼睛看着正纠缠的两个人。 “哟!”这俩人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阿哲趁瞎子还没反应过来,双手一用力,一把将瞎子的外套从瞎子胳膊上拉下来,将瞎子往前一推,转身逃了,嘴上还喊着:“宋老头叫我!” 瞬间,游廊上只剩下穿着背心的瞎子,和无比惊诧的解语花。 “你们俩……”花儿指着阿哲逃走的方向,几乎说不出话来。瞎子盯着花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笑。 “瞎子,你怎么出来……”花儿的话没说完,下半句被堵在嘴里,瞎子一把将花儿拉进自己的怀抱,深深吻上去。满口烟香,让花儿记了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顶风更文,请为敬业者撒花 第72章 光影 “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花儿清凌凌的声音打破瞎子的遐思,走在身边的阿哲奇怪的看着走神的瞎子。北京著名的XX会馆,明天拍卖会的会场,陆越在医院请花儿来看彩排,明明拍卖会是明天,可眼前的一楼大厅却是人山人海。 一楼的大厅里面被布置得灯光昏暗,天花板上打着深蓝色的灯光,用钢丝悬挂着石膏制成的星星和月亮的模型,一眼望去,如同梦境中的夜空一般。四周的墙壁上,展示着大小不同五颜六色的画作。远远的大厅的当中有一张展台,展台被好多年轻人围的水泄不通,这应该是某个人的画展。 入口处挂着一张巨大的展板,花儿凑过去,读了一遍很是惊诧的回过头,瞎子连忙走上去,在展板上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解雨森的陈雪。”花儿指着展板诧异的说着。瞎子也愣住了,就是上次在拆迁现场看到的,解雨森很紧张的那个女孩,她不是个记者吗?这个情况让瞎子完全看不清楚。只见展板上展示着一张陈雪的漂亮的头像,下面写着:新锐作家,陈雪个人画展,XX插画集发布会。 瞎子拉住花儿的胳膊,低声说:“你先回去吧,我和哲子进去看看,这儿说不准。” 花儿想了想,还是摆摆手:“说好了要来的,不露面后面更麻烦。”说完,提起衣摆,小心的向展台那边走过去,瞎子赶紧跟上去,眼睛紧紧的盯着会场中间展台上那群人。会场的正中搭着一个有座有椅子的展台,远远的看见那个清秀的短发女孩和两三个穿西装的人坐在台上,下面挤着几个记者举着话筒采访。 “是她。”花儿望着台上低声说着,瞎子点点头,是那天见到的陈雪没错。 这时下面的记者隐约的提了什么问题,远远的听不太清,但记者外面围着的一群小姑娘兴奋的哄了一声,不知道是记者问了什么劲爆的问题。花儿和瞎子都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只见台上的陈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发,对着话筒笑着回答道:“是的,我的身边,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台下的女孩子一听,更是哄的一声,连花儿和瞎子都听到,女孩子们尖叫着问,是谁!是谁! 陈雪低下头,腼腆的笑了笑,然后抬起头对着话筒说:“今天,我也想好好的,感谢这个人。画画是我从小的梦想,也是他的,从小学时,我们就在一起,那是我们说好的,长大了要一起做画家。我很傻的,很天真的,我一直坚持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所以经常吃不饱饭。”台下的人都笑了,陈雪挠挠头继续说:“而他比我现实,他去读了商科,他很成功,我没饭吃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吃的。” 台下的人又在笑,花儿回过头悄悄的对瞎子说:“她说的是解雨森吧。”瞎子点点头。 陈雪继续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很感谢他,是他一直支持着我,我才能走到现在。包括这次的画展,这次能出书,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帮我做好的,我除了画画、摄影什么都不会。你总是说,当年的梦想你放弃了什么的,其实没有,你的梦想在我这儿,你想做的,和我想做的,会放在一起双倍的实现。我们吵过,分开过,最终到了今天,我都想好了。”说到这儿,在所有人的诧异中,陈雪双手撑着桌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有事想宣布……” 所有人都静下来,不知道陈雪接下来要说什么,瞎子忽然感到自己脖颈上的寒毛竖了起来,一丝奇怪的声音在天花板上响起。瞎子一转身,将花儿拉进怀里,伴随一声刺耳的轰鸣,天花板上一颗巨大的石膏星星模型掉落下来,在两人的身边砸得粉碎。 现场瞬间骚动起来,保安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现场一片混乱。 瞎子从地上提起头来,摇摇粘在头上的碎片,在看到护在身下的花儿,脸色苍白但安然无恙,心里才慢慢的踏实下来。 这时会场负责人也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一眼看到花儿,吓得几乎跪倒在地上,拼了老命的道歉会场布置不周。花儿定定神,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将身上的尘土掸掸,冷冷的看了负责人一眼,负责人吓得如筛糠一般站在地上抖着。 听着负责人语无伦次的解释,瞎子四下张望着,保安们维护着现场的秩序,纷纷说着意外、无所谓之类的话,台上的陈雪愣愣的被身边的经纪人按坐下去,主持人安慰着大家,同时宣布签售开始。 瞎子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断掉的,刚才挂石膏模型的钢丝,一根根绷紧的石膏线挂在天花板上的钢铁架子上,再远远的汇集在一起,向会场的一个角落的总控台延伸过去,总控台边,一个穿黑衣的人,苍白而惊诧的面孔望向这边,和瞎子的视线一碰上,那人忙的将头转开。瞎子心里咯噔一声,站在那里的,是解雨森。 这时花儿轻描淡写却冷若冰霜的把负责的人教训了几句,负责人忙忙的喊人把地上碎片清扫。瞎子低下头在花儿耳边轻声的说了三个字:“解雨森。” 花儿面不改色但冷的像冰一样,挥手赶走了负责人,转过去低声和阿哲说,“阿哲,你去台上和陈雪打个招呼。”却见阿哲早已如脱弓之箭一般,冲上展台,拼命挤到陈雪身边,远远望过去,陈雪像个帅气的男孩一样,被一群小姑娘围在中间。 瞎子和花儿交换了眼色,一起向解雨森那边走去。 阴影里,解雨森一身黑衣长裙,见到黑花,明显一愣,转眼间又恢复了沉静的一张面孔,从容的站起来说:“花儿爷,今天是朋友的事情,我来帮帮忙,陆越在二楼,等下我带你们上去。” 花儿笑着说些客套话,自己上去,不用麻烦等等。这会儿展台方向传来一阵小姑娘的尖叫,解雨森的视线不禁又飘忽过去。花儿看在眼里,嘴上笑着说:“她是上次的,有空一起出去吃顿饭吧。画展很成功,这么多人,主持人还说,她是下一个几米。” 这些话说着,解雨森的脸上仿佛浮起许久未见的微笑,如梦语一般说着:“是啊,她很有天分,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这一天。” 花儿又寒暄几句,解雨森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一直远远的看着展台,花儿道了个别,转身从安全通道出去上楼,瞎子也跟着准备离开,可忽然听见解雨森轻轻喊了一声。 “鹿先生。” 瞎子心里一惊,解雨森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忙回过头来,却看到解雨森梦游一般的面孔。 “森姐,您叫错了吧。” 解雨森却像没听到一样,自顾的说下去:“我有事想问你,如果有一片阳光,明亮美丽像你生命中未曾沾染的早晨,而你,却以肮脏的如同腐朽的木头。你想和阳光在一起,却害怕会将她拖入你的黑暗中,这样,该怎么办?” 瞎子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解雨森,他全然不理解解雨森在说什么。解雨森见瞎子不答,只笑笑,回头继续看着展台,瞎子正要离开,却忽然又听到她说:“我听说,鹿家的鹿眼,能看透人的未来,鹿先生,你能帮我看看吗?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瞎子冷静下来,向解雨森欠了个身,压低声音说:“森姐,您既然知道鹿眼,那也应该知道,用鹿眼是折寿的,看与被看的人都是,看的越多,伤的越深。” 解雨森慢慢的转回空洞的双眼:“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活够了。” 瞎子摇摇头,又道了个歉,转身去追花儿,解雨森悠长冰冷的声音,却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第73章 小美 瞎子和花儿离开解雨森走上长长的楼梯,出口处一转,敞亮的二楼大厅一览无余,底层的舞池里布置着冷餐台和雅座,往高处是一圈探出来的包厢,几十人匆匆的往来忙碌着。 花儿四下看了一圈,将视线停在上方三楼的一个包厢上,瞎子随之看去,一个栗色头发的男子正坐在包厢里,应该是陆越了。陆越身边还靠着两个打扮的颇光鲜的女孩,一个靠在陆越胸口上,一个抱着陆越的膝盖,陆越脸上满是洋溢的春光。花儿看了看,提了衣摆从后面的楼梯上去,往陆越的包厢走去。 上了楼梯,是弧形的长长的走廊,左手边开着落地的玻璃窗,右手边一扇扇门通往各个包厢,一扇半开的门,大概是陆越的所在了。花儿和瞎子还没走到,就只见远处急急的走来一个高挑的女孩,棕色的皮肤,咖啡色的眼睛上浓密的睫毛,咋一看仿佛有少数民族或外国人的血统。 一见那女孩的表情,花儿和瞎子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只见女孩满脸通红,急急的走过来,把陆越包厢半掩的门狠狠的拉开,抬腿闯进去。女孩身后跑上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也追了进去。 花儿和瞎子相视一眼,不出声的跟过去,停在门口,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响亮的一记耳光声。瞎子无声的推开门,看到刚才黑皮肤的女孩握着拳头站在包厢里,满脸怒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另外两个女孩,一个刚吃了一记耳光,捂着脸不知所措,另一个已经从座椅上站起来。 “高小美!小美!”刚才跑在后面的中年男人跑上来把黑皮肤的女孩拉住,一边呵斥着叫小美的女孩,一边慌乱的向陆越和挨打的女孩道歉着。 “陆越!”小美挣扎着喊了一声,声音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伤心。陆越摊了手,安慰了小美几句,回过头将另外两个女孩推出来。 “她一直心理不太正常,疼吗疼吗?”陆越走出包厢,关切的擦着挨打女孩的眼泪,一转头看到门口的黑花,打了一个愣。这时挨打的女孩还在不依不饶的,陆越顾不上黑花,回头将那女孩拉过来亲了一口,嘴里安慰着,还说了些晚上一起吃饭之类的话,那两个女孩才破涕为笑的走了。 陆越这才转向花儿和瞎子,摊了手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花儿只笑笑,推了门往包厢里面看。只见包厢里面,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眼里的呵斥着小美:“那一个可是XX赞助商的女儿,你还能跟她抢角色吗?” “谁跟她抢角色,我在乎的不是这个!”叫小美的女孩生气的喊着,回头看到陆越站在门口,忍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Tony,没事我来。”陆越走过去把经纪人推开,按着小美的肩膀把小美板过来面对自己:“小美,我知道你在乎的是什么,但你自己和自己闹别扭。当初我说了,一切顺其自然,你是答应的对不对?我现在不想让你难过,我只能答应你,我会尽一切可能对你好,但是,现在的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逢场作戏,连我自己都不懂。” “可是……” “别逼我好吗?你这样,我也不开心。”陆越温柔的声音说,小美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好了,跟经纪人先回去,明天还有工作呢,明天工作结束我去找你。”陆越说着把小美推向门口。瞎子和花儿这时还站在门口,小美一眼望到两个人,一双咖啡色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一时间的惊恐仿佛见到吃人的鬼怪一般。 瞎子心里正觉得奇怪,这时经纪人已经跑上来,推着小美跑出去,还不忘不停的向花儿和瞎子道歉着,小美的身影渐渐远去。门关上,包厢里只剩下花儿他们三个,陆越向两个人无奈的一笑,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见笑啦。” 花儿摆摆手,做个不当一回事的手势,陆越走过来揽住花儿的手,兴冲冲的问寒问暖着,接着拉着花儿出了包厢,让花儿参观会场的布置。花儿客气的随他摆布着,随口问着一楼展会的情况。 “一楼也是我公司帮策划的啊!”陆越颇骄傲的回答,“森姐求我帮忙的,她说,那个叫陈雪的,是她发小,楼下看到了吧,帅吧。那小姑娘一群一群的,要说现在,中性的就是火的莫名其妙,你看李宇春火的,小姑娘就吃这一套。我看,森姐八成也看上她了吧,别看陈雪面嫩,其实和森姐同岁,也30出头了,看不出来吧。” 花儿礼貌的应和着,随口问道:“森姐是离婚的吧。” 陆越笑着,一边和身边走过的工人打招呼,一边说:“嗯,别看森姐话少,可人狠着哪,我和陆希都怕她。森姐已经嫁过两个了,一个比一个有钱。上一个离婚到现在有五六年了,就一直一个人,其实,人还是有个家好。” 说到这儿,陆越站住了,正是一个没人的角落,陆越站在花儿面前,压低了声音和花儿说:“说到这儿,我还有些想说的话,花哥,那天,在医院你看到了。” 花儿点点头,那天陆希和陆越在医院里的争执历历在目。陆越继续说:“我和陆希父母离婚,很多年了。我总觉得,一家人,早晚还会是一家人。现在,母亲,您也知道,大概快不行了,我总梦想,一家人能有尽弃前嫌重新坐在一起的那一天。当年我母亲离开我爸,好像,就是嫌我爸没出息,如今我总想,如果能让我爸在解家,我妈和陆希就能回来。” 花儿将眼睛挑起来,陆越想了想,鼓起勇气再说下去:“我希望,我爸能重回解家,当年我爸和您父亲,选族长的时候可能有些意气用事的事情,我爸走了是他当时冲动,如今,我也回来了,您能不能就安排他回来,就在解家做个闲职。其实……”陆越又犹豫一下,“不瞒你说,我爸得肝癌了,喝酒喝的,活不了多久了,哪怕进解家,也不会给解家添多少麻烦,所以……” 陆越说到这儿,脸上的认真和痛苦,让瞎子都难以怀疑。花儿却轻轻笑了一下,很温柔的声音回答说:“这话说的,实在太见外了。不和你说外道的话,什么事过了那么多年,吵的闹的都过去了,剩下的就亲情一个了。过两天这个事儿过去,我跟你去家里,看看叔叔。我也认识几个大夫,先帮他调养着,能做什么我们做什么。这个时候,说句真心话,再折腾也不见得是个好事儿,也有人认为就平平静静的最好,我们先看看大夫怎么说吧。一家人什么都好说。” 陆越听了勉强的一笑,点点头。瞎子明白,花儿绕了一大圈,说的动人,实际什么都没承诺,陆越也明白花儿的婉拒。陆越又带着花儿走了两处,就送了黑花出来。 “后天晚上的拍卖会,我派车去接你。”陆越笑着摆摆手然后转身回会场继续忙碌,瞎子随着花儿向车库走去。 “瞎子,回去查查那个叫高小美的女孩吧。” 瞎子点点头,花儿掏钥匙按下车的开关,这时,花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花儿拿起来一看,奇怪的说:“陆越?”接通了放在耳朵上,电话另一端响起了陆越的声音:“花哥!有事儿忘了!” “什么事啊?” “明天拍卖会的两件货,下午有个师爷咬定了是假的,刚忘和你说了,明朝的玉器,这个只有花哥你懂,三楼仓库,我在这儿呢。” 花儿在电话里又问了两句,放下电话看看瞎子,瞎子点点头,两个人转了身一同回去。 “别回去了,感觉会出事儿。”走在半路,瞎子在花儿身边低声说着。 花儿摇摇头,斜眼看着瞎子说:“怕什么,不是有你吗?万能瞎。” 瞎子颇诧异了一下,说:“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相信我每次都会给你挡子弹?” 花儿叹了口气:“是你说的,这世上,你相信的就只有张起灵和我。我相信的人,比你相信的还要少。何况现在,我不相信你就活不下去。” 瞎子没作声,两个人默默的来到三楼,推开仓库沉重的门。走进去,脚边都是包装仔细的大小箱柜,远处一间巨大的保险柜,大概拍卖的东西都收在那里。 瞎子小心的四下看着,箱柜后面的阴影里不知有没有藏着危险的人,花儿的话忽然打乱了他的思路。“知道吗,这批货里,还有你上次下斗淘出来的东西呢。” “啊?”瞎子有点吃惊,“那时你记得我?” “嗯,记得。你功夫那么好,怎么会不记得?但是谁想到后来……”花儿忽然说不下去,瞎子觉得脑子里乱乱的,不知不觉走过去拉住花儿的胳膊。 “花儿,你听我说……” 这话没说完,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解语花!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你!”黑花猛的回头,看到一个人手里托着枪,在两米之外直直的对着解语花的头。接着仓库阴暗的光线,瞎子认出,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陆越身边的高小美。 一时间瞎子和花儿都愣在原地,小美举着枪一步一步朝花儿走过来,直到枪口离花儿的眉心不过半米的距离。 “你想干什么?”花儿皱着眉头说。 只见那个女孩的眼泪流到脸颊上,带着哭腔说:“陆越生气了,他不要我了,他上次要我做的事情我没有做到。我只要杀了你,他就会满意了。”说着,端着枪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小美,你冷静一点。”花儿努力冷静的说。“是陆越让你来的?” “你没必要知道!”小美留着眼泪喊了一声,瞎子看到小美扣着扳机的手指按了下去,等瞎子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闪到花儿的前面,小美的枪口直直的抵在瞎子的喉咙上,瞎子闭上了眼睛,瞬间他觉得,这是自己在寻死。 一声闷闷的枪响,在仓库里回荡,瞎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花儿揽在怀里,小美瞪大双眼站在自己眼前。 第74章 抢救 一声闷闷的枪响,在仓库里回荡,瞎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花儿揽在怀里,小美瞪大双眼站在自己眼前,一丝血从小美耳朵里流到脖子上。 下一秒,小美慢慢的倒在地上,站在小美身后的,是举着枪的解雨森。小美倒在地上,血从后脑流出来,手里的枪掉在地上,没来得及发射。 解雨森把枪收在靴子里,冷冷的说:“我看到她拿了枪上来。” 花儿默默的把瞎子扶起来,几个人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尸体。片刻,解雨森开口说:“我拜托你们一件事。” 花儿和瞎子抬起头,看着她,解雨森继续说:“求你们不要声张,楼下陈雪的发布会还没有结束,不希望警察过来,会毁了她的前程。” 花儿没说话,微微点点头,这时倒在地上的小美忽然抽搐了一下,花儿俯下身,伸手在小美的颈动脉上按了一会儿,站起来掏出手机说:“还没死透,拉到医院去抢救,临死前把事情问清楚。”说着拨通了电话,安排阿哲派一辆车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走去。 瞎子清醒过来,看看周边的一切,然后向花儿的方向慢慢走去。经过解雨森的身边,瞎子转向她,对解雨森说:“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想到答案了。如果我是那块腐朽,我会把自己点燃,和太阳一起明亮的燃烧。” 说完,瞎子随着花儿走出去,留下解雨森和她嘴角上惨白的微笑。 瞎子陪着花儿来到地下车库坐上车,车子启动的那一刻,花儿收到宋伯发来的短信:“刚刚解雨森从解家的账户里划走了几千万现金。”花儿皱起眉头,把手机抵在额角上。 医院的抢救室,亮着灯的房门里传来急救的各类声音,瞎子和花儿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彼此沉默的站在一起。 终于,瞎子开了口,说:“花儿,你现在觉得是谁做的?” 花儿冷冷的看着半开的房门:“难道不是陆越?” 瞎子把嘴上的烟拿下来,扔到垃圾桶里,叹了口气说:“检查过那女孩的胳膊了,是那天的刀伤,那天晚上进你房间的是她。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了,我会安排人,去把陆越……” “花儿,”瞎子打断花儿的话,花儿一愣。“你跟陆越和解吧。” 听到这话,花儿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看着瞎子,瞎子咬咬牙,继续说下去:“他其实是你的至亲,杀了他,你心里不会好受,不能杀他。” “为什么,杀至亲的事情,难道你做过?” 在瞎子的视线里,花儿一身崭新的绸缎,苍白的脸上,冷酷中似乎有一丝绝望,瞎子的心里从没这样难受过,他闭上眼,没有回答,两个人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瞎子再次开口:“我一直没有问你,等事情都结束后,你想怎样?跟我走吗?” 阴暗的走廊里再次沉默,不久慢慢的飘来花儿的一声回答:“让我想想。” 瞎子闭上眼睛,绝望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 忽然抢救室的门被急急的推开,一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花儿没多问,低了头走进去。 病床上,一堆仪器导管下,埋着刚才那个在仓库里哭泣的女孩,瞎子和花儿凑近去看,只看到一双瞪圆了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 “她能说话吗?”花儿问。 “插着管,暂时不能。刚开颅,照你说的,没用麻药。”医生看着病例说。 瞎子心里一阵难受,为了这女孩能立刻清醒,花儿吩咐医生不做全身麻醉,刚才在门外,已经听到这女孩几声不成人声的尖叫。 “管子给我拔出来。”花儿站起身,给医生让出位子。 医生犹豫了一下,说:“小九爷,现在拔管,实在是太危险。” “照我说的做。”花儿毫不留情的回答,瞎子皱起眉头,他不想看到这样的花儿。这时瞎子的手机滴滴响起来,瞎子拿起来,是自己的线人发来的彩信,随手打开,看了一眼竟愣住了,伸出一只手把正准备拔管的医生拉住。 “怎么?”花儿问。 瞎子没作声,把手机里的照片锁住一点,放大,然后举到小美瞪大的双眼前,问道:“姑娘,这个人你见过吗?” 那照片放到小美眼前,小美的眼珠微微一转,聚焦到照片上的一刻,小美的眼睛瞬间瞪到极限,瞎子只听到身边监测心跳的仪器,本来平稳的滴滴声,一下子变得快速而杂乱,再看小美两眼向上一翻,刺耳的仪器报警声立刻响起。医生冲过来推开瞎子:“对不起,急救!心脏震颤,来人!来人!” 小小的急救室里乱成一团,瞎子和花儿被护士推出来,门又在身后被关上。花儿莫名的瞪着瞎子:“怎么回事?你给他看了什么?” 瞎子拿着手机,他不想给花儿看,因为他不知道花儿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但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花儿,只好慢慢的把手机递过去。手机上是一张网页新闻,报道的内容是两个人刚刚离开的陈雪的发布会,一张现场的照片上,陈雪带着笑容站在满是鲜花的展台上。 花儿疑惑的抬起眼睛看瞎子:“你刚才给她看的是陈雪的照片吗?” 瞎子愣了一下,点点头,将手机收回来,花儿愣在原地。瞎子收回手机:没认出来,也许是件好事,毕竟不会勾起花儿的心痛。照片的角落,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陈雪的背后,微微退后的发际线和下垂的嘴角,瞎子认出,这个人正是失踪多时的班目。 “解雨森?”花儿不敢相信的问。 瞎子摇摇头,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再等等,再搞清楚些。” “不能等了!”花儿突然暴怒,狠狠推开瞎子。“解雨森刚从账上转走几千万,或者是她和陆越合谋,我早该把三个人都杀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差点死了几次!” “花儿你冷静点!” “差一点……”修罗之火仿佛从花儿的眼睛里冒出来。 瞎子将花儿的两只手抓住,把花儿拉到自己面前:“花儿,你冷静点,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欧洲,离开这暗无天日的黑道,我们过干干净净的日子。你留在这里,早晚有人想杀你,我不忍心看你这样。花儿!” 花儿静下来,低下头,两个人沉默的站在走廊里,许久。 花儿口袋里的手机响起,花儿慢慢的拿出来放在耳边,站在瞎子面前,对话筒里轻轻叫了一声:“秀秀。” “花哥,晚上霍家请吃饭,你没忘了吧。” “没忘,我六点钟过去。”花儿缓缓合上电话,低头站在瞎子面前。 第75章 秀秀 解语花的车停在一栋老式民居前,门内半掩的后院灯火通明,一位穿西装的使者走上前来拉开车门。远远望去,半明半暗的门廊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花哥哥,都等着你呢。” 秀秀在瞎子的脑海中从来没有成型过,在那个电话打来之前,瞎子都从来没把秀秀两个字放在心上。在他想来,秀秀这个名字应该属于一个所谓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也许梳着两根辫子。但是现在,他正望着这个霍秀秀的背影,一件黑色天鹅绒的长袖高领长裙,脚上一双黑色鹿皮短靴,上身的外面罩着白缎子镶银丝的中式马甲,一头不长的黑发挽在头顶,垂着一支镶嵌古玉的银簪。那个小小的身体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在解语花的身边,一只手理所当然的挽在花儿的胳膊上。瞎子的心底浮上一丝莫名的恐惧。 那个霍秀秀回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往瞎子身上望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 “一起?” “嗯。” “张起灵那边?” “没消息过来。” 伴随着两人轻轻的脚步,轻柔的对话声,让瞎子心中刺痛的,不是秀秀的美丽或端庄,而是两个人交谈中,他在花儿身上,所没见过的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不需要太高的声音,只有两个人听得到听得懂的话语,只有相识相知多年的彼此才有的默契。 瞎子忽然觉得很冷,虽然是仲夏的天气,其实他不知道,这种他不熟悉的寒冷其实是心底的绝望。眼前那个穿着中式长衫的解语花,瘦弱得略显疲惫的背影,也许并不属于他。 “小九爷,您来啦。” 洞开的厅堂,满目的荣华,圆桌边站起一圈华服男女,将同样华美的解语花和霍秀秀让进去。 “解小九爷,最有出息的,来我老太太身边坐。” 浮光里,瞎子只看到正当中,一张苍白苍老的面孔,霍家的族长,霍老太太。同时霍老太也看到了瞎子,一身漆黑的瞎子,在灯光炫目的厅堂里格外显眼。 就知道你会来。霍老太的眼睛里仿佛说着这样的话语。末席一张空出的椅子,是霍老太早为瞎子准备出的位子。瞎子本不想坐,他看到席间坐的,认得出的都是道上的人,老九门的遗老遗少,但他却坐下了,他不能错过这一切,就好像将伤口撕开暴露在空气中,让所有血液和疼痛一起暴露出来。 “小九爷,您可真有面子,明天解家开拍卖会,今天能让霍家给您摆开门宴?” “您可不懂啦,这么说,可就是一家的事儿啦,老祖宗今天把我们叫来,可是不光是吃个饭吧。” 苍老的笑声在席间响起,霍老太的声音听来分外的苍老刺耳:“两个小儿家的事儿,我们老人要做的,不过是备一份嫁妆。” 没有扭捏或取笑,席上的所有人都一笑置之,除了瞎子。 “是啊,小九爷,您和秀哥订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最后过门儿的喜酒,什么时候让我们喝啊?” 瞎子把视线慢慢的移到花儿的身上,得体的笑容,从容的举止,老九门解家当家解雨臣。 “两家的事儿都多,一直碰不到一块儿去,说不准吧。大家也别急,早晚的事儿吗。”花儿的嘴角微笑着,表情到语气幸福得无可挑剔。 瞎子默默的站起来,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走出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站起的一瞬间,他忽然在余光里看到解语花的脸上,一刹那的不知所措。就在那犹豫的片刻,霍老太竟说了一句让瞎子目瞪口呆的话:“黑鹿霾,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话一出,席间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墨镜后面,瞎子刀一样的两道视线猛的看向霍老太。自己已经隐姓埋名多年,江湖上如今只有少数人还记得黑瞎子,而“黑鹿霾”,这个离经叛道,与亲侄乱伦,最后血洗鹿家杀尽至亲的名号,是那个时代,最令人讳莫如深切厌恶至极的名字,几十年后,鹿霾成了黑瞎子,如今没几个人知道这个人还活着,但是这个名字,没有人能忘记。 霍老太话一出口,席间鸦雀无声,片刻,将视线纷纷投向正对瞎子而坐的解语花,花儿一言不发,脸色苍白。 几秒钟后,霍老太微微一笑:“哎呀,可是看错了,老了,老了,这可是罪过。”说完,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席间的众人纷纷附和,瞎子在笑声中慢慢坐下,霍老太正看着他仿佛用眼神在说:留下,不许走。 在那之后,席上觥筹交错,瞎子不记得吃了什么菜,喝了什么酒,抑或自己滴水未进。瞎子努力让自己平常起来,陪笑着,但身边的人站起来给花儿敬酒时,他发现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是陆希,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在恍惚。 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去。 “花哥,你送我吧。” 瞎子坐在椅子上,看着解语花从自己身边慢慢走过,他一辈子里从没有这样茫然不知所措。 “黑瞎子……黑瞎子。” 苍老的声音把瞎子的神游打断,瞎子莫名的看到霍老太站在自己面前。瞎子定定神,将思绪拉回来,在脸上换上玩世不恭的微笑说:“霍小妹妹,你这是想干嘛?” 霍老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靠着桌子站定,一字一顿的说:“你都看到了。” 瞎子仰起头:“有话直说。” 霍老太阴沉的笑了:“解语花,嗯。那孩子我喜欢,漂亮,秀秀我也喜欢。两家合成一家,将来就什么都不怕了。解语花在,就什么都有,他跟你走,就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让江湖上的人知道,解语花跟黑鹿霾走了……” “好,你别说了。”瞎子抬手打断霍老太的话,站起身转身要走,却被霍老太叫住,回头见霍老太递了一张纸过来。 “别走,事儿还没说完,答应我的事儿,下个月帮我下个斗,地址在上面。直升飞机飞到巴乃,还有那些情报,可都不便宜。”霍老太阴沉的笑着。 瞎子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塞进口袋,“那你也没查出到底是谁。” 霍老太笑了,直了直腰说:“跟你说,班目那小畜生,不是个平常东西,局布得很细啊。要听我的,趁早让解语花把三个人都杀了了事,你也别继续在里面搅和。” 瞎子摇摇头,转身离开,身后霍老太却说:“至少,别坏了解语花的名声,我可是还要他做女婿的。他和秀秀的婚礼定在今年十月份,别忘了来。” 瞎子没听见一样,低了头快步走出去。 解语花,霍秀秀,黑鹿霾。 这几个名字在瞎子的脑海里不停重复着,瞎子低了头在北京的夜色里猛走,并不干净的空气让瞎子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没想过,也没想到,一晚上让他看到那么多。他本以为活了几十年的自己,已经对一切都无所谓,但是如今的窒息感让他渴望有一滩水,或是一个悬崖让他跳下去,他没有出路,北京浓浓的雾霾仿佛也塞满了他的头脑和胸膛,能否有人来拯救。 一声刹车的声音将瞎子惊醒,瞎子惊呆的看着前面的车门打开,露出的竟是解语花的脸:“走哪儿去了?上车。” 瞎子木然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解语花,花儿奇怪的看着瞎子,摆摆手:“走,回医院。” 那一刻,瞎子的心中如冰面裂开一般的痛,却感觉身体中的血液重新流动,瞎子默默的坐上车,花儿踩油门开出去。 没多久,花儿便将车子停在医院的车库里,回过身来,看瞎子还在出神,便歪着头,莫名的看着瞎子,轻轻问了声:“怎么了?” 瞎子木然的抬起头:“你怎么没送秀秀去?” 花儿呵呵的笑了:“我送她到车上就行了,那儿不是还留着你吗。”说完了回身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我和秀秀那叫政治婚姻,我们两个对外做戏都做了十好几年了,结婚还没影儿的事儿呢,你可别回去跟张起灵那儿乱说。” 花儿说完,回头看瞎子还愣着,于是笑了,干脆凑到瞎子的身边,伸手把瞎子身上的安全带解下来,嘴里玩笑着说:“怎么了?瞎子你吃醋啦?” 话没说完,花儿只觉得脑后被一只手拢上,瞎子软软的嘴唇压了上来。轻触了一下放开,花儿一双金色的眼睛望着自己,花儿没躲,呆呆的等在那里,瞎子闭了眼,将花儿抱在怀里。黑暗的车库里,两个人无声的拥抱和纠缠。 第76章 影 ”瞎子!”黑暗中花儿猛地将瞎子推开,花儿的力道让瞎子重重的撞在车门上,疼痛让瞎子清醒过来。 瞎子揉揉头,低了头静了一会儿,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跳下车,留下花儿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车里。 花儿揉揉被瞎子抱过的肩膀,努力重新拼装自己的思绪,他清楚的发现,自己的身心越来越无法拒绝瞎子,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的身心更诚实的说出自己对这个人的依赖。 ”要不要跟我走。”瞎子的话又浮现在花儿的耳边。 要或不要。 ”走吗?”车外传来瞎子小心翼翼的呼唤。花儿垂下眼睛摇摇头,打开车门也跳下去。没有答案,至少现在,不能去想。 医院的走廊里,苍白的灯光出奇的寒冷,瞎子和花儿向走廊深处,高小美的病房走去。 “你看,你看,那个是不是那天的?” “好像是吧。” 路过护士台,瞎子灵敏的耳朵听到小护士们的窃窃私语,瞎子只一转头,戴着墨镜的一张脸把两个小护士吓得鸦雀无声,一丝不祥的感觉在瞎子心中浮起。 花儿快步上前打开小美病房的房门,在花儿和瞎子眼前,病房里空无一人,花儿和瞎子目瞪口呆,瞎子心里嗡的一下,完了!花儿拿起电话拨通阿哲的电话号码,瞎子跨一步出门来,拉过一个路过的小护士低声的问:“这间病房里的病人哪去了?” “接走啦?” “没家属同意,怎么接走?” “啊?送来的人接走的啊?不是家属吗?他说是的啊?” 瞎子飞快的回想,花儿当时的安排,送小美来的是,阿哲。回头看到打电话的花儿,茫然的放下手里的电话。 瞎子将刚才的护士一把拉回来,吓得小护士一声尖叫,瞎子不管,盯着护士的脸问:“来接她的人,长什么样子。” 小护士被吓得惊慌失措,哆哆嗦嗦的回答:“40多岁一男的,也戴墨镜的,头发,头发有点秃。手续齐全的,您别生气,那人我帮您联系,我有电话号码。。。。” 瞎子推开小护士,没必要查了,是班目。回过头发现花儿在病房墙边的一间柜子前站定,瞎子叹口气,走过去,轻轻把柜门拉开。之前处理小美的医生,蜷缩在柜子底部,眉心上开着一个渗着血的弹孔。瞎子帮花儿默默的关上柜门,推着花儿走出病房。 “现在做什么?”瞎子轻声的问花儿。 “小美是陆越的人,去找陆越。”花儿冷冷的回答,瞎子想不出如何反驳。 路过护士台,一个小护士弱弱的喊了一声:“先生?” 花儿停下脚步,疑惑的回过头。只见小护士战战兢兢的回答:“有,有点事儿需要您处理一下,不,不然,我们是要扣奖金的。” 花儿强压紧张的情绪,勉强一笑,回答说:“里面那间病房的手续吗?我等下会派人来处理。”至少在医院不要声张,毕竟刚才的病房里还有一具尸体。 “不,不是的。是9楼特需病房,孔女士的,还有一些护理费没有结掉,只有一点钱,不过……” “孔女士我不认识。”花儿礼貌的打断小护士的话,但是却意识到一丝异样。 “我,看到那天晚上,你们两位,和他儿子一起来的,所以,找不到他儿子,也许您可以。其实也没有多少,就是手续上……” “请问孔女士儿子的名字是?” “哦,哦,叫。”小护士低头查看,“陆希,陆希。” 陆希,瞎子猛然想起,这间医院,就是那天和陆希来看他病危的母亲的那一间。 这时,瞎子听到花儿平静的说:“啊,那我知道了,正好我们现在上去探望她一下,孔太太还好吗?” 那小护士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啊?您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孔女士已经去世了。” 瞎子瞬间感觉身上的血都凉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和陆希坐在一起吃饭,谈笑风生中,陆希没有一丝丧亲的异样。 “那,孔太太的后事……”花儿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啊,当天晚上,陆希先生把孔女士的遗体领走了,带出医院了,我们就不知道了。然后,结账的时候,我们发现……”小护士继续呱噪着,花儿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等小护士将账单递过来,花儿还是愣愣的。瞎子走上来接过账单,扔给小护士几张百元钞票,将花儿拉走。 “快走。这医院里肯定有他们的人。”瞎子压低声音说,至于,"他们"是谁,瞎子也分不清了。瞎子的脑海中回响起霍老太的话:“班目那小畜生,局布得很细啊……还不如让解雨臣把他们三个都杀了。” 医院的门前,瞎子拉着解语花不抬头的疾走。 “去哪?”花儿问。 “去哪?”瞎子停下来,看着花儿问,那时是花儿第一次,那么清楚的觉得,应该跟着这个男人一走了之。如果花儿知道,之后会发生的那些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着瞎子远走,但是,花儿不知道。 花儿抬起头,坚定的说:“我要回解家。” “但你斗不过他!” “谁?”花儿愣在原地,激动的瞎子让他感到意外。瞎子捂上嘴,没有说话。“瞎子,你不要小看我。” 瞎子听到那个清凌凌的声音,抬起头,眼前是解语花清瘦的脸颊,白到透明的皮肤,和一双本可以温柔的眼睛。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孩子的双手不再沾染血污,能让他平安的摆脱这一切,能让他安稳的睡过每一晚。 总有一个人要做这一切,光和影。 “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瞎子拉起花儿的手,慢慢的走向停车场。 “小九爷您回来啦?” “陆希少爷不是和您一起赴宴去了,还没回来。” “陆越少爷还在会馆准备,说今晚不回来了。” “森姐从昨天就没见到。” 三个人都不在。 “小九爷?”一个年轻小斯战战兢兢的在门口叫着,花儿抬起一双微斜的眼睛看着小斯。“宋……宋伯让您回来了,去找他。” 花儿提起衣摆起身向后院狂奔而去,差点忘记,自己手上仍有最后一条线索在,那就是陆越扣押起来的黄勇。 “请您留步。”陆越的房间门前,站着四个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 “走开。”花儿冷冷的说,但四个保镖却对命令无动于衷。“走开!”花儿又叫了一声。 "少爷的话,不能放任何人进去,不管是谁。"黑衣保镖冷冷地说。 "谁是你们少爷?"花儿的牙齿都气得打颤,黑衣保镖无动于衷。"来人把这几个给我带出去!"说完提了衣摆向房间里闯进。 "对不起,不能进,再这样,我要。。。。"在黑衣保镖恶狠狠的声音中,花儿一愣,一只乌黑的枪管抵上自己的额头,惊慌间本能的倒退了一步,黑衣保镖举着枪挡在门口。 这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解家? "人呢?来人啊!"花儿回过头喊着,竟发现自己的身边,除了瞎子,一个人都没有,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花儿绝望的发现,此刻站在这里的,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几天之内,这个建筑里的人,都被换掉了。为什么,不在一回来的时候,就把三个人都杀掉,那一瞬间,花儿从口袋里拔出枪。 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花儿拿枪的手停在半空,眼前是瞎子穿黑衣的背影。 "哎呀,哎呀。这样不好。"瞎子嘶哑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黑衣保镖缓缓的滑落跌倒在地上,上半边头颅不知去向,鲜血伴着粉红色的脑浆在空气中喷洒,瞎子手中的枪口,燃起一缕青烟。 "这样不好,你们,开枪太慢了。"瞎子微笑着说,"开枪这么慢,怎么能行呢。"说话的同时,又是一声枪响,花儿只看到瞎子抬起的手臂,另一名黑衣保镖拿着枪的手臂只抬到一半,而半颗头颅已经炸成碎片,剩余的身体在另外两个同伴惊恐的目光下,缓缓的倒下。 "还玩吗?"瞎子放下枪,懒懒的问,另外两个溅了一身血污的保镖都吓得苍白,靠着墙不住地颤抖。 "那我们换个别的玩?"瞎子微笑着问,"剥皮玩过吗?知道剥了皮的人能活多久吗?三天哦?剥了皮淋盐水可以活四天。不过把肠子拉出来挂在脖子上就只能活两天,开了胸只能活一天。我最喜欢的是在把胃割下来,这样的人会很饿很饿哦,不过我会再把你自己的胃烧熟了喂给你吃,咽下去的再从食管里掉出去落在你自己的脚面上,如果那会儿的脚还没被你吃掉的话。" 话只说到一半,听着的那两个已经听软了腿,瞎子摇摇头,笑着说:"现在,居然认识我的人这么少了,你们究竟有多年轻,哎,我是黑无常,你们要想陪我玩,就留下,不然就给我闪开。" 听到"黑无常"几个字,两个年轻人都向地上扔了枪,颤抖着让开了身后的门。 瞎子把枪收回自己的口袋里,对花儿说:“花儿,把你的人叫过来,把这两个人看起来。” 花儿不出声的掏出手机,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瞎子从身后拉在手里,被人保护,感觉起来如此陌生。 花儿打好电话,推门走了进去。跟着花儿身后的瞎子沉默不语,瞎子并没说出口的是,刚才的四个人,他在班目身边见过。 客厅里空无一人,走到暗室门前,花儿再一次被瞎子藏在身后,瞎子小心的拉开暗门。 “别进来!”门一开,一个尖利苍老的声音传来,瞎子眼前晃过一把黑洞洞的枪口,只见精瘦的宋伯,搬了一把板凳端坐在黄勇的床前,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第77章 解药 “宋伯,枪放下,是我。”花儿亮出两只掌心,从瞎子身后钻出来。 "别过来,谁都不行! 远远的,瞎子和花儿看到黄勇依然躺在那张病床上,仰面瞪大双眼,一动不动。 “解语花,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你居然不让我出去,拿枪守着我,是打算把我和老黄一起弄死吗?放心,我们两个老家伙就算死了,也特么拉你做垫背的!” 宋伯的声音像铁刷子刮过铁板一样刺耳,花儿愣住了:"我没有啊?刚才你不是还和我发了短信吗?解雨森的事?" "谁知道你们这一帮黄毛小子的事!" 为什么要关宋伯?瞎子和花儿都不知其解,花儿试探的问:"宋伯,那四个穿黑衣的人,不让您出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记得!"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黄勇忽然身体一弓,拼着命呜呜的叫起来,脸色青紫,咧开的嘴里挤出几个字:"解,解,解雨森。"说完这几个字,白沫子从黄勇的嘴角流下来,黄勇一脱力,摔倒回床上,倒在床上骇人的抽搐起来,宋伯扑回去再看,抽搐中一丝意识全无。 "大夫呢!!救护车!我手机呢!抢走的!还我!"宋伯按着黄勇,丢魂儿似的叫着。瞎子和花儿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 "你干什么!"宋伯像看门犬一样跳起来挡在瞎子面前。"你这种,不许过来。"瞎子停在原地,他料到宋伯会是这种反应,但是,心里依然很痛。 “宋伯,他……是学医的,让他给黄勇看看。” 宋伯转过去,摇着头看着花儿:“解语花啊解语花,我说过的话,你难道都当耳旁风吗?你,你和这种人,难道他已经把你……” “宋伯!”花儿大喊一声打断宋伯的话,瞬间通红的脸色又变得苍白。 “宋伯。”瞎子低沉的声音吓得宋伯打了一个激灵,回头看到瞎子垂着头站在自己身边。 “你要干什么?” 瞎子不答,站在原地把外套慢慢解开脱掉,放在宋伯的脚边,外套里的武器磕在地板上,响起沉闷的声音,一身棕色的肌肉晾在空气里。接着瞎子将腰上的枪也解下来,连匕首一起,轻轻的摆在外套上。瞎子站起身,将两只手举起来,打开手掌,等待宋伯的指示。宋伯犹豫着,瞎子开口说:“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你就应该知道我的本事。如果他被下药了……” “去吧!”宋伯咬着牙,将枪又端起来,对着瞎子。 瞎子走到黄勇的床边,掀开被子,按住抽搐的黄勇,翻看了眼皮,再按着手腕诊脉,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宋伯急促的呼吸声。 几分钟后,瞎子把黄勇的手腕放回被子里,站起来,对着宋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再看了花儿一眼,花儿会意点头,两人扔下呆住的宋伯,分头在房间里小心的搜寻。片刻,花儿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朝瞎子点点头。瞎子站起来开口说:"宋伯,黄勇没救了,最多一两个小时。" "胡说!你个恶鬼!你!"在宋伯的怒吼中,解语花抬手推倒桌子,同时将刚才的黑色设备用脚踩得粉碎。 这动作把宋伯吓了一跳,花儿轻声问瞎子:"还有吗?" "应该没了。"瞎子再次坐回黄勇的床边,抬头对宋伯说。 宋伯还愣着,花儿开口说:"这房间有窃听器。"宋伯听了一惊。 "有人听到黄勇能说话了,你听到了,所以才把你们都关起来。你一定是听到黄勇喊解雨森,才去查解雨森的帐户吧。"瞎子说,宋伯呆呆的点了点头。 "现在没事了,可以对你说实话了。这黄勇被下毒了,剂量还不小,而且是慢慢下的,至少两个月,回头让解语花查查他身边的人。刚才有句话我没说假的,不解毒,今天晚上真的过不去,撑到现在,连下毒的人应该都没想到。" "那他刚才还能说!" "算回光返照了。"瞎子说完向宋伯伸出手:"把医药箱给我。" 宋伯犹豫着,花儿这边把药箱递过来。 "花儿,把XX药和针给我。" 花儿低头去翻,却被宋伯把药从手里抢下:"住手!黑瞎子,你以为我不懂,那是能毒死人的药!" 瞎子抬起头看着宋伯:"这毒只有这个药能解,剂量准确不会有问题,这种毒。。。。我以前用过。" “不行!”宋伯叫起来。 逃不掉的过去。 “宋伯,”花儿将宋伯拉住,“没事的。” “为什么你这么相信他?”宋伯激动的说:“我问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个人做过什么?他过去是道上专门做血活儿的!他手上弄死过多少人,你问他自己记不记得?黑瞎子,”宋伯转向瞎子说:“你能剥光人全身的皮,还能让人活三天没错吧?请你出场,要付黄金的没错吧。还有,如果被审的是年轻的男孩子,你不光审,你还,你还……” 瞎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咬紧的牙齿响起咯咯的声音,他不敢想象此时花儿的表情。 “宋伯,我相信他。”解语花的声音在瞎子耳边响起,宋伯和瞎子都愣了,瞎子抬起头,看到花儿苍白的一张脸。“我相信他,要是没有他,我解语花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花儿又说了一遍。 宋伯吃惊的摇着头,一双大眼睛几乎要掉出眼眶:“解语花,解语花。” “您把药给我。”解语花看着宋伯的眼睛,向宋伯伸出手。 “解语花,我跟你说,黄勇是我过命的兄弟,他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宋老头也不活了,你解家所有的钱,所有的事,我临死就全都抖出去。这样!” 解语花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咬着牙说:“宋伯,我相信他。” 宋伯叹了口气,恶狠狠的将手里的两瓶药剂扔到瞎子的身边。 两瓶药落在瞎子的腿上,瞎子仍愣愣的坐在那里,花儿看了,在瞎子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瞎子这才恍惚回来,颤抖的手捡起药剂瓶,灌进针筒里。那一刻,瞎子不确定自己是否活在现实中。 瞎子抖着手把药剂推进黄勇的静脉中,黄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接着,那双瞪大的双眼慢慢的合上了,瞎子松了一口气。“大概,要到明天中午能醒过来。” 宋伯看着黄勇平静下来的面孔,仿佛全身紧张的神经这才慢慢的放松下来,慢慢的坐在黄勇的床边。瞎子从床边找到纸笔,写了些字递给宋伯,"找人去买这些药,用药的时间和剂量都写在上面。"宋伯接过纸,视线颇复杂的看着瞎子,然后回过头盯着沉睡的黄勇。 瞎子看着宋伯和黄勇两人,忽然肩头一热,回头看到花儿将刚脱在地上的外套仍在自己的肩上。"穿上我们走吧,看来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正在这时,躺在床上的黄勇,却模模糊糊的开口说着梦话一样。花儿和瞎子对视一眼,抬腿冲向床边。 "宋伯,他说什么?" 只听黄勇模糊的声音中,只勉强能听到:"解雨森,解雨森。。。。" 宋伯摇摇头,说"跟之前一样。" "不对,还有。"瞎子话音未落,只听黄勇的话语里又吐出几个字。 "找解雨森,天津港。。。快。。。"说完,黄勇闭上嘴,沉睡了。 第78章 乱绪 天津港。 瞎子一个人开着解语花的车,在京津高速上狂奔。 一小时前,在黄勇的病室外面,解语花把头深深的埋进双手里:“是解雨森做的。” 瞎子想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他此时不想和花儿争执什么。 “天津港,有解雨森的贸易公司租下的一个码头,她一定在那边做什么,我们现在过去。” 瞎子把解语花拦下来:“我去吧,你留下。”其实瞎子不知道,此时究竟哪一边更安全,也许,更加未知的天津码头会更加危险一点吧。“你明天还有拍卖会,陆越还要你去应付。” 花儿抬起头看了瞎子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放在瞎子手里:“路上小心。”瞎子不去想花儿眼睛里复杂的眼神,只愿记住耳边那一句:“路上小心。” 开车的路上漆黑而安静,瞎子将现有的思路和线索一条条拿出来细细的整理。 首先,有人派小美,在半夜到解语花的卧室暗杀,实际上是期待小美被灭口,趁乱杀掉知晓内情的傅明;小美是陆越的人,那么这一切很可能是陆越做的。但是小美认识班目的照片,而且很害怕,所以也有可能是班目挟持了小美,从而让他们把视线转移到陆越身上。 第二条线是解雨森,目前解雨森转走了解家的钱,而且黄勇指明要找这个人,肯定脱不了干系。解雨森的朋友陈雪,发布会上和班目走在一起;而且,现在瞎子倾向于相信,平凉路拆迁的时候,陈雪出现在现场,也是班目的安排,卖给陈雪消息和用摩托车撞伤陈雪胳膊的人可能就是班目,目的是把陈雪摆到众人面前,而且让大家怀疑陈雪是那天晚上袭击解语花的人,最终目的,是让他们把视线转到解雨森的身上。 把视线都转出去?那么,没有被注意到的第三个人,陆系,难道才是真正雇佣和指使班目的人?陆系囚禁了唯一的知情人黄勇,非常明显,瞎子心头咯噔一下,不过,为什么? 任何人的任何举动,都有他的目的,要做与解语花正面较量这种你死我亡的事情,一定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只有单纯的贪欲没必要这样铤而走险。那么,这三个人…… 陆越想要他的父亲回解家,想以此换得母亲对父亲的认可,从而全家团聚。对家庭归属的需求,可能让一个孩子疯狂到这个地步?但果真如此,不见得真求不动解语花,花儿再冷也是血肉做的,不必到如此地步。但如果是陆越想自己坐上解家的当家,给父亲还债,如果父亲的债高到一定地步,就有所不同…… 解雨森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为了陈雪的前途,解雨森什么都做得出来,要是想捧红陈雪,不过是钱的事,几百万几千万,解雨森难道真的急在这一时?不过陈雪也是解雨森的死穴,如果班目挟持了陈雪,以陈雪要挟解雨森,简直是易如反掌…… 再来看陆希,陆希要什么?瞎子一恍惚,这个人自己居然不了解,几乎没说过话,陆希有什么故事,自己几乎一无所知。陆希唯一一次流露感情的,是在他母亲的病房前,对的,陆希的母亲是怎么回事?瞎子响起花儿的话,“很挑剔的女人。” “秀秀什么时候来?”瞎子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是陆希说的,问了两遍,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瞎子还没理清头绪,天津港的路牌已经出现在眼前,瞎子一转方向盘,从高速路围栏的一个缺口开了出去,插进漆黑的山路中,解家隐蔽的交货码头,就在不远处。 第79章 烟火 黑漆漆的山路伸手不见五指,点根烟的火光都能被人看见,瞎子干脆熄了车灯,幽灵一样往前开着,多亏自己在夜里还看得见,瞎子庆幸的想着。不过这两年,夜视的能力越来越差了,瞎子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寿命快到了,不老不死的时代即将随着鹿眼的衰退而一去不返,自己将像其他人一样,在白发中慢慢老去。还是张起灵那身麒麟血管用,瞎子胡思乱想着,认识那货几十年,张起灵的眼角连一丝纹路都没生过,而自己,俨然三十几岁的容貌了,张起灵那样的,才更配得上二十出头的解语花吧。 正胡思乱想间,瞎子一抬头,远处树丛的间隙中,黑暗里闪出若隐若现一点船舶桅杆上的灯火。到了!那念头还没成型,瞎子敏感的耳朵忽然察觉到轮胎下方一丝异样清脆的响动,咔嗒。 不好!瞎子心中暗叫一声,死命讲方向盘一转,顷刻间一道火光在前方炸开,瞎子的车猛一转头,一头撞在小路边的树干上,瞎子在弹出的气囊上撞得头晕眼花。 没想到真的设了地雷,多亏反应快,瞎子默念着,不然车子早被炸翻了。同时,远处响起了奔过来的脚步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瞎子心想着,从气囊中挣扎出来。刚想站起,对面一梭子子弹迎着车打过来,瞎子抱头缩到车底,踢开车门扎进车边的草木丛中。 赶尽杀绝啊这是,多亏没带解语花来,瞎子在草丛里连滚带爬的躲着身后乱射而来的子弹,躲在一颗树后,七八个人的样子,解雨森手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车上人跑了!" "林子里,搜出来!" 瞎子正听着,忽然间只见一颗东西从头顶飞过,落在面前两米的草丛里,卧槽,手雷,现在的黑道都这么玩,公安局知道吗。 顷刻间,瞎子面前一片白光,完了,闪光弹,怕什么来什么,瞎子来不及躲避,眼前一片暴盲白光。 "树后面!" 瞎子心里暗骂一句,顺着声音的方向,口袋里掏出一颗东西朝身后扔过去,妈的,你有我也有。 那颗东西落地便炸,顺着风向一团浓雾向身后飘去,瞬间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顷刻间,那个方向的人安静下来。瞎子将脸缩进衣服里,连忙向林子深处爬去。刚才扔过去的,墓道里防盗墓的腐蚀性毒雾,后面那一群人,等会儿醒来的时候,至少要瞎几个,这是已经被封禁的配方,自己肯定要遭报应的。 至少,先等视力恢复再说,毕竟自己是潜进来的,不想把状况闹的再大。正想着,瞎子脖颈一紧,被人从后面拉住,拖出草丛,接着头上被狠狠的砸了一枪托。 "找到了!" 居然还剩一个,瞎子被砸的眼冒金星。 "杀了他!杀了他!"不止一个,瞎子想着,一根冰凉的枪管抵在自己额头上,瞎子没等反应过来,只听到自己眼前的人,发出了水球爆炸一样砰地一声,温热的液体飞溅在自己脸上。 "呜!"瞎子按住额角缩成一团,鹿眼像火烧一般疼痛,瞎子这才发现,一副墨镜再刚才的一番折腾中已不知去向,闪光弹的刺激下,鹿眼已经不随自己控制。 "别过来!"瞎子缩在地上叫着,他知道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人。 "怪物,怪物。"瞎子听到不远处,两个吓破胆的声音,是啊,自己是个怪物,从九岁起他就知道,第一个在自己面前被鹿眼爆掉的人的容貌,清楚的浮现在自己眼前。 "杀了他,快杀了他。"枪械上膛的声音,瞎子本能的一转头,一个举着枪的身影在眼前只一晃而过,便爆炸成血沫。 "走啊!"瞎子的额角疼的像要裂开一般,对着吓傻的另一人怒吼着,那个人丢下枪,连滚带爬的逃走。 瞎子抱着头伏在地上,两手狠狠地压着额角,那一刻他真的想把自己的双眼挖出去,没有眼睛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究竟哪一个更像怪物,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无论哪一个,都无法留在解语花身边。 瞎子定定神,等额角的疼痛可以忍受,终于从地上站起身,恍惚的看看四周,要尽快去码头,瞎子想着,从地上的尸体上扯下领带,遮住眼睛,在脑后扎紧。 如果当年没有遇上解语花,是不是更好?没有阳光就不会知道自己有多黑暗。瞎子握着枪,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不会更好,自己终归会死去,死在黑暗中,还是成为另一个人生命中的烟火,解语花给了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第80章 寒夜 明亮的阳光下,人鬼可以分辨,在漆黑的夜里,每个人都形如鬼魂。 瞎子站在废弃仓库的集装箱上,看着不远处漆黑的码头,萤火般微弱的光线下,三五个黑影无声的搬运着莫名的货物。一艘小小铁壳的渔船,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 有一个黑影是解雨森,瞎子找不出来,或者,那边黑暗中的每一个都是,或者,现在,站在集装箱上面的也是,每个人都活在阴暗之中。 过去吧,货已经快装完了,船开走就来不及了,瞎子把手里的枪收起来,抬腿只向前迈了一步,只觉耳后一阵风声,瞎子向下一伏,一支木棍擦着头皮抡过去。 瞎子还没起身,那木棍又从头上砸下来,瞎子骂了一声,举起双手护住头顶,那棍子重重砸在两只小臂上,喀嚓一声断成两截,瞎子的手腕震得剧痛。 终于找到放哨的在哪了,瞎子转身站起来,听到黑暗里一把匕首出鞘的声音,一只刀锋随之向自己刺来。瞎子趁对方上前,一侧步将刀尖闪过,反手抓了对方的手腕,沉下身借力一拧,对方来不及叫喊就被翻转到半空,瞎子另一手顺势掐住对方喉颈,重重的按在地上。 “别说话。”瞎子掐着对方的喉咙,抬起脚将膝盖压在对方的胸口,黑夜里隐约看到那人面目的轮廓,十七八岁的孩子,瞎子心里暗中不忍,不知道刚才在林子里杀掉的,是不是也这样年轻。 “别喊,开口我就杀了你。”瞎子尽他可能,用最具威胁的声音说,那孩子不出声的盯着自己,眼神里充满着愤怒。 “告诉我,那边船上装着什么。”说着,瞎子小心的移开掐住喉咙的手,就在这时,那孩子肩头的对讲机忽然作响:“箱子上,怎么样,回答。” 那孩子突然猛一转头,对着对讲机大喊:“在我这!” 在瞎子反应过来时,那孩子的脖子已经随自己挥出的手掌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对讲机掉落在地上,发出对面急切的呼喊:“亮子!亮子!”鲜血从那孩子的口鼻中慢慢的流下来。 瞎子松开手,那一刻他心里竟然只有愧疚,“为什么还要说话。”瞎子自言自语一样念着。 那孩子最后看了瞎子一眼:“你……刚杀了我朋友。” 瞎子看着那双年轻的眼睛闭上,那一刻只想夺路而逃,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从没想过这一切要以这么多生命为代价,十几年前,他就以为自己杀戮的命运结束了,可是,一切都没有尽头。鹿家唯一的黑鹿,几世的诅咒,古老的话语又浮现在瞎子的脑中。 一声刺耳的船舶鸣叫刺进瞎子的耳膜,瞎子这才想起,只见远方的船舶在黑夜的背景下缓缓移动,瞎子扔下一切,抬腿狂奔。 “解雨森,请你出来,我不想再开枪了!这里的人,我都可以杀掉,你让他们走!” 瞎子站在码头上,看着最后一箱货停在船舷上,只有三个年轻的孩子,颤抖着举着枪对着自己。 “解雨森你出来,这些都是孩子,不要让我动手!”瞎子狼一样咬着牙,“解雨森,不要逼我,如果你再不出来,我一定回去杀了陈雪。我找得到她,而且我不会让她死的痛快。” 船舱上一扇门被推开,重重的砸在船舱的铁皮上。“走吧,走吧。”解雨森冷冷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那几个孩子面面相觑的放下枪。“走吧,去告诉他,事情好了。”几个孩子放下枪,纷纷转身离开,空荡荡的码头上,只留下瞎子和不见人影的解雨森。 “人呢。”瞎子举着枪,小心的向前走。 黑暗中,解雨森憔悴的从船舱中走出来,伏下身费力的将搁在船舷上的最后一箱货物拖进船舱里。瞎子举着枪对着她一会儿,干脆慢慢的放下了,解雨森的一举一动颓废且毫无防备。 “班目对你做了什么?”瞎子放下枪,走到探入海面的栈道上,解雨森将最后一箱货物放好,颓然坐在甲板上。 “陈雪在他那里。” 果然,很多事已不必再问。“一个月前,抓解语花也是你干的吗?”解雨森颓然垂下头,一言不发。“解雨森,你知道我的来历,所以你该知道,我有太多的办法让你开口,就在这里。 解雨森垂着头,轻轻摇了摇,最后抬起头看着瞎子,那双像极了解语花的眼睛里,死人一般没有一丝生气。 “鹿霖。”解雨森冷冷的口中,吐出这两让瞎子崩溃于瞬间的字,瞎子疯了一样将手里的枪举起来对准了解雨森的眉心,他不敢相信。 “你,为什么?” “果然,和班目说的一样。我必须把这艘船开出去,这样,他才会放了陈雪。他说过,也许你会来,如果你来了,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放我走,我告诉你。” 在瞎子的枪口下,解雨森的双眼放出恶毒的光芒,瞎子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没想到。 “闭嘴,我会杀了你。” “你叫鹿霾,你是鹿家灭族的黑鹿。” “闭嘴!”解雨森冷冷的声音,让瞎子从头到脚浮起彻骨的寒意。 “你爱上一个叫鹿鸣的人,他是你的侄子,他的父亲是你的兄弟,鹿霖。鹿霖把你赶出家门,还找人用畜生糟蹋了鹿鸣,鹿鸣在你眼前自杀。” “你不要再说了,我会杀了你。” “你不会,因为你要杀了鹿霖报仇,鹿鸣死后,你之所以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到他,杀了他给鹿鸣报仇。我知道鹿霖在哪里,你放我走,我告诉你。” 在那一刻,瞎子体会到的,是暴怒,是恐惧,还是几乎疯狂,解雨森说的没错,每一个字都没错,每一个字都让瞎子想在此刻变成野兽,撕碎眼前这个女人。 “告诉我,鹿霖在哪?” “放我走。” “说!”瞎子抬手便是一枪,解雨森的肩膀应声而碎,鲜红的血迹喷射在铁皮舱门上。 解雨森踉跄一下,缩成一团,瞎子迈步准备上船,可没想到只一瞬间,解雨森一只手从口袋里拔出一只细长的匕首,狠狠的扎进自己的颈上。 “不要来。”瞎子愣在半路,解雨森握着刀柄,恶狠狠的抬起一双漆黑无底的眼睛。“在颈动脉上,我只要拔出来,鹿霖的下落你就再也不会知道。” 瞎子呆住了,他停在那里,他没想到解雨森会为了陈雪,做到如此地步。 “去找解语花。”解雨森垂下眼睛,颈动脉在刀下隐隐的跳动。解雨森抬起脚,将系着船舶的缆绳踢下,船舶摆脱了束缚缓缓的动起来。 “帮我照顾陈雪,她跟阿哲在一起,比跟我好多了。” 伴随着这句话,船带着解雨森缓慢的漂进黑暗的水面,瞎子呆呆的站在码头上,听着船舶的马达声渐渐远去,远远的飘来一句话:“在杭州,在药师六爷那里。” 瞎子颓然坐在码头的栈道上,把头埋在双手里,海风吹来的是彻骨的寒冷。 第81章 轮回 瞎子拖着脚步,跌跌撞撞的从高速路边的树丛中走出来,凌晨,寂静漆黑的公路,瞎子颓然靠在护栏上,在他漫长的人生中,少有几次,像现在这般感受失败。 手机上,有十几个解语花打来的电话,瞎子慢慢的跳过它们,找到一个更加古老的号码。 “喂,安晨,能来接我吗。” 瞎子坐在路边的阴影里,静静等待黑夜的结束,当东方的天空泛起冷冷的青白,一辆白色的跑车从黎明中驶来。 “上来吧,地上很凉的。”白的几乎透明的男子打开车门,一句询问都没有,仿佛昨天晚上刚刚分开,瞎子仿佛躺进一张熟识的床一样。 瞎子坐进副驾熟悉的位子上,挡风玻璃下面隔着一副墨镜,瞎子拿下脸上绑着的领带,将墨镜拿起来戴上。 “去我家?还是你那里?”安晨白的透明的手指转动方向盘。 瞎子沉默的看着安晨,栗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在初升的阳光里,仿佛透明,好像又瘦了,瞎子却想不起上一次见到他,是多久之前,一年,半年,或上辈子。 “安晨。”安晨转过一双褐色的眼睛,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对不起。”瞎子不知为何这样说。 “怎么了?”安晨从方向盘上拿下双手,轻轻拉起瞎子的衣领,将散开的纽扣一颗颗扣好。 “安晨,我遇到一个人。” 安晨的手指停了一下,接着扣好了最后一颗纽扣。“太好了。”安晨的微笑,平淡的像风中的流沙。 …… “当初,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车子北京刚苏醒的喧嚣中停下,瞎子拉开车门,想了想,回头问沉默的安晨。 “因为你在等这个人。” 瞎子摘下墨镜,“不要看了。”安晨摇摇头。“去吧。”安晨转回身,启动车子。 “我,过一段时间再找你。”瞎子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永远不懂安晨。 “好。”安晨的眼中,仿佛滑过一丝情感,比黎明的星光还微弱。“你找我,我都在。” 等安晨的车消失在人群车海中,瞎子依然站在原地。安晨没有未来,瞎子用鹿眼看了无数次,安晨像一团洁白的雾气,什么都没有。世间有些人,永远不会是你的陪伴,瞎子转过身,向拍卖会所走去。 …… “先生,今天是私人聚会,您不能进去。” 瞎子叹口气,无奈的坐在大堂冰凉的地板上,掏出一颗烟。 “先生,这里也不能吸烟。” 瞎子抬头看看,三两个年轻的保安,义正言辞的挡在自己面前,一楼大堂里已经拆去了画展的布置,窗外透进的明亮阳光恍如隔世。解语花现在在干什么?大概在三楼的会场里和来宾周旋吧,解家当家柔韧如柳的举手投足,拉长尾音缓慢从容的寒暄。此刻,他不想打扰花儿,他只觉得疲倦。 一只手拨开眼前的人群,“请他进来,小九爷身边的人。” 厌恶。 更多的是恐惧,那个叫霍秀秀的女人。 “我还想,今天怎么没和花哥一起进来,阿哲也不在,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秀秀清脆的嗓音和灵活的脚步一样,散发着年轻女孩令人愉悦的气息,瞎子熟悉这种气息,曾经的他在也这样的女孩身边流连,年轻女孩绽放的生命力,仿佛能将阳光充满自己枯萎的人生,哪怕只有一夜,只有一瞬间。上一个给自己的生命带来阳光的人,是鹿鸣,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少年。 瞎子掏出打火机,空打了两下火星,手指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只银色的打火机带着蓝色的火苗递过来,握在纤细的指尖里,每颗纤细的指甲都修剪抛光,泛着美丽的粉色。 瞎子弯腰侧过头,凑向秀秀纤小的身高,一缕青烟擦着秀秀的脸颊飘过。 “打火机很漂亮。” “解语花从意大利买的。” “嗯。” “烟的味道很不一般。” “朋友送的。” 得体的话语从微笑的唇齿间流出,瞎子不知不觉将拖沓的脚步提起来,大家闺秀的举止。 “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可以叫瞎子。 “太随意了点,贵姓呢?” “姓黑。” “百家姓可没有这一个呢。” 瞎子放慢了脚步,秀秀转过一张清秀的面孔,一双眼睛放着挑衅的光芒。 “姓有什么要紧?” “没要紧,说出来有什么要紧?” 瞎子和秀秀都停下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相对而视。瞎子看着秀秀一张平静如水的面孔,自己的内心也意外的平静。 “要紧的都不在了。”瞎子微笑着说。 “不是你想不在就不在了。” “我都觉得不在了,你还在乎做什么?” “不是你不在乎的,别人就都不在乎。” “早晚谁都不在乎。” “命吗?” “你觉得呢?” “你的命吗?”秀秀微笑着,瞎子懂得了这个女人想对他说的话,透过薄薄的墙壁,隐约听到拍卖会场的繁华。 “黑先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每个人不一样,每个人的命也不一样。有些人玩得起,有些人玩不起。玩不起的,所以放了手不在乎,定之于天分。但有些人注定玩得起,这可是福分。若玩不起的要带着玩得起的走了,连命都玩不起的一个人,可是看不得?信不得?还是忍不得?” 瞎子将脸上的微笑收起来,眼前这个女人从容的微笑里,带着如同从修罗地狱走出一般的杀气。瞎子抬起手,慢慢的把脸上的墨镜摘下来,在这个女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比霍老太更强硬的未来,他需要看清楚,哪怕烧尽他所剩无几的寿命。 “瞎子!”解语花猛然推开的包厢门,“你们在干什么?” 一瞬间,瞎子的眼中满满都是解语花的身影,鲜花,舞台,穿婚纱的秀秀,白色礼服的解语花。瞎子猛然俯下身,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瞎子,瞎子你怎么了!秀秀,找大夫来!”解语花惊慌的声音,在瞎子耳边如同蜜蜂的蜂鸣,瞎子瘫倒在花儿的臂膀上。 几分钟后,瞎子发现自己靠在包厢角落的软椅上,手臂上有人在量着自己的血压。一个人掀开红色的帷幔轻声问着:“怎么样?” “醒了,都正常,大概劳累过度了。” 那人递了一副墨镜过来:“这个给他戴上,别让他走动,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 瞎子闭上眼睛,那个人是解语花,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瞎子调整一下身体,从帷幔的缝隙里,木然的看着包厢外浮动着金光的拍卖会场,宛如梦境。 第82章 假象 鹿眼是上古的邪物,是上苍赐给孱弱的鹿家唯一的力量。当灰白的眼球化为纯白,鹿家人就可以透过这双眼睛,看透任何人的未来,看透任何人的生死,甚至可以借助鹿眼,逆流人的血脉,杀人于瞬间。 因此开了鹿眼的人,被认为最接近神灵的个体,有幸踏出豢养鹿家的深宅大院,被供于庙堂之上,改写自己终将化为尸骨入药的命运。而随之而来的代价,却是失去对生死的掌控,每次睁开鹿眼预示未知的命运,都将耗去寿命中不为所知的一段,人只成了一双鹿眼的附属。 靠在栏杆上的瞎子,透过黑色的镜片茫然的旁观舞池中的浮华,咀嚼着刚才在秀秀身上,映入眼帘的场景,解语花,终归是要和秀秀结婚的,自己终归无法带解语花走。瞎子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思绪集中在楼下的会场上,只要解语花平安,不是就可以了吗。 解家的拍卖会场,日式的素雅,欧式的奢华,中式的沉稳,全被设计师堆置在同一空间中,移步换景,光怪陆离,如同一个孩童将汇集各处珍宝的宝箱打翻在地,揉成一团,给人以醉酒一般的晕眩。这个会场仿佛是某个知道自己行将离世的人,将自己所有残存的生命在一个时刻全然挥霍,瞎子知道,这个人是陆越,那个染着金发,打着一排繁杂耳洞的男孩,仿佛没有明天的一个男孩。 恍惚间,台下悠长的落槌声砰然响起。“恭喜这位先生,这套战国竹简的成交价格是一亿三千一百万。”台下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角落里的一群人窃窃的举杯致敬。这里是盗墓交易链的最后一环,土夫子沙中淘出的各色尘土,经几层人手的筛选洗涤,最后成为台上刺眼灯光下的交易数字。其实,看得见的,是场下台上举起的香槟,看不见的是楼上包厢里和台后隔层里,袖筒里手指间,不为人所见的无声交易,真正的文物珍品,在这些老练的手指不见天日的抚摸中悄然易手,无声的流往国外。相比之下,楼下司仪手中的拍卖棰,仿佛余兴节目一般,用喧嚣的浮华掩盖着楼上冰冷手指间的流动。 在瞎子的眼前,解语花用一件垂至脚踝的唐装外套包裹着瘦弱的腰身,用紧贴在耳边的手机,操控着台上台下这个诡异世界的运行。瞎子的耳边响起了秀秀的话:有些玩得起的人……。穿着一身月白色套装的秀秀,将两条穿着短靴的白皙匀称的腿收叠在红木茶几下面,透过茶碗中腾起的雾气,用尖利的眼角打量着沉默的瞎子,那一刻,瞎子希望一切都结束。 忽然,剧本一般流畅的台下一阵响动,几个男子从门口快步跑进来。包厢里,一大半的人都站了起来,解语花冲到栏杆前,将身体探出去,脸上的紧张扭曲了五官。 只见那几个男人直冲到台上,其中一个从司仪手中拿过话筒,另一只手打开一张证件。 “台下所有的人都不要动,我们是海关警察,我们接到举报这里有走私文物交易,请大家不要离开,配合检查。” 话音未落,二楼包厢里的人都悄无声息的退后至阴影中。解语花后退两步将身影隐在帷幔中,低声且迅速的和身边的人交代着。瞎子挣扎着站起来,靠在栏杆上,警惕的看着台下的一举一动,心里却说:完了。此种规模的聚会,竟拦不住官方的人,解家是犯了道上的大忌。按道理以解家的能力,聚会之前肯定要自上而下的详细打点,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除非,是另有所图。瞎子的耳边听到解语花低声的和手下人交代:“所有人都去,把陆越找出来。” 就在这时,台下一阵骚动,瞎子转头过去,竟看到一个人从后台从容的走上来,台上拥挤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路,扎眼的栗色头发,灯光下晃动的饰品,苦寻多时的陆越,竟这样堂而皇之的走出来,连秀秀也不由得站起来,靠在栏杆前观望。 “恕我接待不周,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呢?”陆越带着微笑,拖长了声音问候着,只是脸上一贯如阳光般温暖的微笑,此时却如同冬夜里的月色一样刺骨的寒冷。 为首的警察本来就是个没见过场面的年轻人,此时不禁明显的打了个寒颤,想了想才忙的从手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陆越。“您……看这个,是搜查令,有人举报了,这里违法交易文物,依法办事,配合检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和责……” “是吗?”微笑的陆越上前半步,接过那张纸,看也没看递给身边的人。“违法交易文物……那么,你在哪里看到有文物呢?”陆越从容的走到展台前,手指一勾将盖着展品的玻璃罩打开,将里面一只琉璃盘子拿起来在手中晃了晃,又抬起头看着警察说:“这里没有文物,怎么能违法呢?”说完一扬手,只见琉璃盘子在空中划过一条流光的弧线,伴着刺耳的碎裂声在大理石地面上砸得粉碎。只听得一片惊诧的尖叫,连瞎子都站了起来,那是价值过亿的出土琉璃,所有的目光都惊异的集中在陆越的身上,只见陆越微笑着说:“今天这个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 瞬间全场哗然,瞎子皱起眉头,回头去寻找解语花,只见花儿举着僵硬的手臂,打开的手机停在嘴边,一句话说不出来。制假卖假是行内不可触犯的大忌,场下的明器是假的,那楼上包厢里暗中流转的东西呢?此时只见对面的包厢里一阵轻声的骚动,一个扶着手杖的老者站起身来,手里托着一件瓷瓶走近栏杆,花儿的脸色惨白如纸一般。只听得对面低沉的一声:“解小九爷,摆得戏台啊?”那只瓷瓶应声而落,片刻在一楼地面上化为飞溅的碎片。 “假的!”楼下瞬间爆发出一片惊呼,花儿惊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远处的骚乱中,只见陆越微笑着摊开双手,在瞎子眼里,那微笑仿佛清清楚楚的说着:不只有这些。 瞎子猛然回头,向呆立的解语花大喊一声:“花儿,你快走!” 话音未落,轰然一声,所有人都静下来,瞎子瞪大双眼回过头去,只见陆越平举右手,手中一把手枪燃气一缕青烟,刚才趾高气昂的警察,仰面倒下,血泊中成为一具尸体。 “陆越!站住!”瞎子的喊声响彻大堂,所有人哄然大乱,混乱中陆越抬起头向二楼的包厢礼貌一笑,转身消失在后台的人群中。“花儿?你快走啊!”瞎子转身向花儿冲去,可是在哪一瞬间,瞎子觉得脚下的地板猛然震动一下。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弥漫的烟雾夺去瞎子的感官,时间仿佛静止,二楼包厢的地板在瞎子脚下化为碎片。 “瞎子!”瞎子眼前晃过解语花苍白的面孔,那脸上满是惊恐,花儿一手攀着包厢的帷幔,另一只手向瞎子伸过来。那一瞬间,瞎子的眼前忽然晃过鲜花弥漫的礼台,穿着礼服的花儿和穿着婚纱的秀秀,瞎子闭上眼,抬起手,将身边即将跌落的秀秀向花儿推去,自己的身体,无声的落向一楼的火海。 陆越炸了整个会场。 第83章 炮烙 “瞎子!瞎子!”解语花一只手抓着残存的帷幔,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一阵风将浓烟吹开的瞬间,解语花在身下看到的是秀秀瞪大的双眼。 秀秀,那瞎子呢? “花哥?”秀秀的身体在半空中晃荡,花儿咬紧牙抬头向上望去,满是慌乱奔走的人群,没有人意识到他和秀秀的危难。 “来人!救命啊!”花儿张开嘴大喊了一声,马上被浓烟呛得咳不成声,下方火海的热量涌上来,烤得花儿的脸颊阵阵刺痛。 就在这时,烟火中,一个身影逆着人流跑来,“我在这里!”花儿没时间多想,仰着头拼命喊着。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花儿抓着帷幔的手,花儿咬紧了牙,手臂用力,整个人被上面的人拖上二楼的走廊,那个人扔下花儿,赶忙将下面的秀秀也抱上来。 “瞎子呢?瞎子呢?”跪在残骸上的花儿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瞎子不在身边,他去哪里了?秀秀冰冷的面孔映入眼帘,转过头,向一楼的火海看了一眼,解语花想也不想起身向楼下跳去,忽然脖颈一紧,被人拉回来扔在地上。 “臣哥,冷静一点。”浓烟中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花儿定定神,拉自己上来的,是陆希。陆希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和西装裤,一头黑发在火光中飘动。 “你怎么会在这儿?”花儿抚上额头,慢慢冷静下来。 陆希从地上扶起秀秀,对花儿说:“先离开这里,路上解释,下面的出口都封死了,我带你们上天台。” 花儿愣了片刻,侧目望去,一楼的大厅满是浓烟火光和呼喊的人群。花儿咬咬牙,站起来说:“先送秀秀出去。”瞎子应该会没事的,先送秀秀上去再找楼梯下一楼,花儿和陆希扶起秀秀,向走廊另一端跑去。 等跑进不远处的安全通道,烟雾稀薄了很多,三个人停下来拼命的呼吸。花儿转回身,看着面目全非的会场,二楼的一圈包厢底部,似乎都安置了炸弹,在同一时刻被引爆,下落的弹片迅速点燃了一楼大堂里的装饰,无数价值不菲的屏风和红木付之一炬,在火光里噼啪作响,楼上跌落受伤的人在火焰里挣扎。解家的拍卖会场就瞬间化为地狱,解语花的心中悲愤难忍。 “陆希,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赶过来。”看到陆希面无表情的说着:“昨天晚上,陆越找我,让我跟他合作,他说他在会场里做了布置,利用拍卖会让整个江湖重新洗牌,同时趁乱杀了你,接管解家。我没有同意,他就把我关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我逃出来就赶过来,可是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他。我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歇斯底里。” “他想杀我是吗?” “是的,他说此前已经试过好几次了,都被你躲过去。他……哄骗了手下的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帮他做事……” “那这个会场里被调包的文物到哪里去了?” “这里的真品,都让解雨森用船运往海外了,卖掉的钱将作为他下一步收管江湖的资本。作为报答,他给了解雨森很大一笔钱。” 真的是这样吗?那一瞬间解语花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难道真的是众叛亲离吗?解语花想起了森姐那张忧郁的面孔,和自己长得那么相似,为什么同样血脉的至亲总要相残,解语花用手覆上脸。 “臣哥。”陆希的声音打断解语花的思路:“我们先走吧。”解语花点点头,跟着陆希和秀秀沿着消防通道的楼梯向楼顶走去,花儿看到,陆希的手紧紧的握着秀秀的胳膊。 “陆希。”花儿从身后低声说。 “啊?”陆希回过头,平静的脸上透过一丝警惕。 “谢谢你。”花儿的话让陆希似乎一愣,随后还给花儿一个冰冷冷的微笑。 “还有,陆希,我听说你母亲的事了,我很难过,出去后,伯母的丧事解家会帮你安排。” 解语花的眼中,陆希的肩膀抖动了一下,随后恢复了平静,不回头的说:“谢谢臣哥,我母亲一切都好,不用您操心。” “先生,您没事吧。” 瞎子感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恍惚了一下,猛然坐起来,立刻被浓烟呛得咳成一团。睁开眼睛,看到身边蹲着一个满身狼狈的工作人员,细一看竟是刚刚门口拦住他的保安之一。 瞎子定定神,摸摸自己的身体,竟然手脚都能动,一张桌子在身下砸成碎片。花儿呢?解语花的名字第一个浮现在瞎子的脑海里,瞎子抬起头向上望去,浓烟中,隐约看到一个人把花儿和秀秀拉上去。花儿得救了,瞎子一颗心还未放下,猛然从浓烟的缝隙中,看到上面那人的一张脸,陆越!不,陆希? “先生,您要是还能走,就快从那边走吧,这里的火势控制不住了。”满脸灰尘的小保安又推了瞎子一下,瞎子愣愣的回头去看他,只见小保安的头上满是磕破的伤口,一只耳朵上本来带的耳钉不知什么时候被撕开,半只耳垂上冒出的血一直流到衣领里。 陆希? 瞎子一把推开小保安,跳起来超满是浓烟的安全通道跑去,对身后小保安的呼喊充耳不闻。瞎子一瞬间反应过来,刚才在台上的“陆越”,耳朵上没有耳钉! 消防通道的楼梯里,解语花三个人压低身子,在浓烟中摸索着向楼上爬去,浓烟熏得花儿几乎窒息,楼道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终于,陆希停下脚步,前面隐约出现一道安全门。花儿和陆希扑上去,用力去推门,可门却纹丝不动。 陆希在门上狠狠锤了一下,痛苦的说:“怎么锁上了!陆越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花儿又用力推了两下,在门上上下摸了摸,门缝上果然悬着一把铁锁。“陆希,你带着秀秀站后面一点。”花儿推开陆希,从腰里拔出瞎子交给他的那把枪,估摸着锁的位置,开了一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震得花儿的耳朵嗡嗡作响,陆希走上来,双手用力把安全门推开,一股清凉的风从门缝里吹进来,花儿踉踉跄跄的走出去。那一瞬间,花儿仿佛看到身边的陆希,嘴角上扶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微笑,可一切不容他多想,踏出楼道的那一刻,阳光晃得花儿一阵眩晕,等视线恢复,花儿的眼前却站着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陆越站在自己的面前,垂着的手里握着一把上膛的手枪,正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 解语花和陆越对视的瞬间,身体的反射速度超过了大脑,两人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枪,指向对方,僵持不动。 “陆越!”花儿喊了一声,陆越茫然的摇摇头,仿佛不知道眼前发生着什么。“陆希,先带秀秀离开。”陆希答应一声,花儿听到身后两个人离开的脚步,秀秀始终一言不发。 “陆越,把枪放下。”花儿把枪瞄准陆越的胸口,可是眼中的陆越却茫然的摇摇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陆越痛苦的说,花儿愣住了,只听见陆越茫然的说:“我只想让家人团聚而已,只想有一个家啊,哪怕只有一天,难道这样的要求,也过分吗?你为什么拿枪指着我。我什么都没有,我爸爸也什么都没有……” 天台另一端的安全门突然被一脚踢开,花儿惊异的回过头,门里一个人扑到在地上,是满身狼藉的瞎子。 “花儿,别开枪。”瞎子扶着门对花儿喊着,身后的浓烟呛得瞎子拼命的咳喘。“不是他做的。” 花儿不知所措中,看着瞎子慢慢撑起来,可这时花儿的耳边响起尖利的金属碰撞的声音,那一瞬间,花儿的心跳几乎暂停,花儿木然的回过头去,看到的是陆越对准自己的枪口。陆越也惊诧的看着手里的枪,枪里没有子弹。 花儿一甩手将手里的枪对准陆越的眉心。 “花儿,住手!别开枪,别杀人。”瞎子跑过来拉住花儿的手臂。“不是他,一切都是陆希做的。” “啊?为什么?”花儿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 “刚才在台上看到的陆越,是陆希假冒的,他没有耳洞。” 花儿愣住了,站在自己眼前的陆越,神情渐渐迷离,晃了晃跪下来,一头扎在地上。一阵风吹开脸颊变栗色的头发,耳朵上一排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陆希,装扮成陆越,在会场里做了手脚,刚才又在台上枪杀了警察。说不定,那个叫高小美的女孩,也是陆希哄骗的。” “你只凭这个,就能说陆越什么都没做吗?”花儿举着枪,对着瞎子喊着。 “当然不能,他只是在哄你把枪放下。”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在高处响起,黑花抬头,看到天台的水塔上,坐着一个男人。微微靠后的发际线,银框的眼镜,那冰冷的声音进入花儿的脑子里只回旋的一瞬间,花儿扑倒在地哇一口呕吐出来,这声音花儿记得,当年在那个地下暗室里,虐待自己的三天三夜,就是这个声音。水塔上的男人站起来,将枪口对准天台上站着的瞎子和花儿,是班目。 第84章 裂刑 班目微笑着站起来,举起枪随意的瞄准了伏在地上的解语花。“小九爷,您恢复的很好啊,瞎子把你养的不错嘛。” “班目,你想干什么。”瞎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让人厌恶的班目,竟然一直躲在这里。 “别动,不然我先杀了这花儿爷。”看到瞎子的手探向腰间,班目将手上的枪晃了晃,喝住瞎子,另一边低了头对伏在地上的解语花说:“花儿爷,您好像不记得我了?那时候,我们几个玩的可是很尽兴的啊,那三天里,我们几个人玩了你多少次你还记得吗,那时你求着我们上你,现在怎么这么翻脸不认人了。” “闭嘴啊______!”伏在地上的花儿声嘶力竭的喊着,可是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花儿记得这个声音,记得吃过血石榴后的浑身燥热,甚至记得在瞎子的身下,瞎子在自己耳边粗哑的声音:鹿鸣,鹿鸣。 “你知道为什么瞎子最后要把你带走吗?”班目笑着说:”因为你和他早年的相好长得一模一样。” 花儿愣住了,抬起头茫然的看着瞎子,为什么他不否认,为什么听不到瞎子否认的声音。花儿看到瞎子的脸色如岩石一般僵硬,脸颊随着咬紧的牙齿抽动着。 “瞎子捡了你回去,把你这被人玩得破烂的身体捡回去,就是为了让你一直留在他身边,哄着你骗着你,让你什么都听他的,好让他随时随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闭嘴!”空旷的天台上响起花儿撕裂一般的吼叫,瞎子在巴乃的悬崖边所说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耳边:“你都不记得被多少个男的玩过多少次吗?现在的你拉出去卖不过两百块一次!我看你可怜给自己积德,还以为我多在乎你。” “花儿,你不要听他的!” “别碰我!”花儿甩开瞎子的手。 头顶上的班目发出干巴巴的笑声:“你可比不上瞎子当年的相好,为了知道他相好的一点消息,他放走了谢雨森,他没跟你说吗?” 花儿抬起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瞎子,瞎子在那一刻只想拿起枪打死自己,死了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他放走了谢雨森,我和谢雨森说,为了鹿鸣的一丝一毫的消息,他什么都愿意做。果然,你想知道他放走的那一艘船上装着什么吗?就是今天应该出现在会场上的那批真货。” “瞎子,告诉他说的是假的。”瞎子看着花儿都眼中,若隐若现的地狱之火,身边的一切是真是假,花儿再也分不清楚。 就在这时,天台的后方一阵刺耳的喧嚣,一架小型的直升飞机腾空而起,从众人头顶飞过,飞机的舱门上,站着面无表情的陆希,用身体挡着身后的秀秀。 陆希的脸上,浮起一丝胜利者般的微笑,如同寒夜里的月光。 花儿觉得胸口一阵燥热,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飞机上的陆希身体抖动一下,微笑的面孔慢慢僵硬。陆希木然的转过头去,身后闪出秀秀那张如寒潭一般的脸。陆希身体一软,面朝下从飞机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天台上。瞎子抬头看去,秀秀一手扶着机舱门,另一手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直升飞机腾空而起,向远处飞去,秀秀的脸上没有一丝紧张或恐惧,陆希飞溅的鲜血,如同空中飞落的枫叶,没有在秀秀脸上留下一丝波澜,秀秀转回身,把刀刃抵在飞机驾驶员的脖子上,飞机缓缓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忽然手枪上膛的声音把瞎子惊醒,瞎子条件反射一般扑过去把花儿的手臂拉住,花儿砰的一枪射向天空。瞎子看到花儿脸色惨白,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一双眼睛却变得血红,紧紧盯着俯在地上的陆希。 “花儿,不能杀他。”瞎子伸手去夺花儿手里的枪,却被花儿一把推倒在地上。花儿的力量大的惊人,瞎子心里一惊。甩开瞎子,解语花的枪口又直直的指向陆希。 这时,在瞎子和花儿的眼前,一个身影慢慢的移过来,伸开双臂,挡在陆希面前。 “臣哥,求你,饶了他。”没有人想到,刚倒在地上的陆越竟挣扎起来,爬到陆希面前,挡住解语花的枪口。 “他要杀了你,他设这个局就是让我杀了你!”解语花嘶哑着声音喊道。 “但他是我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孱弱的陆越张开双手,脸上平静的微笑犹如夏日的阳光一般温暖。花儿透过这微笑,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天堂。 “求你……”话音未落,划破天空的一声枪响,陆越的微笑在脸上定格,一股鲜血从陆越的胸口留下,陆越的身体缓缓倒下,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在陆越身后显现。陆希推开陆越的身体,举着一把冒着青烟的手枪,对准解语花。 再次扑过来的瞎子已不能做任何改变,解语花的手臂随着手枪的后坐力高高抬起。 第85章 天堂 “解语花!!” 一切声音都随着陆希的倒下失去意义,陆希的视野变成了一片晴朗的蓝天。陆希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随着呼吸从喉咙中间的孔洞流出,不过,都无所谓了。眼前的阳光是那样的温暖,仿佛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见。 “解语花!解语花,你!” “别过来!”花儿抬起手将枪口指在瞎子的面前。 “你干什么?”瞎子愣住了。 “瞎子,我终于可以杀了你。” 瞎子的血凉了,他眼前仿佛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在四周腾起的浓烟中,如同一只炼狱里的修罗。 “花儿,你怎么了,你冷静点。” “别这么叫我!”解语花在微笑中哽咽着,泪水却已滑落满面。“一切都过去了,我终于不用再陪着你演戏了,不用在留在你这个恶心的人身边,不用再一遍遍想起你对我做的事!” 瞎子对着枪口,大脑像纸一样空白,他听不懂花儿说了什么。 “一切都是假的!”解语花咬紧牙关,双眼冒火一般。“在所有的人里,我最想杀的就是你!” “花儿!你相信我!” “住口!”解语花扣动扳机,轰一声巨响,一颗子弹擦着瞎子的脸颊飞过。 “我不是你的替身!不是你的玩物!不是下贱的同性恋!”忽然,哇的一口鲜血从花儿的嘴里喷出来,花儿双膝一软,颓然倒下。瞎子想也没想冲过去,把花儿接在怀里。 “花儿!花儿!”瞎子呼喊着把怀里的花儿扶起来,花儿张开嘴又一口鲜血喷在瞎子身上,一丝腥甜的味道溅在瞎子的嘴唇上,这味道…… “哎呀,哎呀。血石榴在动心血的时候就会发作,果然是真的啊。”瞎子猛然抬头,看到班目令人厌恶的一张脸悬在头顶。 “班目,你?” “我倒要看看,不是说这药只要吃上两次,这辈子就再也离不开了?” 瞎子感到自己的血凉了,什么叫第二次?上一次的毒,明明都被排净了。 “昨天晚上,霍家的晚宴上,我让陆希掺在红酒里,又给他吃了一次。” 昨天晚上,霍老太的宴席,瞎子想起来了,坐在身边给解语花敬酒的陆希,神情恍惚的自己竟没有发现! “好了,接下来就把这花儿爷交给我吧,以后由我来收管他,我手上的药够他吃一辈子了。不是说为了药,他什么都会听我的,如今陆希、陆越和解雨森都不在了,解家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瞎子把人给我,将来你什么时候想玩了,我就把这孩子借给你,我可不想在这儿开枪杀了你。” 那一刻,瞎子以为自己疯了,自己拼命守护的干干净净的解语花,终归还是满身血污,如同染脏的珍宝一般,让瞎子有种死去的冲动,瞎子一把扯掉墨镜,将一双金色的眼睛射向班目,班目叫声不好,上身低身一躲,可整条手臂由上至下应声而爆。 杀了班目,瞎子转过身向水塔后面追去,可身上一紧,胸口被解语花紧紧扯住,花儿一抬头,又一口血喷在瞎子身上。瞎子收住脚步,把解语花抱在怀里,班目的身影就消失在水塔后面的安全通道里。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响在四周响起,十几个重装备的人从外面的墙壁攀爬上来,十几支枪架在瞎子眼前。瞎子一把将花儿紧紧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把枪挡在身前。 “瞎哥!自己人!都别开枪!!” 瞎子愣了,熟悉的声音,只见为首的一个人推开人群跑上来,将脸上的防烟面罩摘下来。“瞎哥,是我!” 站在瞎子面前的人,竟是阿哲。 看着眼前的阿哲,瞎子丝毫没有移动手里的枪口,如今任何人都无法相信。 “瞎哥,我回去给你解释,我和陈雪一起被班目抓走了,我逃出来,班目在哪?”阿哲摊开两只手心,示意自己毫无第一,站在瞎子面前。 瞎子想了想,向班目逃去的那扇安全门使了个眼色,阿哲挥手示意,让几个人提了枪追进去,自己转身跑向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阿哲蹲下身看了看,俯身把陆越扶了起来,瞎子远远的看见陆越从口里咳了两口血出来,这一个还活着吧。阿哲扛起陆越走回来,瞎子看看陆希的身体,再看看阿哲,阿哲摇摇头。这时,四下的烟火渐渐烧了上来,阿哲说:“瞎哥,咱们先走吧。” 可这时,阿哲肩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阿哲低头喊了半句就愣住了,慌忙回头,诧异的望向刚才众人去追班目的安全门,只听砰一声,门被撞开,刚才追进去的几个人端着枪倒退着走出来。 瞎子紧张的将怀里的解语花抱紧,却忽然见门里慢慢的走出一个人来,光着脚,一件白色的病号服挂在瘦弱的身上,半边身子是喷溅的血迹,头顶上缠绕的纱布纷纷松开,飘荡在脑后。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一个人,瞎子痛苦的闭上双眼,是昨天晚上在医院失踪的小美。 “哲哥!鬼,鬼啊!” 阿哲吓得倒退一步,撞到瞎子身上,从浓烟的缝隙里,所有人都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孩,右手里握着一把滴着血的匕首,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只刚刚砍下的人头。 “那是班目。”瞎子低声的说,叹了口气。阿哲惊慌的看着瞎子,不知所措。 只见小美空洞的双眼环视一周,停留在陆希的身体上,小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法辨认的哀叹,拖着脚步向陆希慢慢走去。四周的火势慢慢燃起来,天台的地面在大伙的烧烤下慢慢塌裂。 “小美,小美!”靠在阿哲肩头的陆越挣扎起来,向小美那边喊着:“小美,跟我走啊,你知道他不是我,他骗你的。” 火光和烟雾里,小美将班目的头颅扔在地上,在陆希身边跪下来,将陆希的头慢慢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抬起头,憔悴的面孔上,仿若天堂一般的微笑。 阿哲架起陆越,瞎子抱起花儿,转身离开,谁都没有说话。 第86章 最终章 瞎子跟着阿哲,借着滑索从还没烧透的后墙滑下,落到地上,面前已经有几辆不起眼的车等在原地。阿哲上前拉开一辆车的车门,让瞎子进去。 瞎子把怀里的解语花放在后座的位子上,花儿的头一滚,一张脸露出来,满面潮红,瞎子连忙脱了外套把花儿连头带脸的盖上,抬起头却看到阿哲定定的看着自己,瞎子不知该怎么解释,阿哲什么也没说一回身跳上驾驶室。 车子启动,从会所的后门悄悄的开走,瞎子回头去看,一间富丽堂皇的会所在大火中化成一堆巨大的篝火,珍宝和渣滓一同灰飞烟灭,同为乌有,瞎子不禁将怀里的花儿又搂紧了些,安静的车厢里,格外令人难受的宁静。 “啊……”瞎子的怀里,透出一声痛苦却异样的呻吟,仿佛夏夜里哀号的猫一样,前排的阿哲一愣,默默的回头来看,瞎子别开脸,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知道。 “阿哲……”瞎子低着头,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嗯!”阿哲爽快的回答,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得带解语花走。”瞎子痛苦的摇摇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或许。“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儿。” 后视镜里,瞎子看到阿哲一双平淡的眼睛,毫无遮拦,通透见底。阿哲只盯着瞎子片刻,便提起肩头的对讲机说了什么,转了方向盘把车开进一条小巷,停了下来。 没等瞎子开口,阿哲已经跳下车帮瞎子打开了车门。 “你开车吧。” 瞎子愣了片刻,二话不说,跳下车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的空当,瞎子转过头对站在车外的阿哲说:“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阿哲爽快的说:“我觉得你是能信任的人啊。” “为什么?” “直觉吧。” 瞎子语塞,看着愣住的瞎子,阿哲依然用兴致勃勃的语调说:“真真假假什么的太多了,想那么多,还不是和直觉一样。还有,我失恋你知道吗?” 瞎子笑了笑,踩了油门把车子发动,阿哲抬起一只手掌挥挥告别,瞎子不回头的将车开出去。多年之后,瞎子都会清晰的记起这个叫阿哲的人。阿哲并不呆傻,只是所有人,都跟不上他思维的速度。瞎子启动汽车,将车子开向熟悉的街道。 一离开阿哲的视线,瞎子便一脚将车子的油门踩到底,快些,再快些,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可偌大的天下,哪里才是两个人安身立命之所。等瞎子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式小区,两个人度过了几个夜晚的陈旧房间,能想到的,竟然只有这里。 “瞎子。”解语花清晰的声音让瞎子再次抬起头,花儿温柔而平静的说:“我要死了,是吗?”那一瞬间,瞎子无法回答。 “我居然要死了。”解语花喃喃的说,嘴角抽搐着微笑起来,瞎子知道,下一轮的疯狂又要来临,只见解语花将头高高扬起,仿佛卸下重担一般长叹一口气,空笑了两声,嘴里喃喃的说着:“死去了。”忽然瞎子领口一紧,身体向前一晃,眼前的解语花伸出两手抓住瞎子的衣领,将瞎子猛地拉过去,瞎子的嘴唇狠狠的撞到花儿的牙齿上,满嘴的腥甜,自己的血和解语花的,两人的血液混在一起的味道。 瞎子愣住了,只见解语花移开唇舌,低头一口咬在瞎子的颈窝上,钻心的疼痛,瞎子一声闷哼,下一秒,整个人却被重重的按在地上。解语花慢慢的伸手将瞎子的墨镜取下来,苍白的脸上是无法言语的迷离。“死了,太好了,终于什么都无所谓了,真的假的,别人说什么。”两行眼泪从花儿的脸颊上流下来。“瞎子,抱我。” 瞎子愣了一下,伸出胳膊将花儿拥在怀里,疯了一般咬上花儿的嘴唇,那一刻,瞎子想杀了自己。 当所有的衣物都化为碎片散落在地上,花儿的洁白身体和瞎子的古铜色的肌肤撕扯在一起,花儿在瞎子耳边哭得像个孩子:“瞎子,别离开我,我要你啊!” 再无遮拦的瞎子把哭泣的花儿抱在怀里,在花儿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表白,解语花,为什么让我遇到你。 夜里,瞎子用匕首挑开了花儿身上的血脉,无望的排解花儿身体里的血毒,在满身血污中,两个人一次次纵~情,直到天亮。 三天之后,解语花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发现自己依然活着。 “本次飞往广西南宁XX机场的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飞机的机舱里回荡着空中小姐甜美的嗓音,解语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空荡荡的望向窗外,不论是眼神还是内心,都空得像火焰燃尽后的废墟,被风吹过,连灰烬都吹散无形。 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一周时间了,恍若隔世,心中重重的伤痕掩盖在平静之下,恢复的速度让解语花都觉得惊人。 “瞎哥走了。”坐在床边削苹果的阿哲如是说。 “嗯。”躺在床上的解语花平静的应着,将瞎子这个名字默默的关在心房之外。 阿哲,说点别的吧,既然他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就让他不留一丝痕迹的离开。慢慢的,再想起他时,心不会再痛;再慢慢的,眼眶也不会酸痛;再慢慢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也不会无法表达的渴求,再不会把不相干的背影错认成他,再不会期待路上不经意的相遇,再不会在别人的闲谈中苦苦等待他名字的出现;再慢慢的,就可以相信,自己可以活下去,在一个再也触摸不到他的世界里活下去。 关上心房,那一双金色的眼睛却缠绕在花儿的心里。 解雨森找到了,她一个人坐在一条没有燃料的船上,飘荡在公海里,阿哲帮陈雪劫持了一条渔船去追她。解雨森躺在满船的明器里,看到远远的海面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船头上,站着一个飘着短发的女孩,为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于是解雨森也哭了,在陈雪的怀里。 后来,阿哲帮陈雪,把解雨森送进了精神病院,阿哲说不等了,就算解雨森死在精神病院里,陈雪也不会看上他的,何况医生说解雨森的抑郁症是能治好的。两个女人在一起,用阿哲的话来说,是多么暴殄天物的一件事。 解语花问阿哲,拍卖会前一天晚上,他干嘛去了。阿哲说,陈雪的发布会结束的时候,被班目带走了,于是自己就也让班目带走了,两个人一起被塞进后备箱里,阿哲说那时觉得自己特英雄,特同甘共苦。然后,班目打电话给解雨森,让解雨森做两件事,第一是件把解家的钱划出来,第二件是把解家的明器运到海外去。不过是大学同学罢了,至于为对方那么卖命吗,这同性恋们都是怎么想的,阿哲啃着苹果絮叨着,解语花看着天花板,怎么想的,是啊,同性恋是连上帝都不肯眷顾的生物,偏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另外一个喜欢自己又喜欢自己性别的人,这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做? 陆越没死,解语花的一枪穿过喉咙打在脊柱上,也许会瘫痪,也许不会,靠个人的意志吧。不过阿哲说没问题,现在的陆越和以前不一样了,陆越醒了之后,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整天说屁话了,天天在医院的病房里望着天空,跟以前的陆希一个鸟样。 陆越和陆希的父亲死了,据说陆越那天和两个女的玩乐了一夜,早上迷离着双眼推开家门,看到父亲坐在铺着虎皮的沙发上,心脏上被子弹开了一个洞。陆越当时就疯了,他当时以为是解家人干的。然后陆越在前往会场找解语花的途中,被班目从后面敲晕了,锁在拍卖会场的顶楼里,醒来后手里拎了一把没子弹的枪。 陆越和陆希母亲的尸体,被发现在会场三楼的仓库里,梳理得整整齐齐,被大火烧去一半,后来解语花找人把剩下的尸体火化了,把陆越父亲的尸体也火化了,两人的骨灰放在一起,葬在解家的墓地里。 后来,医院的人说了,陆希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医院里给她第一紧急联络人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接通的是陆越的父亲,十几年来,联络人没有更换过。也许是陆希的母亲忘记了吧,也许是她从来没有想起过,但是,接到电话后,陆越的父亲就在自己的心脏上射了一颗子弹。用阿哲的话讲,到死都在折腾。 小美很可惜,长得那么漂亮,便宜了陆希,阿哲感叹着说。小美是个叛逆的孩子,父亲出轨,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小三带私生子回家逼宫,娘家婆家打群架打官司,私家侦探买凶杀人什么的,想什么有什么。十五六岁就离家出走自力更生什么的,最后陆越给了她一口饭吃,但小姑娘挺要强的。 陆越有时候晚上会找她,其实陆越经常早上起床时都不记得身边谁的是谁,本来没什么事,但是不知怎么,陆希挑中了她。陆希有时候在夜里会戴了假发和耳钉,在陆越不在的时候去小美那,两人大概夜里谈谈人生和理想什么的。用阿哲的话讲,陆希一个有洁癖的处男,床上功夫能好到哪去?怎么小美就这么死心塌地了,就为“陆越”卖命了,想不通。最后,小美和陆希的尸体都没找到,解语花也没去找。 差点忘了黄勇和宋伯,阿哲斩铁截钉的说那两个老头年轻的时候有基情,这话后来传到宋伯的耳朵里,宋伯狠狠的扣了阿哲两年的薪水。黄勇的确被陆希下了药,因为在查货的时候,陆希被黄勇查到仿制拍卖会上的那批明器,陆希本来想下了药以病死为借口杀了黄勇灭口,但是被宋伯死命拦了下来。话说那时瞎子用了解药之后,第二天中午黄勇就醒了,打电话给阿哲,阿哲才带了特种部队冲过去。当然,杀黄勇的方法是班目想的主意,班目的故事,解语花一句都不想听。 最后是秀秀,事情过去后,秀秀在霍老太的垂帘下,帮解家平定了江湖上的各种事情,但是,在和陆希一起离开到上直升飞机,以及为什么要捅陆希一刀,秀秀只字未提,解语花也没有问。 一身轻便装扮的秀秀正坐在解语花的旁边,膝头上放着装着五瓶雪鹿白的袋子,低着头一言不发,从飞机起飞到落下,一个字也没有说。解语花也不想说,就这样看着窗外的蓝天很好,等下了飞机就开车去巴乃找吴邪,不知道ICU里张起灵的腿伤好些了没,那两个人有什么进展没有,还有……解语花在幻想中造了一把刀,狠狠的插进自己的胸腔里,这样就不会痛,不会想。 “花哥,到了,我们下去吧。”秀秀甜美的声音,和机舱门口清爽的风,机场出口纷繁的人群。 “开车吧,去巴乃的医院。”车子缓缓启动,车窗边咖啡店的门后面,一个又高又瘦的身影,一身黑色的衣服。解语花的心停跳了几秒,呼吸和血液的流动仿佛一下子随时间停止在那一刻,当那一口呼吸终于回复,花儿感到仿佛一个世纪一般的长久,他放不下,花儿将脸转向车窗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流出来,感觉却如此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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